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就掛了呢，好險好險。」
梅林脫掉被侵蝕的已經不能用布來形容的斗蓬，然後一臉僥倖的笑了出來。
見鬼，這傢伙在斗蓬下面還穿著斗篷。
莫名奇妙的行事風格一點也沒變。
「你怎麼會在這裡……本來想這樣問，但現在我有幾個更嚴肅的問題。」
「真巧，我也是。」
靠著上古之境的力量，以及那三名強大的七十二柱魔神靈體，我們總算是逃出了英雄區。
在這之後，我們也毫不停留的，大約用掉了一個晝夜的時間，越過了記載無數半神人以及上古神獸的魔道區。
這下子，我們才安心的停下腳步，在第八層的魔法區稍作休息。
這一區記載的，是魔法師。
史上所有的魔法師全都被記錄在這裡，並且就像英雄區的英雄被保留『個性』，魔道區的被保留『神識』，魔法區的魔法師們，也被保留了他們個人的一點點『魔力』。
在這裡，我等於擁有自古以來的魔法師們各自的些微魔力可以運用，這樣面對那個東西時，我也比較有發揮的空間。
而且，還不只是如此……
這裡隸屬於神區以及無區的前哨，因此被特別允許了一些自願的護衛。
那是近百名，化作魔法的魔法師。
他們保留了所有力量，沉眠於此，等待來自上古之境的調遣，為它驅逐敵人。
不過就算如此，也無法讓人真的輕鬆下來。
那個東西，是連神都能毀滅的一乾二淨的東西，而且這次的規模之龐大，已經與當年的那一戰旗鼓相當，等於是能毀滅這個世界的程度。
老實講，對於這次是否能再度將它們打回虛無，我一點自信也沒有。
而且那個東西也馬上就會追上來了，畢竟我們在移動的時候，它也是不斷在移動。
時間有限。
§
「我先問你，你的另一個半身取回了嗎？」
坐在地上，我觀察著他身上的魔力。
平靜，祥和，而且悠長。
愛爾蘭體系的魔法師特有的魔力特色。
「看我剛剛只使用魔法就知道還沒了吧？如果我跟『另一個我』已經疊合了，你一定感覺的出來。」
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那張笑容寫著，可以的話我也想快點取回半身。
不過我可笑不出來。
「打從一千一百年前，你就只剩下一半的『人格』，如果再不取回，你的半身很有可能自己成為一個個體，你們兩個將永遠不再有機會疊合成原本的樣子。」
「這種事情我比你還清楚，我雖然稱他為半身，但那也是我，既然如此，我也知道這樣下去會很危險，但沒辦法，時間還沒到。」
他聳了聳肩。
我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不再多說什麼。
一下子，我快速地回想了梅林節至目前為止的人生。
一千七百年前，梅林帶著半人半魔的血緣，從虛無中誕生。
這樣講或許有點抽象，但這是事實。
所謂的從虛無中誕生，簡單講也就是，他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被記錄在阿卡夏的存在，而是出現了之後，才被阿卡夏紀錄的存在。
換句話說，他是超脫因果之外的人。
對於他的出生，我做了一個假設。
天馬行空的假設。
我認為，他是被阿卡夏故意催生、故意不紀錄的『意外』。
也就是說，他被因果給故意遺忘，然後藉此給了他一個『轉機』。
這個轉機是為了什麼，我不清楚，但我想，阿卡夏自然有它的用意。
而在一千一百年前，當時亞瑟小子尚未從沉眠中轉生，因此梅林還在山野中過著他的獨居生活。
就是在那時，他做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理由的事情。
他用禁忌中的術，將自己的人格分成兩半，一半保留於自身，另一半，送到了極東。
在那裡，那個相當於新生的半身於殘存的上古妖精『九尾妖狐』腹中誕生，乃是妖與人類的混血，甫出生就擁有過人的魔力。
他白天為人類的首席陰陽師，操縱無數的咒，護衛極東的安全。
夜裏，他乘坐鬼童丸駕的牛車，統帥一百二十二鬼夜行，遊行於鬼界。
有人說，那根本就已經不是人的範疇，而是魔。
否則，不可能以人類的肉體，承接妖與人的雙重血脈，還承襲極東體系的魔力。
但無論如何，聞名於世的大陰陽師，就此誕生。
而這個極東島國的半身唯一的缺憾就是，這個半身並不像他的另一個半身梅林，擁有就算肉體腐爛、但只要靈魂不滅，依然能從自然中重生的能力。
只有人類壽命的半身，死後便安眠於鬼道，等待呼喚。
等待需要自己這股力量的另一個的半身呼喚自己，再度疊合成真正的Merlin Ambrosius。
至於使用了禁術的梅林，則是為此受到了反嗜。
他的肉體毀滅，被迫進入沉眠，並且無法預知何時才能重新轉生。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看過他。
