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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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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她敘述自己過往的荒誕，坦白說，沒有什麼訝異－－並不是我不相信或者是早就預料到，而是……老實說，我不確定，我猜，或許是因為塞爾拉現在存在的這個事實就擺在我眼前，強烈而耀眼，讓那些她黑暗的過去都變得毫不重要，就像是大太陽底下的螢火蟲光。
「但我對性愛卻未著迷。」她繼續說，「至少沒有真正著迷。我曾經跟兩個女性交往過－－對我們水妖而言，性別是不存在的。也跟其中一個發生過關係，她是我同學，是個女夢魔，我們一開始只是好朋友，但卻漸漸發現到彼此對彼此相互的著迷。照理說，那應該是個跟水妖很相近的種族，交往起來應該很契合，至少我原本也是這麼以為……可是她對那種事情的依存性卻比我大得太多了－－在我們交往的那個暑假裡，只要是和她一塊，幾乎都是被她給纏在床上起不來－－我是說，雖然那的確是很讓人開心的……活動，我也並不討厭，但我卻沒法像她那樣，可以把那麼多的時間都花在上面，儘管她解釋這是她愛我的方式，但我卻不認為愛該讓人如此喘不過氣來……於是我們就分手了。」
「其實妳沒必要跟我說這麼詳細。」我說，「我願意聽，但如果妳不想要的話就不需要勉強，懂嗎？」
「我懂，謝謝你……但事實上，我想。」她說，「或許就只是我覺得自己必須要講，但也或許是我覺得你有權力曉得事情的原委，因為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就算那單純只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也是。」
「好吧。」我點點頭。
「或許這也就是有些人說不要跟最好的朋友交往的原因。」她繼續說，「因為我同時失去了情人跟友人。而那對那時的我來說，幾乎就是整個世界……」她低頭，表情有點像是在為某個過去弔念，大約五秒後，她抬起頭，「然後，另一個人就成為了我的世界。」
「另一個人？」我說，「另一個情人？朋友？」
「都是。」她說，「還是我的母親，我的指標，我的嚮往－－她是索羅門大學的教授，是個人類女性……我在一次演講上見到她，是學校請她來的。如果你懷疑我怎麼會去聽的話，那是因為我被那個標題給吸引。」她將視線抬得再高些，彷彿當初那個寫著演講主題的紅色布條就在我身後的頭頂似的，「『快樂的秘密』。我知道那不是什麼特別讓人注意的名稱－－」
「我同意。」我忍不住說，「如果想讓更多人來聽的話，演講的名稱應該要叫做『聽完能抵一學分』或者『如何快速補回流失的出席率』。」
她又笑了，「又來了，你老是想逗我笑。」她的語氣帶著一點點純真的不解，「我想到了，剛剛也是，為什麼呢？是某種屬於偵探的說話技巧嗎？」
「是我出於自我防禦的一種心理機制。」我說，「我認識的心理醫生說的……雖然他沒有醫師執照－－是久病成良醫的那種，還有個強得不像樣的魔物老婆。」
「好吧。」她繼續笑著，「我想，當一個人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會有種什麼都想抓的感覺。第一眼看到那個演講主題，我只覺得那很可笑，可是另一方面，卻有個聲音在腦裡不斷問我『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有快樂的秘密呢』－－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種癢，一種抓不到的癢。」
「所以妳就去聽了？」我說，「然後還認識了演講者？」
「我相信當時的她對我印象很深刻。」她說，然後輕輕笑著，「尤其當妳是全場唯一一個聽完而且沒睡著的人的時候。」
原本我聽的很認真。但卻突然發現她的表情似乎帶著一點期待與試探，我愣了一秒，隨即發現：她似乎是在等我因為這話而笑（我猜在她那略帶拘謹的思考模式底下，這已經是最大限度的笑點了）。
於是我笑了，不算很真心，但也沒那麼虛假－－大約是介於飛機頭等艙的空服員微笑至便利商店店員的笑容之間。
「然後呢？」我說。
「我認識了她，先被她邀請參加了其他幾場的演講，然後又在她的大力推薦之下，進入了索羅門大學。」她說，「還記得當初我說要讀大學時，母……法爾維娜－－她顯然不喜歡我叫她母親－－她還露出了一種我從來沒見過……事實上，只有一次，是某個男人拒絕了她的『邀請』時的那種程度的驚訝表情。」
「我猜我可以想像。」我說，「請繼續。」
