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凡是大事，都有一個微小的開始。
「嗶。叮咚——叮咚——……」
自動櫃員機吐出我的提款卡，以及一張三位數的餘額查詢收據。口袋中的手機從剛剛就一直沒停過，然而那不是誰的奪命連環叩，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催繳單簡訊，以及來自家中的辱罵訊息。
「唉......」
我默默收回提款卡，將它放進自己輕盈的皮夾中。皮夾的夾層內，另外只還有一張小面額鈔票，一張章沒蓋滿的集點卡，以及一片早就停業的夜店會員卡。收好東西後趕緊轉身，將嗶嗶叫的櫃員機讓給排隊的一對年輕情侶。那叫聲彷彿是在催促著我離去，把機會送給陽光下有為的人們。
「走就走…...這兒又不是老子家。」拍拍衣袖，順帶拉了拉外衣的領口，大步跨出沒消費的便利商店。但我虛偽的神氣維持不了多久，連我自己都清楚。出了店門拐了個彎，我的腰立刻駝了下來，身軀靠在牆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呼…...呼…...哈……」
事實上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家。
手機終於決定歇會兒，但我的心卻才剛剛要開始回憶，回憶那連續的、不久前才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以及更早以前、更多更多我沒把握住的改變機會。
十天前，我被叫進上司的辦公室，互相寒暄之後，主任親自倒了杯水給我，還順帶遞給我一封通知書，以及三百塊的鈔票。
「辛苦你了。」
那天下午，我被裁了，但我無法抗拒，也沒有抗拒該有的聲音和力氣。
七天前踏出另一間沒辦會員的夜店之時，收到了一封早些寄來的簡訊：「你曾說過我們如旋風一般緊密糾纏，難分難解，但我現在才學到再強的風也有消散的一天。謝謝你，我們就此別過吧，原諒我一直以來沒有勇氣對你開口。再見。」
「……等等！！」半醉的我匆忙的回函，卻發現是空號。原來…....她已經換了組號碼，非常符合她做事一步到位的個性。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天，妹妹寄來封紙信。她用撩亂的筆跡告訴我阿媽走了，眼見就要頭七，求我趕快回去弔喪。那時候我遲疑了一陣，因為接連的重擊讓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就在心中那某個塵封已久的翹翹板才剛要擺動，就接到家裡的那個男人的電話。
「你走！不要再給我出現！」
叩一聲，通訊很快就斷了，不過我清楚記得當時的背景聲。因為那是妹妹的哭泣，我曾經最熟悉的聲音。
最後，昨天晚上，晃晃悠悠的回到住處，就見到東西被整齊的擺放在門口。我拿出鑰匙想要開門，但是怎麼轉也轉不開。
「……」我發覺自己沒有臉去見和藹的房東太太，甚至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東西，就匆忙的抓起幾樣小事物離開。我跑啊跑啊…….沿著人行道跑著經過無數幸福的伴侶。最後，用自己僅有的錢，找了間小旅社躲藏起來，窩在床上發著抖。就像小時候害怕雷聲的男孩一般，不過這回，我怕的是全世界。
無語。
慢慢行走在某一條街上，它是什麼名字，通往何處，紅綠燈要等幾秒，已經都不重要了。只要前方有路，我就會低頭專心地走，沒有路的話就趕緊拐彎。走動的雙足彷彿在是世界上最後能做的事，如此不停地走下去，我是會掉進海裡、跌下山坡、還是失去力氣而滾倒呢…….
