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啊!」佛魯南喊著。他的左手拿著長槍作為輔助物拄著向前進,右手則挾著安德烈。他為了掩護奈莉塔而與一隻利刃怪物接戰時,不慎被其利刃插進了左腿。大量的鮮血正不斷流逝,安德烈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他的囈語聲在戰場上如此清晰,傳進奈莉塔的耳中。
她想起了那間收容所中的待死者們,安德烈之後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嗎?
奈莉塔在佛魯南的身後不遠處,牽著一跛一跛的灰槍。他們的身後則是追擊而來的怪物們。而更後面,則是步步進逼的歐哈爾步兵陣列。他們沒有射擊出任何箭支,或是露出任何想阻止他們的意圖。但是光只那沉重如戰鼓的腳步聲就帶給撤退的人們幾乎要使其窒息的恐懼。
奈莉塔不忍心往左方看去--一隻失去主人的席馬正狂暴的進行殺戮。不論是那些怪物或是因為受傷而拖慢速度的徒步騎士們,都慘死在兇猛野獸的殘暴攻擊下。
身處防禦工事後方的弓箭手們正釋放第四輪箭雨為他們掩護。但是很難達成效果。歐哈爾人現在的位置處於一個非常安全的距離上。如果瞄準的低了會將正在撤離的騎士們納入攻擊範圍。但瞄準高了又幾乎無法對步兵陣列造成傷害。
奈莉塔隱約能感受到父親那關注的眼神正一遍遍的掃視著戰場。她默默祈禱父親不要因為衝動而派出部隊救援他們。而更深處的記憶則告訴她不必擔心。因為血湖堡的歐格利男爵從來沒有在戰場上犯下失誤。
防禦工事的門開啟,少數仍然保留坐騎的騎士也沒有能力再發動衝刺越過圍牆。那敞開、僅能容納一騎通過的窄門像是希望之窗。
也有一些怪物已經躍過了撤退的騎士,迫近防馬柵。但他們都死在了早已預備好的亞錫人標槍隊的射擊之下。
一隻超前的裂口怪物在奈莉塔等人左方數十步的距離對著幾名徒步騎士發動尖嘯。先前曾在戰場上奮勇作戰的騎士們摀著頭,在被鮮血浸染的土地上翻滾。漸漸在自己聲嘶力竭的慘叫聲中停止了心跳。
裂口怪物轉過頭,牠的下一個目標便是緩緩前進的一人一馬。奈莉塔大聲咒罵著,使勁拖著灰槍將他往前拉,但是根本沒用。裂口怪物胸膛鼓起,接著頭顱被斬落。
奈莉塔驚訝地看著救了她與灰槍一命的騎士,發現對方相當眼熟。
騎士沒有戴著頭盔,露出了尚顯稚嫩的臉龐。他的麾下坐騎有著幾乎與藍天相同的美麗顏色。他勒住韁繩,朝向另外一名正準備對倒在地上的騎士大開殺戒的利刃怪物衝鋒。那駿馬化作殺戮平原上的一團藍影。長劍揮舞,將怪物的三根肢節連同上半身一同斬斷。
解救了地上的受傷騎士,藍馬騎士翻身下馬,協助受傷騎士上了自己的坐騎。然後輕輕一拍。戰馬嘶鳴一聲,開始朝希望之窗奔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奈莉塔問。
塞思揚了揚眉,卻沒有回答問題。「快點回去吧,奈莉塔。」
