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終點站為「回億」的公車上,我戴上耳機,耳機裡播放出來的不是音樂,而是各式各樣的鳥叫聲,闔上眼,思緒回到過去。
老家在鄉下的我,一向喜歡聽鳥鳴,也喜歡賞鳥,因為如此,我總是翻著鳥類圖鑑認識各種不同的鳥,假日也常常帶著相機就出門四處拍,離家裡搭公車十幾分鐘的路程,那裡有個大草原,有時累了,我就會躺在草皮上,因為空曠,那裡也常常會有人玩滑翔翼,各色各樣的滑翔翼,就像在空中盤旋的鳥一樣。
就是在這樣平常的日子裡,我遇見了他─乘著五彩滑翔翼的男孩……那天,我像往常一樣,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盤旋的滑翔翼,很多都是老面孔了,突然,我的視線被一架五彩的滑翔翼給占據,在這裡這麼久,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繽紛的滑翔翼,很明顯,他是新來的。
被那架滑翔翼吸引的我就這樣一直注視著,看他時而飛高、時而壓低,時而迴旋,好不快樂,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注意到我這個人的存在,漸漸的降低高度往我這靠近,之後穩穩的停在約離我十公尺的地方,解開了滑翔翼,他便朝我走來。
「我在上面看你很久了。」他說,而我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原以為只有我注意到他,沒想到他也有注意到自己,男孩長得很乾淨,我想不到別的詞可以形容他,就是乾淨,笑的時候眼睛會瞇起來,讓我想到以前家裡養的狗。
「你一直看著天空,是不是也想玩?」在我發呆的期間,他已經走到我面前,我慌張的抬頭,卻正好對上他的眼,「痾、不、不是,我、我只是,只是喜歡看,不是想玩……。」我連忙低下頭,小聲的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
「我看你帶著相機,你都拍些甚麼?滑翔翼嗎?還是天空?」看我低下頭,男孩蹲下身子,直直望著我問,他的眼神十分清澈,也十分的真摯,卻讓我更加慌亂,「我、我都拍鳥,我喜歡鳥,滑翔翼在天空飛,很像鳥群盤旋,所以,我都來這裡看。」摸著相機,我笑著回答他。
「那,可以借我看嗎?你拍的照片。」那次的對話是我們的開始,從那之後我們漸漸的熟稔,很多事情我都會告訴他,他會問我關於鳥類的知識,而我則問他玩滑翔翼的心得和原因,再到後來,他陪我去拍照,而我則和他一起共乘那五彩的滑翔翼。
這樣的關係,我們持續了一年,但有一天,他說他得離開了,依舊是那清澈的眼神,依舊是那樣深深的望著我,而我只是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他說他們全家要移民到國外,沒有辦法繼續待在這裡,也沒辦法和我在一起,最後他哭了,而我卻還是看著他,甚麼也說不出口,就只是看著他離開。
幾個月後,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字跡和寫信的人一樣乾淨,而內容也一樣令我心痛,看完信的我哭的不能自己,因為,我已經再也見不到我的滑翔翼男孩了……。
「終點站到了,終點站到了。」拿下耳機,我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地方,我揚起笑容,脖子上還掛著相機,我往熟悉的草原前進,空中還是一樣盤旋著滑翔翼,我穿好裝備,也準備加入他們的行列,迎著風,乘著五彩的滑翔翼,我往前飛。
然後,我才突然想起自己為何會注意那男孩的原因,因為那滑翔翼的色彩,讓我想起了圖鑑裡的五色鳥,一樣的斑斕。
我的女孩,對不起,我說謊了,其實我不適合做這樣激烈的運動,但在離開這世界之前,我還是想要做我想做的事情,也因為這樣,我才認識你。
我的身體早就越來越虛弱了,但我總想著活下去,因為你,還想和你一起共乘我們的滑翔翼、還想陪你一起賞鳥、拍照,還想和你一起躺在草地,甚麼也不說就望著彼此,但這些,我都快要做不到了。
醫生說我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我不能、也不願讓你看到虛弱的自己,也不想看到你為我流淚哭泣,所以我選擇離開,我的女孩,謝謝你給我這樣絢爛豐富的一年,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年。
我真的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但我無能為力,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們能再一起玩滑翔翼嗎?我的女孩,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