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塞莉耶又開始作惡夢了,明明身體沒有多大的負傷,但為了盡量休息而期望著更深沉的睡眠。
可是做不到,沒辦法到達真正的深眠。舊傷還未痊癒的身體在發熱,不過這次的噩夢有些不同。
跟之前在萬魔殿休息時所夢到的很類似,粉色的長髮如瀑布般長至觸地、髮間的如鮮血般的紅玫瑰髮飾還有以黑色彷彿被染上鮮血的露肩禮服,沉穩氣質只要有人一隨意靠近便立刻感到寒風刺骨,彷彿身陷在風刀霜劍之處。
繁重的禮服下襬並不像上次夢到的一樣是零散破碎的,所在的位置仰望天花板那象徵炎之王朝的火焰圖騰,就能清楚知道這是尚未被燒毀的炎之皇朝皇宮。
蘭斯,一位言行舉止異於歷代的君王,一位顛覆傳統的傻瓜君王。
若他還在世……或許現在君臣們,不,或許現在三個家族會在葛蘭蒂絲花園以摯友立場辦著小小的酒宴。
過去只要有酒宴或慶典就會上演標準宮廷鬥爭,嗯,兩個女人的鬥爭。側宮與正室的鬥爭。
皇宮內人群中不見蕾雅公主更不見她的母親 - 來自極北國凡爾希克的公主,莉莉蓮・烏利爾。
就連每年都一定回皇都參加次宴會的深闇伯爵 薩比羅斯・赫拉列斯與傻瓜君王的結拜兄弟同時也是率領禁衛軍的督軍-提爾克也通通都不見人影。
年輕君王坐在象徵至高無上的王座,血紅色瞳孔裡散發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顫慄與恐懼,讓人汗毛豎起,脊樑骨發冷。
唯獨一名站在君王身後,指頭戴著血鑽之戒的少女,完全不感到任何一絲恐懼。
那一枚戒指不單是象徵"榮耀與信任",還有著一人對希兒比維絲的愛...…
而是現在戴著它的,是那二人的女兒。
(帕茉
・剛特,炎與狼的魔女、狂王副官)
帕茉向狂王耳邊湊去,不知說了何話。
過沒多久,樂曲停下,代表今日的宴會即將結束的時候,狂王讓副官朗誦出了希兒比維絲放逐的下達聖旨。
兩人相同的金色眼瞳,即便沒有昭告天下、沒有冠上赫拉列斯姓氏,也能看得出,帕茉是希兒比維絲的女兒。
風雪女王-希兒比維絲沒有惱怒,因為本來就是要等宴會結束時向君王請求告老還鄉。
少女眼中的驕傲、狂熱的歡喜,始終注視著少年王者,那皆是身陷愛情的表現。
女王將她的女兒推上了自己未能得到的位子,將那珍藏已久的戒指送給帕茉,而離去以前,她要贈送一份大禮給兩人,將繁重的禮服下襬撕下。
嘶-
這是意料範圍內的事,王座上的君王不屑一顧。
「陛下,這是微臣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
「您連曾跟隨過先皇的重臣都要流放,那也隨便您了!」
「因為我的責任也已完成,但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的,在那之前,請別後悔!!」
背對著所有人向宮外走去,在離開前再次往輔佐兩代君王的皇宮望向一眼後走出。
陪伴她度過童年、多次在危及時幫助到她的忠心愛犬 白靈也是在那場政變之中為保護兄長被莉莉蓮妃子斬殺。現在的她已經是孤獨一人了。
對往來行人莫不關心,持續的走著往那曾為趕回皇都而差點騎著白靈撞向木製城門的西城門,靜靜的回想著當年的情形。
腰間上懸掛著古樸的配劍 光榮之心,自從那場政變後劍身不再散發出名為光榮的黃金光輝,劍柄上有著的是以魔族文字所刻烙的黃金的銘文 "揮動此劍之人,應當為皇家的守護騎士",文字不再閃耀,象徵著群狼脫離獅子鎖住的秩序像圈。
在政變後,她伴隨著性情大變的年幼皇子長年向外征戰,好不容易在近日終於宣告終結,但昔日的戰友們如今身在何處?
