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的晃動震醒了我，睜開眼後卻又迎來一片黑暗。知覺沒辦法立刻回復，我先是轉動眼球，慢慢爬起身子，在這感覺不大的空間內胡亂摸索，總算按到電燈的開關。
空間比預期更加狹小，躺在一張潔白的單人木床上，長椅和桌子擺設在旁，圓框的玻璃窗外不見什麼。不過能察覺到，我待在某種正在移動的交通工具上，為此頭感到暈眩，有些想嘔吐。
走出房間，地板的搖晃讓我走來不太安穩，幸好走廊很短。一下就來到甲板上，往四周望去，才意識到──原來我在一艘遊艇上吧，引擎聲響搞得內心有些不安定，隨之起伏。
這一路上，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最後，僅能前往遊艇的尖端，那女孩就站在那頭看海，背影在蒼茫的大海中顯得渺小。
「為甚麼……」存在於心中的困惑，遠勝過怒火。
那身熟悉的純白連身裙，放開的長髮在強勁海風下擺盪，她不再掩藏自己的真面目。轉身面對我的同時展開了雙臂，雖露出甜甜的笑容，卻充滿危險與挑逗的意味。
她的話語穿過所有雜音，直達我內心，一字一字敲響我慌亂的情緒，一場暴風雨呼之欲來。
「為了復仇，要不要將我推入海中呢？」
「阿盛。」
「我完全不懂呀，真得……」
不懂妳和小琴間的過往、不懂妳為何要燒掉房子、不懂妳為何要對妹妹和其他人痛下殺手、不懂世界為何要毀滅。
然後我也不明白了，我是在何時就愛上妳了。
就算曾為情侶，卻完全不知道妳的身世。曾經以為，妳只是普通的女孩而已。
超能力者什麼的，也全都是謊言吧？妳對我說過的話中，到底有多少真實性呢？
會不會，連愛我都是騙人的。
「動手呀，將我推進海裡，我想化為泡沫。」
「我已經殺了你妹妹和小琴，下一個，就會換你了喔？」
看似狂妄的口氣，其實內心很哀傷，我很清楚，所以更加難過了。
「對不起，關於跟妳相處過的那些記憶，我一件都回想不起來。」
「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我想表明，藏在心中真正的想法，盡管這沒有任何依據、也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想要成為，指引徬徨的小嫣，濃霧中的那座燈塔。
一步步朝她逼近，即便小手揮舞著瑞士刀，在巨大的月亮下閃爍著冷光，我不會有退縮的意思。跟她的距離越拉越近，最後在能碰觸到她的距離停下腳步，與那雙冷峻的雙眼對視。
我們額前的頭髮都被吹得亂七八糟，她仍在盡力武裝著自己，好像隨時會撲上來的獅子，只有走投無路，才會用盡一切手段。
我想，我一定笑得很難堪吧，聳聳雙肩，成為敗者的落魄模樣。
「為何你不讓我死！說呀！我已經犯下這麼多錯誤了！像我這樣的賤人有甚麼資格留在世上！」
我沒有回應小嫣哀傷的怒吼，一手迅速探出，冷不防打掉她的武器，瑞士刀落到地面時發出吭噹聲響。在小嫣愣住的那一瞬間，僅不到一步的距離，我撲向了她。
並迅速摟住她纖細的腰，最後──輕輕在她櫻花色的雙唇落下一吻。
不可能讓妳死的，因為妳是我的女朋友呀！沈筱嫣！只要我還喜歡著妳，我就不允許妳自怨自艾死去！
似乎忘我到親太久了，當我們的雙唇分開時，兩人都為此沉默不語，我捧起小嫣的手，她想別開視線，一個劇烈的搖盪讓兩人都站不穩，先後倒在甲板上，我的頭撞到她的胸口，因此發出哀號。
雙手撐住身子，直直注視著小嫣的臉，比星空還要黯淡的眼瞳。別再逃避了，想用最誠摯的心情，明明白白傳達給她。
告訴我一切的真相吧，讓這段荒謬的旅程畫上休止符。雙頰羞紅的小嫣先是半瞇起眼，聲音小到快要被海風與浪聲吞沒。
