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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令曲 五十六章
作者:亞蘇│2012-09-14 21:10:05│巴幣:0│人氣:496
造化弄人
靜韜早知張魯欲自立為漢寧王,而謀臣楊松愛財,於是建議劉備花費一袋金珠以賂楊松,並借用劉皇叔名義,言若即刻下令馬超退兵,日後順利得了益州,便於聖上面前保張魯為漢寧王。
可,這只不過是計策首步。「我與馬超共事數月,知道他雖然武藝超凡,有萬夫不當之勇,但卻容易意氣用事;張魯不過是個好大喜功、短視近利之輩,馬超之所以聽從龐德的建言,投靠張魯,亦是利用此點,作為東山再起的依靠。」
「水能載舟,亦可覆舟。」靜韜衣袂輕揚,在自家阿爹、姊姊,以及劉備、龐統等人面前,將自己的計策全貌,緩緩道出。「當初張魯既可為了利用馬超而收留之,亦可因漢寧王之位而棄之。此乃離間之計,務要馬超進退兩難。」她朱唇淺勾,一派自信,真有令眾人折服的魄力。
在場所有人頻頻點頭,對此計讚賞不已,只有一人,從方才那成堆話語當中抓到一絲古怪。「等一等,靜韜。」韞卿自眾人後頭走了出來;心思細密冷靜的她,總是能夠抓住一些別人看不見的細節。
「姊姊,有什麼問題麼?」
「不。計策本身沒啥岔子,只是……」韞卿回頭望了張飛一眼,美眸頓時瞇了起來,「那句『與馬超共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沒聽妳提過?」
靜韜暗自叫糟,都忘了這整件事兒從未同家裡的人說開;她眼神游移,瞟向龐統,正打算向他求救,不料龐統卻像個沒事人,故意別開了視線。
哎呀!師傅好狠的心,居然見死不救呀!靜韜閉了閉眼,縮著頸項與韞卿相望,「這個……嘿嘿,咱們私底下再來跟妳交代……」
韞卿攏起細眉;她緊握素手,那張豔絕芳容上,頓時浮現些許慍怒。「這麼說,這是真的了?」
眼看兩姊妹就要吵起架來,張飛趕緊出來制止,「韞卿,妳先別氣,讓靜韜先把話說完;至於其他的事兒……」他睜著大眼,往龐統跟季苓那頭瞟去,「等到計策決定後,咱們再聽聽靜韜跟龐統軍師怎麼說。」
龐統脊骨一涼,在暗地裡直吐舌,忍不住回過頭來,橫了靜韜一眼。
靜韜縮著巧肩,向張飛眨了眨眼,這才繼續說下,「大伯,至於誰適合往張魯那兒走,不消我多說,自然要個大伯看重、倚仗多年的雄辯之士才好。」
劉備從之,遂派孫乾帶著金珠,日夜兼程趕赴漢中,令楊松勸說張魯,欲教張魯命馬超退兵,待得了益州後,遂保張魯為漢寧王。張魯大喜,便叫馬超即刻退兵。
那馬超果真如靜韜所言,興許是急於立功,又或許是棋逢敵手,非要與兩位小將戰出個高下不可,一口回絕了張魯之令;張魯一日遣使三回,馬超堅決不退。
楊松見狀,遂以馬超此人言而無信,其心必有反意為由,向張魯進言;張魯大怒,遂教親弟張衛分七路兵,堅守隘口,不許放馬超回關。
馬超頓失依靠,只得不斷派兵來向劉備叫戰;劉備依靜韜計策,任憑馬超叫戰,堅守不出,連等數日,則馬超所率之東川精兵士氣漸失,馬超坐困愁城,無計可施。
靜韜帶著眾人登樓,看著馬超狀似無奈的領兵而退,不由得笑了起來;翩然轉身,向劉備拱手,「大伯!我看現下就是個說服馬超的好機會了;我與馬超有些交情,這回讓我去吧!」
劉備撫著短鬚,顯得有些猶豫,「靜韜,妳有這份心是不錯,但是……」他望了身旁的張飛以及韞卿一眼,這才開口。「馬超是否還會記得昔日舊情,可沒人說得準;何況,馬超這回已完全喪失張魯那兒的信任,此役敗得徹底;妳曾說過馬超時常意氣用事,說不定這回前去,恐要遭禍的。不成,這事兒,大伯還是跟妳阿爹合計合計……」
