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我們來說個謊,欺騙這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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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號,全校公認的校花,忽然約我到校園外的一間飲料店門口,讓我感到驚訝。我們不常說話,但並非素昧平生。緣分是種奇妙的事物,它就像是一條線,可以輕鬆地連繫人與人彼此,卻也輕易地斷裂。然而我與她的緣分,從國小一年級那刻開始,就連結起來了。
──然後,一直沒有斷掉過。
言下之意,就代表我和它從國小、國中、高中、大學都是同班。這種機率微乎其微,我們也覺得難以置信,但是緣分就是如此巧妙地將我們綁在一塊。
不過這種熟稔程度的我和她,卻並沒有什麼在聊天,僅僅是同班同學罷了。就好比一個班級上,會有幾個人你認識他們,但到畢業卻都沒和他們說過半句話,我們的關係或許只比這樣好一些。
「呃……你約我來這裡,是想要喝飲料?」我搔搔自己的臉,帶些疑惑的神情看著她。
「對,還要你請我。」
這種話居然可以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但是對方可是校花加上認識約有十年之久的朋友,拒絕的話可能是我比較難說出口。
「你要喝飲料,隨便叫個男生都會請吧,怎麼會特地找我?哈哈哈……」我一邊從口袋拿出錢包,一邊向她戲謔。
向店員點完飲料後,我們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等待飲料弄好。與她坐這麼近,除了在學校座位就在旁邊,這種距離還是第一次。
「才不要,我可是有事情要跟你說的。」
黃雅君,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穠纖合度的身材,潔白細緻的皮膚,不用化妝就相當秀麗的五官,從國小就長得不差,隨著年紀的增長,漸漸變成他人口中的「正妹」。
兩人的飲料做好之後,我上前結帳,接著將飲料遞給她。
「有什麼事情想說?」
「開頭就是我打傳給你的簡訊。」黃雅君輕吸了口飲料,等待我的回答。
「啊?你有傳簡訊給我?」
整個人忽然慌張起來,沒看到爸媽的簡訊還好,沒看到正妹的簡訊更該死,因為能收到就是一種福氣了。在口袋、包包翻來覆去後,拿起手機,打開收信匣,簡短的一句話映入眼簾。
「吶……我、們、來說個謊,欺騙這世界吧?」看著簡訊內容,我唸了出來。
黃雅君用力地打了我的頭,大喊:「你白癡喔賴銘浩,小聲一點啦!」
「喔喔……」我揉一揉被她打的部位,問:「說什麼謊?」
黃雅君忽然別過頭,悶不吭聲。過了片刻,吸了一小口飲料後,將之放到一旁,拿出手機,手不停地動著,幾秒後,我的手機響了幾聲,是收到了新的簡訊。
「就是假裝我們是情侶啦!」
看完這段話我愣住了,那種感覺比放榜時看見自己錄取到自己想要的學校還震撼,比只花50元買一張樂透中了幾百萬還難以置信。
自己會不會是在做夢?這是只有漫畫、動畫、小說裡面才會發生的事情吧?就算是,居然還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為……為什麼?」
「因為有個傢伙一直纏著我,整天煩我,我想要讓他離我遠點。」
我的媽媽咪啊就是這種簡單的理由?比我好看的男生這麼多,居然會是找我,我應該要確認一下是不是開玩笑。
「為什麼會找我?」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啦,相信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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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和她的確就像是個情侶一樣,上課時坐在一起,吃飯一起出去外面吃。當然這種超展開,在朋友眼中當然是恨得心癢癢,各個都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追問,到底如何把到校花的?我總無法說是欺騙別人吧?一貫的回答總是「就幸運地告白成功啦」。
不過私底下的我們,和之前的相處模式沒兩樣,就只是要做個模樣給大家看。消息傳遞在現今這個社會可是比光速還快,透過網路,你隔天可能就會變成校園風雲人物。這當然是她的目的,要讓那個死纏爛打的人知道這個消息後,對自己死心。
這些年和她同班,自己對她沒有一絲喜歡嗎?是有的,只是自己的條件不好,要和她聊天又不知道有什麼話題可以聊,就只能暗中欣賞了。
在上完早上的課後,原本還是個艷陽高照的晴天,誰知道卻下起傾盆大雨。有些較熱血的朋友,直接淋雨衝回宿舍,反正濕了再沖個澡,換個衣服就解決了。但是對於黃雅君來說,這可能是無法忍受的吧?
我看向自己的包包,那把摺疊傘,怎麼就那麼剛好地出現呢?