「那你呢?」
「我……」塞思看著戰場的其他地方。「……還要去救幾個人。」
年輕騎士轉回視線,看著奈莉塔。「無論任何時刻,絕不能拋棄、背叛那些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人們。」
奈莉塔點了點頭。「家族守則。」
「所以,快走。」塞思說完。轉過身,奔向另外一邊。那裏有幾名挾帶傷患而拖慢速度的騎士正被爬蟲怪物追趕著。
奈莉塔則是繼續拉著灰槍,沒有回過頭去看。也許晚一點可以再問問有關號角的事情。
「從某方面而言,」她喃喃自語著,「你就像是諾瑟一樣。親愛的塞思。」
灰槍噴了噴鼻息,似乎在附和著她的話。
她們距離防馬柵只剩下不到兩百步的距離。
通過了窄門的一剎那,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奈莉塔癱坐在地,靠著石牆。她的劍隨意地拋在一旁,手中握著不知道是哪名士兵遞來的水壺,大口大口地喝著,然後將剩下的水倒在臉上。水液混雜著髒污自雙頰滑落。
安德烈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他不會成為收容所中的待死者之一。他的屍體以一張破舊的布掩蓋住跟其他傷重不治的騎士放在一起。奈莉塔知道他們稍後會被安葬在哈瑪爾鎮的地下墓穴中。
灰槍除去了披掛在身上的鐵甲,並被帶去了某個地方進行治療。奈莉塔祈禱她的老戰友能夠繼續自由地奔跑。她強壓下自己想要去探望的心,因為戰鬥還沒有結束。
她的耳中不斷傳進亞錫人嘶吼的怒罵聲。他們的標槍射得又快又準,幾乎已經將剩餘的怪物消滅殆盡。弓箭手則是繼續努力的朝步步進逼的歐哈爾步兵陣列射擊,並掩護剩下的少許騎士逃進鎮中。
奈莉塔看到一名安德烈亞斯勳爵麾下的士兵來到父親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歐格利男爵的面色就變得有些難看。她回過神來:敵軍並不是只有進攻北面而已。
她站起身,剛好塞思帶著最後一名騎士通過了那道窄門。年輕的騎士身上沾滿鮮血,滿面疲憊。
之前那頭殘暴的席馬現在倒在地上。而牠與防馬柵的距離之近令人感到心驚。龐大的身軀插滿箭支、標槍。而牠的身邊則躺著怪物、騎士們的屍體。歐哈爾步兵緩慢的推進,緩慢的令人感到心煩。
當最後一隻怪物倒地後,歐哈爾步兵停止前進。一時間,戰場上忽然安靜。哈瑪爾鎮的守軍緊盯著那整齊的陣列,生怕突然發生什麼變故。奈莉塔甚至想著,他們是不是準備要撤退了?就像昨天一樣。
接著,歐哈爾指揮官大吼的聲音傳開來他們似乎故意要這麼做──把這種行為當成是對敵人的示威。
短暫的呼吸停頓。奈莉塔雙眼睜大,看著步兵陣列前排散開、露出了一個缺口。
新的怪物從中走出。
「亞薩曼達!亞薩曼達!」一名亞錫人用他們的母語喊道。神情激動,就像之前奈莉塔曾看到過的那樣。
亞薩曼達到底是什麼意思?是這些怪物的名字?難道這些怪物還有
名字?
