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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俠女與弓箭男-末代的遊俠篇

作者:瓦勒‧法克│2012-02-21 23:33:55│巴幣:104│人氣:564
大家好,我是賞樂誌的作者,可能有人到我的文章聽過音樂。
不知道怎麼,看到這次的小說主題,讓我想起以前自己寫的小說,不過最後沒完成它(哭哭)。

我想,就在此把第一章的故事做個交代跟整合,讓這塊腹中肉從心底卸下。
希望你們會喜歡,也許哪一天受到宇宙射線的衝擊......嘛!不多想!請看吧~



第一旅 — 末代的遊俠篇

§

多數的情況下,我心裡想得不會是「怎麼讓拳頭打到對方」,而是「怎麼讓對方來吃你的拳頭」。 — 終末的射手・黑羽炎

§

世界之初,始於思考;萬物之末,終於遺忘。
風輕吹過草原,隨風舒服擺盪,白雲飛過藍天。

「為什麼這塊大陸叫做幻想之地?」小鎮裡,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問著母親。
「一切等著你去探索。」
每天,母親得回答這樣的問題不下三次。
每天,小男孩聽完會開心地看向地平線。
期待有一天,他能跨步旅行。
在這除了人類以外,還有各種奇幻之物的幻想之地。

§

談起精靈,「幻想之地」的人類對這些神秘種族的印象總和「長耳朵」脫不了關係。在大陸各地,不同區域的精靈也會有許多文化或外觀差異,就像人類有種性膚色之別。
學者很「熱心」地擅自幫精靈區分成若干靈種。不過對精靈來說:「只有人類才會做出這樣的歸類。」他們根本不在乎這方面的研究考察。

喔,不過並不是所有精靈都是長耳朵……

分佈在東大陸,地名墨綠森林的「隱耳精靈」,耳朵就非常短,位置和狐狸一樣長在頭頂上。
他們的特色就是頭髮會巧妙地掩蓋住耳朵,使得頭頂上看起來像長著兩顆毛球。
嗯……用現實世界的東西來比喻的話,跟卡通裡那隻用兩隻腳走路的老鼠有點像吧,只是耳朵沒大到那種程度就是了。

大部分的精靈都居住在大陸南方的精靈帝國(而人類帝國在北方),不過也有許多像隱耳族一樣分散在世界各地過著部落生活的靈種存在。
隱耳族居住在墨綠森林的深處與世隔絕(在人類帝國的東南方),他們追求與自然界極致的平衡,不太歡迎其他種族進入此地……除了貿易商以外。
貿易商總會帶些他們感興趣的商品,尤其某些靈種的精靈帶有一些貓科獸性,對毛茸茸的物品愛不釋手,而這只需要幾把獵弓交換就行了。
精靈製弓的精湛技術遠比人類進步千年,就算是最便宜得木弓也相當輕巧精緻,而且和火槍相比,成本也低上許多,是許多武器商的最愛。

而今天,隱耳族的聚落也來了兩名人類,但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生意人。
他們目的是什麼呢?

§

畫面拉到這兩人的身旁。
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揹圓盾,腰間配掛長劍,穿著方便穿梭樹林間行動的薄甲,裝備上來看是一名精捍的戰士。
他留著粗黑絡腮鬍,簡短金髮,臉相菱菱有角,五官輪廓深邃,面無表情中帶有剛毅嚴肅,眼睛深藍銳利有神,不管對敵手或是女性而言,跟他四目相對總會忍不住盯著他多看一會兒,簡直就是身為戰士得天獨厚的嘲諷技巧。
如果不小心被他看似深情的雙眼吸引住了,下一秒就等著吃上一劍吧。

而另一個中等身材的人,則拿著長弓和箭筒,不過因為會使用弓的旅行者或商人到處都有,光從武器沒辦法判斷出什麼,所以來看看他的衣服吧。
他有整套深綠色的斗篷和披風,跟戰士比起來他穿的是更簡易的皮甲。
留著略長的黑髮,東方人的瓜子臉和五官排列。
比起身後那位只會直盯著前方看的樸克臉戰士,這位年輕人感覺更敏銳而且好奇心旺盛,總是不停地觀察四周,表情也會隨著所見之物改變。
就先以「獵人」稱之吧。

不過守村的兩名警衛似乎沒打算讓這兩位可疑人士進入。
「我想要來此請你們的傳奇工匠替我打造一把長弓。」獵人張開雙手故作熱情地講。
「人類,精靈不會隨意打造上品武器給外族使用,更不用說還是請我們最好的工匠!沒有人知道你是否會拿它來做什麼壞事,甚至是破壞我們森林的生態。」年紀較輕的守衛口氣聽上去好像不太歡迎這兩個人。

不過這並沒有讓人類退縮。
一般由村莊賣出去的木弓雖然精緻,但還稱不上頂級,無論如何他這次都想找
那位工匠替他打造一把專武。
「隱耳一族與我家族有過承諾。我的父親叫黑羽炎,而我是他的兒子,黑羽浪。」

浪拿出一塊蘊含魔力能量的石製項鍊交給守衛,上頭刻有隱耳族長老授權的族徽。

「這項鍊是真品,他確實是黑羽家族的後代。」資歷較深的守衛給年輕的精靈使了個眼色。
「失禮!我馬上幫你們帶路去找村長;不過關於弓的製作我不能給予保證,一切得看工匠和村長的意思來決定。」
「沒關係,我有備而來,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才有他取得的價值。」浪露出自信一笑,跟著守衛步入村莊。