「大伯,不會的。我在潼關那時,仕於馬超麾下;將軍他這個人,雖然脾氣暴躁,但對我,還是頗寬容的。」靜韜挖空心思,就希望能說服劉備,讓她走這一趟;況且,她也有非親自前去面會馬超不可的理由呀……「將軍身旁常跟著龐德、馬岱二人,我與他們情誼深厚……」她低下螓首,像是回想起那兩個總是擔心著她,處處關懷她的兩個大男人。「好多次都是他們二人替我說情,拉著馬超,避免他衝動行事的;以前如此,現下亦是如此的。」
她斂起裳裙,就在冷硬的石磚上跪了下來,「靜韜懇求大伯,給靜韜這回機會吧!」靜韜十足堅決,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一個響頭。
韞卿原本也是不認同靜韜走這一趟,但在看見妹子那堅決態度後,心底不免覺得有些感動。
僅是遲疑了一會兒,韞卿握緊素手,竟是出面來替靜韜說情。「大伯,我看靜韜鮮少這樣的……不如,讓她過去試試看吧。」她走近靜韜,伸手拉她起來。
「姊姊……」還以為第一個替她說情的會是師傅,卻沒想到,挺身而出的居然是姊姊?靜韜張大了嘴,一臉不敢置信。
還記得前幾天,因為靜韜的坦白,而說了她好幾句的韞卿,此回也不免笑起自己來了;不是說好不再讓靜韜往那險地闖的嘛?只是與靜韜相處這麼些年,靜韜是鬼靈精,但卻也鮮少看見她為了哪件事兒恁地堅持。她雖不明白馬超那頭的人,除了武藝外,還有哪些可取之處,但她相信靜韜這般執著,定是有番原因的吧?
「三弟,你認為呢?」劉備沉吟半晌,轉而來問義弟意見。
「俺覺得……沒啥不好的吧!」張飛搔了搔下巴,竟是露齒一笑,「卿兒說得對。靜兒長這麼大,可還沒見過哪時候像現在這樣,這般認真;俺想她一定有什麼理由,才甘願這樣犯險。別忘咱家的靜韜,可是個精打細算的鬼靈精啊!」
「阿爹……」想不到就連張飛也這麼說。瞧見張飛那抹笑,靜韜頓時覺得有些想哭。
就當這麼想著,身旁的韞卿只是淡淡地伸出手來,與她交握。
「主公,我也覺得讓靜ㄚ頭試這一回可行。」龐統微微一笑,等到她家人都已表態後,這才出面給靜韜推上最後一把。「只是靜ㄚ頭,這個……師傅必須提點妳一句。」
將眼角的淚偷偷揩去,靜韜抬起眼來,迎上龐統,卻是發現,龐統那張笑臉,隱隱帶了些許凝肅?「師傅請說。」
「根據咱們的探子來報,呃……妳是知道的,這回馬超領兵來攻……妳最想見到的那人,恐怕真沒跟來。」縱使他沒聽苓ㄚ頭或是靜ㄚ頭親口提過,但光從靜ㄚ頭從潼關剛回來,還與那頭魚雁往返,他就大概能夠猜到,靜ㄚ頭這回出外闖蕩不僅情竇初開,恐怕還將心……給了出去。
「那也無妨。」靜韜淺笑著,點了點頭;即便知曉龐德很有可能不在馬超身邊,可她仍執意前往。「此回前往將軍那兒,我也正好得以將這事兒弄個明白。再說了,令明將軍足智多謀,又對將軍忠心耿耿的;知曉將軍來投咱們,他定是萬死不辭的策馬趕來吧?」
龐統攏起眉來,實在不敢如靜韜看得這般樂觀,但見她那雙堅定眼色後,他知道現下不管說些什麼,都沒用了;況且,龐統是也不忍心,選在這節骨眼上潑靜韜冷水。「也對……」
劉備聽了龐統一聲贊成,環顧眾人之後,終是下定決心。「好吧,靜韜,妳就代大伯走這一趟,務必將馬超帶來咱們這兒,替大伯效力。」
靜韜霎時漾開巧笑,向劉備拱手拜謝。「多謝大伯成全,靜韜定不負大伯所望!」
*
靜韜接下將令,言定明兒個一早,就要前去敵軍大寨勸降馬超後;卻是一個人回到了關內的住所。
問她理由,她只說為了準備明兒個勸降馬超的事宜。但既是親自前往,以言語勸之,又何須什麼準備呢?