接著,她想起來了。在她昏迷之前的那場戰鬥中,也聽過卡塞克伊勳爵麾下的亞錫人士兵集體吶喊著這個詞彙。接著,事情就發生了。他們罔顧一切命令,自己發起了衝鋒。而他們集體唱響的古老戰歌就像是在進行一場聖戰。
「亞薩曼達!亞薩曼達!」城牆後所有的亞錫人都在喊著。奈莉塔的心中浮現了不祥的預感。
不── 她看到所有亞錫人整齊一致的射出手中的標槍,然後不顧身旁長官的命令,越出防禦工事之外,拔出腰間的武器朝著
亞薩曼達奔去。
她轉過頭,看見歐格利男爵的嘴正面色難看、喃喃自語著。也許是在咒罵。男爵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塞思吩咐了幾道命令。年輕的騎士叫喚士兵牽來湖王,上馬後便奔馳離開。──或許是去看看其他面的守軍是不是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形。
戰場上,亞錫人已經和怪物──亞薩曼達──交戰在一起。這些強悍的戰士揮動戰斧與長刀,嘴中以母語唱響那由高昂渾厚的歌嗓和緩慢而艱澀的詞彙所組成的古老戰歌。他們似乎相當擅長──或著該說是熟悉──與這些阿特阿斯的玩意作戰。
歐哈爾人的步兵陣列傳來一聲大吼,接著所有歐哈爾人都散開、開始朝防禦工事衝鋒。
奈莉塔看著歐哈爾士兵衝過正與怪物們交戰的亞錫人,而亞錫人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她再看向自己這一邊,仍然駐守在防禦工事之後的士兵數量竟然只剩下三分之二。
「士兵,」歐格利男爵的聲音傳遍每一位還留在牆後的士兵耳中。「以公爵閣下之名,拿起武器!」
在十弓長的命令之下,弓箭手們丟下長弓,拔出腰間的劍。而槍兵隊則集結成一排,在盾兵隊的掩護下將長槍架設於牆上形成最後障礙。
奈莉塔拾起長劍,來到幾名組織被打散的士兵身旁。
歐哈爾步兵在離圍牆還有十數步的距離時縱身躍起。大部分的步兵輕鬆躍過圍牆、在踏上地面後便殺死了許多防備不及的奧斯維爾曼斯士兵。少部分則被一些反應速度較佳的長槍兵在半空中刺死。
奈莉塔看著在空中的歐哈爾步兵──對方起跳的太早了。她抓準時機,刺出長劍。劍刃穿透了對方的身體,接著奈莉塔借勢將屍體往後甩出。
奈莉塔身旁的幾名士兵則只剩下一名,正為了掩護她而與歐哈爾人戰鬥。
奈莉塔迴身一劍、卸開橫劈而來的長柄刀,將它帶往另一名試圖發動攻擊的歐哈爾人。對方架住了同伴的武器,但同時也被奈莉塔刺穿了胸膛。
沒有攻擊成功,反而還間接害死自己同伴的歐哈爾士兵用母語咒罵著奈莉塔,揮動長柄刀掃向奈莉塔的肚子。
奈莉塔被這巨大力道擊中、撞到牆上。那名士兵見到她倒下,一分心便被歐哈爾人斬去了頭顱。
鮮血噴濺。
奈莉塔橫舉長劍架住從上頭劈下的長柄刀,劍刃被壓下、嵌進她的掌心。她努力向上撐開,急忙往旁一滾,狼狽地站起身。
她看著兩名以包夾之勢圍上來的歐哈爾士兵,他們的身後正展開著混戰。
歐哈爾人遠比奧斯維爾曼斯的士兵更擅長近身戰。綁在手臂上那能靈活運用的小盾牌幾乎可以從任何方面擋下攻擊。奈莉塔看見只有那些已經失去指揮官的紫衣正規軍才能用那根能在近戰中也可以靈活使用的鋼矛與之相抗。