他們在沿途引起許多村民議論紛紛,畢竟鮮少有人類能以行商以外的理由佩掛武器進入村莊。

村莊建築都是以石塊及木材運用魔法砌造而成,平整圓滑的設計和人類帝國磚牆建築比起來更為藝術自然,人類始終不懂精靈是如何將魔法與建築概念結合在一起。

年輕的守衛在到處打聽村長的去向後,得知他人目前正在學校處理公務和訓練。
「村長在學校處理公務?」浪質疑自己是否有聽錯。
「我們村長同時也兼任森林學校的校長一職。」
「喔,好極了!」黑羽同往常講出口頭禪,他的語調和表情總是搭配得相當微妙,所以讓人很難分辨出他到底是語帶諷刺,還是真如字面上的意思……?也許是兩者都有吧。

戰士依然直盯著前方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隱耳精靈的學校比起想像中意外地寬闊,規模和設施不輸人類要塞中的軍營,浪不禁皺眉頭,有點難理解為何人口不多的精靈村莊需要如此大的校園空間?

不過當他聽到箭矢劃破天際的聲音,並且就這麼剛好直直插在自己腳邊時,他馬上就知道是什麼理由會讓這間校園腹地如此大了。

倒插在土裡的箭尾「噔嗡嗡」地抖動著,可見它落下時力道之沉。
「遊俠學校?」浪盯著那發差點打穿他小腿的箭矢。
「是的,這間學校除了遊俠訓練之外還有法術研習,所以占地才會這麼大。」
戰士把箭從土裡拔出來瞧了瞧。
「不過放心,這裡的箭矢是沒有箭鋒的,校園內無論是打靶還是模擬戰,使用的都是木製扁嘴的箭矢。」
「好極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走一走就被人開洞。」

專研弓術和自然魔法的精靈都是以遊俠自居。
而且還很在意名義上的區別,他們認為這樣才能證明自己與人類的「獵人」和神族的「織天使」有所不同,既使這樣遊俠這職業……在人類眼中只是更重視法術造詣的獵人罷了。

不過如果未經認可就以遊俠自居,我保證精靈絕對會變得敏感起來。

「就算是人類英雄,黑羽炎的兒子也不能例外!」書桌上,處理公務的村長喝著村裡特產的果茶,舔了舔嘴巴對著浪一行人說。

§

費了一番功夫爬上外觀如同城堡的學校頂端,一路上浪感覺身後被許多雙眼睛盯著看,並且跟隨他們來到校長室的門外。

他幾乎能想像那群跟蹤在後面湊熱鬧的學生臉貼在門上偷聽的樣子。

印象中大部分的精靈聽力比起人類還敏感,所以就算是耳朵藏在頭髮裏的隱耳族,應該也是不例外吧?
畢竟耳朵藏起來就聽不見的生理構造,實在有點不合乎道理……
「我們兩個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踏入這間校園的人類吧。」浪偷偷對戰士說。

年輕的守衛把事情經過詳細報告完以後,村長放下筆揮了揮手:「就算是人類英雄黑羽墨炎的兒子也不能例外!」村長喝著特產果茶,舔了舔嘴巴:「雖然黑羽炎確實曾在『三界戰爭』中,帶領精靈聯軍保衛最後的防線,也幫助隱耳族守住了墨綠森林。我們很感激也很高興今天黑羽家族的後代能來拜訪我們村莊,但有些事情還是得照規則走。」

聽到是黑羽的兒子,擠在門外的精靈們似乎騷動了起來,還有人不小心撞到門板發出「碰」的一聲,好笑的是他們馬上發出比碰撞還更大的「噓~」聲。
這讓村長也忍不住咳了兩下,浪只好虛心假意地擠出酒窩笑一笑,這麼一點尷尬的狀況並不算什麼,看看他身後那位戰士,依然無所動搖。

「人類啊,雖然我們曾誓言會幫助黑羽家族,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可以輕易製造高階武器給你使用。」村長瞪了黑羽浪一眼,口氣也嚴肅了幾分。
「還有……這片森林禁止吸菸。」村長作勢揮去菸味,對著那位大塊頭戰士說。
「噢!抱歉。」戰士終於把眼珠往下移了一點點,但他只看了看菸頭,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又繼續盯著前方並把菸捏熄,一時還發現竟然沒地方可以丟菸蒂,他只好摸了摸鼻頭將之收回口袋裡。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辦公室竟然連一個垃圾桶都沒有。

「越強大的武力需要越有能力的操作者,否則隨便給人就是害人,我們得考驗你的實力,孩子。測試你是否和黑羽炎的弓技一樣無可挑剔。」
「當然沒問題,我可以接受測試,內容是什麼?」
「和我們最有淺力的實習遊俠比試一場。」
「實習遊俠?他還是學生嗎?」
「別因為還是學生就小看他,我說過他是最有淺力的孩子,正職的遊俠也不見得能對付的了他。」
「好極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個考題要給你。」