苓看靜韜一個人回去,臉上神色不若往常,直覺得奇怪;便知會了龐統一聲,尾隨著她,也回到了住所。
「靜?」苓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裡頭的人兒這才急急忙忙的,趕來應門。
「季姊,妳先回來啦?」靜韜朱唇淺勾,敞開門來迎她入內。
「怎麼?接了令,心底開心,自個兒先回來躲在被裡偷笑了?」面對苓的笑語,靜韜吐了吐舌,沒搭話;入了廳堂,兩人促膝而坐。
苓見她沒啥說話的意思,這才難得的,起了個頭。
「這回去馬超那兒,我陪妳一道。」
「季姊?」靜韜先是一楞,而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靜,哪裡好笑了?」
靜韜收起笑意,搭上季苓的臂膀來,「季姊,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苓聽了,只是冷哼一聲,「這話妳說給我聽,還是給你自個兒聽呢?」
「季姊怎麼這麼說?」靜韜心下驚愕不已,只是勉強寧定,表面上不動聲色。
苓望著眼前那張俏顏,彷彿將她瞧個一清二楚。「士元叔同妳說的那話,我還記得;妳也擔心此回龐德不在,恐怕沒人能治馬超是吧?」
靜韜給她這麼一說,只是摸了摸鼻,「是有些擔心。只是,將軍身旁可還有個伯瞻將軍啊。」她抬起眼來,頓時又燃起了希望。「季姊,妳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回過去,可不是要跟他們動刀動槍的呀。再說了,妳的傷還沒好全呢,師傅不會答應的。」
苓緩緩啟唇,卻是說了一個讓靜韜想也想不到的答案。「士元叔他答應了。」
「什麼!」靜韜大為驚駭,一時身子不穩;要不是苓伸手來拉,恐怕真要往後頭摔跌個四腳朝天了。「等一等……季姊,妳問過了?是真的嗎?」
師傅不是最疼愛她這個女兒了嗎?她搔著頰,一臉不信。
「真的。」苓重重的點了個頭,「不信等士元叔回來妳問問他;總之,明兒個,我陪妳一道。」
靜韜暗地裡唸了幾聲;師傅這傢伙,分明是給她找事兒做!大概是師傅亦是看出她沒個十成把握,這才替她派上個季姊,是為了護她,也是為了考她。
好哇,為了自己的人頭,也為了季姊平安,她這回可真要使出渾身解數了。
方至五更,葭萌關關門登時洞開,靜韜與季苓共乘一騎,而領在前頭的,正是那名白衣小將。
靜韜在心底數不清幾回嘆息;怎麼她這兩個姊姊膽子都比她還大?一個傷口未癒,卻偏要跟在身旁護她,另一個則是說什麼都要領著她,平安抵達馬超大寨。
「姊姊,這……」靜韜面有難色,就想開口推辭。
苓昨兒個要跟,還同她解釋一番,而這個姊姊就是簡單明瞭,絲毫不拖泥帶水。「大伯允的。妳啊,就欣然接受吧。」韞卿眨眨美眸,將及肩短髮束起,綁上頭巾,這才戴上鳶盔,領著十名將士出關,準備護送她們倆到馬超那兒去。
為了表示她們並無爭鬥之意,韞卿只是帶了一把佩劍,那對崩雲曜月可未隨著主人一塊兒出門;靜韜與苓兩人是要當面來見馬超的,自是手無寸鐵,唯一還算得上防身的東西,興許就是苓手上那銀手環了。
苓身上仍帶些傷勢,因此由靜韜駕馬,兩人共乘一騎;十餘騎往馬超那兒去,很快就被敵軍的斥侯發現。靜韜出面,言明來意,並出示劉備所給的虎符,以表身份。敵軍這才願意相信,領著她們來到寨外,由將士先行通報。沒意外,順利的得了馬超接見。
韞卿與其他將士在外等待,只讓靜韜、苓二人面見馬超。
「靜韜,妳可要萬分小心,切莫仗著交情,太過放肆啊。」入寨之前,韞卿還不忘來給靜韜叮嚀幾句。
