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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P

沉醉東風

作者:黑雲│2012-02-27 15:26:02│巴幣:22│人氣:225


  新皇即位,大力剷除異己和其餘皇子。嗜愛賞玩珍奇異獸,下召徵集五萬人丁興百獸
園、建千鳥閣。人丁狗馬禽獸所需糧食眾多,官吏遂由各郡縣徵調糧食供給,且命令運糧

人員自帶乾糧,首都四百里之內不准外地人買糧。

  此時刑罰繁多,官吏嚴酷,朝中大臣人心惶惶、百姓民不聊生,天下危機四伏。為防
人民集結反叛勢力,以近臣龐原為首,陰謀策劃掃蕩民間武力......。


  長岸邊,黃蘆叢生。

  浮萍圍繞的渡口停著艘小舟,舟上有個老漁夫,懷著釣竿身旁擺著一壺酒。

  老翁正瞇著眼睛打盹,連魚兒上鉤了都不知道。

  釣線被掙扎的魚兒來回扯動,垂釣的老人卻彷彿感覺不到釣竿上的拉力。

  忽然,「啪」的一聲釣竿竟爾斷了。

  睜開一隻眼睛,他訝異地揚起眉毛。

  「似乎釣到了什麼大東西呢。」

  往岸邊看去,只見兩個人影正往小舟這奔來。

  兩人走近,是對青年男女。

  「我要買這艘船。」

  沒有半句客套,青年開口道。

  老翁沒有答話,只是斜眼打量二人。

  身旁少女怕是冒犯了老翁,忙說:「老先生真是對不住,因為我們有要緊事需辦,一
時情急失了禮數,請您別見怪。」

  老漁夫說:「老朽可以幫你們撐這一段船。」

  青年說:「不用麻煩,我們只要這艘船。」

  老漁夫困惑問:「為什麼你執意要船?」

  青年只是「嗖」地抽出長劍,劍尖抵著老人。

  「快收起來,不用對個老人家這樣。」少女見青年拔劍,忙勸道。

  青年淡淡地說:「萍兒,我們沒時間在這耽擱。」

  他收起長劍,伸手從懷中掏出幾塊碎銀拋在身後。

  「下去,那些錢夠你好好過完這輩子。」他命令道,另一手牽著少女上了船。

  老漁夫拾起酒壺走到岸上。

  他拔開酒壺上的塞子,仰頭灌了幾口,看著青年撐起小舟逐漸沒入冉冉煙波。

  「年輕人呀,就是心太軟。」他嘆了口氣,又飲下一口苦酒。


  不多時,一群人策馬而至。

  「老頭,可有見到一對男女?」為首者道,頂著油亮的光頭。

  「沒有。」

  那人下馬走近,老人只到他胸口,露出的胳膊幾乎和老人的腰一般粗。

  「當真沒有?」

  「粗野的和尚倒是有一個。」老翁笑著說。

  眾人發出哄笑,那人笑得更是響亮。

  「老傢伙還真不怕死。」他大笑道。

  「何老大,看樣子不管事實如何,咱們是沒法從這老人嘴裡問出來了。」一個做書生
打扮的人說。

  何老大問:「那麼咱們的軍師有什麼高見?」

  「喝點酒怎麼樣?」答話的卻是老翁。

  「你說什麼?」何老大轉頭。

  後者只是揚起酒壺。

  「玩什麼把戲?」何老大抬手便要打落酒壺。

  書生警告道:「小心有詐!」

  何老大卻揮了個空,同時一道酒水噴在他臉上。

  眾人一呆,何老大「哇」一聲大吼,掄起拳頭望老人砸將下去。

  如巨岩自山崖轟隆而下。

  這拳卻也打了個空,老翁彷彿受風的落葉飄然退開。

  「原來是真人不露相。」那書生打扮的人說。

  手一揮,一夥人已經包住老人。

  「說出他們的下落還可以饒你不死。」

  「人在江湖飄,總是要挨幾刀。」老人輕鬆笑道。


  「都給我住手!」光頭的何老大喝斥,他抹去臉上的酒水--接著是羞辱他的人。

  何老大手持一把大刀。

  刀只有單鋒,能運作的動作受到不少限制,卻也相對地容易上手。