像瘋子一樣甩了甩頭，手伸進口袋內，發現幾枚銅板。
「咕嚕……」我都還不確定那是多少錢，肚子就已經叫了起來，彷彿那幾枚硬幣已經是香噴噴的山珍海味，即將進到它裡面去一般。最後我算了算，是67塊。
「67塊……薯條應該買得起吧？」再不濟，一杯咖啡總行。抬起頭就見到搶眼的知名速食店招牌，我聳聳肩朝那兒走去。那裡不只有薯條、有冷氣，還有一張能夠讓自己發呆幻想的好桌子。
速食店在對街，於是我緩緩的走上人行天橋。上頭人不多，拜我們這個民族的勇敢所賜，人們將時間看得比命還重要，就連政府也樂得不將天橋下的斑馬線剷除。省時間又省力氣，多好。
我沒空想這麼多，因為現在時間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經過天橋的時候，見到右手邊的欄杆之下靠著一個瘦弱、衣衫襤褸的乞丐。長長的套頭外套遮住他的臉和身體，只露出一隻髒髒的小手擺在腿上。他的面前躺了只有裂痕的小碗，裏頭還有些許硬幣。正如同我的大衣口袋一般。
這樣的遊民人們並沒有少見過。地鐵站、公共廁所、以及類似這座天橋的地方都能見到他們的蹤影。這些人日日卑躬屈膝，手裡拿著紙杯或瓷碗，眼巴巴地期待路過行人的施捨。人們都知道，這種人越多的地方越不能丟錢，否則他們將有如蝗蟲一樣地聚集過來，把好心的路人壓的喘不過氣。
無論在何處，乞丐們乞討時總有一雙盯著你的眼睛，不管這雙眼是空虛、是悲憤、還是有病的痴狂。然而小天橋上的長袍乞丐卻不一樣，因為他的頭都蓋在髒布之下。
「……」
人有了新的興致，原本地可望就會神奇的平緩下來。這一刻我暫時忘了自己的胃，而是站在欄杆邊默默凝視著他。
「以前我都看不見你們，為什麼現在你們竟變得這麼耐看？」
搖了搖頭，我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手直接伸進口袋中隨便抓了些傢伙，彎下腰輕輕的丟在碗中。「叮噹。」
悅耳的聲響讓我嘆了口氣，人只有在心中沒有慾望的時候才懂得認真思考。乞丐們住在路邊，他們凝望行人的眼睛背後，一定都是一段段精彩絕倫的幻想吧？說不定…………這些幻想，還能去寫成故事。
不過就算如此，小乞丐還是不領情，只是維持著由始自終都沒變的沉默。
『……有幻想的是你，他說不定正在睡覺。這下好了……換你得餓肚子。』
管他的。我一撇頭不再去看那速食店，拉起大衣一屁股坐在小乞丐的身邊也靠在欄杆之上，仰起頭望向天空。『反正錢終究是要進到別人口袋裡。』
「叭～～～咻～～～」
「嗶。」
「嘟～～」
各式車輛在天橋下快速道路上疾馳，太陽逐漸西落，趕著回家的人越來越匆忙。幾名年輕人大聲喧嘩經過我們面前，並沒有一個人投錢，更別說看我們。身邊的小乞丐還在睡，我這沒碗的傢伙也不好多表示些什麼。
眼看人們走來又離去，周而復始，不知不覺地我也進進沉浸在想像之中。那些每天上街乞討的人們是否也是像我這般呢？當他們從普通人逐漸轉變成這種人，無神雙眼之後是不是一段段精彩絕倫的幻想？沒有責任的幻想？
「你醒了嗎？」
他沒有回應。
「你每天都在這裡嗎？」
還是沒有回答。
「我恐怕以後得做你的鄰居啦，哈哈。」
…………..
沉默、沉默地令人不知該如何接話。也罷，他可能沒在聽吧。也許他默不作聲，就是默許的意思。空間之中只有呼嘯車聲，和逐漸小下來的人聲。不知道為什麼，天色愈暗，路人似乎愈來越不想經過這座天橋。
『也好。』
我不顧一切的往欄杆上一靠，正想好好這麼睡上一覺。沒想到欄杆竟『喀啦』一聲，一個應該是釘子頭的東西打到我臉上，緊接著這生鏽的護欄竟朝外一歪，連根拔起朝橋下摔去！
而我，則是在詫異的瞬間跟著一起倒了出去！
「嗚叭～～～～～」
『什………..什麼啊？我才被開除、才被甩……..才被趕出家門…………然後就要死啦？』
『……………………..風好大、那大卡好吵…………..』
『……………………………………..』
我用力掙扎起來，希望揮舞的四肢能夠幸運的勾住橋緣，但不管我怎麼動作，身子還是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我不管有沒有人看到我的情形，也來不及去思考他們是否來得及反應。卡車朝這兒衝來，車笛不住鳴響，好似在對目擊者強調撞死我不是他的責任。
『不要………….等等！不要這樣啊………..！！』
『我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噗。」
血肉飛濺……臉上一片濕漉，好黏好黏。
不對，奇怪……臉上？感覺？
我猛然睜開眼睛，還在一邊腦補卡車咆哮、支離破碎的場面，沒想到卻是一張髒髒的臉。
「嘿，我抓住你啦！」好清脆的聲音……等等！？這傢伙是……
「我抓～～！」
心裡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我發現自己被這小鬼兩隻手使勁地抓住。當下兩隻腳立刻又踢又蹬，努力把自己弄回橋上，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地喘氣。
「呼……哈……呼……」
我這才發現臉上原來都是自己汗水。
小乞丐也是在我身邊喘著，破碗在方才一連串事件中被打翻，許多銅板滾落在橋面上。他緩過了氣，不疾不徐地將錢一一拾起放回碗內，以手抹了抹髒臉，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嘿嘿。」
「這……妳……」
傍晚的風早將小乞丐的套頭掀過去，凌亂的黑色長髮隨之紛飛起舞。我這才醒悟過來……這小乞丐，是個女孩。
「妳救了我？」
「對啊，不然是誰？」她兩隻小手伸出斗篷之外搓揉起來，臉上表情彷彿在向我邀功似的。「我很厲害吧！」
「…...」
接著她突然拿住破碗站起身，任由風兒吹拂長髮和髒布，並且抓住我的手要將我提起。
「快走，等等會有很麻煩很麻煩拿著照相機的人來找我們，我們快走，離開這裡！」
「喔…喔……」
我晃著自己略感沉重的腦袋，這一切發生地實在太快了，快到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任由這矮我一顆半頭的女孩拉手跑向天橋另一邊的緩坡。
…………….