「一開始都很順利。教授－－她總是要我們叫她老師，說這樣比較親切－－老師她擁有一種魅力，不是過度發散的那種偶像氣質，比較像是只有某些人才能發現，但是卻會為其著迷的那種。因為她名字裡有個雪字，其他那些跟她更親密的同學們甚至會直接叫她『雪媽』。」
「妳呢？」我說，「也這麼叫她？」
「我始終叫她老師。」塞爾拉說，「她為我付出了很多－－或許比我自己為自己付出得還多，但是……我就是沒辦法那麼叫她，我想這跟我母……法爾維娜無關，而是一種感覺。」她看著我，就像是想從我看著她的視線裡找到另外一種說法似的，「我是因為她是我的老師而敬愛她，而非我把她當成了任何的替代品－－我想這就是我始終無法叫她『雪媽』的原因吧。」
我點點頭，「還有其他人？」
「是的，還有其他人。」她說，「其他的學生，我們就像個家庭－－也就是那個當時的我以為自己從未真正有過的東西，其他的人似乎也跟我類似，於是，我們就以老師為中心，成為了某種如家人般的關聯體系……」然後她停止了片刻，「但不久後，那個事件就發生了。」
「『黃昏』？」
「是的，『黃昏』。」她說，「當時，整間學校因為幾乎都壟罩在『壞空現象』的霧中而被迫緊急關閉。但等到事情結束，學校重新開啟時，卻沒有任何人知道老師到哪裡去了。她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蹤跡……如果不是她的辦公室還留有她的物品，門上也寫著她的職稱跟全名，我猜我甚至要懷疑，對於她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場用來自我滿足而幻想出來的，就像密窗裡的主角－－」
「慢著。」我趕忙說，「別說下去，那本我還沒看。」
「抱歉。」她說，「總之，她消失了，但我們能怎麼樣呢？或許休學吧，畢竟她是讓我們留在學校的唯一理由，的確有幾個人這麼做了，但我沒有。因為我覺得最尊敬她的方式，應該是好好把書讀完。」
「就像妳始終稱呼她為老師。」
「是的，就像我始終稱呼她為老師。」塞爾拉說，「接著下來的，是我跟平常人－－我是說水妖－－沒有太多差異的人生，我找到了份工作，但也只是因為我想要每天有點事情得做……從在大學開始，我就把法爾維納給我的生活費和父親叫人偷偷塞進門裡的錢都存了起來，而且還做了點不錯的投資……這麼說吧，托許多人類在黃昏事件之後開始往異端成移民的福，我現在可算是個小小富婆呢。」她又露出了剛剛那種像是小女孩惡作劇的笑容來。
「別客氣。」我說，「就像我爸常常說的，只要有東方人的地方，通常就會有一群因為價格太高而買不起房子的東方人。」
她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然後，就在某一天－－詳細日子我也忘了，但我想差不多是去年五月的滿月後，因為在那幾天的晚上，十四層狼人家總是會因為情緒低落而吵架，甚至揚言自殺－－我收到了那封我以為根本不可能收到的信。」
「我猜應該是老師的信對吧？」我說，「不然就是那種寫著『恭喜你抽中了一座價值一億的全新地下城，請先將一成的稅金放入信封，然後唸以下的咒語，我們的惡魔律師將會替你處理後續事宜』的詐騙信。」
「真的有那種東西？」她眼睛睜大的像個第一次看到娃娃屋的小女孩。
「收過幾次。」我說，「有次還試著放進幾個零錢然後唸咒語，結果就立刻有人打電話來吼：『你是白痴嗎？一億的一成是多少還需要我教你？媽的，我只是想正正當當的用詐騙來賺錢，想不到還會遇到你這種天才』之類的話。」
「你……又在開玩笑對吧？」
「被妳發現了。」我雙手一攤，「好吧，我承認當時我放的是張兩千元鈔票，對，就是我們以前印來好賄賂官員用的那種……說放零錢聽起來比較不蠢對吧。」
「我都快不曉得你哪句真哪句假了。」她笑著，「信，對，我收到了信，也正如你說的……」大概是想到剛剛的話，她又笑了笑才道：「是老師寄來的，沒有多寫什麼，只是給了我一個時間跟地點。」
我本來直覺想到的是「火熱的洞」，但隨即想到時間點應該不大對。
「現在想想，或許當我發現那是什麼地方的時候，就該回頭的。」她說，「事實上，的確有個聲音、我自己的聲音，是真正的自己－－至少比平常的那個我還真－－要我這麼做，但是，你知道，我那時已經太習慣不聽自己說的話了。」
我本來想說幾句笑話，像是什麼「我腦中的聲音也常這麼罵我」之類的，但是她的表情比剛剛認真許多，於是我就只是靜靜等待。
「那個地方……」她說，「那裡就是『淨世軍團』的總部。」
第九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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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端之城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