  故有三年劍、昔年刀的說法。

  俗諺有云:「單刀看手,雙刀看走。」

  由於持刀的手難有變化,要在刀法上精益求精,看的就是餘下的那隻手,那正是老翁
雙眼所在。

  書生看到了,他悄聲提醒何老大:「是高手。」

  「便讓他瞧吧。」何老大冷笑,左手索性低垂在身旁,動也不動。

  「切勿輕敵。」書生皺眉。

  無論是劈砍或者格擋,要發揮最大的力量勢必有平衡的體勢,何老大刻意垂下左手無
疑是大大折損了自己的勝算。

  憤怒往往驅散理智、招徠敗亡。

  大刀劈向老人,宛如切割千仞絕壁的急川勁流。

  老人雙足點地,身子隱入蔓生的蘆葦。

  「哪裡逃!」何老大暴喝。

  刀,求的是一往直前的勇猛,刀手亦然。

  沒有片刻猶豫,橫刀當前,何老大縱身躍起,同時砍倒成排蘆葦。

  花芒飛散在空中。

  一隻枯瘦的手自更深處的蘆葦叢探出,急取何老大面門。

  何老大側頭避開,一個矮小的身影竄起,何老大右手刀急撩向上。

  空中,老人雙手拍合。

  馬上,書生拋出一把大刀。

  老人肉掌夾上鋼刀,何老大左手後拉,握緊。

  刀在手,「我們走。」書生說。

  如果說單刀是猛虎,那雙刀是什麼?

  「若猛虎添之羽翼,翱翔四海莫不能阻。」當年何老大雙刀初成時,人說如此。


  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何老大雙腳一錯,迴身急轉,左手大刀直取老翁頸項。

  同夥眾人多已翻身上馬,那是對何老大的信賴。

  刀鋒拖出一道銀亮弧線,老人右腿忽地彈出,足尖不偏不倚點上刀鍔。

  但這全力一刀,何老大勢在必得!

  順著刀勢,老翁膝蓋曲起,收了大半力道,接著腳掌壓下大刀,借力一躍便與何老大
拉開了距離。

  這一點、一收、一按,只在瞬息之間。

  「光頭和尚功夫倒還不錯。」

  何老大生性暴躁,加之刀下失手,怎還容對手如此調侃?

  一聲怪叫,他已衝向敵人。

  哪知腳底突然下陷,盛怒下反應不及,何老大半身已泡在泥沼堆裡。

  老翁笑道:「可惜腦筋差了點。」

  見何老大失利,同夥慌忙下馬奔回,有兩人小心踏著步伐靠近何老大,另有幾人把手
藏在懷裡,雙眼直盯著老人。

  「那兩人已經過了江,你們是追不到了。」

  書生問道:「敢問前輩名諱,與那勾引小姐的小賊是什麼關係?」

  「我姓什名什不怎麼重要,和那兩人只有一面之緣,然而過江後就是太平莊。」

  「只要是太平莊的客人,就沒有人可以動他們分毫。」


  拳腳功夫跳不出腿、打、跌、拿四項,腿「妙」,打「快」,拿「柔」、跌「猛」。

  凡習武者皆明此理,但是應大先生並不同意。

  「拳打不知,是迅雷不及掩耳。」他說:「拳法的要旨只在一個字,那就是『快』,
在對手尚未察覺時便置敵與死。」

  時年三十四,及其壯也,血氣方剛。

  多年後,手上的血腥引來鯊魚的圍獵。

  傾盆的大雨中,他在泥濘中倒下,「快」已經離他過於遙遠。

  「用兵之害,猶豫最大。」晚年,他這麼說。

  面對背叛他的摯友,在四目相交的剎那,他猶豫了。

  那次,他死裡逃生。

  隱居二十年後,久練自化,奇技通神。

  「江湖上恩怨糾葛,想抽身者多,想進去的也多。從今往後,應某願供天下落難之人
一處歸宿,人只要進了我太平莊,我保你毫髮不傷。」

  他是不是領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多年以後太平莊成了一個不可動搖的象徵,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中,對和平的想像。