對喔、欄杆才掉下去，下方八成是出了車禍……
不過我沒空理那條路了，就如早先驗證自己在失去目標後巡迴有趣事物的心動一般，我沒有抗拒女孩。
…...
跑啊……一直跑、不停地跑。
跑啊…………….
那天下午，我被裁了，但我無法抗拒，也沒有抗拒該有的聲音和力氣。
七天前踏出另一間沒辦會員的夜店之時，收到了一封早些寄來的簡訊：「你曾說過我們如旋風一般緊密糾纏，難分難解，但我現在才學到再強的風也有消散的一天。謝謝你，我們就此別過吧，原諒我一直以來沒有勇氣對你開口。再見。」
「……等等！！」半醉的我匆忙的回函，卻發現是空號。原來…....她已經換了組號碼，非常符合她做事一步到位的個性。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天，妹妹寄來封紙信。她用撩亂的筆跡告訴我阿媽走了，眼見就要頭七，求我趕快回去弔喪。那時候我遲疑了一陣，因為接連的重擊讓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就在心中那某個塵封已久的翹翹板才剛要擺動，就接到家裡的那個男人的電話。
「你走！不要再給我出現！」
叩一聲，通訊很快就斷了，不過我清楚記得當時的背景聲。因為那是妹妹的哭泣，我曾經最熟悉的聲音。
最後，昨天晚上，晃晃悠悠的回到住處，就見到東西被整齊的擺放在門口。我拿出鑰匙想要開門，但是怎麼轉也轉不開。
「……」我發覺自己沒有臉去見和藹的房東太太，甚至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東西，就匆忙的抓起幾樣小事物離開。我跑啊跑啊…….沿著人行道跑著經過無數幸福的伴侶。最後，用自己僅有的錢，找了間小旅社躲藏起來，窩在床上發著抖。就像小時候害怕雷聲的男孩一般，不過這回，我怕的是全世界。
無語。
慢慢行走在某一條街上，它是什麼名字，通往何處，紅綠燈要等幾秒，已經都不重要了。只要前方有路，我就會低頭專心地走，沒有路的話就趕緊拐彎。走動的雙足彷彿在是世界上最後能做的事，如此不停地走下去，我是會掉進海裡、跌下山坡、還是失去力氣而滾倒呢…….