「我知道,放心吧。」靜韜淡淡一笑;兩人皆做男子裝扮,蒙著臉面,往馬超帥帳走去。
卻說馬超一聽到來者姓張名競,只是勾起唇角來。「總算給我等到了。」他豎起虎眉,摩拳擦掌。
一旁的馬岱瞧見了,只覺得有些憂心;大哥看起來,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大哥,靜韜這回應該是來勸降咱們的,你打算得如何?」
「靜韜那小妮子不早就把咱們的退路給封了麼?咱們若是不降,恐怕就要在這兒等死。」馬超聳了聳肩,對於這點,他早就已經想得通透,「只是……」他拊著下顎,望著馬岱的眼神中,似乎隱隱含著怒火。「若不嚇嚇她,讓她這麼得意,我直覺得不大甘心。」
「大哥,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別忘了靜韜可是令明……」
「我知道,你別急著給她求情。」馬超揚起一掌,「我自有分寸。對了,說到令明,咱們可得想個辦法先把這兒的情況通知他才行。」他可沒忘漢中那兒,還有一個他所倚賴的大將。
「大哥,這我早就想過了;只是張魯早已下令,不放咱們一兵一卒入關,我們就算想派人回漢中,依現下來看,只怕是難如登天啊。」馬岱想得比馬超更遠,只是靜韜這回計謀實在厲害,張魯現下對他們,已是完全失了信任。
「靜韜這回,可說是弄巧成拙了。」馬超攢緊眉頭,忽地雙目怒張,只見他喚來外頭幾名將士,「吩咐下去,待會兒帳外安排二十名刀斧手。」
「大哥!」馬岱大驚;莫非馬超真有謀害靜韜的打算?
「嚇嚇她而已,你別擔心。」馬超陰沉的一笑,而後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坐回主位上。
馬岱只覺得頭皮發麻;依他看,大哥這回還沒嚇著靜韜,就已經把他先嚇出一身冷汗來了!
靜韜走在前頭,而苓緊跟在後;兩人皆是一身文士打扮,前來面見馬超。
「將軍已經等候多時了,進去吧。」一名將士帶她們兩人到了帥帳前頭,只是指了指帳門,便站在外頭,等著她們入內。
靜韜沒立刻進去,只是在外頭張望了兩眼;布巾底下的朱唇淺淺的揚起笑來。她朝那名帶路的將士點了點頭,隨即領著苓,一齊入內。
馬超坐在主位上,喝著溫酒,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而馬岱隨侍在旁,卻是臉色蒼白,彷彿才遭驚嚇;靜韜將兩人神色盡收眼底,只是來到案前,莊重的跪坐下來,朝馬超行了個大禮。「將軍,別來無恙。」揭下面巾的同時,亦是恢復了姑娘聲調。
「我還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見妳。」馬超玩味的勾唇,捧起杯來,在眼前仔細端詳著,連個正眼也不給。「張『先生』,妳來這兒,打算做些什麼?」
「將軍是聰明人,哪會不清楚我的來意呢?」靜韜刻意忽略他輕蔑態度與言語上的諷刺,仍是掛著合宜淺笑。「我是來奉勸將軍,投效明主的。」
「哦?」馬超挑起一眉,將空了的酒杯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擺,「不是來跟我敘舊的嗎?還是,妳知道令明沒來,這才打算公事公辦?」
「敘舊可以晚點再敘;令明將軍就算來了,我也還是會將私情擺在一旁,先請將軍降了我軍,再談後話。」饒是馬超處處以言行相逼,她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心如止水。
她怎麼會不清楚,這個好面子的將軍心裡想些什麼?
