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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令曲 十九章
作者:亞蘇│2012-08-03 14:36:20│巴幣:0│人氣:240
錐心之痛
回想起當初龐德一臉堅定,願意以身相護時,靜韜的反應,實也沒比馬超高明多少。
「我陪妳一道。」龐德指著自己,那表情像是說著「今天軍中伙食不錯」這種平易近人的話題。
靜韜張著唇,等到反應過來時,亦是差些沒給自己的唾沫嗆著。她勉強嚥了一口唾沫,「等、等等,我說令明將軍,你……你方才說什麼?」他剛剛不是還極力反對的嗎?怎地突然變了個態度,而且還說……跟她一道,這啥意思?
「我跟妳,一塊兒上陣。」現下靜韜蒙面,但就因如此,龐德聽見那質疑語調,反而很能想像隱藏在布巾底下,那張俏臉的驚訝神情;得知這點,令他不禁笑了出來。「我以性命護妳周全。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等等等等等!」靜韜揚起羽扇,一向辯才無礙的口舌頓時打了個死結;以羽扇拍了拍頭,她一臉苦惱,「我說……令明將軍,你……哪根筋不對……」等等,這麼說好像在說她自己;她趕緊改口,「不是……我是說,你何必陪著我送死……」也不對!此舉意在誘敵,她可一點也沒犧牲小命,完成大我的偉大情操。「不!我的意思是……」
龐德輕笑出聲,他揚起一掌,讓眼前這語無倫次的小姑娘暫時閉口,「妳的意思是,我沒必要擋在妳前頭,陪著妳犯險,是吧?」
她眨了眨眼,「對!就是這樣。」她嘿嘿笑著,回想方才那串辭不達意的話語,她簡直羞愧的想找個洞鑽。
虧她還老是在他面前吹噓自個兒多會說話,原來那只限某些時候;靜韜掀了掀唇,竟是笑話起自己來:唉,張靜韜啊張靜韜,妳的辯才無礙、口若懸河,竟是受制於眼前這男人一句簡單的話呀。
「妳是咱們的軍師,失去妳,就像主公失了一臂,我自是要盡我所能護著妳的。」龐德答起來冠冕堂皇,簡直一點破綻也沒;他睇了她一眼,口吻帶點無奈,卻又夾雜著些許,連他也尚未釐清的情緒在裡頭。「誰叫『張先生』,不僅喜愛拿咱們這些領頭大將開玩笑,就連自己的性命,也都不放在眼裡呢?」
靜韜敏銳,聽出了夾雜在話語裡頭的那點抱怨。「哎呀,令明將軍你別這麼說嘛;身為軍師,總不能老指揮著別人家的孩子往沙場上送死去呀。」
「可也沒人規定,軍師一定也要與士卒一般,以命相搏才算公平。」龐德答的極快,而頭一回的,面對他這席話語,靜韜竟是啞口無言。
「反正,妳的安危,我是管定了。」龐德不由得她再行推託,強硬的做了決定。「到時候出陣,妳外頭穿著大氅,裡頭一定要多穿件護甲,而手上記得綁塊盾牌。」
靜韜雖明白,龐德這樣告誡,還是為了她的小命著想,但聽見盾牌護甲,那些又厚又重的玩意兒,她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什麼?」她哀號一聲,「哪有軍師一身文士打扮,手上卻綁塊盾的?這樣一點也不瀟灑……」
「都什麼時候了,還顧瀟不瀟灑?」龐德有時候真會給這個小姑娘所說的話給打敗。
靜韜趕緊摀住耳朵,以抵擋那如雷暴吼。她眨起一眼,小心翼翼的偷覷著他;果然男人一臉怒容,簡直活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了。「好……好嘛,穿鎧甲、綁盾牌,都聽你的……」嗚嗚,他好兇啊!她縮了縮頸子,竟是沒了回話的勇氣,只能乖乖點頭稱是。
「這還差不多。」龐德抹了抹臉,神色這才稍霽。
*
即將出陣,靜韜跨上馬背;撫著胸前那塊硬實的鎧甲,而左手厚實的圓盾,就綁在她的袖子外頭。她忍不住重重一嘆,該說他體貼呢,還是故意折騰她?不僅生了一件銅皮裲襠甲給她穿,手上的盾亦是銅盾,夠照顧她了吧?但也托這兩件寶貝的福,她方才上馬,還是給他攙扶才勉強上了馬背,而左手垂在腿側,若不真使上力,簡直舉臂都嫌困難。
據說這已經是他絞盡腦汁,在不影響護甲以及盾牌防護力的前提下,所能給的最輕便的兩件東西了。
看著手上這塊僅能護住胸前的銅盾,靜韜不免回想起姊姊靜韜那塊重達二十多斤,從頭遮到腰際的大盾,竟能給姊姊使得虎虎生風,毫不費力,真是夠讓人敬佩的了。
但說來說去,問題應該還是出在她身上。撇開滿腹兵法謀略,她只是一個相貌普通、個頭嬌小、手無縛雞之力,只會兩套三腳貓拳法以及腳程跟別人沒啥兩樣的姑娘家,對於什麼兵器、護甲的,她要使用起來,自然還是吃力點了。
「軍師,將士皆已齊備,隨時能夠進兵。」龐德俐落上馬,跟到她身旁來,拱手向她請示著。
「好,命人打開東門,千人列為一陣,以左陣先行進發,中、右次之。」他們這回只領了三千精兵,個個持著與人一般高的堅實木盾,依序進兵,而手上皆握有長槍,既可禦箭,又能兼顧戰力,避免敵軍策馬衝鋒。