村長拿下牆上的短弓遞給黑羽浪。
浪把短弓拿在手中左翻右翻,村長在測試他什麼?其中必有端倪。

「嗯……這把短弓有經過附魔,或是用本身就具有魔力的材質製成的。」
他話一說完,手突然一拉,一股銀白色的能量聚集在箭弦上化為箭矢。
「這把短弓沒有魔法基礎的人是無法使用的,對吧?」浪把東西放回去。
「若你真的需要精靈替你打造一把上等的武器,那麼你也要有魔力的概念才行,好的精靈武器通常都會消耗使用者的魔法能量。既然你沒有這方面的問題,那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正式的比賽了。」

他們不約而同放輕腳步往門走去,浪掛著「有好戲可看」的笑容,忽然就一把拉開大門,接著一陣男女交雜的哀叫聲,貼在門上偷聽的學生全部摔進校長室裡,而其他沒摔進來的人早不知道逃去哪了。

「哈哈,請你別責怪他們,精靈學校裡的學生活力十足,好奇心也很旺盛呢。」看他們摔疊在一起,浪只好伸手幫忙扶起被壓在最下面的幾位,他們全部臉一紅,道個歉就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村長再次搖頭。

§

一路走到靶場。
在這裡,即將離開學校獨當一面的精靈遊俠依然勤奮地磨練技巧。
其中一塊靶柱吸引了浪的視線。
靶上插著由各種不同角度打入的箭矢,每發箭端都落在靶心上同一點,最厲害的是那些箭矢之間不會有黏擠在一起的感覺,而是整齊地展開在靶心上。
這必須經過精密計算和高超的瞄準能力才能達到。

「從各種角度都能正中紅心的人嗎……」浪笑了,興奮地。
他走進竹子搭起的遮陽棚下,找到這位神射手,竟然是一個可愛的女遊俠。
「喔~真是個美……」浪還沒稱讚完,女射手已經一轉身,箭鋒瞄準浪的腦門!

只要一鬆手,浪的頭上馬上就多一支很酷的裝飾品。

「住手,咩嚕咩嚕,是客人。」
「咩嚕……咩嚕?」浪很想對這奇特的名子吐槽,但礙於她手上的凶器,浪只好憋住笑意,並盡可能讓表情保持嚴肅。

即使他已經憋到腹筋跳痛……。

這位叫咩嚕咩嚕的女遊俠對於校長的出現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好像搞清楚狀況了,發出「喔」的一聲放下武器。

浪閃過一種不舒服的想法:「如果校長沒跟來,她是不是會把箭全噴到我臉上再說?」

「這獵人是妳父親人類的好友–黑羽炎的兒子,黑羽浪。」
「黑羽……浪?」
「對。」
「……失禮了。」雖然表情依然不太友善,但咩嚕咩嚕還是很正式地鞠躬道歉了,浪甚至覺得她這樣竟然有點可愛。

不,是鞠躬的方式有那麼一點孩子氣。

咩嚕咩嚕的身形非常短小,大型犬如果會站起來……可能都比她還高。
臉小、鼻子也小,卻有純真獨特的橘色大眼。綿密的咖啡色頭髮看起來十分柔軟細緻,讓人忍不住好想抓來揉一揉,應該會很舒服。
她髮量綿密的程度驚人,完全遮住了兩耳的肉球,這使得她看起來臉又和身材又更為嬌小。
如果把她跟同族擺在一塊,咩嚕一定是最具有特色同時也是最不像隱耳族的精靈。

「反倒比較像是頂著蓬頭大髮的人類女孩。」

為追求極致靈巧性,咩嚕咩嚕只穿著幾塊布料縫製的布衣,展現緊緻扎實又不失柔軟光澤的雙腿和雙臂。身上沒多餘的贅肉,足以讓她能像黑豹般在穿梭林間毫無負擔。

比賽將要在靶場後方的森林進行,論地形來說,從小在森林生長的精靈一定佔有優勢,更別提還是訓練有素的遊俠了。
就算比賽使用無鋒箭矢;被打到還是會痛得失去知覺,如果能藉此封住對手的行動,評審就會判定獲勝。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浪似乎都很吃虧啊,但他卻還是一副挺悠哉的樣子。
「喂……」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浪低語問著:「稍早在校園大門飛來了一支箭,我猜是妳射的吧?我想不到除了射擊場……還會有哪邊能讓箭飛到那邊去了,而且會這種長距離精準高拋射擊的人不多,我想在場也只有妳能辦得到吧?」
「……。」咩嚕咩嚕望向大門的方向點點頭:「是我。」她臉轉回來乾脆又簡單地回答。

那時有人類的氣息,她以為是外來商人誤闖校區,才打出箭矢嚇阻,當然她並沒注意到有警衛在帶領,警衛大概也知道這一發是誰射的吧……只是裝傻沒說出來。
想到自己多此一舉的行為,咩嚕又開始覺得幾分不好意思,不過既然都被發現了,承認出來她反而舒坦一些。

「哼!不過你以為跟我說這些會影響我比賽,那你就錯~了!」
……其實妳已經受影響了吧?浪心想。
「嘛~我只是覺得很不簡單罷了,這技巧是誰教的?」
「父親教的,怎麼了?」
「沒什麼。」浪笑笑:「我好像能瞭解村長為什麼要把我們湊在一組比賽了。」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步向會場。