「有聽過嗎？」
「
莊周夢蝶的故事。」
「那就是，一切的源頭……」
只要夢境太趨於現實，人不可能分辨自己在作夢。
是蝶在夢莊周？還是莊周在夢蝶，或許都不是，他們都存在於某人的夢裡。哲學裡有一個論點，事物都被間接感知，所以我們無法辨明眼前存在的真實性。
桶中之腦也是類似的假設，如果能將人的頭腦接在電腦上，並給予人腦完美的訊號，人類是無法發現藉由任何感官訊號判斷是否處在現實中。
這很像是我、還有小琴的情況。
簡單來說，我們被自己所認為的真實（夢），所欺騙了。
不過，我早就對眼前的景象有所懷疑。關於這點，小嫣給予簡潔明瞭的回答。
「但，你有懷疑過──這只是一場夢嗎？」
這麼一說，我啞口無言了。沒有想過，就算認為一切很脫離現實，卻沒有考慮“夢”這個可能性，好像這詞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就連小琴提到自己的回憶，那段被黑暗困住的時光，我也沒注意到，她的情況會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在我造訪前，你的靈魂連意識都沒有。僅是每天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在那沒有未來的世界當中。」
「要給予你一些刺激，所以找來了小琴的“倒影”，其實我親自來也可以，只是……」只是，妳硬是要搓合我和小琴吧？
「“倒影”？」
懷中的小琴往上指去，巨大的月亮映入眼簾。
「月球和地球上水塘的倒影，就是這樣的關係。」
「靈魂有一個自己的歸處，那就是“月球”。我借了小琴的“倒影”到你的夢境當中，可是真正的小琴還在她自己的“月球”中沉睡。」
「所以，小琴並沒有死。」
「世界必然會毀滅──因為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才不是什麼超能力特工喔。」小嫣的微笑帶有挑釁的意味，讓我很不是滋味，往她臉頰捏下去。
「本來，是要在世界崩解前，想用一些“冒險”湊合你們，吊橋效應聽過嗎？可惜沒有辦法，受到很多人的阻攔，妳妹妹也是、還有妳遇到的小女孩……」然而，隨後轉變的微弱聲音，又讓我真心覺得不捨。
所以妹妹破壞那些怪物的原因在這裡？想起她留下的遺言，我告訴了小嫣。
「我不會怪她，因為對她而言，
這世界才是唯一的真實。」
有件事雖然接近百分之百確定，我還是想問出來。
「就是妳，砍了我妹嗎？」我覺得，有得知這答案的權利。
小嫣卻比出噤聲的動作，希望我不要對妹妹再探究下去。只能無奈放棄，一切都過了，我也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你妹妹的情況，有點複雜──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在跟你說明。」小嫣不安說著。
「現在，我已經把囚禁你的夢世界毀掉了。就要前往小琴的夢境，將她喚醒，所有事情就處理完了。」
「然後，故事就可以結束了喔。」她露出平靜的笑容。
不對，這樣還是有很多事情沒有得到解答，我想小嫣刻意精簡了很多。關於她和小琴的糾葛、自己為何要戴上面具、妹妹和那奇怪的妹妹頭小女孩，她一件都沒有解釋。
而且──為何她這麼想死？ 正想要問個清楚，遠方已依稀浮現小島的輪廓，小嫣從我下方溜走，爬起後一個輕盈的轉身，朝我伸出小手。
「緞帶還給我吧。」
重新綁上屬於她招牌的雙馬尾，好像回到以前的小嫣，那愛傻笑、如夏日的陽光充滿活力、處處體貼人的她，即便跟她交往所發生的那些故事，全部被鎖在記憶的深處。