  太平莊能保人平安,靠的是「人情」兩字。

  人們的新仇舊恨交織成一張複雜的網絡,太平莊則是他們的中心、結束。

  親人可能受到太平莊的庇護而獲救,仇敵也會因為太平莊的干涉而生還。

  江湖上沒有人敢動太平莊,每個人都可能有那麼一天,從野狼變成綿羊。

  而且,與太平莊為敵者,等於和所有曾蒙受太平莊恩情的人為敵。

  太平莊宛如神殿,看著人世紛擾。


  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一群少年圍坐酒樓上,舉杯對飲,高聲言笑。

  酒可助興,生雄心壯志、吐豪言俊語。

  但酒也可以是澆愁麻藥。

  他們身後,是對青年男女。

  「坤天,我們倆奔波了這幾天,你也累了,就歇歇吧。」萍兒勸道。

  離江後步行半晌是一座小鎮,兩人在酒樓稍事休息。

  然而男子的精神卻無法鬆懈,手指緊握劍柄,肩膀的肌肉緊繃,兩眼不時打量街上來
往行人,還有附近酒客。

  「在進到太平莊之前都不能大意,我絕不讓妳受到半點傷害。」他說,眼中充滿憐惜
還有責任。

  當我們對一個女人說我愛妳時,她就已經是妳的責任。

  萍兒雙頰一紅,羞怯地低了下頭。

  突然,她聽到椅子倒地的聲響。

  她驚愕抬頭,看見青年手握出鞘半截的長劍,身後站著一個臉上堆滿笑容的男人。

  「嘿,別激動。」他說,手掌抵著劍鐓。「我只是瞧兩位郎才女貌,想要結識結識,
絕非心懷歹念之徒。」

  「我們與閣下非親非故,恕罪。」青年冷冷地說。

  「小兄弟,別這麼無情嘛。」男人笑道,伸手便要搭上他的肩膀。

  青年倏地退開,森然道:「閣下請回吧,我們交不起這樣的朋友。」

  「那不然,咱們喝個兩杯如何?」男人竟還不死心。

  「坤天,你便和這位大哥喝一杯,不會有事的。」萍兒說。

  那男的讚道:「還是這妹子明理。」

  也不等青年答應,伸手欲取桌上酒杯。

  他臉色不悅,無奈愛人相勸,他便沒有阻止。

  男人舉杯就口,一飲而盡。「兄弟,你也來一杯吧。」

  青年接過酒杯,把它放在桌上,然後提起酒壺緩緩往杯中住入酒水。

  右手始終不離寶劍。

  「這樣可以了嗎。」小心不擋住視線,青年喝下杯中物。

  「再喝一杯吧。」男人笑得更加開懷。

  青年沉聲問:「為什麼?」

  「因為你要死在這裡了。」不知何時,酒樓上的談話聲全部靜了,在絕對的安靜之中
,這句話顯得分外清晰,這話是坐在萍兒身旁的人所說。

  輕搖手中摺扇,富家大少打伴的人臉上掛著驕傲的自信。

  晃著扇子,他輕聲唱道:「勸君更進一杯酒,黃泉路上無故人。」


  大少爺和青年看著彼此,得意還有憤怒。

  青年身後,男人的手搭在他肩上,初時他還想掙扎,卻被少爺看向萍兒的眼神制止。

  大少爺搖頭說:「能帶走李幫主的女兒,我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卻也不過如
此。」

  「不過選女人的眼光還真是不錯。」他上下打量,臉上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這渾蛋!」青年怒道,便想放手一搏,卻馬上被身後那人壓倒在桌上。

  大少爺揶揄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又何必這麼著急?
反正總是要死,不管是栽在我手上,還是被李幫主給抓了回去,這美人終究是沒有你的份
。」