今日他之所以進退兩難,全是拜她所賜;先前曾經替他效勞的舊臣,現下卻反而用計來對付他,別說是馬超,換做其他人,同樣覺得難以忍受。
只是她已非先前初嘗世事的ㄚ頭片子;對於這些為了面子、自尊所做的表面工夫,她已經能看得通透,不受影響的了。
「好個公事公辦,靜韜!」馬超怒瞪著她,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勢,就連靜韜也要感到壓迫。「好,既然妳要說正事,那我就陪妳說,只是……」他緊握右拳,朝靜韜獰笑。「若說得不通,那可就別怪我也將私情,擺在一旁了。」
馬超這話不只是警告,更可說是威脅了。
眼看氣氛劍拔弩張,馬岱在一旁直視膽顫心驚,深怕馬超因一時衝動,而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來;他只得鼓起勇氣,試著緩一緩場子。「我說,大哥……」
「岱!你別開口,讓她說!」
馬岱為之一窒,只得苦著一張臉,靜靜的看著兩人交鋒。
「將軍,我曾聽說古時候越國有名美女,名為西子,饒是最善於扮醜的人,亦不能遮掩其美;齊國有個無鹽女,縱使天下間最能美善容貌之人,亦不能遮掩其醜。而日有陰晴,月有圓缺……此乃天底下人盡皆知的常理也。
「將軍與曹賊之間有著殺父之仇,而隴西各郡亦有切齒之恨;前則不能救劉璋而退咱們荊州之兵,後則無法制楊松而見那張魯一面。放眼天下之大,竟無將軍容身之所……
「將軍應不會忘卻當年兵敗潼關一事,此切膚之痛,難道將軍還能坐視此情此景再於您眼前上演一回?將軍難道為了眼前這點面子之爭,而成天下百姓、各路諸侯的笑話?」
馬超給靜韜這麼一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像是有氣無處發;他抿緊唇瓣,仰頭又是一杯。
「靜韜,妳這口伶牙俐齒,兩年不見,又有長進。」馬超吐了一口氣,哼笑幾聲。「我已給妳逼得走投無路,妳說什麼都成。」
「將軍,都什麼時候了,還顧這點臉面?」靜韜黛眉輕蹙,望著帥帳兩旁,「外頭安排的刀斧手,將軍可以請他們撤下了麼?」
「原來妳早就看出來了。」馬超彈了彈指,令馬岱代替他出了營帳,將二十名弟兄全都遣散。
卻說馬岱站在一旁,原本還替靜韜感到心焦,可沒想到她妙語連珠,就能將氣氛給緩和下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忽地眼角往她身後那人一帶,卻是打量起那人來。
那人一身男子裝扮,與靜韜相同,只是遮著臉面,那眼眉細緻,興許又是個女子吧……正當這麼想著,不預期的,兩人視線交會;就這麼一瞬,令馬岱不禁憶起,那日送別靜韜,卻與她家姊對望的那情景。
只因那雙清冷眼眉,竟是與靜韜家姊如此相像;馬岱瞇起眼來,腦海內反覆思索,而那姑娘眼眉流盼,只在他身上停留一會兒,又轉向了靜韜。
聽見馬超傳來一聲吩咐,馬岱楞了一會兒,這才給馬超答覆。「是,我這就去。」走過兩位姑娘身旁時,還偷覷了那姑娘一眼,而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趨步出帳。
馬超則親自來到靜韜面前,端坐了下來,「如妳所說,現在的西涼錦馬超,只是貪著最後一點面子,徒具虛名罷了。」
靜韜淺笑,向馬超盈盈一拜。「將軍,現下還不到您灰心喪志的時候。」正巧馬岱這個時候回到帳內;她回過頭來,朝馬岱淘氣的眨了眨眼,這才續道:「將軍,趁現在投效我大伯吧;我大伯素來以仁義待人;禮賢下士之風,想必將軍早有耳聞。此回入蜀,多少蜀地豪傑名將前來歸附?更何況,將軍家父生前亦曾與大伯同受聖上密詔,齊心討賊。將軍何不棄暗投明,以圖上報父仇,下立功名乎?」
馬超聞言,頓時氣舒胸臆;他抬起頭來,與馬岱相視而笑。他呼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靜韜,妳的建議從以前到現在,一樣還是這麼誘人,我想不聽都不行。」
「將軍,這麼說,您是答應啦?」俏臉上盈滿神采,她眨著大眼,在確定馬超點了頭後,差些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
「靜韜,別忘形了,這兒可都是張魯旗下的精兵啊。」馬超無奈淺笑;即便方才鎮定,穩若泰山,但等到心情放鬆開時,她仍是那個活潑淘氣、嬌俏可人的姑娘家啊。
靜韜強忍欣喜,向馬超點了點頭,「是,多謝將軍提點。」她頓了頓,隨即想起了另一個要角不在。她斂起笑意,朝馬超問道:「將軍,您方才說過,令明將軍沒跟來?這是為什麼呀?」他們三人,不都是同進同出的嗎?