我現在所知道的小嫣，跟現實中的她一模一樣嗎？不可能吧，我是用誰的角度在看小嫣？
如果以現在的關係，我既不是蝴蝶、也不是老莊吧。
「走吧，去將睡美人吻醒！」
雖然如往常無厘頭的語句，但從她情緒巨大的轉變中，我只讀到更深的不安。回想起這段日子所發生的故事，心臟為之揪緊。
不行，要想辦法阻止她做傻事，我拉住她。
「答應我一件事。」
「
無論如何，都不要尋死。」
像在逃避似的別開了頭，小嫣輕輕應聲。
這一切都非真實，但眼見她們一個一個在我面前死去，也十足難受，這就是人對感情的本能嗎？無法說服自己，都只是假象。
所以妳不能死在這裡，還要回到真實的世界，一起去看真正的海。我想起來了，那是我跟小嫣的約定之一。
近看的話，就是一座充滿原始綠林的小島。遊艇停靠在白沙灘邊，同樣有種海與森林競爭的奇妙感，像是搶灘戰爆發的前夜，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下船後，小嫣要求牽住她的手，一同踏進這片幽靜的森林。沒有拒絕，握住的那一刻，才發現她的皮膚異常冰冷。
跟之前那片山林一樣，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茂密的枝葉遮擋大部分的月光、黑暗的深處似乎潛伏著一對對野獸的雙目，窺視我們。
地上的蘑菇發出綠光，指引出一條明亮的路徑，我想起糖果屋的童話，小孩子沿途丟下麵包屑，如果照著這條路走下去的話……
當我一回神時，才發現小嫣始終緊抓住我的手，沒有被我拉著走，她輕輕親了我臉頰，愕然想到進入這裡的目的，連當下的意識都被森林吞沒了？
「不能跟蘑菇走，這是森林的陷阱。」
「所以才要牽手呀？」我突然明白了。
如果我們沒有牽住，現在的我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迷失在暗無天日的森林裡了。不禁冒出冷汗，小嫣對我的困窘模樣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牽手是因為男女朋友啦……」
「不過，不會有人喜歡自己的隱私被人偷窺吧？因為在夢境裡，能找到很多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所以──小琴的夢境，其實跟她很合不是嗎？」
「妳是說這片森林嗎？」
起初我不太懂小嫣的意思，試著將這座森林與小琴做一些聯想，才浮現一些奇妙的想法。小琴也許就是象徵森林的妖精，知性與感性兼具。柔弱的身軀或許承擔不住暴風雨，內心卻無比堅強。
如同森林經過野火的摧殘，仍會緩慢再生，迎來新的林相。 此外，夜森林予人的寧靜與神祕感、累積歷史的年輪與茂密的枝葉，人類從原始的大自然中領悟最初的音樂，於是旋律開始在文明中流轉。
這片近乎無聲的森林卻創造出有聲的音樂，也就是小琴的天賦。
或許矛盾，但這是夢，所有的荒謬可以在這裡獲得解釋，猶如一幅超現實主義的畫作。
他們互相為了彼此存在，能感受到藏於其中的溫暖與情感，所以森林在保護著小琴，小琴才能安穩在這這之中沉睡，小嫣這麼說。
不過，如果小琴跟森林很契合，那麼小嫣和我，也會有保護靈魂的“月球”嗎？向小嫣問了，她摸摸馬尾，露出微妙的笑容，好像有點生氣，嘴巴微微嘟起。
「海洋──我喜歡蔚藍的大海，是“真實意義”上那種海，有熱帶魚、珊瑚礁那種海……」
「不是你剛才看到的海。」
就是在我的世界最後，吞沒一切的海洋嗎？這麼說在海洋與森林交界口感受到的競爭意識，也可以想成小嫣與小琴內心互相討厭的表現。不對，明明是朋友呀？我決定不再多做思考，任意去揣測這兩位女孩間複雜的關係。
啊，所以才想去看海嗎？