在那幾乎寸草不生的西方冥府大地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就算皇子不主張去擴張領土,極北國的灰孔雀也會來的。
出了西城門後,希兒比維絲仍繼續沉溺在她的回憶中,隨著步伐越來越靠近炎魔神廟,她回想起了她遺忘多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一、若不是在公共場合請不要稱呼我為皇后。」
「二、記得提醒殿下要回家吃晚餐。」
「三、請優先保護帕修斯一族的人。」
當年伊芙牽著她的手穿越過中庭迴廊,那時的她心中還是很討厭伊芙吧!
畢竟因為伊芙有段時間使自己的兄長老是魂不守舍,連蘭斯都愛上她。
女人啊!再怎麼封閉她的內心想法,總是會忌妒的。
雖然希兒比維絲沒有像莉莉蓮妃子當時表現的多像深宮怨婦。
但卻在政變時,選擇性遺忘這件事,持有光榮之心的她對於皇家騎士這腳色可說是嚴重失職,即便日後繼續輔佐蕾雅公主,也無法抹滅這事實。
當當赫拉列斯捨棄崇高榮耀與秩序,光榮戰姬菲莉希兒信仰必然失去光芒,她們將恢復在黑陽壟罩下的掠食者。
從光榮戰姬下嫁到赫拉列斯家族後,帶來的一切,讓昔日血狼鐵騎改掉原先醜習且每名將士需要受過嚴格篩選才可配上「衛狼徽章」,從此之後狼群只會在領土受到侵略或是收到帕修斯的求助信,就如同名字一樣有捍衛與守護的意思,不會去侵犯他人領土。
因如此,赫拉列斯家族在本國大陸上,變得毫無立足點,在猛虎戰爭時她就領悟這點了。
「希兒!你堅持不出兵,就不要怪為兄長的我!由我來實現當年和皇后殿下的約定!!」
薩比羅斯從希兒手中奪取光榮之心,她沒有任何反抗,相反的她心中暗喜,她的二哥總算長大,願意擔起責任,鼓起勇氣說出與伊芙的約定。
薩比羅斯也是個習慣隱藏情緒的人,自從他們的母親死後,無論多麼絕望,多麼痛苦,他就鮮少有過大情緒起伏,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動怒。
因為知道,憤怒過後仍無法解決問題。但此時,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有痛罵才能說服固執的希兒,只有完全的魔化才能發洩對於現狀的憤怒與痛苦。
本來還有一絲希望的,薩比羅斯已經確定主戰場皇宮內的叛軍已快清掃完畢,於是將年幼皇子託付給軍犬把皇子從皇家密道帶出去。
但當他注意到戰場上沒有莉莉蓮妃子的蹤跡時,他立刻往密道奔馳,抵達宮外之時,年幼皇子越往角落退去,因為剛剛軍犬雖解決了大量伏兵,但還是敵不過烏利爾之怒。
一把與死神鐮刀有著詛咒的雙手劍-烏利爾之怒。
那是莉莉蓮妃子他們家族世代傳承下的寶物!被該劍所造成的傷口完全無法痊癒,除非該家族的人願意解除。
薩比羅斯也是因此劍而死,可是他那俊俏的臉龐除了兩道血淚外,還露出了多年前老喜歡到炎魔神廟去看皇后那笑容。
「為甚麼兄長你可以這樣無怨無悔的付出?」
薩比羅斯的死給了赫拉列斯家族巨大的打擊,老管家 賽巴斯卿身在南域本宅,即便作為鬼魂也不可能輕易離開本宅吧,畢竟家族一日不可無主,這份責任多半是淪落到希梅歐叔叔身上,加上其子又有一個獅子妻子,繼位的可能性增多不少。
光榮之心再次回來時也不再見昔日光輝。
「母親大人,您怎麼了?」
如果傑洛德知道,當希兒一回到本國是如此局勢,恐怕也不會讓這對母女返回本國,使其錯過孩子成長的歲月,成為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是的——
她在猛虎戰爭時候選擇了潔洛西迪斯,或許一開始是懷抱著對蘭斯的失望等複雜情緒,但當她們返回搖籃鄉達美迪奇納,那將近一年歲月對葛加瑞人來說一會兒時間罷了,可對她們而言彷彿數十年。
就像先祖伊耿與辛比歐斯一樣,是血親,也是彼此最珍惜的人,她按著傑洛德的話,為女兒取了兩個姓名,帕茉・剛特與梅兒西迪絲・赫拉列斯。
本國流傳潔洛西迪斯的死訊,畢竟本就是回去養傷的,這份謠言不會威脅到誰,而為了避去麻煩,在莉莉蓮攝政的皇宮,少女喚為梅兒,與蕾雅公主一同長大,孩子們的友誼也使她與莉莉蓮的合作沒有提早破裂。
只有私底下才能稱呼希兒為母親,喚回帕茉・剛特一名,比方前往西域國與獨角獸交流時,或許就是在那時,少女遇見了流浪在外的皇子,自此之後陷入愛情的毒癮之中,直到她生命的盡頭。
-帕茉・剛特。
「烏利爾一族的處決…...妳應該還記得吧?帕茉!」
「記得…...所以我會照顧好自己與陛下的,不要為我們擔心,母親。」
帕茉的腦海,都是莉莉蓮與蕾雅當時受盡各種精神與肉體凌辱後,便以凌遲手法慢慢折磨到死,她們也十分明白要是一個不小心…鐵定比那對母女還要慘一百倍甚至數千倍。
政變!