斬擊夾帶的破風聲讓她驚覺自己竟然沉浸在思緒當中,露出了破綻。她差一點就被砍下了左肩。肩甲破裂,鮮血流淌著。奈莉塔吃痛的表情讓對方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女爵!」佛魯南的聲音傳進奈莉塔耳中。失去坐騎的褐馬騎士持劍從旁殺出,劍刃直刺往左方的歐哈爾戰士。
咒罵著的歐哈爾戰士被刺中了肩膀,那位置距離他的頸部相差不遠。佛魯南再一步上前用戴著鐵護手的拳頭揍上對方毫無防備的面部。
奈莉塔聽到清脆的喀拉響聲,歐哈爾戰士倒了下去。另一邊的同伴則是揮刀想要斬殺佛魯南,但她可不會眼睜睜看著忠勇的騎士慘死;她大步上前,不顧肩膀的傷舉起劍從對方的胸側刺進,而佛魯南則低身閃過了攻擊,長柄刀揮空,歐哈爾戰士也跟著倒下。
「女爵……」佛魯南轉頭看向奈莉塔。她揮揮手,表示別管她。
肩膀只被削掉了一小塊皮肉,但是如果不趕快處理的話或許會造成感染。到時候可就麻煩多了。
佛魯南原本想要再說些什麼,不過他沒有機會,因為他必須轉過身和另一名歐哈爾戰士接戰。
奈莉塔趁此時看向自己父親所在地──血湖堡男爵並不在那個平台上,取而代之是莫斯提夫‧洛根爵士,他代替了父親正下達各種的命令,歐哈爾人和他的部下則在平台周遭激戰。
「佛魯南,我要去找我父親!」她說著,並開始往那邊移動。她很想要去幫忙圍牆後的其他士兵,但是現在她更擔心父親的安危。
「是,請您自己小心,女爵!會盡快和您會合……」佛魯南頭也不回地說著。他架開了長柄刀,然後一劍刺穿對方的咽喉。不過立刻又有三名歐哈爾戰士上前,騎士毫不猶豫的擺好架式接戰。
奈莉塔只聽到騎士的戰吼。刀劍交響著,她奔跑起來。
長劍與長柄刀迎面交錯而過,劍刃順著刀柄滑去削斷了歐哈爾戰士的幾根手指。奈莉塔抬腳將對方踢倒,接著反舉劍刃刺進對方的咽喉。
也許某一面已經失守了,因為戰鬥正在街道上、巷口內展開著。奈莉塔試圖尋找父親的身影,但是幾乎她每到一處,她父親就又跑到了另一處。
到處都有看見歐格利男爵、聽從他吩咐命令過的人,但就是無法找到他本人。
奈莉塔壓低身態閃過攻擊,劍尖斜指從敵人的下巴處刺入。甩了甩劍身上的鮮血,幾名士兵跑過她身邊;她隨著他們的方向望去,看到身處街道的盡頭,幾名友軍被三倍的歐哈爾步兵圍住,而他們所守護的大門之後是躺滿傷患的收容所。
奈莉塔拔起腳步往那奔去,並瞧見戰鬥醫士艾登的身影隱藏在那戰圈當中。他一手拿著戰鬥短棒,一手揮舞長劍,與正規軍並肩作戰。但從那彆扭的戰鬥方式看來,對方明顯沒有練習過多少劍術。
三名歐哈爾士兵阻擋在她前頭,但是她並不孤單。兩名友軍先她一步與敵人交戰在一起,其中一人身後披著血湖堡家的紅披風,看那個身影似乎是塔伯。
奈莉塔俯身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劍,朝另一名試圖趁血湖堡士兵與他的同伴戰鬥時發動攻擊的歐哈爾人擲去。對方反應迅速,用綁在手臂上的小圓盾擋開。雖然攻擊沒有成功,但是已經足夠。奈莉塔見到對方向自己走來。
奈莉塔擺好架式,等待對方到來。她很想要上前先行發動攻擊,但是身體的勞累讓她不得不利用這短暫的機會先回復下體力。
歐哈爾戰士手中長柄刀揮出一次橫劈,被奈莉塔閃過。她往前一刺,卻被對方直接用手抓住劍刃往後拉。對方低下了頭,讓奈莉塔的臉朝他那帶有尖刺的頭
盔撞去。
奈莉塔閉起眼睛歪頭閃避。尖刺劃破了她的左頰,接著她被猛地一推,往後跌去。