「不能怪你都忘了，可還是有點難過。」
「我要懲罰你。」
所謂的懲罰，就是往我的耳朵咬下去，撫摸著留下的齒痕，情緒有點微妙，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小嫣走在前頭，雙馬尾擺動著丟出最後的話語。
「至於你的“月球”，下次就帶你去吧。困住你的夢境，跟你真正的靈魂所熟睡的那處，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在原始的森林不算好行走，光著腳丫踩進蓬鬆的土壤與落葉的潮溼感，大概回到現實也沒心情去體驗。總之在小嫣的帶領下，我們還是順利穿出了森林。
出乎意料，森林深處竟有一片鋪滿柔軟草皮的圓形空地，各種顏色的花朵宛如做著禮拜，迎接天上的月光造訪此地。而且，還有鳥兒與蟲子的鳴叫。
驚覺到，這是“音樂”。
身穿黑禮服的小琴趴在琴蓋上，垂下長睫毛熟睡，那頭烏黑的長髮從背後散開，圍繞著黑色調的鋼琴與女孩。
盛開紅、黃、藍等許多顏色的花朵，花形都很相似，應該是同一種花。在月色的撫摸下，花瓣邊緣的水滴猶如淚珠閃耀，眼前的景色美到不可思議，連空氣都煥然一新。
走到小琴背後，我提出了問題。
「要怎麼做，小琴才會醒來？」不相信小嫣胡亂編的謊，想要的是真正的方法。
「阿盛覺得，小琴對現實的執著有多深呢？」
「啊？怎反對我提出這個問題？」
小嫣從背後抱住了小琴，下巴輕貼在她肩膀上，繼續說下去：「小琴比你還要早知道，這一切都只夢境。」
「你說在廣場時，你們那段對話嗎？」
小嫣輕輕點頭，咬緊雙唇的模樣使人備感不忍。想像，她一定隱忍著某種難以一言就談完的感情，明明是好朋友，卻要伸出爪子抓傷彼此。
「所以，小琴都聽不進我的話，明明我只是想幫助她，找回自己彈鋼琴的初衷。」
「一氣之下，就將她推下去了。」看起來強忍著痛苦，平淡說完這些話。或許是狡辯，她也付出很多了，仍舊得不到小琴的認同。
「畢竟，一切都只是……」接下來的話語硬是卡在喉頭。
只是夢境，就能輕易殺害掉最好的朋友嗎？
閃過一絲哀傷的情緒，小嫣注視草皮繼續這話題：「我想，只要阿盛在她耳邊說些話，她就會醒來。」
「因為，小琴的靈魂能回到這裡，幾乎可說是奇蹟了。」
「比起任何人，她一定更珍視現實。」
經過慎重的思考，我還是問了：「小嫣──妳們之間到底有甚麼過節呢？雖然我只是妳的男朋友，妳願意告訴我嗎？一個人悶著，不會因此快樂喔。」
是怎樣的轉折，會讓小嫣對小琴有補償不完的虧欠，她跟小琴那段悲傷的過去有何牽扯呢？整理我所知道的資訊，我想小嫣國小就跟小琴成為好朋友了，可後來轉學了。
在那一晚，彈奏月光奏鳴曲後的深夜，究竟發生什麼事？
小嫣沒有正視我，還是選擇性沉默了嗎？她放開了小琴，往其他地方離去，不過沒離開這塊平地。望著小嫣蹲踞在一角的落寞背影，心想也不會有結果，慢步到小琴身旁，貼近她耳朵說話。
「起床囉！」
沒有回應，試著加大音量，還是同樣的結果。小琴睡得好沉，給我非常不安的直覺。
「就說要更大的刺激了，比如說，親吻之類的……」
「在女朋友面前親別的女人，這種蠢事你覺得我辦得到嗎？」
「可是，我早就跟妳分手了。」
「妳呀……」
似乎發現我那不滿的情緒快要爆發了，小嫣感到膽怯而縮得更小，後續的話也沒能說下去，她到底要輕視自己到甚麼程度？不停糟蹋別人對她的好意。
「明明──我喜歡的人是妳呀！」
「嗚……」她的模樣就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跟情緒不穩定的小嫣繼續講下去，感覺都會吵起來。我繼續嘗試用不同的字句呼喚小琴，甚至還捨棄羞恥心想看看搔癢有沒有用，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太不給我面子了。