政變!
政變!
到頭來到底是誰的錯,也已無法清楚,因為已無人在等待,那些過去的友人早已不知身在何處。
風兒無比寂寥地吞聲吹襲著那因終年征戰而虛弱的身軀,早就已經無法達知,祈願如同海水的泡影般逝去。
看不見的高牆不絕地遮掩住眼前這個"曾"被王朝所有人民所敬仰的神廟建築,如同往常一樣,除了比較破舊了且周圍有雜草之外,仍能感覺到炎魔那過去強大的力量。
之後的狀況就跟上次夢境一樣,雙手扶握著黑色巨劍而呈現騎士跪姿在炎魔神像前誠心祈禱著,粉色的長髮如瀑布般長至觸地。
灼眼的少女身上的服裝則是輕鎧甲搭上同樣是紅、黑交接的連身騎裝,腰間上還掛了兩把收在刀鞘裡的刀,鞋子也是穿著便於行動的騎士靴。
(劍之精靈 、光榮戰姬 菲莉希兒・帕修斯)
「我說妳啊,竟然不想離開本國的話,那就應該想辦法解決群鴉才對。」
「最重要的可是阿爾雷薩皇朝的未來,妳繼續待在這,遲早烏鴉的追兵可是會追來的!」
自從政變後菲莉希兒就是這類說詞,平時再怎樣,菲莉希兒也不會如此狂妄的放話。
但希兒知道,這只是虛張聲勢,與莉莉蓮妃子的戰鬥中他那兄長恐怕用盡了光榮之心和數千年累積下來的力量,所以身為精靈的菲莉希兒都無法像過去一樣也正常。
「這就是祭拜炎魔的破神廟啊?」
紫色火焰伴隨著不悅的語氣
「炎魔?那只是騙小孩子故事罷了!」
火焰的主人使勁一拳將牆上壁畫擊碎,那副壁畫他不知看過多少次,因為那也透露出片刻未來的預言。
"當憎恨與復仇的紫焰降臨時,操控黑焰的六翼人會再次從沉睡甦醒。手持神聖白燄的魔族也會出現,黑燄與白焰將會擊敗紫焰。"
神廟內部仍能感覺到炎魔的力量,雖然比起過去虛弱許多,但也可確定炎魔還在。
「還真是狂妄阿,螻蟻。沒想過本王是誰就丟火燄?」
以黑炎構成的屏障抵擋下那人所朝著世人所膜拜的炎魔雕像投擲出的紫色火焰,但卻只有聲音,難道在那場決鬥後炎魔也.....
