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更多更多朋友,從小就被歸類在不會念書的那群人,他們現在的生活也沒像當年老師說的會「缺角」,反倒都有自己的事業與不算差的人生。而我,從小就被歸類在資優生,會念書會考試,不用老師擔心,現在卻苦惱著自己的失業問題。諷刺的人生莫過於此。
時間又過了三個月,我畢業了半年也失業了半年。連補習班都以「外貌」拒絕我的應徵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去應徵某電子工廠的作業員。準備過著充滿勞力跟汗水的生活。
「歹勢啦,少年仔!你這種學歷我們請不起啦!」工廠的領班滿懷歉意的告訴我:「像你這款人才應該去考公務員啦,你看嘛,擱有做過行政院的專案助理,不應該來這啦‧‧‧‧‧‧」
他後面說些什麼我已經記不得了,只知道在烈陽底下的腦袋熱得發脹。
「靠夭,國立大學出來找不到工作喔?」某次深夜的聚會,當房仲已經有好一段時間的家豪聽完我的處境之後誇張的大笑。
「幹!」我忿忿地將手上見底的海尼根丟出去,家豪頭一偏輕鬆地閃過。
「老同學,不然阿捏啦。我阿叔最近甲一間欲倒的私立中學買下來,你要不要去應徵?」酒量很好,喝過洋墨水,在外商公司工作的言智說完之後又叫了一瓶高粱。
「但是我沒有合格教師證‧‧‧‧‧‧」雖然我念的是教育系統的大學,但是我對於當老師實在沒什麼興趣,所以什麼教育學分之類的我通通都不認識。
「去應徵再講啦!」
「對啊!難道你要變成啃老阿宅喔?」
在這群損友的鼓勵下,我決定試試看。
隔天中午,學校的行政人員接到我電話時的熱情著實嚇我一跳:「主任說你下午隨時都過來面試!麻煩你將畢業證書跟履歷表帶過來喔!」聽起來就像是四五十歲的歐巴桑裝年輕‧‧‧‧‧‧
我確認身上的酒味完全洗淨之後,換上一套乾淨的襯衫,對著鏡子練習好幾次看起來親切有自信的微笑後跨上機車出門了。美中不足的是,剛出門沒多久,原本晴空萬里的好天氣突然烏雲密布,接著下起傾盆大雨。
剛好,我忘記在車廂裡塞雨衣。
「你好你好,周老師嗎?」當我一身濕的出現在教務處前,看起來一臉斯文的林姓教務主任連忙交代行政人員去體育組拿條毛巾讓我擦拭混身狼狽。
這間私立學校占地不大,行政大樓跟教室加起來總共三間大樓,搭配上一圈四百公尺的操場以及五個可以當籃球場、排球場、羽球場的陽春綜合球場,還有一間用鐵皮屋搭起來,看起來就像是違建的大禮堂。
難怪這間私立學校會沒落,這種校園配置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學校,怎麼能夠吸引逐漸被科技洗腦的學生們?我更佩服言智的叔叔竟然有這個膽量將這間瀕臨倒閉的學校買下來。
我應徵的是社會科,主要教授的是公民。但面試地點是一間看起來可以當自然科實驗室的教室。面試官有教務主任與兩位女老師。
「周老師剛大學畢業嗎?」林主任問。
「嗯。我畢業於‧‧‧‧‧‧」
「周老師大學主修的是社會學跟政治學,那有辦法教歷史地理嗎?」不等我說完,左邊那位看起來就是資深教師的莊老師,露出鄰家大嬸的親切笑容,問了一個極有殺傷力的問題。
「社會學與政治學當中不乏特別強調歷史與地理對這兩門學科影響的學派,大學給我的基本訓練也是從環境與人類發展的歷史觀看社會與政治。就學理上的論述而言,我對自己頗有自信。」聽完我的回答之後,三位面試官不約而同的點頭微笑,顯然十分滿意。
「請問一下,你對於社會科教育的看法?」坐在右方的年輕女老師問了一個教育界中爭議許久的問題。
「面對接踵而來的十二年國教,我認為傳統教學方式將會受到極大的挑戰,大量的影音教材引發學生學習動機是必要的。而且我認為知識需要靠對話與論述建構,特別是像社會科範圍較廣的科目。除了做基礎知識的教育與題型練習之外,應該在課堂上多讓學生有討論的空間,藉引導的方式讓學生們對於社會科的知識有更深入的了解。」
「我也這麼認為。」林主任立刻附和,兩位女老師也拼命點頭。看來這段回答相當符合學校的教育理念。
「看起來是沒有問題了,周老師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三位面試官交頭接耳一陣子後,林主任滿臉笑意地問。
「咦?不用試教嗎?」
「試教什麼的,都只是形式而已。有熱情才是最重要的。」
「啊?我也沒有教師證。」
「這也不是問題,只會影響到你未來的年資計算。我們一向不認為有教師證的老師就比較會教書。」
「那麼?」
「恭喜你成為我們的一員。」林主任用力握住我的雙手,「明天早上來填個表,校長核准之後就能正式上課了。」
「周老師,我都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姓黃。」年輕女老師也來跟我握手致意,她的手充滿了粉筆灰傷害的痕跡,與她的年紀應該呈現的膚質不太符合。
面試結束之後,林主任有事先回教務處,由兩位女老師送我出校門。我問:「莊老師、黃老師,請問學校除了你們兩個之外,還有其他社會科老師嗎?」
「我教國文、她是教生物的。我們學校沒有社會科專任教師,都是兼任。」莊老師的回答猶如晴天霹靂讓我瞬間從錄取的喜悅回到現實。
「所以整個學校的社會科教師只有我一個?」
「對啊,你的出現幫我們紓解許多壓力。你知道超鐘點上課很痛苦的。」黃老師似笑非笑地說:「以後社會科就拜託你了。」
等等,這跟我想像的似乎不太一樣。我的想像是一堆老師在課程結束之後,能夠共同分享自己帶班所遇到的問題與心得,共同討論出改進的方案啊!
你被婊了。
當晚,我將今日面試的情況發表在某網路論壇上,一堆網友異口同聲地在底下留言。
「啊哈哈哈,我怎麼知道會這樣,你也知道那間學校快倒了嘛,當然沒有什麼老師。」當我在電話中告知言智這個消息時,他的反應讓我想把電話線給拔了。
但真正讓我覺得被婊的事發生在第二天,當我到學校填完就職表之後,赫然發現我的職位上多了一個導師的頭銜。
「讓新手‧‧‧‧‧‧當導師?」我嚇傻了,有缺人缺成這樣嗎?
「這是一種磨練嘛!」一位看起來快退休的男老師爽朗地拍著我的背,我覺得今天的早餐在胃裡翻攪。
「請問這個班是一個怎樣的班級啊?」我看著班級表,三年二班。好熟悉的班級,有人會打乒乓球嗎?
「是本校出名的放牛班!」林主任突然出現在我背後,「我們希望你能夠用你的熱情感化他們喔!」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