像瘋子一樣甩了甩頭，手伸進口袋內，發現幾枚銅板。
「咕嚕……」我都還不確定那是多少錢，肚子就已經叫了起來，彷彿那幾枚硬幣已經是香噴噴的山珍海味，即將進到它裡面去一般。最後我算了算，是67塊。
「67塊……薯條應該買得起吧？」再不濟，一杯咖啡總行。抬起頭就見到搶眼的知名速食店招牌，我聳聳肩朝那兒走去。那裡不只有薯條、有冷氣，還有一張能夠讓自己發呆幻想的好桌子。
速食店在對街，於是我緩緩的走上人行天橋。上頭人不多，拜我們這個民族的勇敢所賜，人們將時間看得比命還重要，就連政府也樂得不將天橋下的斑馬線剷除。省時間又省力氣，多好。
我沒空想這麼多，因為現在時間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經過天橋的時候，見到右手邊的欄杆之下靠著一個瘦弱、衣衫襤褸的乞丐。長長的套頭外套遮住他的臉和身體，只露出一隻髒髒的小手擺在腿上。他的面前躺了只有裂痕的小碗，裏頭還有些許硬幣。正如同我的大衣口袋一般。
這樣的遊民人們並沒有少見過。地鐵站、公共廁所、以及類似這座天橋的地方都能見到他們的蹤影。這些人日日卑躬屈膝，手裡拿著紙杯或瓷碗，眼巴巴地期待路過行人的施捨。人們都知道，這種人越多的地方越不能丟錢，否則他們將有如蝗蟲一樣地聚集過來，把好心的路人壓的喘不過氣。
無論在何處，乞丐們乞討時總有一雙盯著你的眼睛，不管這雙眼是空虛、是悲憤、還是有病的痴狂。然而小天橋上的長袍乞丐卻不一樣，因為他的頭都蓋在髒布之下。
「……」
人有了新的興致，原本地可望就會神奇的平緩下來。這一刻我暫時忘了自己的胃，而是站在欄杆邊默默凝視著他。
「以前我都看不見你們，為什麼現在你們竟變得這麼耐看？」
搖了搖頭，我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手直接伸進口袋中隨便抓了些傢伙，彎下腰輕輕的丟在碗中。「叮噹。」
悅耳的聲響讓我嘆了口氣，人只有在心中沒有慾望的時候才懂得認真思考。乞丐們住在路邊，他們凝望行人的眼睛背後，一定都是一段段精彩絕倫的幻想吧？說不定…………這些幻想，還能去寫成故事。
不過就算如此，小乞丐還是不領情，只是維持著由始自終都沒變的沉默。
『……有幻想的是你，他說不定正在睡覺。這下好了……換你得餓肚子。』
管他的。我一撇頭不再去看那速食店，拉起大衣一屁股坐在小乞丐的身邊也靠在欄杆之上，仰起頭望向天空。『反正錢終究是要進到別人口袋裡。』
「叭～～～咻～～～」
「嗶。」
「嘟～～」
各式車輛在天橋下快速道路上疾馳，太陽逐漸西落，趕著回家的人越來越匆忙。幾名年輕人大聲喧嘩經過我們面前，並沒有一個人投錢，更別說看我們。身邊的小乞丐還在睡，我這沒碗的傢伙也不好多表示些什麼。
眼看人們走來又離去，周而復始，不知不覺地我也進進沉浸在想像之中。那些每天上街乞討的人們是否也是像我這般呢？當他們從普通人逐漸轉變成這種人，無神雙眼之後是不是一段段精彩絕倫的幻想？沒有責任的幻想？
「你醒了嗎？」
他沒有回應。
「你每天都在這裡嗎？」
還是沒有回答。
「我恐怕以後得做你的鄰居啦，哈哈。」
…………..
沉默、沉默地令人不知該如何接話。也罷，他可能沒在聽吧。也許他默不作聲，就是默許的意思。空間之中只有呼嘯車聲，和逐漸小下來的人聲。不知道為什麼，天色愈暗，路人似乎愈來越不想經過這座天橋。
『也好。』
我不顧一切的往欄杆上一靠，正想好好這麼睡上一覺。沒想到欄杆竟『喀啦』一聲，一個應該是釘子頭的東西打到我臉上，緊接著這生鏽的護欄竟朝外一歪，連根拔起朝橋下摔去！
而我，則是在詫異的瞬間跟著一起倒了出去！
「嗚叭～～～～～」
『什………..什麼啊？我才被開除、才被甩……..才被趕出家門…………然後就要死啦？』
『……………………..風好大、那大卡好吵…………..』
『……………………………………..』
我用力掙扎起來，希望揮舞的四肢能夠幸運的勾住橋緣，但不管我怎麼動作，身子還是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我不管有沒有人看到我的情形，也來不及去思考他們是否來得及反應。卡車朝這兒衝來，車笛不住鳴響，好似在對目擊者強調撞死我不是他的責任。
『不要………….等等！不要這樣啊………..！！』
『我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噗。」
血肉飛濺……臉上一片濕漉，好黏好黏。
不對，奇怪……臉上？感覺？
我猛然睜開眼睛，還在一邊腦補卡車咆哮、支離破碎的場面，沒想到卻是一張髒髒的臉。
「嘿，我抓住你啦！」好清脆的聲音……等等！？這傢伙是……
「我抓～～！」
心裡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我發現自己被這小鬼兩隻手使勁地抓住。當下兩隻腳立刻又踢又蹬，努力把自己弄回橋上，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地喘氣。
「呼……哈……呼……」
我這才發現臉上原來都是自己汗水。
小乞丐也是在我身邊喘著，破碗在方才一連串事件中被打翻，許多銅板滾落在橋面上。他緩過了氣，不疾不徐地將錢一一拾起放回碗內，以手抹了抹髒臉，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嘿嘿。」
「這……妳……」
傍晚的風早將小乞丐的套頭掀過去，凌亂的黑色長髮隨之紛飛起舞。我這才醒悟過來……這小乞丐，是個女孩。
「妳救了我？」
「對啊，不然是誰？」她兩隻小手伸出斗篷之外搓揉起來，臉上表情彷彿在向我邀功似的。「我很厲害吧！」
「…...」
接著她突然拿住破碗站起身，任由風兒吹拂長髮和髒布，並且抓住我的手要將我提起。
「快走，等等會有很麻煩很麻煩拿著照相機的人來找我們，我們快走，離開這裡！」
「喔…喔……」
我晃著自己略感沉重的腦袋，這一切發生地實在太快了，快到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任由這矮我一顆半頭的女孩拉手跑向天橋另一邊的緩坡。
…………….