  「但我想,也不會有大少爺你的份。」

  大少爺驚道:「什麼人!」

  僕從們應該已經圍住了酒樓。

  只見一人憑欄而立,適時天色將晚,那人背向斜陽教人看不清是什模樣。

  「少爺莫慌,有我在。」男人低聲說。

  大少爺神色稍緩,展顏笑道:「不知是哪路朋友,有何指教?」

  「太平莊。」那人道,遂不複言。

  「此處離太平莊尚有數里,這裡的事難道也歸太平莊管?」

  「因為他們是劉叔的客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人也不答話,只是走上前來。

  他已有點年紀,腮幫子深陷,下突出,是個「馬刀臉」。

  青年感到背後壓力突然減輕,側頭窺探身後的男人,後者精神完全轉到那人身上。

  大少爺緊張道:「站在那別動。」

  對方恍若未聞,男人拍出一掌。

  「砰」第一聲,木屑四散開來。

  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男人手掌卻是打在一張木桌上。

  「兄臺好快的身手。」男人大笑說,不以失手為意。

  那人只是將目光投向青年,眼中充滿鄙視。

  「你剛剛有機會出手。」他卻是對那青年說的。  

  男人也已發覺,略一思索,復笑道:「原來兄臺不認識這小兄弟。」

  「你們帶走他吧。」那人道。


  大宅裡,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

  那人的四肢被布條縛起,綁在四腳床柱上,身體成一個「大」字。

  大少爺坐在床沿,手持摺扇,笑吟吟的看著床上美人。

  床上那人竟是萍兒。

  大少爺笑道:「好好的一個美人兒,差點就要被那小賊糟蹋了。」

  說著,左手在美人身上游走。

  萍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時她竟然還在笑。

  大少爺俯身,雙唇湊上萍兒半邊酥胸,一聲消魂的嚶嚀自她嘴裡竄了出來。

  實可謂:「奪男人之魂魄,發女子之搔情。

  萍兒嬌羞道:「你就喜歡欺負人家。」

  大少爺笑而不語,接著便是一番雲雨。

  良久,大少爺推門而出,留下身後美人嬌喘微微。

  「少爺的身手果然一如既往。」

  大少爺不悅道:「這種時候,你便該自行迴避,更遑論出言調侃!」

  男人笑道:「身為少爺的隨扈,我的視線不能從您身上移開分毫,這是我的職責。」

  大少爺道:「我不想聽你這些瘋話,倒是大舅那有什麼消息?」

  男人道:「龐公得知一切盡在計畫中,十分欣喜,相信朝廷近日必有動作。」

  大少爺沉吟道:「那甚好。但我希望能給大舅看到更好的成果......,倒是那小賊處
置的怎麼樣了?」

  「屍體已經埋了,最近連日的大雨,土裡濕氣極重,不出一個月就沒人認得出了。」

  大少爺笑道:「也好,像那種替死鬼,就把它放在那發臭便是。」


  老翁獨坐木堤上,江面明月相伴。

  足尖輕輕拍打水面,好似頑童。

  「人已來了,那就現身吧。」他說,無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風在蘆葦叢間發出簌簌之聲,彷彿有鬼魅潛伏。