§

他們身旁徘徊許多銀白透明的貓頭鷹使靈,這些魔法製造出的使靈每一隻對應著一顆水晶球傳送即時畫面,如同評審們的眼睛,全程隨行。

「只能使用木弓的基本規則我想雙方都已經知道了,比賽不限時間,雙方可以各種方式避戰、埋伏、強攻。比賽中途若有犯規或是判決上的需要,評審會以使靈告知,正常期間你們無法看見使靈,所以不用擔心使靈會暴露自己的位置。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兩人同聲應和。
「那麼吹哨後開始移動,一分鐘將下達開戰命令。」

三、二、一……
哨音吹響!
女遊俠快速衝出預備區,穿過靶場一路往樹林直奔,她打算直接跑出浪的視線之外。

「好快!打算以消聲匿跡的方式開場嗎?不會讓妳順意的!」浪也馬上振步疾走。

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遊俠,擅長頻繁性地騷擾對手藉此慢慢限制目標的行動,讓對手進退兩難,如果浪失去咩嚕的蹤影,這將對他非常不利。
但浪不是省油的燈,腳程上他也不會略遜一籌,兩人的距離開始逐漸縮短。

咩嚕咩嚕注意到這點,她抽出長弓,皺緊眉頭等待一分鐘過去。
「競賽開始!」十幾隻貓頭鷹使靈在林間齊聲同響,兩人即將交戰。

咩嚕馬上先來一個下馬威,身體一縮、抬腿、跨躍而出!
她呈現人字型彈向半空中!

這一瞬間浪看見了!
咩嚕在彈跳的最高點,怪物般地將整個上半身扭轉半圈朝向黑羽浪,拉滿手上的箭鋒銀光閃閃地對準著他!
跳、轉、射,動作流暢熟練,一氣呵成。

「見鬼!她果然學過反擊弓術!」浪暗吭一聲。

箭矢穿空而去,浪往左側避開,低身掠過一棵樹後他又再度全力衝刺,突來的攻擊絲毫沒有讓他減緩腳步。
箭矢就這麼剛好,打在他掠過的樹幹上,硬聲彈開。

「明明都提前迴避了,她竟能馬上在空中修正彈道!如果沒這棵樹擋住,我就被射中了。」浪快速回頭,瞄一眼樹皮上的箭痕,隨即馬上將注意力放回對手身上,因為咩嚕大動作的跳躍攻擊沒湊效,反而讓浪縮短了距離。

「這人類運氣真好。」精靈們擠在廣場圍觀大型水晶球傳來的畫面,評論的聲音彼起彼落。

大部分的人也都認為,剛剛那一箭要不是有棵樹擋著,浪早已中箭。
可是之後,咩嚕又三度使出扭身跳射。
第一發起跳位置不佳,打偏。
第二發又被樹幹擋住,彈開。
到了第三發咩嚕甚至連箭都射不出去!她與浪之間卡著三棵大樹,不管以什麼角度這一箭都無法擊中對方,浪根本連閃避的需要都沒有。

已經有人察覺到,每當咩嚕想對浪發起攻勢時,就是會有障礙物這麼「剛好」擋在她和黑羽浪之間。
因為面對這種在快速移動時都還能百發百中的高手,讓自己暴露在對方射程內是相當具有風險的戰略,浪竟然還可以在隨時保持有掩體的情況下還能緊追不捨,就算是富有資歷的遊俠,也從未見過這般驚人的跑位技巧。

「哼,那我就把你引到林木稀少的地段吧。」咩嚕一個念頭閃過。

好不容易情勢才對浪開始有利,他卻發現自己竟然誤入一小塊周遭毫無遮蔽處的小空地。
咩嚕心裡早在等待這個時機!她轉頭,屈膝跪姿,順著腰旋轉的力道順勢拉滿長弓。

離浪最近的掩體還有三大步!這段距離足以讓他受到嚴重的打擊。
「拿下你!」咩嚕放箭射出!

浪已經沒時間能夠反應!他只能靠著本能和觀念去做出迴避。

「如果咩嚕是一個可以在擊出之前持續修正準心的高手,那麼能躲掉的機會就只剩下箭脫弦到命中目標前的那一瞬間!」

浪憑著經驗,反射性後仰!身體幾乎低得貼平地面……是一個幾乎躺平在地面上的滑草動作!

大把大把的腐葉,被他腳鏟至半空中。
箭矢「啪、啪」。
射穿一片枯葉、兩片枯葉,從浪的胸膛上空,驚險地飛嘯而過。

「好!沒打中!」浪趕緊用雙手使勁推向地面,身體一彈,及時躲避至樹幹後方成功閃避第二輪襲來的箭矢。
浪的動作就快這麼一點點!
就這麼一點點。

他長呼一口氣,探頭觀察。
往前的路段地勢越攀越高,在這樣的地形胡亂移動只會白白耗費體力,所以咩嚕已不打算繼續打追逐戰,但趁著浪剛剛閃避時爭取的空檔,她爬到地勢高出浪許多的山壁上。

現在許多精靈已經認為人類這下迎面已經不大,咩嚕現在能以走高打低的優勢限制浪的行動。
而且此處遮蔽點少了許多,如果浪想移動勢必又得冒著被擊中的危險。
如果浪想拔箭射擊,咩嚕也可以輕鬆利用高低差來反制。