「若不是本王等等要去參予神聖的『紛爭』!早就將這破地方給掀過來!脖子洗乾淨等本王回來!躲在角落的老鼠……本王就大發慈悲暫時饒妳一命!」
男子將裝著酒的頭骨蓋酒杯相當不滿砸向地上,鮮紅的酒液灑落一地如同血液般意外的冰冷與甘甜。但在離開前那令人顫慄的赤紅色瞳孔投向了希兒比維絲所在之處,隨後轉了身離開神廟。
「總算趕走了......真是,要不是那個笨蛋自己來找本王.....」
見男子總算離開神廟,在神廟角落的"人"嘟嘴抱怨著,不過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多有氣勢,不過倒是比以前年輕多。
「放逐者能夠去的地方......不多呢」
希兒再次將右手放到雖被鮮紅的布料所遮但仍相當突出的左胸行騎士禮便轉身離去,不過她在離開時仍是喃喃自語著,畢竟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副官。如果回去南域撒迦塔納斯,光是少數本國年長學者給予的別稱【君臨】,就會被懷疑想造反。
而現在炎之神廟被君王發現,總之這看似矛盾的問題,其實從權利義務關係來看,當君王是權利,而造反則是義務,因為對於那些因性別或是太晚出生、生母身分的皇族人士來說,要想享受權利,必須履行義務。
從經濟學上來說,造反的成本太高,而且很容易虧本,從過去阿爾雷薩歷史或是人界皇室歷史來看,虧本者的結局一般都是死,真要當下舉出個例子也就莉莉蓮與蕾雅 這對母女。
而現在的希兒比維絲,已經是爛命一條,二哥、戰友身亡,簡直是後天促成的造反芽苗,但現在還有甚麼機會呢?
是的,她已經找到了下一個目的地,不論是獅子沒有收回的領地——傑洛德曾統治的曼海姆、本國至高之地——母親的家鄉月影山脈,甚至遠在黑海以外的先祖故鄉——搖籃鄉達美迪奇納,不論是為了計畫,或是自己所求,想要再見親人知己一面,她都該邁步前進,而不是陷進回憶漩渦。
景象漸漸淡去,塞莉耶腦中的某處在想著,夢結束了,該起來了,可是卻又沉重的起不了身。
直到有一道的白光讓她的眼睛瞇了起來,感覺相當刺眼。雖然不過是起床後光線映入眼簾,但葛加瑞的陽光有如此刺眼嗎?
褐色的雙瞳習慣後,她抬頭望著房間。
天花板類似夜空中的星火般,象徵著不論在多黑暗的時期赫拉列斯家族永不會拋棄守護皇族的責任,可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雖是"此生"第一次,讓人有種一種清淨感也很安心。
當然忽略那潔白的被單上所堆著的大量泰迪熊,房間很寬敞,但大部分也是被泰迪熊佔住空間。不過這房間並沒有不祥的陰影,可以說因為這房間是為了孩童而設計的關係。
「早安啊,塞莉耶。昨天睡得還好吧?」
像是滲入耀眼陽光般的笑容,銀鈴般聲音實在和藹到讓人沒辦法不去質疑是不是裝出來的,坐在窗邊的粉髮女子,也就是剛剛夢境中的主角 希兒比維絲・赫拉列斯,為了不想到剛剛的惡夢,塞莉耶讓視線開始游走著。
────窗戶外頭,晴空萬里的藍天,真的是很美。
「還好.....還有幫我先把泰迪熊們拿下來吧!」
因為正視著希兒,塞莉耶的內心會感到相當不安,所以還是扯開話題吧!
不然她會脫口而出吧,對於帕茉的問題。
希兒急忙的開始收拾泰迪熊們,那種收拾的方法連塞莉耶這沒當過女僕的人看了都覺得很差勁,把散亂的布娃娃收拾好了後。
「啊,忘了說一件重要的事。你請人訂做的衣服,老爺子已經幫你放進衣櫃了。另外等等用完早膳,記得幫忙處理堆在兄長書房的那些案牘!」
聽到衣服終於來了,塞莉耶眼睛一亮呢。不過又聽到另外的部份,也相當喪氣的下床。
總之在希兒離開房間後,塞莉耶才安下心來的下床,走到衣櫃前將訂做的衣服拿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衣服穿上。
不過這應該不能稱作常服呢,藍色的連身禮服,唯有正面縮短成小洋裝的短裙,多半是二哥的安排,畢竟她歸來後還沒參與任何會議或宴席,需要有正式服裝!
(塞莉耶・冰霜・赫拉列斯)
「不過原本要求也一起將那蒼色的魔族魂石鑲上,還回來的意義大概是無能為力吧!這下可就麻煩了,不過先不想那麼多吧。畢竟不趁熱將早膳用完,可是會餓一整個上午得處理那公文地獄~~~真是的,到哪都有啊!」
塞莉耶對照著房內的連身鏡觀看衣物的設計,清爽的日光仍繼續從窗外照進來,誰叫這房間是赫拉列斯宅邸最南邊的房間呢!
試圖將夢境遺忘,專心於現在,未來究竟會變得如何呢?這也就再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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