第一章──人生的構成是『不存在』
「…………」
微微睜開眼，我帶著無限的睡意意識到天已經亮了。
太陽好大。
好熱，好悶。
不知道是被子還是陽光的關係，我的身體感到異常悶熱。
就彷彿身上裝了一個功能強大的暖爐一樣。
好似有火在燒的內臟，烘烤著我已經很模糊的意識。
發燒了嗎……
該不會是感冒吧？
以現在的季節來講，冬天似乎是對現狀最好的解釋。
「流行性感冒嗎……」
低聲咕噥著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我試圖推開令我異常燥熱的被子，希望能藉由理應寒冷的空氣來達到一點皮膚上的慰藉。
但效果不彰。
寒冷的空氣一點也沒有慰藉到我。
不只如此。
與其說是聖誕節當天的低溫氣流威力不夠，不如說，我在最根本的地方就出了問題。
「…………」
推不開。
完全推不開。
就像是在推著好幾噸重的東西一樣，完全感受不到我施出的力量有在作用著。
簡直就是被子突然變成鐵板，沉重到令人幾乎窒息。
我，推不開我的被子。
…………
問題大了。
我已經病到這種程度了嗎？
病到就連平常能用一根手指頭就搞定的棉被，現在卻彷彿是推五噸卡車一般的徒勞無用。
這個顯而易見，卻又令人絕望的事實，加強了身體的燥熱感。
或許是心理作用反應在身體上，也或許是相反。
總之，我身體的沉重有種不增反減的錯覺。
呼救嗎……
不。
按照常理來思考，我會在此時自然清醒就已經很奇怪了。
今天是假日，是星期六。
我沒道理在太陽剛升過我窗戶下方邊框的時候清醒。
平常都是要睡到它正好打在我臉上，令我的眼皮乾燥到想用指甲抓破的程度時，我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起床。
假日沒有鬧鐘這種東西。
所以我按照太陽的高度位置來判斷，總覺得現在至少也是九點過後了。
當然，由於是我個人完全不精準的預測，或許在實際情況上會誤差個三十分鐘也不為過。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說明一件事。
那就是，求救無用。
星期六是學生的假日，但不是雙薪階級的假日。
換句話說。
需要工作的雙親，現在早就已經出門了。
求救無用。
「…………」
身體疲憊到連發出聲音都顯得不情願的我，半無奈半危機的陷入進退不得的情況。
置身於這種境地，我開始思考還有甚麼我能做的……
然後，五分鐘過去。
悶著因為不想浪費力氣去睜開，因此早就在五分鐘的過程中閉上的眼皮，我得出結論。
總而言之，就是再睡一下吧。
問答無用。
求救無用。
掙扎無用。
奮起無用。
換言之，就是我目前處於進退兩難之下的困境。
也就是消極的溫存體力與性命，等待救援的狀態。
如果我是虛惡過頭，或許會思考如何在破壞到全毀的界線下保全棉被與自身。
如果我是偽善過頭，或許會思考如何在不被責難的情況下將一切怪罪到棉被對於十七歲的青年如我來講太過厚重，因此予以制裁。
如果我是劣性過頭，或許會二話不說，直接將棉被剪得稀巴爛，雖然方式不明。
如果我是聖格過頭，或許會閉目待死，只因棉被也是有生命的。
但很可惜，我甚麼都不是。
中立過頭，才是我的寫照。
我不虛假，不偽裝，不惡劣，不聖賢。
我單單只是，做出平凡的結論。
為目前無力的狀態，下了最應該做的結論。
但現實哪有這麼簡單。
我的作為就只是逃避……
不，用逃避來形容，還汙辱了逃避這個詞彙。
我只是不看而已。
更甚者，我是不願回想。
不願回想雨點打在身上的感覺。
不願回想被沾濕的制服有多麼厚重。
不願回想崩毀的自我世界有多零碎。
不願回想貓瀕死的身體有多冰涼。
不願回想人生有多虛無。
不願回想……
嘴唇的溫度。
然後，更進一步的，我忽視。
我忽視壓在我身側，差點令我意亂神迷的柔軟。
「…………」
這輩子第一次碰到胸部。
而且是赤裸裸的胸部。
雖然不大，但在『裸』字的加持下，顯得很有份量。
真實感很夠。
即便不是用手，而是用身體。
不，這樣形容感覺似乎更色情了。
明明只是要撇清我沒有看到也沒有摸到，但卻有種越描越黑的錯覺。
可惡，對於十七歲的青年來說，這問題的層次果然太高了。