拍了拍黃雅君的肩膀,說道:「你有氣喘吧?這種天氣衝回宿舍,萬一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我拿出雨傘,遞給她。
她驚訝地看著我,我不知道她怎麼會露出這種神情,,或許是「怎麼有這種怪人,整天帶著雨傘?」
「那,我也先衝回宿舍啦!」
準備拔腿就跑時,她卻大聲地叫住我,「跑個屁啊!一起撐傘送我到女宿啊!」
儘管表面是個情侶的事情,大概已經傳遍全校了,但是這種招搖的行徑也太誇張了吧?一旁的同學有兩極的反應。
女同學:「哇──好幸福哦!」
男同學:「幹!等下阿嚕吧你!」
不管他人的眼光,既然她怎麼說,我就照做吧,我如果直接跑掉,可不是耍帥,而是白目了。由於傘沒有很大,兩人被迫壓縮得很近,以免雨不要淋到身體。
「賴銘浩,你為什麼知道我有氣喘?」
這是我們走了一半了路途,她的第一句話。
「好歹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她忽然輕輕地勾住我的手,我驚訝地轉頭看著她。
「既然是情侶,牽個手不用大驚小怪吧?」她說。
我明顯地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纖細滑順的肌膚觸感,不知道怎麼搞得,自己的身體愈來愈熱了。此時傘內和傘外彷彿是不同世界,傘外下著大雨,氣溫驟降;傘內出著太陽,氣溫直升。
在女宿前和她道別後,手掌仍有餘溫,左手忽然空了一個可以握住的另一隻手,那種感覺就像是考前臨時抱佛腳,結果考出來的東西自己都沒有讀到一般的空虛感。
本來只是想要應付她,裝裝樣子,但不曉得為什麼,好像就是真的情侶一樣,或許可以試著付出自己的心?假裝情侶這件事也沒有一個截止日期,那麼保存期限是否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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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相處愈來愈像個情侶,她也很表現得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假扮的,萬一是裝的,那麼她去當演員一定會紅。彼此之間愈來愈有話聊,甚至會一起出門逛街之類的。時常一起合照,想捕捉的是屬於兩人的那瞬間;時常一起打鬧,想藉由捉弄彼此增加感情。
那麼親密的彼此,就連擁抱都沒有一絲猶豫,去感受到對方全身的溫度;甚至是親吻,唇與唇相交的剎那,彷彿時間冰凍住了,她柔軟的雙唇,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了。
在上網的途中,看到了過幾天就是寒流,自己好像都沒有送過她禮物吧?我利用了幾十分鐘,去買了一條粉紅色圍巾,打算在寒流當天送給她。至於為什麼是粉紅色?從小時候的印象,她好像就特別喜愛用粉紅色的東西:粉紅色的書包、粉紅色的外套、粉紅色的鉛筆盒、粉紅色的手機。
這天我特別早起,因為我習慣穿掉嘎和四角褲睡覺,又有踢被的習慣,所以被冷醒了。既然這麼早起來,那我就早點去上課的教室吧。因為和校花交往的事情,使得宿友好像有小小的排擠我,越來越少和他們一起行動了。他們或許都想說,我一旁就有個女生可以陪,哪會去和他們混在一塊了?所以一個人行動,應該也不用太顧忌。
早上八點半,距離上課的時間還有半個鐘頭。我坐在教室門外,一旁放著裝著禮物的袋子,自己則不斷在手機上滑來滑去,看看臉書有誰和我一樣是早起的鳥兒。
上課時,看到她只穿了一件外套,是不知道今天寒流來嗎?
「雅……雅君,妳不知道今天寒流?」說來奇怪,彼此都有親密的接觸了,但是在稱呼上卻沒有改變,我嘗試只叫她的名字。
「知道啊,可是我今天差點睡過頭欸!超冷的啦──」她搓著雙手。
見狀,我握住了她的手,接著將袋子遞過去,她拿起圍巾的瞬間,表情十分驚訝。就和我第一次將傘遞給她時那般的表情。二話不說,她馬上圍上圍巾,整個人開朗許多,露出愉悅的笑容。
「銘浩,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粉紅色啊?」
「這滿好發覺的吧……」
「你其實滿貼心的嘛!」
好像,彼此都忘了,自己和對方只是「假扮」成情侶,去「欺騙」這個世界。日漸升溫的情感掩蓋過理智的界線,弄假成真,是她也未預料到的嗎?
老實說,我好像沒看過那位死纏爛打的仁兄出現過,好歹也要出來談判一下吧?還是他其實是個膽小鬼,看到對方有男友就不敢接近了?做為這種設定的傢伙,這種個性也太矛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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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預警,就像是九二一地震般,前一秒還在熟睡,下一秒卻被天搖地晃震驚,或許再也睜不開雙眼,或許睜開雙眼自己的家早已成了一堆碎石。
四月一號,早上她的手機不接,就連上課時看到我也不和我打招呼。上課座位和我隔得遠遠的。下課馬上消失,要一起吃飯更找不到人。
讓我很疑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要刻意避開我。回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應該沒有做些什麼惹她生氣的事情吧?也沒有說錯話吧?
我應該……沒有選錯選項啊……又不可能回到之前的存檔點,重新再走一次路線啊。
今天上課的時候,本來就沒有理會的教授,今天存在感更為薄弱,心中所想的全是「為什麼」?心中有點慌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擔心,原來我早已陷入愛情的泥淖,走不出來了。
時間比平時過得還慢,一節課彷彿一年,平時想打發時間,只要滑滑手機或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可以解決,現在的我連想做的動力都沒有。
終於下課了,雅君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向我微笑,說道:「愚人節快樂。」
啊啊?愚人節,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啊,所以她才故意冷落我要騙我的吧?可惡,我還真是笨呢。
我伸出手來,準備握住她的手。不過,她閃開了。
「我都說愚人節快樂了,你怎麼還想要繼續沉溺在被騙的快樂?」她微笑地說道。
剛剛那句話,就好處來想,是心甘情願;就壞處來想,是毫無意識。那麼,我似乎是後者吧。
「不……不是因為你冷落我,才說愚人節快樂的嗎?」我不解地看著她。
「哎唷,你忘了嗎?我們說好要『欺騙這個世界』呢。所以我們只是假裝騙人,只是要迎接愚人節這個日子呀。」
「什、什麼?」
黃雅君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往的回憶就像是跑馬燈一樣,快速閃過在我的記憶當中,這一個月的日子,就愛情的快樂來說,太短;就愚人節的鋪陳來說,太長。
能夠成功地欺騙他人,是因為他人對自己的信任。就彷彿大家之前對我們的信任,以為我們真是個情侶,進而欺騙世界。
──就宛如之前我對於她的信任,以為我們真是個情侶,獲得的愚人節快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