  過了半晌,沒有動靜,倒是江面逐漸化開圈圈漣漪。

  老翁也不著急,只是飲著他酒壺裡的酒。

  伸直了手,壺口對著嘴,幾滴酒水滴落,用力搖了搖,裡面已然空了。

  他笑道:「我的酒沒了,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走了。」

  回應他的只有淅瀝的雨聲,雨勢漸漸大了。

  拎起酒壺,足間挑起釣竿,在空中俐落抓住,老翁漫不在乎地走往岸上。

  正是藝高人膽大,膽大藝更高。

  「劉叔,是我。」

  老翁身子霎時僵了。

  一個人影,佇立在蘆葦叢上。

  秋風吹冷雨。

  那人道:「多年不見了。」

  「既已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老翁卻說了句風馬牛。

  「報恩、尋仇。」那人說,如孤墳鬼啼。

  老翁道:「都這麼些年了,」

  那人笑道,笑聲淒厲:「畢竟不能和劉叔般豁達。」

  接著他話鋒一轉:「今日那兩人,是到不了太平莊了。」

  隔了半晌,他續道:「那女子是李証蚺愛女,他揚言,若有人膽敢庇護他們,將受到
他的報復。」

  「原本或許還有交涉餘地,如今您自個兒留意些吧。」

  說完,他飄身而去。

  老翁搔了搔頭,自忖:「這報恩會不會太便宜了些?」


  烏雲遮月,雨灑空草。

  何老大坐在屋簷下,像個賣藝的一般,拋耍著兩把大刀。

  「我總覺得這事兒有蹊蹺。」他說。

  一旁的書生道:「我也正猜疑,那老頭著實古怪,你和他若再交手可有勝算。」

  何老大血色上湧,吶了半天說不出話。

  書生笑道:「我沒要難為你,大夥都知道你雙刀厲害。」

  「只是......」他低聲道:「我以為,就算是幫主他老人家出馬,也未必......」

  「咳!說這話小心點。」何老大驚道。

  書生道:「這我知道你甭擔心。只是太平莊若有這等人物,不可能如此默默無名。」

  「你道是冒充的?」

  「正是,其實幫主早已得到消息,說有人欲使咱們和太平莊衝突。」

  聽到這,何老大臉色已變了。

  「難道是江雲瀾那廝?」

  書生忽然不作聲了。

  「那要不要再勸勸幫主,先別和太平莊衝突?」

  「你也知道幫主素來極重面子,女兒和他人私奔這等事,已觸了他老人家逆鱗。況且
他老人家已放出話來,到時人人都要說我們幫主怕了太平莊,那該如何是好?」書生過了
一會兒才開口。

  何老大急道:「但也不能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傢伙,坐收漁翁利啊!」

  書生嘆道:「我已和幫主說過這事,但幫主似乎心意已決,咱們做屬下的除了諫言,
也不能多說什麼。」

  「他老人家雄雞一啼天下白,不管是誰都撼動不了咱們半分的。」

  一陣寒風襲來,幾點雨水,兩人已是一身寒意。


  人道是:「槍怕搖頭棍怕點。」

  槍法講搬、扣、紮三動作,搖頭,便是指三動一氣呵成,槍尖急抖成圈。

  圈為槍法之母,圈抖的快、圓、小,槍便紮得有力、突然。

  槍法易學難精,有「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之說。

  但高手槍桿抖顫,如蜿蜒前進的龍蛇,一槍刺出,端是疾雷不及掩耳。

  大少爺正看著隨扈在月下練槍,懷中摟著美人。

  萍兒道:「當時你叫我先釣那小子上勾,我還真怕你就這麼丟下我。」

  大少爺笑而不語,手指滑過她烏順的長髮。

  萍兒嬌聲道:「看他練這些無聊的把式做什麼,不如咱們進屋裡去。」

  「妳自個兒先進去吧。」大少爺說。

  他的隨扈已收起長槍,走了過來。

  萍兒嗔道:「我想要你陪著人家......」

  大少爺斷然道:「聽話,我們有要事商量。」

  萍兒起身,百般地不願意。

  男人道:「少爺,這女的得想個法子早日脫手,不然也是個累贅。」

  大少爺沉吟道:「但我想她也許還有用處......。」

  「有何用處?」

  大少爺面露難色。

  男人大笑道:「少爺您放心,我這命是賣給龐公了,有話直說無妨。」

  「您是怕我失手吧?」

  大少爺嚥下口中唾沫,緩緩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這只是想的周全些。」

  男人伸手拍了拍少爺肩膀,後者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心下感嘆,如此受少爺忌憚,日後不免來個兔死狗烹。

  「就照您的意思辦。若我無法取那二人性命,看少爺要拿那女子去要脅李証蚺,還是
另找他人合作都不關我事情。」

  明月夜,風送暗潮波濤。


  門口的小童怕是看到鬼了。

  不遠處的草叢那兒,有個朦朧的身影,隱在茫茫霧氣之中。

  涼氣纏上他冰涼的手背。

  嘴裡呼出一口白氣,他感到頸後寒毛一根根豎起。

  腳底好似生了根,大氣不敢喘一口。

  他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那般久,小腦袋裡的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