由關前直到河水這段路,寬幅極窄,他們所製之木盾以五人一組,一排二十組交互前進,而她們二人,需等到敵軍上鉤,方引著右陣進兵。
此戰說不用馬超就是不用。後頭由馬岱率領七千騎兵接應,一見敵軍停止射箭,隨即於關外擺開陣型,伺機衝鋒,務要一舉擊垮曹軍,將他們趕走才行。
關門敞開,冷颼颼的寒風直打在靜韜身上;裡頭那件護甲外頭裹著銅皮,給風一吹,反而顯得有些冷涼。她攏緊衣袍,手握羽扇,望著遠處那曹軍大寨,隱藏於布巾底下的唇兒輕勾。
「抱歉,這兒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她定睛凝望,羽扇一揮,訓練有素的西涼精兵,踏起井然步伐,迅速列齊陣型,向曹軍進發。
*
「將軍、將軍!」待在塔上的斥侯看見潼關關門大開,一塊塊像是木頭的牌子從關內走出,而且列成一列,緩緩向他們走來;知道是敵軍有了動靜,他不敢怠慢,立刻奔進帥帳,向曹仁來報,「西涼軍出關,要來應戰了!」
「哦?」曹仁眼睛一亮,拍了拍桌案,「這馬超果然還是沈不住氣了?」他微微一笑,立刻走出帥帳,登上高塔,只見敵軍全舉著木板,踏著迅疾步伐,向他們進逼。
「這是什麼玩意兒?」行軍多年,從沒看過這種東西;畢竟有誰會如此大費周章,造出這種幾個人才能舉得起的厚盾要來擋箭?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對手真造了,而且還將它們扛出來,擺在他們眼前。
看著旌旗,那旗幟遭朔風呼嘯拍搏,正不斷發出響聲,曹仁這下始知,為何敵軍敢拿這種玩意兒向他們進兵。
「風向不對……」曹仁握緊拳頭,打消了以火箭進攻的念頭。他迅速下了高塔,吩咐著將士整裝,「弓弩手準備箭矢,速速到大寨西側來!」一邊調派兵馬,腳步也沒閒著;他走進帥帳,抄起厚盾、尖叉,準備好好會會這西涼大軍。
「看看究竟是你們的長槍鋒利,還是我的厚盾堅硬!」他瞇起細眼,俐落的轉身出帳。
*
看著對頭曹兵擺開陣勢,已朝他們射出箭矢,靜韜滿意的頷首,與龐德位於陣前,親率右陣進兵;兩旁軍校依她號令,揮動傳令旗,以保持陣型緊密統一。
靜韜雖然初學帶兵,但指揮起來瞻前顧後,號令明白清楚;將士依她指揮,踏著整齊步伐前進。龐德跟在她身旁,見她學得特快,經過一兩回經驗,已能駕輕就熟,不由得頻頻頷首。
「一排二、七、十三伍,各上前兩步。」別看她平時總是一臉不正經,真要她認真面對的時候,她可是全神貫注,一絲不苟的呢。
靜韜命將士製成的厚盾,並非只是普通的木牌子罷了;木盾高可遮全將士身軀,而上頭又接出一尺木板,兩塊厚板以銅皮、銅釘連結。只因她清楚,箭矢不會就這麼乖乖聽話,只是從正面過來,萬一從上頭來,這正巧能夠保住將士性命。別忘了她們這回派出來擔當攻寨大任的,可都是百裡挑一的精兵啊。
木盾既厚且重,需五人齊心協力,方可舉起,所幸他們位於高處,舉盾前進,是也不這麼費力,更何況,這只是短短一段路;要是要底下將士背著這種東西長途跋涉,別說她願不願意,底下將士早就要來跟她抗議了。
她望著前方,看著前頭兩陣的將士,依她所言,前後排交互對調,不僅能減輕前排將士傷亡,更能加快消耗敵軍箭矢;她羽扇一揮,揮動傳令旗,要左、中兩陣前後交替,而他們所在的右陣,則緩緩上前,準備跟在中間那陣後頭接替。
曹仁親臨寨前督軍,整個寨柵站著三千弓弩手,正不斷地朝眼前的西涼軍放箭。看著箭袋裡的箭矢正快速消耗著,箭矢離弦的響聲已不知聽了多少回,但射出去的箭矢,卻彷彿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只是看見西涼軍在陣中,尤能從容的變換陣型,等到前頭的木盾插滿兵箭,又迅速退了下,換上另外一面。
此情此景,好似在什麼時候曾經見過……曹仁登時忘了放箭,腦子突然憶起,數年前於大江之上的某夜;那時雲霧蒸騰,簡直什麼都瞧不清,只見眼前晃漾的燈火,而船艦的影子,依稀可辨。
諸葛孔明的草船借箭!那些箭,後來全燃上了火苗,回到他們陣中,燒毀了戰船,導致他們曹軍大敗。
曹仁回過神來,在見著眼前景象時,突然熟悉起來;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對頭騎著白馬的那人。
身披大氅、頭戴綸巾、手握羽扇……即使距離過遠,令他瞧不清此人長相,但這身打扮,卻令曹仁憶起了那先前曾擺了他們一道的諸葛孔明。「諸葛亮?他怎麼可能在這兒?」
曹仁臉色凝重,又想起了徐晃所言;莫非這就是那個智謀之士?「好大的膽子……」身為曹營名將的他,怎能忍受敵將在他面前這般張狂?他咬牙切齒,朝左右大喝,「拿弩來!」他瞇細了眼,打定主意,定要取此人性命,以絕後患!