相較於只要肯花時間，還是能搞懂的反三角函數微分，赤裸的乳……胸部，果然是高於理解力之上的存在嗎？
好險，差點就用乳……用不堪入目的形容詞來形容了。
或許這樣說會使序章建立起來的形象崩潰，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強調。
胸部是神聖的。
尤其是貧乳。
如果說微乳與貧乳哪個更好，這時候就要毫不猶豫地選擇『似乎有』與『果然有』之間的選項，這樣才是真正的貧乳控。
貧乳是正義。
………………
感覺好像在說出了甚麼偉大言語的同時，也失去了甚麼重要的東西。
不過無所謂。
貧乳控是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撇開現實的。
換句話說，我現在的現實就是忽視。
忽視某種令我不想去碰觸的東西。
基於身理上的理由，也基於心理上的理由。
但現實果然沒這麼簡單。
就在我要繼續陷入沉睡的時候，一個重物壓到了我身上。
就彷彿被比身體還大的石頭給砸到一樣，我的內臟差點透過張大了的嘴巴脫離我的控制。
差一點點，我就死了。
沒有吐血只能說是奇蹟。
不，沒有在當下立刻昏迷顯然是種折磨。
那一瞬間我毫無疑問地想對正在努力上班養家活口的父母說聲『謝謝』。
不過跑馬燈甚麼倒是沒有出現。
這個事實再度證明了中立過頭的人生，似乎也沒有足以放上回憶錄的必要。
話說回來，現在也不是能夠這麼從容應對的時候。
忍耐著燥熱到可以用異常來形容的不適，我努力從重物的壓力下掙脫。
奮著比吃奶還大的力氣，我辛苦的將尾巴從不明的龐然大物下拖出。
然後用左前肢抹了抹臉。
這動作似乎俗稱『貓洗臉』？
「……………」
……………
……………
……………
不明所以。
這樣形容或許有點誇張，但確確實實就是如此。
不明所以。
對於屁股上長出來的尾巴不明所以。
對於『左前肢』這樣生動的稱呼不明所以。
對於我眼前疑似是我身體的灰白黑雜色毛皮不明所以。
對於在過去沒甚麼感覺，現在卻大到令我分不出是感動還是驚恐的枕頭不明所以。
對於明明熱到要流汗的身體不明所以……
流汗？
明明應該要流汗，可是卻沒有流汗。
………………
我再度沉默。
聽說貓，是不會流汗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應該這麼早下結論。
因為聽說狗也沒有汗腺……
不！
就算是狗也很不ＯＫ！
懺抖著身體，我在很難穩穩站立床鋪上，舉起『右前肢』。
混帳。
我真的很不想這樣形容它。
但是，我找不到更適合的名詞可以冠在它身上。
總而言之，我看向應該是屬於我右手，但現在稱為右前肢的東西。
觸目所及，是原本應該稱為手掌的傢伙，由兩樣東西所取代。
黑色的爪子，與肉球。
………………
難怪我剛剛就覺得明明身體很燥熱，可是卻唯獨手掌與腳掌涼爽異常。
據說貓是靠著四肢上的肉球散熱的。
而我現在有尾巴。
有灰黑白的雜色毛皮。
有附帶肉球的爪子。
還會莫名其妙地對枕頭旁的毛線球起反應……
「喵喵喵喵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帳！
我明明是想尖叫的啊！
我是想尖叫的，可是卻發出了貓的叫聲啊！
為了這個比斯格斯波色子的存在還偉大的發現，我再度發出尖叫。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啊。
這下連一半的人類尖叫聲都發不出來了。
我原本僅存的人類特性，一定連同第一聲的尖叫一起被我揮灑到看不見的音域中了。
此時的我就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格。
一個是存在於我的身體內，不斷地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的無聲吶喊。
另一個則是從另一個視角，冷靜地看著我想尖叫，卻又不想發出貓叫聲的在床上滾來滾去……
更正，是在枕頭上滾來滾去。
一隻貓。
正在枕頭上，翻來覆去。
猶如一般的家貓正在玩耍一樣，自顧自地滾著床單。
一隻爪子還下意識地往枕頭旁的毛線球摸去。
…………
好沒有節操的傢伙。