「你是怎麼進來的？還有，你來做什麼？」
我提出第二個問題。
但梅林搖了搖頭，然後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輪到我問了，我問你，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簡單來講，那是罪孽。」
「罪孽？」
「對，人類，不管是已經消亡了的那些魔法師也好、神靈也好、普通人也好、現代人也好……那是聚集了他們所有『負面』的『罪』。」
那是有如鹽酸一般，能夠侵蝕一切的罪。
我不清楚為什麼這種概念性的東西會產生形體，但我知道，那是罪，並且試圖毀滅一切。
因為魔法師……不對。
應該說，只要是活著的生物，或多或少都帶著罪。
罪只是種統稱，更精準的來講，我稱它為一種光是簡單的『活著』就會背負的業。
沒有任何生命，是不需付出與『存在』同等代價的『消亡』。
既然我們此時此刻代表著存在，那在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同時也代表著消亡。
有生就有死，有存在就有消亡。
罪，簡單來講，就是消亡的體現；嚴格來講，就是負面的體現。
「也就是說，那東西是與我們的『存在』這個事實相悖的現象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那它的目的是什麼？」
「毀滅一切能夠產生『消亡』的『存在』，很抽象吧？」
「還滿莫名奇妙的，不過我懂你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然後露出理解的表情。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那輪到我了。我問你，你是怎麼來的？又為什麼而來？」
「你還真的很愛計較……我該怎麼回答你呢……這樣說好了，」
他頓了頓，然後看向我。
接著露出無奈的苦笑。
「你以為我一千一百年前消失以後，躲到哪去了？」
「你不是在等待重生嗎？」
大家都知道，他使用了禁術，差點落到靈魂散滅的下場。
肉體腐爛不說，就連何時能重生都無法預測。
搞不好永遠都無法重生也是有可能。
「你聽誰說的？」
「薇薇安。」
薇薇安是諾森柏藍出身的公主，曾經在亞瑟小子依然統治著亞美隆的時期到訪過他的王國。
在那期間，她與梅林相戀成為戀人，並學習了梅林不少巫術。
而在亞瑟王死後，梅林便與她歸隱山林，直至梅林使用了禁術。
我得到的這個消息，就是薇薇安帶出來告訴我的。
「媽的，我就知道。」
他帶著無奈的苦笑。
「你們分手了？」
「豈止如此，你看我，我現在是人，還是魔？」
「純粹的人。」
「沒錯，當年我會使用禁術，除了我自己的理由之外，還有一半是薇薇安那臭三八的建議。」
「……我懂了。」
薇薇安與梅林一直沒有生下孩子。
對於這點，圈子裡的人有諸多揣測，但沒人能提出真正的證據。
現在我懂了。
薇薇安，她是害怕與梅林結合的話，帶有半人半魔血緣的梅林，會使她生下惡魔。
所以另外一個半身，應當就是剝離了『人』的部份，只剩下『魔』。
難怪有人會傳言那個半身不是人，而是屬於魔的範疇。
「我使用了禁術，肉體腐爛以後，我的靈魂就在我們的石室內沉眠，等待重生。」
他頓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
看來是發生過很多事情。
「結果，過了一段時間，我重生並在石室內醒來以後，發現……我他媽的被關上了！還是用我自己的法術！」
「……」
他開始無奈的講述他發現自己被關上後都做了些什麼。
被關起來的他，在石室裡面沒事情可做，整天除了練習魔法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開始猜是哪個混帳把他關在裡面。
但他一直沒有頭敘，而對於薇薇安，他也只是認為可能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裏面，不知道跑哪去逍遙自在了。
於是問題的答案就這樣陷入無解，梅林也持續著他苦悶的石室生活。
直到某一天，蘭斯洛帶著桂妮薇兒來拯救他。
「等等，你是說蘭斯洛？」
「對，還有那個桂妮薇兒。」
他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根據將他救出來的蘭斯洛的說法，是薇薇安將他關上的。
至於蘭斯洛為什麼會知道，那是因為，薇薇安害怕轉生後的梅林為了禁術的代價，會憤怒的找始作俑者之一的她麻煩，於是乾脆來個釜底抽薪，趁著梅林沉眠的時候，用梅林教他的魔法將他給關了起來。