她用手撫住疼痛的左臉,感覺到似乎已經血液已經起來。歐哈爾戰士講了一串歐哈爾語,接著將她的劍丟到一旁,並揮刀下劈。奈莉塔早在刀刃劈到她之前就滾到一旁,然後用腳往對方小腿用力踢去,將對方踹倒在地。
奈莉塔起身壓到歐哈爾戰士的身上,舉起拳頭砸下,但是被接住推開。兩人接著在地上翻滾、扭打著。直到奈莉塔發現自己的劍就在右邊一步處時,歐哈爾人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一手抓著歐哈爾人如鐵鉗般的手掌試圖扳開,另一手則想要往歐哈爾人的臉部攻擊。但是脖子上的強大壓迫感讓她漸漸感覺失去了力氣──
──奈莉塔雙眼瞪大看著歐哈爾人的褐色雙目,驚愕不久後就在那散播開來。細微的尖端出現在額間、瞳孔逐漸放大。歐哈爾人倒向一旁。
「有的時候,我真懷疑為什麼以前比試劍術時都會輸給妳。」塞思露出慘淡的微笑,伸手將還在喘氣的奈莉塔一把拉起。
「我……我……謝謝……」奈莉塔邊說著,邊拾起自己的長劍。
這是第幾次了? 她真的不應該要逞強的。
阿特阿斯的磨難啊。 「你……」奈莉塔吞嚥了一口口水,感覺到喉嚨疼痛的不得了。「有沒有看見我父親?」
塞思迴身砍斷了幾乎就要砍到他的長柄刀,接著將劍刃劈進了偷襲者的頭。
「我也在找他。」他拔出長劍,往收容所的方向看去。「完成男爵交代的事情後我回去準備向他回報,結果發現他已經不在那裏。莫斯提夫爵士說男爵帶人去支援安德烈亞斯勳爵了。」
三名城邦軍已經陣亡了兩名。但是地上也躺了七具左右的歐哈爾人屍體。
奈莉塔和塞思同時起步。同時出聲叫上了其他幾名士兵。
「我父親交代給你什麼事情?」
「去看看其他邊的亞錫人是不是也和我們這邊一樣。」
「結果呢?」
塞思沒有回答。但奈莉塔已經知道了答案。
收容所前,拋棄了長劍、正將戰鬥短棒貫穿歐哈爾人腦袋的戰鬥醫士看見了奈莉塔,點了點頭。然後抽出短棒,往另一名歐哈爾士兵的胸膛刺去。
奈莉塔雖然感覺雙目暈眩,但是仍然盡其所能地加快速度。路上她看見有己方的士兵倒下,但是她沒有停下幫忙。因為如果戰鬥醫士等人死了,那麼裏頭的傷患也許就會面臨慘忍的屠殺。
塞思在中途停住,與兩名士兵和從巷口衝出的歐哈爾人交戰。奈莉塔沒有回頭,只是一直跑著。終於離收容所只有數十步的距離時卻被腳下的血液而一滑,跌倒在地。
跟隨在她身邊的士兵則衝了上去,與那些歐哈爾人展開戰鬥。戰鬥醫士撇見了奈莉塔的狀況,架開了歐哈爾人的一次攻擊後就轉身向她這跑來。而身後的歐哈爾人則被另一名士兵纏住。
戰鬥醫士因為地上的鮮血而用「滑」的方式膝跪在她身旁。他從腰包中掏出了一包藥粉,他迅速解開了纏繞在上的繩子,然後將藥粉灑到奈莉塔肩膀的傷口上。奈莉塔感覺到燙辣的灼痛感傳來,然後是衣布撕裂的聲音。
戰鬥醫士將自己身上來不及換下的灰袍乾淨的部分撕下,替奈莉塔簡單的包紮。再將水囊拿起,將裏頭摻了些許佰晶果油的簡易消毒水小心地倒在她臉上的傷口。
「女爵,妳真不應該逞強上戰場的。妳的傷勢根本就沒有完全恢復。」
戰鬥醫士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恍惚遙遠。
奈莉塔相當認同。以她的狀態,早該在戰場上陣亡數次了。
消毒水的刺痛感讓她恢復了一些神智。她在戰鬥醫士的攙扶下重新站起身,接著接過他遞來的長劍。
「戰鬥。」她堅定地說。
塞思解決了那些歐哈爾士兵,趕了上來。他看見戰鬥醫士和奈莉塔,停下腳步並拍了拍自己的堂姐。