  忽然他聽見一聲嘹亮的歌聲,渾厚的嗓子唱著悠揚的曲調。

  他忍不住發出「啊」一聲。

  「劉叔回來了!不知道又會帶什麼好吃的。」他心想。

  彎路的盡頭轉出一個人,肩上擱著釣竿手邊提個酒壺還有魚簍。

  「劉叔,你回來啦!」他三步併做兩步,來到老翁身前。

  老翁一手按在他頭上。

  「你今天可有看到一個哥哥,帶著漂亮的姐姐?」他問。

  「沒有呀。」小童答道,腦袋已探到老翁身後。

  老翁嘻嘻一笑,在他頭上輕拍了兩下。

  「喏,看這兒。」他伸出另一隻手,掌上空無一物。

  「沒有東西啊。」

  老翁笑道:「你低頭看仔細點。」

  小童依言低頭,一塊甜糕從他頭上掉了下來。

  「你慢慢吃,我等會兒就回來。」

  他踩著沉重的步子往莊裡走去。

  看著老翁背影,小童突然想起了什麼。

  「唉呀,那鬼呢?」童子往大樹那看去,草叢裡什麼都沒有。

  他只道是一時花了眼。


  小樓昨夜起東風,珠簾華玉影婆娑是一宿。

  午夜夢迴,忽爾一陣寒意上心頭。

  萍兒從床上驚醒,桌上擺著一盞油燈,微弱的火光在風中舞動。

  雙手拉緊被單,她驀地感到一陣恐慌,在黑影幢幢的屋子裡,獨自一人。

  她想起了愛人的身影,卻不知上哪去尋找。

  她想起了父親的手下、逃亡的過程、江邊的老翁、酒樓上的怪人。

  還有對她一往情深的青年。

  她忽然想要知道他怎麼了。

  萍兒起身穿上衣物,推開門,見另一頭的廂房還亮著光,走近,只見大少爺和他的隨
扈背窗而坐。

  她正想敲門,突然想起那沒來由的恐慌。

  於是她在窗邊蹲下,側耳傾聽屋內對話。

  她聽到父親的名字。

  「李証蚺那兒有什麼動靜?」男人問。

  「探子說,李証蚺明日便會親自上太平莊。」

  「這情報不會有錯?」

  大少爺笑道:「這探子潛伏已久,如今乃是他的左右手。」

  「如此甚好,那麼酒樓上那人的身份可有著落?」

  男人道,眼中確有一抹狡猾的神色。

  「你真這麼在意那人?」

  男人正色道:「那人武功很高,我不希望有任何變數。」

  大少爺沉吟道:「但萍兒說她不識得那人......,不過她倒有說起一個老人。」

  男人問:「怎麼樣的老人?」

  「可以玩弄那個何七的老人。想必是鎮上人們口中的『劉叔』。」

  兩人已在這小鎮探查了數月,太平莊畢竟得從鎮上添購物資,從採買的東西可推算莊

內住有多少人,幾兩銀子又可從小販的口中問得許多細節。

  大少爺道:「也許他是比應秋蟬更棘手的敵人。」

  男人傲然道:「對付那何七,我甚至用不著雙手。」

  「雨似乎更大了,我去關個窗。」他說。

  窗外的萍兒一驚,連忙伏低了身子。

  她頭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帶著一顆驚惶未定的心,萍兒回到房裡。

  她感到一切不如她想的那般單純。

  桌上油燈僅餘殘焰,屋外暗風吹雨入寒窗。


  關上窗,男人跨步出門。

  大少爺問:「你要上哪去?」

  他笑道:「夜襲。」

  「你要一個人去,莫非要逃吧?」大少爺冷冷地道。

  男人笑道:「少爺倒把我小覷了。」

  他反身一拳,竟在大門上打出一個大窟窿。

  「人生自古誰無死?大丈夫,不破樓蘭終不還!」他昂然道。

  「否則便叫我和這門板一般。」

  語畢,扛起長槍,仰天大笑出門去。


  地上擺著一焰飄忽的燭火,兩人席地而坐。

  其中一人道:「小劉啊,有什麼事就不用瞞我了。」

  說話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另一人道:「這事我三隻手指頭抓田螺,您就別操心了。」