可是在場卻有一個人表情顯得不太樂觀。

「這種陡峭的地形對咩嚕很不利啊。」村長看著水晶球,嘴裡唸著。
「還很難說吧,她打帶跑的精準度和柔軟性讓人大開眼界,一般人難以做到這種程度不是嗎?」和黑羽浪隨行,沉默寡言的戰士聽到老村長的自言自語,也忍不住開口。
「你知道我為何想藉此機會讓他們兩人對戰嗎?一個是黑羽炎的兒子,一個是黑羽炎在『三界戰爭』中戰友的生女,不覺得他們之間很有趣嗎?」
「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有,他們都是現在少數繼承黑羽家族『鷹擊派系』的人。」
「你是說咩嚕咩嚕會黑羽家的弓技?」戰士的語調些微上揚,表情卻一點變化也沒有。
「正確來說,她用的是鷹擊弓術搭配『遊擊弓術』開發成適合遊俠使用的『反擊弓術』。」
「反擊弓術?『精靈帝國』在三界戰爭之後研發的新戰術嗎?這種小村莊學校難道不是教正統的游擊戰術嗎?特殊部隊才會的反擊弓術,咩嚕她竟然也會?」
「咩嚕的父親確實打算在村莊內發展反擊弓術,但體質瘦弱的隱耳族難以精通這種技法,咩嚕是全村學習者裡唯一可以完全適應的人。」
「既然這樣你怎會認為現況對她不利?」
「因為……『那招』。」
「那招……?」

§

黑羽有什麼招數對咩嚕的威脅這麼大?
戰士回想起過去的一段歷史。
大陸南方……領地規模與人類帝國不相上下的精靈帝國,有著全大陸最強的遊俠部隊,一群精通反擊弓術的高手 — 『遊俠特殊部隊』。

這批最強部隊是由一場戰爭所催生出來的。

當『魔族』入侵幻想之地開啟三界戰爭時,與魔族對立的『神族』還未能馬上介入戰局,遭受侵掠的人類帝國和精靈帝國因此結盟。
精靈帝國打算招集零散在大陸各地的精靈部族一同起身對抗魔族,但大部分的精靈部族在先天體質上的關係,主力部隊都只能像隱耳族一樣以遊俠為主,他們不像精靈帝國還有精良的法師戰力,甚至有些部落裡的法師是不打仗的!

而雖然遊俠擅長叢林戰和游擊戰,但面對需要正面衝突的軍團戰、平原戰、守城戰、攻城戰遊俠都難以發揮,這些缺點連當時精靈帝國培養的遊俠正規軍也不例外。

相較下,人類帝國的獵人和長弓兵就沒這方面的困擾。
所以有人提出將獵人與遊俠兩種職業互相結合,創造出一種適應各種場合需求的新兵種。卻因為精靈與人類之前有過心結,導致兩者無法交流補足。

精靈在一次一次戰鬥中損失許多遊俠,人類騎兵和戰士等等近戰兵力也因戰爭失利不斷受到重創而士氣低落。
人類幾度質疑,是否將遊俠編列在人類部隊的後排中是一種錯誤的選擇。(既使他們很尊重精靈的女性或法師)

直到一位生活在鄉間默默無名,自稱以傭兵身分護送商人為主業,狩獵討伐魔物為副業的獵人 — 黑羽炎的出現!

「他自薦帶領訓練一批以獵人和遊俠的為主混合部隊。」

沒錯,真的沒人敢相信一個鄉巴佬能領導這批水火不容的軍隊。不過使得一身驚人箭技的炎,馬上得到上級和下屬的信服。

「拋棄既有概念,無視原本職業;在他們的隊伍中,只有『末代遊俠』。」

炎親自傳授武功,讓隊伍裡的遊俠和獵人學會他的箭術。
鷹擊派系的策略不但保留遊俠游擊與林地的優勢,同時還搭配有長程射擊和中短距離的騷擾戰術。
這種在遠處突襲,一舉攻進敵陣要害快進快出的打法相當有成效,讓越來越多的部隊開始效仿,也越來越多的人想學習鷹擊派系的技能。

不過傳言:黑羽炎所傳授的,不過是最基本的皮毛罷了,目的只是為了消去遊俠和獵人的隔閡所採取的手段。

「不,也許就算教了,真正能學起來的人……也近乎於零吧。」

戰爭一直持續延展到人類帝國的堡壘前,數萬魔族與數萬幻想之地的聯軍在平原兩邊列隊整備,魔族似乎已經打算在一天後揮兵一舉總攻。
以聯軍現有的力量他們無法出兵攔截,只能在要塞中採取守勢,如果魔族穿過防線,往北就是人類的中央首都,往東南穿過墨綠森林就會直入精靈主城,無論如何都要抵擋攻勢。

面對這次重要的會戰,黑羽炎被推選為主導這次防守的領將。

「敵人這次也派出很重要的人物主導戰爭,或許我軍能反過來利用這點……我們用『那招』吧。」

黑羽炎派出一位隱耳族遊俠帶領他的部隊繞進東邊的墨綠森林埋伏偵查,這片森林對那位遊俠來講就像自家後院一樣熟悉,整個計畫並未讓敵軍發現。
附帶一提,那位遊俠就是現在咩嚕咩嚕的母親。

「你們成功到達指定地點後,靜待我的暗示就好。」

一切就緒。
第二天,魔族大軍已經整齊排列在城牆幾里外的平原,這場戰役已無可避免。

炎一個人站在自軍的最前端,他靜默,他面無表情,他集中精神。
聯軍全體沉默,一絲聲音都沒有,一種緊張的壓迫感席捲而來。
守城方這種比死亡還沉重的寂靜……與撕聲狂吼的魔族軍隊比起來呈現相當大的反差。
敵人的戰鼓愈敲愈急,眼看再過不久,一聲命令,幾萬大軍就會倒海而來,誰也擋不住。
沒有一個人知道黑羽炎接下來將要做出什麼事,到底該期待?還是該絕望?