不得不說，不愧是梅林的魔法，這一關，連他這個創造這魔法的人都出不來。
但過了一段時間，感到良心不安的薇薇安，找上了一直在逃亡的蘭斯洛與桂妮薇兒，將這一切告訴他們兩個，然後希望藉由他們的手救出梅林。
「蘭斯洛要求的報答是？」
「他們要我不再幫助亞瑟找他們兩個的麻煩。」
「你答應了？」
「我早就不想淌這個三角戀的渾水了。」
「我想也是。」
「所以我後來乾脆不再去管亞瑟跟摩嘉娜那個傻女人的事情，開始我自己的生活，薇薇安我也懶得理她了，算是看在過去相處了幾百年的情份。」
「方便問一下，你什麼時候重生，然後又是什麼時候被救出來的嗎？」
「大概是沉眠了兩百年以後重生的吧，至於蘭斯洛來救我……大概又過了五百年。」
「……」
難怪他一上來就直接飆髒話。
我想要不是因為他真的很愛薇薇安，那他早就去找她算帳了。
「這些年你都到哪裡去了？」
「也沒到哪，總之我答應了蘭斯洛，那就無論如何不會去見亞瑟，所以我就一邊躲他，一邊在全世界旅遊、過普通人的生活啊……啊！說到這個。」
他突然帶著神秘的笑容，然後靠向我。
接著他壓低了聲音……
「你跟那個小貓女，怎麼樣了？這是我的第二個問題。」
「……」
「你那什麼臉啊？你還以為沒多少人知道啊？魔法使的圈子可是很小的。」
他壞笑了一下，然後抓了抓頭髮。
「我跟你講，現在大概所有人知道我們偉大的帕挈魔法師要招喚殘存下來的尼德霍格不成，結果反而招喚了一隻可愛的貓妖精出來玩羞恥ＰＬＡＹ的事情了啦！」
「……是嗎。」
大概是柏特洛去四處宣傳的吧。
那混帳……
我不動聲色的捏了捏拳頭。
「不開玩笑了，我們談正事吧。」
感受到了底下傳來的震動，梅林皺了皺眉。
來的真快。
「帕挈，你的那隻貓，到底是什麼身分！」
「普通的貓妖精……你不會信的吧。」
「廢話，你的那本源書只是在異界連接的部份出了錯，但是整體來講，還是可以招換到同樣等級的使魔，不可能只招喚出普通的貓妖精。」
「你怎麼知道那本書的事情？」
「那當然，因為是我用那本書跟巴巴特拉夫交換一些東西的啊。」
原來罪魁禍首就是你啊！
我瞬間揚起魔力。
「我只是開個玩笑嗎，從結果來看你不也賺到了嗎？」
他嘻皮笑臉的閃過我的拳頭。
「……阿芙塔，的確不是普通的使魔。」
我嘆了口氣，然後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猜猜……極東的貓又？」
我搖了搖頭。
然後，我將額頭上的瀏海撥開。
「本命印記，只有跟神話時代的神獸才能簽訂。」
「……你運氣真差。」
每個人看到這印記的反應都不太一樣。
梅林這句話，顯得他是個豁達的人。
這可不是運氣差能解釋的過去的事情，而是厄運。
「她是『真貓』。」
來自神話時代的貓妖精。
始祖的貓妖精。
「……」
擁有遊走於生者不能靠近的幽界，連通亡者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她如果使用第三隻眼，就能捕捉阿卡夏遺落的片段，類似於預言一般的能力。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了。」
梅林恍然大悟一樣，站了起身。
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他不斷的在我身旁來回走動。
「我剛剛說到，我這幾百年來一直在四處旅行吧？那我接著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吧。」
他頓了頓，然後看著我。
「我知道你今天會來開啟上古之境，打算繼續你拯救世界的偉大工作，所以我想說閑著也是閑著，如果是在上古之境外面的話，我搞不好能幫上忙，就來了。」
「你怎知道我今天會來？」
「你以為西碧兒只將預言給你一個人嗎？」
「……原來如此。那你怎麼進來的？你沒有鑰匙。」
「你以為我愛進來啊？我是被上古之境抓進來的！」
「它呼喚了你？」
梅林點了點頭。
「我才一踏入古城的範圍，瞬間就被抓了進來，然後什麼反應都還來不及做，莫名奇妙的就被帶著一直往上層跑，然後最後就……」
「遇到了我。」
「遇到了快要被宰掉的妳，所以順手就救了你一下。」
「感謝你的順手。」
「不用謝了，先應付那東西再說吧。」
梅林看著遠處緩緩出現的粉色光芒，開了口。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抓進來了，帕挈……」
「你走吧，你的戰場不在這裡。」
他露出了隨性的笑容。
創作內容
最後的魔法師與貓‧阿芙塔 15
終末的櫻色 第一卷‧罪之王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