向後倒在草地上，望向頭頂那片月空。回憶起在那夢世界中，與小琴相處的過程，其實還蠻快樂的，或許她心裡早就有底，我喜歡的人始終是那綁著雙馬尾的女孩。
但是，她仍盡力想跟我交往，不知為了好朋友，還是渺小的戀心。
從不覺得我是有魅力的男生，像小琴條件這麼好的女孩子，未來會找到更好、能珍惜她的丈夫吧？
可是我會永遠記著，妳願意在我面前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跟我分享那些不堪的過去。即便身處在冠著世界毀滅之名的夢中，一切都是存在著的真實，深藏於人心中的感情沒有半絲虛假。
絕對沒有。
突然想到了，身為小琴最重視的書友，也許我能贈送給她一句話，她肯定會嚇一跳。我從她那邊看到很多好書，可不是隨便掃過一遍就忘記。
有點丟臉呀，為了說出再來的話，我深呼吸好幾口氣，望著火紅的星光做好心理準備後，輕輕在她耳邊說著。
「不管天涯海角，我們都一起去吧！我也想像那隻蠍子一樣，若是為了妳的幸福，要將我的身體燒毀千百遍、千萬遍也沒關係！(注)」(出自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
「所以妳呀，趕快醒來了啦！我們都在等妳的歸來呀！」
長久的沉默終於獲得回應，她的睫毛輕輕顫抖，手指抽動一下。
「不要亂改裡面的句子啦，是為眾人的幸福，而不是自私的自己。」
雙脣輕顫後，發出虛弱的聲音，小琴終於睜開了雙眼，看起來不太高興，不過眼底藏著的笑意可騙不了我。
莫名的感動湧現，我先是抱住了她，直到小琴開始嘟嚷才放開。扶起身體還有點不穩的她，想找小嫣回報好消息時，我愣住了。
佇立在我們面前的小嫣，慢條斯理戴上了面具，手裡緊握住開山刀──就是妹妹頭小女孩那把。我和小琴都睜大雙眼，無法理解。
「小琴，還記得嗎？」
「國小的那個夢……」
似乎回想起那場惡夢，小琴跪坐在地板抱住頭，發出痛苦的嗚噎聲。小嫣以不急不慢的速度，朝我們走過來，我擋在兩女中間，展開雙手。
「停手吧！為何要這麼做！傷害了小琴和妹妹，最痛苦的不就是妳嗎！」
停頓了一下，冰冷的聲音繼續說下去：「看來，小琴沒告訴你那晚發生的事情呢。」
「我來告訴你吧，阿盛。」
她以俾倪的姿態，將那晚的秘密公布於我面前。
「雖然“倒影”怎麼傷害都不會改變結果，可如果對著本體──“月球”發動致命的打擊呢？」
「如果能讓真正的靈魂死亡，它就會魂飛魄散。」
「在無意識的深淵漂泊，再也回不到現實。」
「這就是，我對小琴做的事情。」
「
我殺了小琴的靈魂，就算她的靈魂回到這裡了，恐怕也拿不回死去的天賦了吧？」
無情的話語，貫穿了我的胸口。騙人吧？腦裡雖然一片混亂，仍迅速整理一遍得到的資訊，國小身為好朋友的小嫣，親手殺了小琴，害她家庭破碎、再也無法彈琴。
真正降臨到現實的噩夢，都是小嫣一手造成。
「可是！那已經成為過去了！為何妳要執著於此呢？我們還是能當好朋友呀！」
「沈筱嫣！為什麼妳都不替阿盛想想！妳一直傷害著自己，難道他都不會難過嗎！」
小琴流著眼淚吶喊，一字一句充滿真心，卻無法撼動小嫣的心靈。在那面具下，究竟背負著多大的悲傷與痛苦，我完全不能明白。一切都令人深感無奈，複雜多變的人類情感，因罪孽而更加扭曲。
就像是，處於深海當中，明明渴望著上浮，卻一再又一再往更深處沉入，直到氣泡遠離，徹底明白光亮已消失而絕望。
或許這就是，小嫣現在的處境吧。
「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更不想讓汙穢的我被人深愛著。」