風吹頭髮,葉落肩上。
風停止了,葉子掉下地面。

炎不被大軍所阻嚇,他眼裡的世界,只有他的目標,只有他的獵物。
他高舉手中的長弓,朝向天空……
他是獵人。

「那傢伙在做什麼啊?」魔族的軍隊都看見了這一刻,一個男人站在要塞的最高點朝天舉弓。
「那個人在拉弓?他想一箭打過來嗎?」
「少來了,這種距離再怎麼厲害最遠也只打得到一半。」
「一群蠢貨,那只是先射出一箭,用那支箭矢的落點來當作弓兵最遠射程的依據罷了。」魔軍完全沒對炎奇特的舉動產生絲毫警覺性,至少現在來說是這樣。

可是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還是沒放出箭矢。

到底,他想做什麼?
下指示要所有聯軍不動,所有人不語。
在這種快要窒息的時刻黑羽炎到底要怎麼做?全世界的人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不停在打轉!

如果一般人做出這種舉動絕對沒有人會去注意。
但是黑羽炎,這個男人就是有足夠的魅力,讓所有人不分敵我,將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就只因他高舉手中長弓瞄準天際。

他正是故意要戰場上所有人都見證這一刻。
見證這發改變歷史的一箭,一支讓他從不起眼的獵人變成傳奇英雄的一箭。

「這麼辛苦大老遠從魔界跑過來,就讓你們見識這一箭吧。」
他鬆開右手,箭脫弦,直直朝天空飛去。
直直飛去……直直飛去……直直飛去……

所有人跟著抬頭看向天空,看著箭矢被烈陽吞噬,閃耀得無法直視。
炎巧妙地運用陽光將這一箭隱藏起來!

「箭矢呢!落地了?」所有人不停將視線在地面與空中來回切換。
「看不見啊!還在天上嗎?」
「掉在前方的草原裡看不見了吧!」

沒有人能料到,箭支竟然在高空中乘風滑翔,如同老鷹尋找獵物一般。

而話才剛說完,箭矢就像已鎖定目標!突然急轉直下,加速再加速!
一股巨大的聲響瞬間刺入所有人的耳朵,如同一隻巨型老鷹奮力長哮,尖銳無比。
大家又再度看向天空……
這一刻箭矢才從豔陽裡竄出!帶著越鳴越高的迴響直直落下。
魔族與幻想之地的人還來不及跟上事情的變化,每個人思緒還在「這是什麼?」
時……

「吭唰。」
所有人停止思考了……
巨大的聲響重重敲擊每個人的靈魂。

帶領魔族總攻的那位將領……倒下了……
倒下了。

雙眼瞪大,神情呆滯地抬頭望向天空。
他的身體緩緩……緩緩地往後仰,腰一軟折斷似地從坐騎上摔下來,盔甲撞擊到地面發出鐵與肉的悶響。
連那隻黑色迅龍坐騎也能感覺到主人的生命從背上消失的瞬間,發出不安的哀叫。

黑羽炎射出的那一箭直接打穿對方將領堅硬的特製鋼盔,流出一堆軟綠色的爛泥。
不動了,死了。
目睹這一幕魔軍的眼神也死了。
場面一片死寂。
只剩那隻迅龍的哀叫聲。

「哇啊!啊啊!」一名聯軍的戰士忍不住驚嘆大叫,但馬上被一旁的人制止。
「黑羽炎將軍有交代,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露出興奮的樣子,不要激怒敵人。」
雖然嘴裡這樣講著,但是他就和所有的聯軍一樣,眼神裡正燃燒著火焰和希望,他們用力握著拳頭,壓抑心中的激昂。

他真的辦到了!就這樣對空瞄準!就這樣對空瞄準後還能讓射程足足有一公里遠!還能在這麼遠的距離爆掉對方主將的腦袋?
不!重點是為什麼尾勁還可以強到足以貫穿盔甲?
天殺的怎麼辦到得?每個人心裡閃過無數句用髒話表達的詞語。

死寂之後,魔族的前線爆發出恐慌啊!
「現在怎麼辦!撤退嗎?進攻嗎?」
「該死!領軍的都掛了!現在是要聽誰的?」
「後面的部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根本沒辦法往後退!」
「不能退就往前衝!只要我們開始衝,後面的人也會跟上來!」
騷動擴大!