馬超巡視左右,像是怕人聽見,朝她招了招手,「我就長話短說吧。令明他先前自隴西走脫時,為了護我妻小,受了重傷又染病……」他皺起眉頭,正覺得此事難辦,不料眼前的小姑娘忽地急切起來,抓住他的臂膀,就要問起龐德狀況。
「令明將軍他怎麼樣了?」
「靜韜,妳先別急……」馬岱趕忙搶上,前來安撫她情緒。「令明他沒事,妳別太擔心;現下問題只是麻煩在於,怎麼樣把令明從漢中帶出來。」
「不就遣個人,捎個口信兒……」
「妳忘了妳對咱們做了什麼?」想到這個,就算是已與靜韜言定,決議投降劉備的馬超也顯得有些沒好氣。「好了好了,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靜韜,妳跟著妳身後那姑娘先出大寨,我把這兒事情料理一番,隨後就領著兵馬,與妳去見劉玄德。」
靜韜雖然仍憂心著龐德的事兒,但也明白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她轉過身來,扯了扯苓的衣袖,「季姊,咱們先走吧……」
靜韜走到帳門,又像是想到什麼,回過頭來。「將軍,等您事情處理完了,便領兵過來吧。我與我姊姊的兵馬在關門前等你。」
「行,一言為定。」馬超頷首,隨即吩咐馬岱,領著他們出大寨。
*
馬超前去找來楊柏,一刀斬之,便領著兵馬、提著人頭,與靜韜一同來見劉備。
見靜韜果真成功說服馬超,劉備大喜過望,大開筵席,並待之為上賓。
席間,此回成功用計,使馬超前來歸順的功臣靜韜,自然亦是要角;靜韜心底只掛念著遠在漢中的龐德,嬌顏愁苦,竟是無心吃食。期間韞卿發覺妹子異狀,數度探問,只是此時此刻,靜韜哪裡提得起勁來向韞卿說白?只是三言兩語帶過,弄得韞卿心焦,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靜韜對頭的苓,將這一切全看在眼底;只是她雖知曉姑娘心事,卻不知道該怎生安慰她,加上兩人座位又遠;因此即便內心擔憂不已,還是得等到筵席之後,再做打算。
筵席過後,先來尋靜韜的,卻是馬超。
馬超特地前來,就為了龐德的事兒。「靜韜,我看咱們所帶的兵馬,沒道理再回漢中去,不如……妳向主公講明,說我還有個大將,身在漢中。我已備妥書信,」他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來,「只要派人送往漢中,交到令明手上,一定能讓令明領著我一家妻小,過來這兒歸降。」
靜韜大喜過望,連忙接過那封熱燙書信,「多謝將軍,我這就去告訴大伯!」
「麻煩妳了。」馬超淺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靜韜離開。
靜韜捧著信函,正打算去拜託劉備,卻沒想到迴廊轉角處,卻是又遇見了一人。「季姊,妳還沒回家去?」她以為筵席一結束,她就會自個兒先行離去,或是跟著龐統一道的。
「等妳。」苓一身黑衣,在燈火照耀下,顯得有些鬼魅難測;她自暗處走出,清眸淺挑,就瞥見了靜韜手上那封書信。「這是什麼?」
「能把令明將軍找來的仙丹!」靜韜捧著那封信,可真將它當成了仙丹妙藥,先前壓抑在心底的愁苦憂慮,全都化為無形了。「季姊,我把這封信交給大伯,咱們再一道回去。」
苓看她這麼高興,雖不明白那信究竟什麼來歷,但也因靜韜欣喜,而感到放心不少。「嗯,妳快去吧。」
靜韜點了點頭,三步併兩步的往劉備的居所奔去。看著她離去的輕快背影,苓只是微微一笑,亦是揚起清淺步伐,跟了上去。
*
劉備得了馬超,又等幾日,直到孫乾平安歸來後,這才命孟達、霍峻續守葭萌關,而自己領著諸將、兵馬,返回雒城。