「阿盛，你真得不願意──讓我在你心中死去嗎？」
第三次的質問，想要如過往給予一模一樣、堅定的回答。
但是，我的手裡已握著手槍。
一時無法理解，明明我就將槍枝留在船上了呀！這把槍到底是從那裡冒出來的？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將槍口對準了小嫣，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使盡力氣跟未知的力量抗衡，全身猛烈顫抖、額頭爆出青筋，背部也浸滿了汗水，結果只是要制止住扣板機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而已，指腹已抵在上頭。
小嫣丟下面具和小刀，藏在那面具下的面容，是雙灰暗的眼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死心的笑容，彷彿看透世間的冷漠、與無情。
「我已經累了。」
「本來想讓阿盛你願意射殺我，就讓我永遠長眠。」
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可是！很痛苦呀！我喜歡阿盛！將你拱手親自讓給小琴，還是不可能！就算要我說個一萬遍“我愛阿盛”，我都願意呀！」
「既然這樣，只能由我自己，親手結束這場鬧劇。」
「永別了。」
砰！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凝結，子彈貫穿了小嫣的胸口，散開的血在月光的照耀，宛如在純白的衣物上，盛開著美麗的鮮紅花朵。倒地前一刻，浮現在小嫣臉上的情緒，是出乎意料的驚訝，留下一句低喃。
「明明要貫穿的……」
「應該是我的額頭呀。」
連悲傷的情緒都還沒湧現，強烈的光芒朝我和小琴襲來，直覺意識到了，我們將要回到現實了，這段旅程終於畫上休止符了。
不甘心呀！為何要帶著這場惡夢，還有遺憾回到現實……
妳要我怎麼──能夠再真心愛著妳呀！
沈筱嫣！
《ＦＯＲＥＳＴ》 ＥＮＤ
－ － －
作者後記：
總之，Ｆｏｒｅｓｔ章就在這邊結束了。
也謝謝一路看到此的讀者，雖然這十篇前後在網上ｐｏ的時間算是很密集，不過我當初算是沒日沒夜瘋狂趕稿到開學前呢。
這邊就可以大方說出小說名的用意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呢？
ｓｏｍｎｉｕｍ，就是拉丁文的“夢”之意。
真正的設定只在這一篇出現，所以前面什麼世界毀滅、超能力之類的......
幾乎可說是幌子XD(不過地衣(一)中小嫣對自己能力三緘其口的事情，也是有暗示到這之後的劇情。)
再來就要繼續PO《LUNA》了，這中間可能會緩一下，我想先寫把《SEA》和一些短篇寫完。
接下來，這故事只會越來越灰暗吧，往深海潛去。
這小說目前借了兩張初音的圖當作縮圖（圖片版權歸原繪者所有），如果有繪者願意幫我繪圖我會痛哭流涕XD，此外有件事想透露。
其實paranoia這首歌的歌詞，有些符合小嫣的情境喔，當初有一半算是參考著這首歌去創作。而且歌超好聽的，所以在這邊推廣一下: D
用最後的淚水作為交換 對因你而崩潰的我
笑一笑吧 在背過身時
就在這裏 永遠沉睡吧 對二人相遇的那天的黎明
告別 閉上雙眼
paranoia，翻譯成中文，就有“偏執狂”的意思存在。
在這故事中，始終偏執的，又是誰呢?
創作內容
不跟男生交往的話就無法轉大人了喔 (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