而黑羽炎大軍持續在堡壘上觀察著,他們不做任何動作,就像是故意要讓敵人有充分的時間去反應。

「就讓不安吞噬你們吧,紫色皮膚的魔人。」
「我說……黑羽,雖然對方失去頭領,但他們好像沒打算撤出,萬一對方進攻我們還是擋不住的啊!難道我們現在什麼都不做嗎?現在是等什麼?」一個精靈遊俠告急。
「還沒結束,我在等待時機,好戲才正要開始,準備好進行下一個階段。」
「什麼?下一個階段的計畫不是你喝醉酒隨口說說的嗎?」這位精靈遊俠就是咩嚕咩嚕的父親,當年還很年輕的父親。
「我都把消息發佈給全軍了,你覺得還能當玩笑嗎?哈哈哈~」
「噢……啊?啊!我真不敢想像你真的要這麼做,怎麼會有這種計畫!你要嚇死敵人之前,自己人都被你嚇死啦!」他整個瘋到不行:「如果因為這樣吞敗仗,就算是好友我也要把你的頭給扭下來!」
「好了就快了!注意前排敵人的動靜,這麼多人我不信沒有一個愛出風頭的,如果對方都是孬種還能打仗嗎?一定有人會帶頭衝出來的!一定!」
「他們衝過來我們就死定了!你還不懂嗎!」
「噓,別吵!有敵人把武器舉起來了,一個、三個、七個!越來越多了!終於要開打了是吧?你有什麼想法嗎?」
「啊啊,好!就用你的計劃!就用你的!快點!快點!」
「噢噢!那就開始吧!全部的人和我做一樣的動作!」

炎張手一揮,號角沖天震響,聯軍聽令後全數高舉手上的「傢伙」!

不管男女老少,不分職業。獵人、遊俠、戰士、法師、會用弓的、不會用弓的、民兵、老百姓。
通通高舉長弓做著和黑羽炎同樣的動作!全體人員朝天瞄準!

「哈哈哈哈!你這一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人萬箭齊射吧!舉國呀!」
「這太瞎啦!一堆人連弓都沒有拿過欸,根本胡來啊!你以為全部的人都能跟你一樣嗎?」
「就算打不到也沒關係,後面還有準備。」
「還來啊?我……欸?等等!」

敵方怎麼真的被嚇唬住了!

「這不可能!別停下來!敵人只是在虛張聲勢!他們不可能全部都會這種技法!不可能全部都可以射這麼遠又這麼準!」
「可是他們都準備要射擊了啊!」
「打仗就是往前衝!如果將軍還活著他一定也會這麼做!」
「後排的部隊沒跟上,前線部隊衝去送死嗎?」
「怎麼會沒有跟上!」

後排的部隊還完全還搞不清楚前線的狀況,整個魔軍早在領導人倒下的那一刻少了統一的命令。
對於視線被人海淹沒的後排軍隊來說,聽不到命令無異於帶盲人打仗。
後方最多只能看見要塞上,聯軍的人拉弓即將發動一波箭雨攻勢。

「怎麼回事?前線已經陷入戰鬥了嗎?為什麼這麼遠的距離敵方會拉弓?」後方陣地的隊長各個理不出頭緒。
「高個的,你看得到前面發生什麼事嗎?」
「前排的部隊好像已經敲戰鼓進軍了!但是後排沒收到命令啊。」
「所以是已經開戰了嗎?那為什麼前面的部隊看起來也和我們一樣手足無措?現在大家都搞不清楚狀況了嗎?領軍的到底在做什麼?」

趁著後排一陣混亂,黑羽炎趕緊下令放箭,十幾萬銀白色的光芒同時升空,通通投入烈陽的懷抱。
「哇!又是這招!」
「看……看不見攻擊會從哪落下!」
「這種距離打不到的!用盾牌保護頭部!」
「後面的部隊被箭雨襲擊了!」
「什麼?為什麼會是後面?」
「難道敵軍射程真的有那麼遠?之前都是在保留實力嗎?」
「我也不知道啊!」

實際上,除了黑羽親手訓練過的人員有六分程度的能力外,其實一大半的箭雨威力都爛得掉在前方的草原裡,根本一點威力也沒有。

但他用了一種方法讓這些瑕疵無法輕易被看透。

為了讓魔軍難以判別箭矢的實際數量和位置,聯軍的每一支箭都被塗得天藍草綠,全給景色吞噬了。「上天摸不清,落地不見影」的效果讓對手無法拿捏實際距離。

「可是為什麼能打得到他們?我苦苦跟你學這麼久,沒你遠也沒你準,其他人怎麼兩三天學會的?」
「還記得我派出埋伏在墨綠森林的部隊嗎?他們也發動了相同的攻勢。」
「墨綠森林?啊~!原來如此!從森林那邊用一般的高拋射擊就能打中敵方了!而且又不會暴露位置!你這臭傢伙什麼時候偷偷派人去的!連自己人也耍得團團轉!」
「當然是要給自己人和敵人驚喜。」

箭雨一波一波地往天上送去。
為了躲避箭雨來襲,後排的部隊能退得退,退不得的中段部隊只能被迫著往推進。
但是前進之後……他們看見得……是將軍慘死在地上,他的坐騎黑迅龍僥倖餘生,徬徨無措地來回走動。
再抬頭看過去,前線的部隊大多已遭到擊斃橫躺山野。

「將軍陣亡了!將軍在前線陣亡了!」終於被蒙在鼓裡的後方魔軍才知道,開戰之前將領早已被聯軍輕取而下。
他們完全是在一種無頭的狀況下擅自行動,然後傻傻地生吞敵人的炮火白死一片。
「該死!從一開始魔軍就沒有開戰過!根本不算開戰!打從最初我們就踏入聯軍的計謀裡了!告訴後方各個隊長,將軍已經陣亡了!全部撤退!」