「妳還撐得住嗎,奈莉塔?」
奈莉塔點頭。光是這個動作就幾乎要讓她往前倒。她好疲憊,她好想就這樣睡去。可是不行。她還沒有組織軍隊營救伊德溫,她還沒有找到她的父親。
「塞思,集結士兵,保護收容所。」奈莉塔說,然後輕輕推開戰鬥醫士的手。
「這不用妳說我也會做的。但是我想妳應該也要留在這裡才對。」
「不,我要去找我父親。」
「奈莉塔,拜託妳清醒點。我真希望妳能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
「閉嘴,塞思。我要去找我父親。而你,必須以收容所為中心,集結附近的士兵然後進行反擊。」她看著周圍。
歐哈爾人的士兵暫時還無法佔上風。但是時間久了,他們人數上的優勢就會體現出來。哈瑪爾鎮會被他們逐步蠶食。
「組織士兵的事情輪不到我,洛根爵士才是北面的第二順位指揮官人選。」
「那我相信他會需要你的協助。」
「不,
妳才需要我的協助,奈莉塔。」塞思的眼神透露出他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奈莉塔本以為自己會大聲怒罵,斥責自己堂兄弟幼稚的倔強。但接著她發現自己罵不出口,也沒有資格罵。
「我想,我也跟著您去好了。女爵。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戰鬥醫士說。「您現在的身體狀況,有我這名醫士跟在旁邊也會比較安全。」
「那麼這裡的收容所呢?」
「收容所會由我們來保護。」他們轉頭看向發聲者。也就是那名血湖堡衛隊,塔伯。奈莉塔發現自己都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塔伯向奈莉塔等人行禮說道。「女爵,在我和歐格利大人分開之前,他已經朝西面趕去了。如果不意外,他現在應該會和安德烈亞斯勳爵在一塊。」
「很好,謝謝你的告知。」奈莉塔說,「但是這間收容所……」
「我以我的榮譽發誓,我會保護好這裡的。請讓戰鬥醫士隨您一同前往吧,女爵。」塔伯舉起長劍向她保證道。
奈莉塔看著血湖衛隊,又看著戰鬥醫士和塞思。最後只好點頭答應。
塞思甩了甩長劍,「那麼,走吧。」他指向西方。「趕快找到歐格利男爵,然後再來好好地處理這場彷彿阿特阿斯的磨難般的戰鬥。」
西面的歐哈爾人數量比北面要來的少,但是戰鬥的慘烈程度卻更勝一籌。原因是西面的騎兵數量為五十人,所以對於那些怪物所造成的打擊沒有奈莉塔他們來的那麼強。更糟的是,西面的防禦部隊幾乎都是由亞錫人所組成,他們只顧著與怪物作戰,忽視了不斷衝進鎮中的歐哈爾步兵。
現在在城鎮西面對抗歐哈爾人的部隊主要是史利克‧巴農的民兵衛隊。他們盡管受過了訓練,但是在裝備上實在相差太多。奈莉塔沿途就看見不少民兵的武器在歐哈爾人的長柄刀揮擊之下斷裂。
他們也從民兵的口中得知安德烈亞斯勳爵已經身受重傷,現在西面的防禦指揮權全落到了民兵領袖的身上。他正獨自帶領民兵保護安德烈亞斯勳爵撤退到一幢旅店內,並將那裏當成臨時指揮所。也許歐格利男爵已經到了那裏。
當他們找到那間旅店時,發現情況非常的壞。歐哈爾人正在圍攻那裏,周遭的部隊傷亡慘重。奈莉塔在其中見到了身為血湖堡衛隊成員的堂哥雷馬‧阿弗洛貝恩,更確定自己的父親就在旅店中。