明明是個連現狀都搞不清楚的『獸轉』狀態，卻還是屈服於本能之下。
這傢伙未來一定是個不知廉恥為何物的貓。
另一個我看著我，如此思考著。
話說回來，『獸轉』這個名詞意外地有種高級感。
感覺好像走向了甚麼超奇幻的小說一樣。
建立於一般向的動物轉化為人，逆向思考後的結果。
不。
與其說是逆向思考後的結果，還不如說……
『根本就是現實啊。』
由於不知道一開口會不會又是喵喵叫，所以不知道何時又把兩個人格重新整合的我，冷靜的這麼想著。
在滾夠了枕頭後，我此時終於可以面對這個事實了。
於是，我站起來，轉過身。
毫不猶豫地，我面對著那個東西。
不對，用東西來稱呼活生生的物體似乎有點奇怪。
那個雌性。
那個女人。
那個赤裸的女人。
那個躺在我的床上，把我的床當成她的床，還差點把我當成抱枕給壓死的女人。
「……喵。」
意義不明的發出了連發出聲音的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叫聲。
不過這下可以理解了。
就是這傢伙吧？
我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這傢伙吧？
所以我可以報復的吧？
盯著她，我思考著這樣的問題。
按照常理來講，將中立過頭的我給帶入這種展開，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應該的吧？
即便理由與過程都處於完全不清楚的狀況，但我還是有報復的資格的吧？
一邊這麼思考著，我再度發出意義不明的貓叫。
「……嘿嘿。」
…………
為什麼這種時候偏偏違反了腳色設定，發出了應該已經連同尖叫一起拋棄掉的人類聲音？
難道是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太過殘忍嗎？
亮起爪子，我觀賞著上頭的黝黑，這麼思考著。
不。
一點也不會。
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所以，受死吧。
「喵～～～～～」
我發出巨大的貓叫聲，在她身側，奮力的揮下我的爪子！
一瞬間，我彷彿看到天使交錯、奏著美樂的景象。
接著，我的爪子劃過她的胸膛……
最後，停留在她的胸部上。
我的貓爪，正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胸口。
不對，正確來講，是兩團柔軟的脂肪上。
兩團一點也不大，完全可以用貧乳來形容的脂肪上。
然後，搓揉。
用我引以為傲的肉球，搓揉。
「喵～～～」
發出滿足的叫聲。
毫無節操的，發出類似死而無憾的叫聲。
『對不起。』
我對著飽含自尊、存在我心中的另一個我誠懇道歉。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展開的。
但很遺憾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畢竟我的內在還是十七歲的高中生。
而且，是男性。
是健全的男性。
是正處於對異性極度敏感也極度反感也極度好感的青春期男性。
更何況，還是貧乳。
要是對這著這樣精緻異常的漂亮臉蛋，以及毫無防備的赤裸身體不做點任何該有的事情的話，先不提我身為貓的立場。
首先，我在身為青春期男性的立場上，就已經潰敗的體無完膚了。
這是基於自尊之前，更根本的本能問題。
然後，我有反應了。
明明是貓，可是卻有反應了。
不，不對。
嚴格來講，就算是貓也會有反應。
畢竟我內在還是個人類男性高中生，就算有反應也很正常。
不過這倒也就算了。
因為嚴格來講，這只不過說明了我在性向上是健全的。
但問題出在這之後。
「這孩子果然是公貓啊。」
她漾著不知道何時睜開的華麗雙眼，注視著我……
不。
不是我。
是我的下體。
然後對我開口……
「是不是該給你買個娃娃？」
創作內容
魔女遊戲──貓 三白 ──第一章 人生的構成是『不存在』
終末的櫻色 第一卷‧罪之王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