  這人也已上了年紀,但他身上卻沒有長者應有的沉穩。

  「唉,也罷。自從那件事之後,我也不想在過問江湖中事。」

  這時外面響起小童的聲音:「劉叔,外面有個人說要入莊。」

  「我出去看看。」劉叔說。

  應大先生頷首。

  劉叔跟在小童身後,心下尋思:「當時還真沒想到,那女孩兒竟是李幫主愛女,但此

人對自己所言看的極重,他已訂下三日之約,來者應當不是他。」

  「店小二說,那兩人和一個闊少爺般的人物走了,雖不知他是何路人馬,想必是想讓

咱們跟李幫主沒有談判的餘地。以那李証蚺性情,肯定不會相信我的言語,如今那人毒計

已成,來人想必也不會是他。」

  那麼來的會是誰呢?

  行至莊門,老翁腦中思緒理不出個頭緒。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他心想。

  「前輩,您果然是太平莊的人!」

  一聽這聲音,他卻獃住了。

  眼前這婀娜多姿的美人,赫然是那女孩。

  她臉現憔悴,一身狼狽。

  「請您一......一定要收留我,我......我已沒地方可去了。」萍兒梨花帶淚道。

  饒是他生性機敏,此時卻也想不透其中玄機。

  就在他恍神的剎那,一道銀光忽地從天而降。

  一聲尖叫劃破空山的寂靜。


  老翁上臂迸出漫天血光。

  男人不禁咋舌,竟連這樣的偷襲都無法一擊得手。

  他向後跳開,反手抽起身後長槍。

  然而,老翁並未給他這個機會。

  劉叔的臉上泛起笑容。

  抄起還在空中的左臂,他竟把它當作現成的兵器衝向偷襲者。

  男人只得再退一步,斷臂露出一節森森白骨,白骨從他眼前不到兩指寬處掃過。

  斷臂還帶著血水,男人眼皮忍不住眨起。

  突然他右眼一痛,只覺溫熱的液體滑過面龐,他伸手一摸,有什麼東西刺入了眼珠。

  他一瞧,竟是一節斷指!

  男人心下駭然,老翁原來在揮出斷臂的同時,擰斷了上頭的手指當作暗器。

  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好小子,把我瞧的這麼扁。」劉叔還在笑,右手撕下衣裳迅速包住斷臂處。

  男人長槍在手,擺好架勢,槍尖急抖如點點寒星。

  他不急,不相信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斷臂後還能支持多久。

  劉叔卻好像也不急。

  他們在等什麼?

  夜黑風高,只待黑雲蔽月。


  大宅裡,少爺遍尋不著萍兒。

  他心中焦急不已,若是讓人得知真相,這許多努力將瞬間化為烏有。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男人臨走前,打破了門板。

  「來人呀,備馬。」他大喊,完全失了方寸。


  男人右眼瞎了,槍尖所能攻擊的範圍大幅縮減。

  老翁斷的是左臂,手上沒有兵刃。

  所以兩個人都在等,等唯一的光源消失,等待致命的一擊。

  鮮血不斷滴落,地上已經積了灘血水。

  老翁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他臉上從容心下卻焦躁不已。

  他右足踏上左腳,除去左邊鞋襪,然後是右邊。

  男人只是死盯著他,猜測他的用意。

  老翁飛起一腳,把地上鞋子踢向對手。

  後者不閃不避,深怕老翁趁機逼近。

  月光突然隱去。

  暴喝一聲,男人的槍好似一記奔雷,夾著萬鈞之力。

  槍尖刺入老翁腹腔,直貫而過。

  老翁足下發力,不退反進任由長槍穿過身子,趁著對方來勢已衝入男人懷中。

  他左腳五趾併攏如一把尖刀,直取男人僅存的左眼。

  男人倉皇避開,耳際火辣的疼痛。

  在他腦後,老翁鬆開五趾、腳掌翻轉,竟用腳趾夾住男人髮髻。

  老翁左腳下拉同時,飛起右膝,男人的臉和他的前膝便在空中交會。

  隨著鼻梁碎裂的聲響,老翁的前膝瞬間埋入他的臉中。

  男人向後倒下,劉叔則蹲伏在地上。

  這時一陣亂蹄響起,又有人來!