至於馬超那封信,劉備則是另外差了日前自劉璋那兒,投奔他麾下的李恢,日夜趕往漢中,欲將馬超手下的另一猛將龐德,給招來麾下。
只是……事情並不如馬超所想的那般順利。
張魯得知馬超居然領著麾下精兵,不僅降了劉備,還殺了一名大將楊柏,氣得咬牙切齒。「枉費我這般信任他,馬超這廝竟敢恩將仇報!」
楊松亦是又悲又怒,遂提議將仍留在漢中的馬超妻兒全都抄斬,以消自己喪弟之痛,與張魯滿腔怒火。
這些消息,自然全傳到了傷勢方癒的龐德耳中。
為保馬超妻兒平安無事,龐德負荊請罪,來見張魯。
張魯見了龐德,直是冷嘲熱諷,令龐德無地自容。「你主子先前對我誓死效忠,結果卻是降了劉備,料想你滿口忠心,他日亦是背我而去。」
「主公若不信,大可試試龐某是否忠心。」
「如何試之?」
「馬超這廝背棄主公,定以為憑藉咱倆打小交情,能以書信來招我歸順劉備;主公大可放心,龐某不若前主,定當一口回絕,方稱本心。」
「好!」張魯拍了拍掌,親自上前,將龐德攙起,「吾便信你一回,今後你替我效力,可得誓死應敵,以報我相救之恩。」
「龐某萬死不辭。」龐德拱手頂禮。張魯大喜,賞賜龐德財物;龐德連看也不看,即刻謝絕。
張魯心下異之,「為何不收?」他還是頭一回看見這等視錢財為無物的人。
「龐某自知有愧,不敢收主公分毫,但有一事相求。」龐德昂首顧盼,倒有幾分慷慨豪壯的氣勢。
張魯撫著下顎,緩緩笑了起來;能在這亂世當中生存至此,自非泛泛之輩。「龐德,你果真忠心耿耿。」他大掌一揮,立刻下令赦免了馬超妻兒,使之免於滅門慘事。
「主公大恩大德,龐某感服不已。」
「只要能留你替咱效力,這點小事兒,又算得了什麼。」張魯拍了拍桌案,那低沉笑聲,直旋繞在龐德耳際,揮之不去。
等了數日,果真收到了馬超親筆信函。
龐德私下面見了劉備所派來的使者,將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
他將書信閱畢,眼睛眨也不眨,便將書信投入燭火;火舌一舔,登時燒得一乾二淨。
李恢為之大駭,「龐將軍,您這是……」
龐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去告訴馬超,我已不再是他的部將;我龐德,沒有這等忘恩負義的主子!」他大義凜然,但說話的同時,直是運起筆鋒,在紙卷上快速寫起字來。
李恢看著紙卷上的字跡,隨即明瞭了龐德的意思,亦是極力配合之。「龐將軍!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激動的自座墊上站了起來,與龐德爭論。
草草的寫了幾行字,龐德將早已備好的一封書信夾於紙卷之中,「哼,多說無益!」他重重的往桌案一拍,左手交出紙卷,而後隨即拔出身後佩劍,冷冷的道:「還不滾?莫非真活得不耐煩了?」
李恢將紙卷收妥,慌忙的就往房門奔去,「你!你、你會後悔的!」他護著懷中書信,連一刻也不敢多待,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龐德府邸。
而與之同時,伏在屋瓦上探查動靜的探子,亦是滿意的揚起笑來,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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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恢往復漢中的這些日子,靜韜只覺得度日如年;雖然心底明白龐德重情重義,接獲消息之後,定會想法子趕來與馬超他們會合,但不知怎地,打從李恢出發的那日起,靜韜的眼皮不時跳著,令她甚為不安。「難道這又是什麼兆頭不成?」