*
龐德手舞大戟,將朝靜韜身上招呼的兵箭全給揮落;而靜韜舉起盾來,亦是擋了幾枚。「軍師!夠了,不能再前進了!」箭如雨下,打在左右將士的木盾上丁丁作響,他扯開喉嚨大吼,勸阻著靜韜。
「右陣將士,停步!」靜韜頷首,左手稍微撤下了盾,揮動羽扇下令,好讓左右軍校得見。
此時興許正直曹軍箭矢補充之際,箭雨稍緩,靜韜見機不可失,頓時要前頭兩陣士兵再度上前,準備提起長槍,衝撞寨柵。
就在戒心稍懈之際,一發箭矢快疾入電,打穿了覆在盾上銅皮,直貫靜韜左肩!
「啊!」靜韜慘叫一聲,身子登時向後仰倒,眼看就要墜馬。
龐德反應慢了一步,已是無法阻止此箭之勢;回過頭來,那枚箭矢已沒入佳人巧肩。
他睜大雙眼,眼前此景,令他驚愕萬分,「靜韜!」
腳下西涼駿馬使將起來,他策馬上前,敞開臂來,將那嬌嫋身軀護住;他著急探看,以自己的身子護她。「靜韜!妳、妳的肩……」
左肩劇痛撕扯著,似有一股力量將她向後拉去;多虧有他相護,才沒使她墜馬。以扇掩住傷口,她緊咬下唇,勉強睜眼,而眼前的男人,正一臉心焦的瞧著她。「沒……」左肩傷口鮮血汩汩,染紅了羽扇;下唇遭貝齒啃咬,簡直快要沁出血來,靜韜發揮十足的自制力來,努力不讓哀號逸出口中,只因她清楚,此時此刻,身為一軍統帥,若少了她,對全軍將士將造成多大的影響。
她必須振作,務要撐住才行!
靜韜任憑左臂垂下,額際凝聚著斗大汗珠,在這挽弓如裂帛、箭似落雨的嘈雜戰場上,一字一句,清楚道出這句話來。「我沒事。」
「靜韜……」龐德知道這有多痛,顧不得今夕是何夕,竟想伸手探她傷口。
此時左右將士急忙來報,「軍師!咱們左陣弟兄,已經開始攻寨了!」
靜韜朝眼前一探,果然最前頭的將士,久等不到軍師將令,已心急的揭盾,準備舉槍上前。
她舉起羽扇,當機立斷,「眾將士聽令。左陣前頭三列將士即刻揭盾上前,後頭依序跟上!揭盾後準備收攏間距,一到十伍向北側,十一至二十伍向南,並派人朝潼關打出發兵號令,請馬岱將軍速引七千將士,趕來馳援。」
「靜韜……接下來攻寨就交給我,妳快回關歇息療傷!」龐德見她明白的下了將令,立即準備將她送回。
左臂業已了無知覺,靜韜覺得眼前竟是起了霧氣,令她瞧不清眼前事物;她揭下面巾,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那左肩熱燙,疼痛難當,而執扇的右掌,卻是漸漸冷寒起來。
左右軍校依令指揮,前頭兩陣將士得了將令,迅速揭盾,結起陣來,挺出長槍,刺向太過接近柵緣的敵軍;而後頭將士湧上,已熟練的準備動手拆柵,以利己軍前進。
馬岱於潼關內等待已久,看見旗號,火速率軍出關。「令明!」他大老遠就看見龐德一手握著大戟,而空出的另一隻手,竟是扶著另外一匹馬背上的靜韜。知道情況不對,下令全軍暫停於右陣後頭,獨自策馬,前來探視。
「軍師?」馬岱眼尖的看見那垂掛著的左臂,雪白指掌竟是染著鮮血;心頭頓時一凜,他拍上龐德的肩,「令明,你快護送靜韜回關,這兒有我!」
龐德點點頭,將那嬌小人兒抱至自個兒馬背上,策馬掉頭,揚起蹄往大門去了;他低頭一看,懷中的她臉色蒼白……已是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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