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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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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我總算理解，先前得知她死訊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了－－遺憾，對於我沒法跟相片裡的人見面的遺憾。也或許就是因為這種感覺，當她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對她竟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或許我真的認識她，畢竟我這幾天都不斷想著她，追尋她的足跡，邁入她的生活。
「首先。」我說，「妳還活著對吧？」
她又笑了，點點頭，說了聲「對」。
「但是妳失蹤了很久。」我說。
「因為我必須消失。」她說，「至少那是我一度以為最好的選擇……我做錯了某個選擇，很可怕的選擇。」
「跟男人有關？」
她看向我，似乎只是種自然的反應，但我內心深處卻有種被她看穿的愧疚感，這讓我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有生以來第二蠢的問題（第一蠢的恐怕就是我竟然問了自己身為黑妖精的前女友說「喜不喜歡『羅德斯島戰記』這部作品」）。
「跟我自己有關。」她說，「只跟自己有關，就像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如果我想把事情完整地說出，可能會佔用你不少時間，現在晚了，如果你想休息的話，或許我們可以明天－－」
我搖了搖頭。
雖然，事實上，我真的很累了，但是要我跟她說話，我覺得自己至少可以再撐三個晚上（如果是跟外頭那位剛剛說『我會乖乖待在這兒』的女惡魔－－就算她騎在我身上拼命搖晃我都還是會睡給她看）。
「好吧。」她說，「我可以先假設你對我的事情有了些基本的了解了對吧？」她看到我點頭後，繼續說：「那些當然是我－－部分的我。但我的父母並不是那麼瞭解我……我的意思是，即使是他們認為『不瞭解』的那個區塊，跟真正的我相比之下，也是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範圍。」
塞爾拉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怨懟，但那又跟那種抽離了自己來解釋某種痛苦的情況不同。感覺上，她似乎把自己那破碎的家庭所帶來的傷痛給完全沖淡了，就像一片湖泊裡的一滴墨汁，雖然存在，但卻又跟不存在沒什麼兩樣。
「從小我就疑惑著到底什麼是快樂。」她說，「那是個奢侈的問題，從現在的角度來看的話……我是說，當我剛出生沒多久，除了家庭的完整以外，我就幾乎擁有著同年齡的小孩可以與無法擁有的一切……我母親會買最好的衣服跟玩具給我，而且她可能不知道，父親也常常趁她不在時偷偷跑來看我，除了同樣玩具以外，他還會給我很多零用錢……多到幾乎──幾乎可以買下一整間教室的友情。」她用了這個譬喻後，隨即露出了那種乖巧的小女孩做了一個無傷大雅（甚至可愛）的惡作劇後才會露出的笑容來。
－－媽的，長得這麼美卻笑得這麼可愛也太犯規了吧？
「那妳算運氣好的了。我爸每個月給的零用錢，連讓我賄賂同學選我當『寵物股長』都很難。」我雙手一攤，「結果還比那個兩天前剛轉來的傢伙少一票。」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剛跟跟不同，這次的笑容讓她整個人彷彿洋溢起了另外一種活力－－屬於少女的活力（這讓我幾乎又重新愛上了她一次）。
「是貓嗎？」她說，語氣有一點點的雀躍，「我是說你們班上養的寵物，是貓嗎？還是兔子或狗呢？」
「事實上……是猴子。」我說，「別問我為什麼，反正我的國小真的養了猴子，很多隻，多到每個班都得負責一隻。」
「所以你很喜歡猴子？」
「最討厭了。」我說，不等她追問，我接著道；「那些猴子的籠子就擺在我們班的教室前，有一隻……老實說，我始終覺得牠總是在瞪我－－我想試試看能不能負責餵牠，順便教教牠誰才是老大。」
「真可惜。」她說，「我是說不是貓。我也喜歡狗，可是就是忍不住覺得貓比較可愛點，說不上什麼原因……你能懂那種感覺嗎？」
「能，當然能。」我說，「我猜我父母就是因為這種感覺而比較疼愛我弟的。」
「……很抱歉。」她說，不是那種隨口說說，從她的神情裡，真的看得出來她把別人的不幸當成了自己的不幸在感受。
說實話，我真的很懷疑，像她這樣始終顧及著別人感受的人，為什麼又同時可以看起來如此平靜？至少換作是我的話，大概會跑到某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像是某個深山的洞窟，外頭可能還會養隻誰都不想靠近的巨大魔獸－－躲起來，儘可能不跟任何人見面才對。
「其實久了就會習慣的。」我說，「反正如果不習慣的話我就會趁父母不注意的時候欺負他……但我猜，就像誰曾說過的，他們比較喜歡我弟，就像習慣用的是右手那樣，想改也不可能。」
「史蒂芬金的『魔島』。」她說，「我也喜歡那本書。雖然被歸類在驚悚，但卻有種治療人心的感覺……我有時實在很想知道，一個能寫出那樣東西的人，到底是用著什麼眼光什麼心情來看這個世界的。」
「別說了，」我說，「妳會讓我愛上妳的。」
此刻，我完完全全能夠理解，為什麼吸血鬼艾德華（如果大家忘記他的話，他是塞爾拉居住處的管家－－很帥、皮膚很白、但私下卻喜歡偷穿女性內衣褲……尤其是歐巴桑穿的那種束腹）會對她如此著迷。因為那根本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你無法不呼吸、吸血鬼不可以不吸血、我媽不能一天不上臉書那樣，幾乎就是一種必然而絕對的天理運行。
「就像我說的，」她恢復較為正經的語氣，繼續先前的正題，「或許因為我擁有了太多，反而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我快樂，也或許答案剛好相反－－擁有的本身其實不能讓人快樂……總之，我因此嘗試過許許多多沉淪的方式。」
「例如？」我說，「像是拼命購物或者玩開心農場之類的。」
「比那嚴重。」她說，「嚴重太多了。我曾經喝酒、吸毒－－只要你講得出名字的毒品，幾乎都曾經在我體內遊走過。那種感覺真的很好，真的能讓你忘記一切痛苦……即使你連自己到底在痛苦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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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端之城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