劉備等到了孫乾歸來,便即刻揮軍,趕回雒城;靜韜為了早日得知消息,差些還想獨自留在葭萌關等待,是劉備再三保證,已吩咐了孟達,要是李恢歸來,定請他帶著龐德趕來雒城,她這才放心,隨著一行人返回雒城。
途中,劉備接獲趙雲書信,信中直曰嚴顏、張翼與趙雲三將率兵欲攻綿竹,嚴顏義釋守將李嚴,使其來降;劉備喜不自勝。
綿竹已得,成都近在眼前;劉備雖高興,但聞成都百姓眾多,又廣屯兵糧、良將齊聚,若引兵強攻之,不僅擔憂傷了百姓,亦是怕日子一久,恐要損兵折將。
龐統頓時前來獻策,點醒劉備,他們手上方得一虎將,何況前些日子攻破雒城時,亦綁縛了劉璋之子劉循,若善用計謀,興許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了成都。劉備聞言大喜,遂遣馬超,帶著東川新降將士,連同劉循,即刻趕往成都。
有馬超在陣,加諸以父子親情要脅,哪怕不得成都?只是靜韜仍是悶悶不樂,回到雒城之後,鎮日待在城樓裡頭苦等消息,就怕一時外出而錯過了。
「靜,咱們出外走走吧,該來的總是要來,就算妳不在這兒等,結果也還是一樣的。」靜韜既不與龐統下棋,亦是沒拿出書卷溫習;整天待在裡頭轉呀轉的,直望著北面,彷彿光憑這樣就能將龐德盼來似的;苓見之不忍,就想拉著她出門。
靜韜原本還想拒絕,但苓的氣力本就勝過她許多,加上這些日子來意志消沈,原本豐腴的臉面,已是成了細瘦的瓜子臉,苓自然拉得更輕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拖著她就要往城樓底下去。
「季姊……我不去,妳別勉強我……」
苓置若罔聞,只是一手扣著她,拖著她下階梯,「靜,妳不是最愛吃食的了?季姊昨兒個問過韞卿,她說這兒有一家館子……就是先前逗弄妳時提過的,那兒的水晶蒸餃味道忒鮮,現下咱們無事,好不容易可以出外走動,妳寧願待在城樓枯坐,也不願跟季姊一道嘗鮮去?」
季姊雖然手藝不錯,但其實沒這麼喜愛吃食的,她這麼說,肯定都是為了她著想的了。與苓對望著,靜韜掩了掩臉容,強忍住淚來,揚唇輕笑,「既然季姊都這麼說……那咱們就去一趟吧。」
苓點了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妹子。」兩人並肩,方下了城樓,只見忽有一匹快馬奔入城內,轉了個彎,就在城樓前停了下來。
馬背上那人風塵僕僕,顯然像是趕了一趟遠路,在看見那披著長髮,身穿厚實大氅的靜韜後,立刻喊了一聲,「張姑娘!」他慌忙下馬,趕到靜韜面前。
「您是……」靜韜定睛一看,這才認出,他就是給劉備遣往漢中的李恢。「李先生?」
見他背後沒跟著那壯碩背影,靜韜只覺得一股涼意自體內透出,冷得徹底,冷得嚇人。
李恢解下背在背後的紙卷,交給靜韜,「張姑娘……這是龐德將軍的親筆書信,妳就看看吧……」
靜韜看著那紙卷,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心頭那把火像是遇著冷風,狠狠的給吹滅;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覺兩眼一黑,向後仰倒,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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