  馬上乘客勒緊馬頭,在兩人不遠處停下。

  男人搖搖晃晃站起,滿臉血污。

  「老頭兒,了不起。」他說,好似沒看到那馬上乘客。

  劉叔低垂著頭,一旁大少爺走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大少爺問。

  男人笑道:「我說了,這是夜襲。」

  大少爺環顧四周,將信將疑。

  「您就是信不過我,不然您去送那老頭歸西吧。」他說。

  大少爺拔出配劍,緩步走到垂死的老人跟前。

  「這樣一來,就結束了!」他高舉長劍,可是他的劍卻遲遲沒有揮落。

  只因他的喉頭上插著一截斷指。

  男人大笑說:「我就知道你還留有後招。」

  劉叔慘笑道:「但終究沒法取你性命。」

  「那麼後會有期。」男人大笑中轉身,然後他看到一個人就站在自己身前。

  手中劍光燦然。


  那人陰森若鬼,眼眶深陷雙頰好似只有一層皮。

  男人鐵青著臉道:「是你!」

  他身形向後拔起,然而那人卻好像早就看穿。

  落地後兩人的距離仍然不變。

  男人臉如死灰,嘆道:「罷了,我終究漏算這一步。」

  話聲未落,他的頭顱已夾著一道血水飛起。

  劉叔道:「你早來了?」

  「我一直都在。」

  「你的仇報了嗎?」

  「差不多。」他看著老翁。

  劉叔慘笑道:「只差一點了,你就等等吧。」

  「師父他還硬朗吧?」

  「你何不自個兒進去看看?」

  「也是。」

  「當年對你見死不救,是我的主意。」

  那人說:「師父他畢竟沒有反對。」

  「不過那確是我自己闖下的禍,我能理解你們的決定。」他續道:「只是我終究放不

下。」

  「劉叔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吧。」

  「帶這女孩去見李証蚺,向道上大夥兒放出消息,把事情說清楚。」

  那人默然無語。

  「我想這背後肯定有更大的陰謀,不管主使者是誰,決不能讓他得逞。」

  「答應我!」老翁急道。

  「為什麼?」

  劉叔怒道:「當然是為那些可能喪命的人們!」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

  藤蔓攀附亭柱而上,長亭外,幾株葉子掉了大半的老樹挺著劍戟一般的枝條搖指向天
,巔巍巍的顫動著。

  亭內,李幫主拿起杯碗,湊到鼻前聞了聞茶香。

  「好茶。」他讚道。

  書生笑道:「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

  「這事你辦得很好。」

  「都是幫主英明,那小子可能到死都沒想到原來我早是您的人馬。」

  「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兒身上,也虧他想的到。」李幫主冷笑說。

  「就連坤天都是我安排去接近萍兒,讓他們有機會私奔,要釣大魚就得先放餌先。」

  書生嘆道:「但也真可惜了坤天這人才。」

  「我幫眾廣布天下,損失一兩個人何足道哉?」

  「幫主所言甚是,不過這那小子背後似乎是受朝廷指使,還請您要多多提防。」

  李幫主冷哼一聲道:「多半是龐原那老鬼。」

  「太平莊的狀況怎麼了?」

  書生答:「聽說是死了一個應大先生的老僕。」

  「應秋蟬畢竟也老了,如今太平莊只是個紙糊的菩薩,全靠那些無知的人們維護。」

  書生忙道:「本來就只有幫主這樣的人有資格統領江湖。」

  李証蚺聞言,高聲笑道:「好,說得好!」


  渡口,水上浮萍開著點點白花,一道殘陽鋪在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昔日白髮漁樵坐看秋風春月,古今多少事,皆付談笑中。

  而今仍有濁酒,只嘆昔人已逝。

  野渡無人,卻有艘小舟,一個面容安詳的老翁靜靜地躺在裡邊。

  小舟漸往江心飄去,越漂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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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超級胖嘟嘟的歐鯰
傲殺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

02-27 16:12

黑雲
感謝您的來訪!!02-28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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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喜歡★a5378623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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