他們一路往旅店前進,道路上的屍體造成了不小的阻礙。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中除了人類之血外,還摻雜了些許怪物的噁心腐血味。奈莉塔慶幸著目前為止還沒有看過任何一名平民的屍體,他們被撤進了中央地段的避難所,只要他們待在裏頭就能夠平安度過這場磨難的戰鬥。
「以公爵之名!」她吶喊著,舉劍衝向戰圈。塞思與戰鬥醫士隨著她一起發動戰呼,加入了戰鬥。
雷馬他見到奈莉塔和塞思,感到訝異的同時也露出欣喜地笑容。手中的戰戟舞動不停,擊倒了兩名歐哈爾步兵,往他們的方向靠攏。
「克爾菲納在上,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雷馬舉起沉重的戰戟,將歐哈爾步兵舉起的武器連同他的脖頸一起打斷。他的身材很高,比塞思還高出了一個頭,身上穿著的衛隊鎧甲則讓他看起來更加壯碩。
雷馬年紀只比奈莉塔年長三歲,但即便奈莉塔十歲便上了戰場,建立的功勳依舊無法超越他。雷馬‧阿弗洛貝恩之名就如同歐格利男爵麾下其他爵士一樣遠揚四方。
此刻他以狂暴且令人畏懼的作戰方式粉碎附近歐哈爾人的攻擊,手中的戰戟不知道已經打斷多少人的脖頸肢幹。
「我是來找我父親的。他在這裡嗎?」奈莉塔以肘擊擊中一名歐哈爾戰士,在對方摀著自己面部的同時刺穿他的胸膛。
「歐格利男爵他和安德烈亞斯勳爵在二樓的某間房間裏頭。」雷馬拋下戰戟,改檢起較為輕便的歐哈爾長柄刀。「情況很危險,有一些該下十次阿特阿斯的歐哈爾人趁我們防備疏忽攻了進去。」在他說話的同時,地上又多出了兩名失去頭顱的歐哈爾人。
塞思拿起腰間的號角,用力吹響。沉重的號角聲穿透了喊殺聲,對附近的友軍發布了集合的信號。
「以公爵之名。我從沒有那麼高興有一個當號角手的堂兄弟在。」
附近的奧斯維爾曼斯士兵以及哈瑪爾民兵在號角聲響起後,開始逐漸往奈莉塔等人的小圈子移動。歐哈爾人依舊在往旅店蜂擁而來。
「塞思,」奈莉塔對正在與歐哈爾步兵戰鬥的堂弟喊著。「你和艾登醫士帶人進去旅店,殲滅裏頭的歐哈爾人。然後去和我父親會合。」
塞思閃過長柄刀,一劍刺穿了對方的面門。「那妳呢?」
「我和雷馬留在這裡,組織部隊堅守住旅店。」奈莉塔看著從巷口湧出的歐哈爾人。旅店前的廣場已經聚集至少五十人以上的歐哈爾步兵。而他們這一方,算是奈莉塔和雷馬差不多只有三十多人。
「可是妳的傷……」
「阿特阿斯的磨難啊!別管我的傷了,我要你
現在就給我帶人滾進旅店!」
塞思點頭,然後朝用戰鬥短棒擊倒另一名敵人的戰鬥醫士喊了一聲,又叫上三名民兵跟著他一起衝進了旅店中。
奈莉塔轉過頭,發現歐哈爾人已經團團圍住了他們。她下令所有部隊以她為中心集結成圓形陣型,把守在旅店大門之前。她期望有更多士兵聽到了塞思的號角聲,但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歐哈爾人已經在這場戰鬥中站上優勢,維洛坦的馬可等人依舊不見蹤影。
奈莉塔感覺頭開始暈眩,緊張感開始浮現。冷汗自手心、額頭不斷冒出。廣場的歐哈爾人已經超過一百人。他們以母語叫罵著、吼叫著,開始朝集結成圓形陣型的守軍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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