對喔、欄杆才掉下去，下方八成是出了車禍……
不過我沒空理那條路了，就如早先驗證自己在失去目標後巡迴有趣事物的心動一般，我沒有抗拒女孩。
…...
跑啊……一直跑、不停地跑。
跑啊…………….
「到囉，秘密基地！」
「……………………………..」
身處在都市中的小公園裡，橙黃色的夕陽於消失之前給予大地今天最後的光輝。女孩終於放開我的手，搖晃起她另一隻手中的碗，碗口處不知何時被蓋上了塑膠蓋，裏頭硬幣彈跳撞擊的聲音將我逐漸拉回現實。
「妳剛剛……力氣還真大……」
「哈哈！」她輕笑了起來，聲音還是那麼清脆細膩。我真覺得這種笑不應該發生在一介乞丐身上，這種笑……比我身邊所知這般大的女孩的笑還要幸福好多好多。
「我很早就知道那個欄杆快壞掉了啊，可是那些大人都沒有來修過，米可還在想要不要寫個牌子提醒大家，你就掉下去了！」她眨眨右眼皮飛快地說著，一副『都是那些大人的錯』的模樣。
嗯還有……她叫米可。
「謝謝妳……但、但妳剛剛……」我頓了頓，雙手在衣服口袋中四處檢查東西是否還在，接著繼續問道：「……我是說，怎麼我來了妳都沒反應？」
「因為我在睡覺！」
女孩理所當然的舉高手碰碰我的鼻子。嗯……其實這味道沒有好到哪兒去，不過才適逢大劫，現在又面對一個雙眼如此明亮好看的小娃兒，我完全拋棄了去嫌她骯髒的念頭。
「嘿嘿～」
她只是小聲地笑著，慢慢轉過頭張開眼睛看向夕陽。我默然無語，腦中無止盡循環撥放這一系列的事件。苦命、乞討、跌落、搭救、逃跑……最後是這神秘的女孩。
『…………………』
我嘆了口氣忍不住開口問道：
「妳……不是乞丐嗎？怎麼還笑得出來？」
「不可以嗎？」她立刻轉過頭，雙瞳中光彩流轉。
「我一直是這樣過的呀，嘿嘿～」
『…………………………….』
時間停了下來，唯有承載落葉的微風在公園的小樹林中東奔西走，鳥兒紛紛歸家，一個平凡世界的日子即將踏入尾聲。
「對了對了，這裡的夕陽很漂亮唷！從那兩棟紅白的大樓之間可以看見喔！你看！」
『夕陽啊……』順著她的手指，我見到那顆自己常觀望的大球。今天它並沒有什麼不同，還是一樣的沉靜，還是一樣會在幾分鐘後的未來沉沒。不過，今天它的光線照射到那張髒髒的小臉，造就跟以往許多日子都不曾見過的奇異。
「好啊。」
「那你明天還會來看嗎？」
「我……」
我停下腳步，過去與現在的畫面像是幻燈片一樣地腦海深處閃動，然後……..就在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我發現我在點頭。
「嗯。」
「嘿嘿嘿～～～」米可熱情地抓著我的手甩來甩去，就像妹妹小時候得到喜愛的洋娃娃一般開心，碗裏頭的硬幣也在她的躍動之下叮噹作響。
彷彿是派對的鈴聲。
「我叫米可，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喔！」
我慢慢牽起嘴角，伸出小指頭勾住她的邀請。
「好。」
後來……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有如大海樣怎麼看、怎麼喝都沒完沒了。
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真的用散散的零錢買杯咖啡，我打開瓶蓋，啜飲一口，對身邊的妳緩緩做出結論：「任何事，都有一個微小的開始。」
妳淡淡的笑了，牽起我的手，一起慢慢走過人行天橋。
妳淡淡的笑了，牽起我的手，一起慢慢走過人行天橋。
一起慢慢走過..............修好的鐵欄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