沒有人知道黑羽炎私底下苦練多少次。
可能要無以數計才能有足夠的信心和膽識,在背負可能一失手便亡國的壓力下放出這幾乎是「不可能擊中的一箭」,只要輕輕一陣風!隨便一人吹一口氣的風速就足以讓這一箭偏掉!黑羽炎卻可以掛著笑容放手讓他飛翔。

世界上沒有人能像他一樣打得出這種攻擊了。

那隻箭如同代表著宣告勝利,魔族撤出不久後,神族的部隊也開啟「天空之門」加入戰爭,將魔族逼退回「界層之門」並關閉它,結束這場三界爭霸。

曾有謠言說:黑羽炎其實是神族子民,當時那一箭就是傳給神族部隊的信號彈,招喚他們下界參戰。
嘛,反正傳言這種東西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不過沒有異議是,那一戰確實讓黑羽炎成為頂尖的傳奇人物之一。

§

「嗯……後來炎辭去職務退隱鄉間。代號『末代遊俠』的鷹擊派系部隊也隨之解散,其中有不少遊俠被精靈帝國吸收,組成遊俠特殊部隊,研發反擊弓術……」
「看來這位戰士,你也是參與過三界戰爭存活下來的人啊?」村長說道。
「嗯,不禁想起一段過去。你說得那招……是指鷹派的『鷹擊長空』這招對吧?」
「啊,是啊!我很期待浪是否能再重現一次。」
「我想……如果我沒猜錯。你安排他們兩個切磋武藝,並不單純是想看正統鷹派的箭術吧?」
「怎麼說?」
「你剛剛說戰局『對咩嚕不利』,又更早之前你說咩嚕是『最有淺力的人』;如果把你的話換個想法,有淺力的意思也代表著……『依然有缺陷』,所以你希望藉由這次機會讓她認清這點嗎?」
「想不到看起來你好像沒什麼想法,實質上是一個暗藏深思的人啊。」換個講法就是心機嘛。
「我只是表情沒這麼豐富罷了。」
「……你沒猜錯,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反擊弓術雖然是精靈帝國遊俠特殊部隊的基礎。但傳言沒有錯,黑羽炎當初只傳授了鷹擊派系最皮層的技法。衍伸出來的反擊弓術其實非常不完整,反擊弓術雖然有鷹擊長空的略析,但始終沒有人可以呈現得像黑羽一樣完美,有太多的外力會影響準確度,而且無法克服。」
「所以……咩嚕的父親剛好是黑羽炎的好友兼戰友,也是箭技最接近炎的末代遊俠。我想她的父親比較心態應該也很重,所以才會為無法學會鷹派的高階技法而懊惱,於是就把期望壓在女兒的身上。咩嚕大概一直都在這樣的壓力下,要求自己不斷精進。但……就算精通反擊箭術,也只是粗略學到鷹派的技巧而已,更不用說超越了。」
「是啊……你又再次說對了。咩嚕她……為了鍛鍊自己,甚至要求自己在全速衝刺的狀態下橫跑過靶場,並且每經過一個靶位就射出一箭,直到能每一箭都正中紅心才肯罷休。她一直覺得光是精通反擊弓術還不夠!她要自己找出一條與鷹派不一樣的道路。……所以我才想阻止她繼續壓迫自己。」
「那麼咩嚕贏了,就代表她這段努力是值得的嗎?還是說她輸了,就能讓她放棄逼迫自己嗎?還是說她會更強迫自己?你能確定不管什麼結果都不會讓她陷入另一種惡性循環嗎?」
「……我不能確定,但誰贏不重要!無論怎樣,以村長的身分……應該說是以她外公的身份,我想要改變現狀,希望這場戰鬥能讓她了解到不一樣的事情。」
「這得看……」戰士微微張開嘴:「就算是透過不斷戰鬥鍛鍊體魄的戰士,都不見得能從中理出什麼道理,所以……」

這得看他們是如何看待這場戰鬥了。

§

回到競賽的現場,他們分別躲在樹後查探對方的一舉一動,難以移動的陡坡讓戰局陷入僵持。
浪看了看打在他腳邊的三支箭,咩嚕似乎打算把他限制在這個掩蔽物後方,但這並不能阻止他繼續鎖定對手的行蹤。
兩人就這樣你一眼我一眼,死都不讓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

咩嚕的心理滑過一絲不安,開戰至此她至少已經發出了十支箭,對手遲早會習慣應付這種攻擊模式,到時反擊弓術會變得難以發揮。

「反擊弓術難以發揮……?啊!」咩嚕頓時才發現,浪有攻擊過嗎?開局以來武器都一直掛在背上從未取下,這傢伙是故意的嗎?
確實……對付反擊高手如果輕舉妄動一定會吃苦頭,但連武器都不取出來這未免太……
「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沒什麼攻擊心態的對手逼到山坡上,咩嚕這次真的有點火大了。
「浪的作風和他老爸一樣讓人跌破眼鏡啊。」村長幾分無奈,當年打仗他的確也被炎耍過幾次,好在結果通常都是好的。
咩嚕咬牙,如果浪不攻擊也沒破綻,擁有再高的精準度也派不上用場,浪早在靶場的時候就已經看穿這點了吧。

「想不到賽前觀看我的標靶就能析解出這些訊息,怎麼會是這樣……現在我只能利用地形優勢把他牽制在原地了嗎。」緊盯著浪藏匿的地點想:「不行,浪很狡詐,光是牽制不會對他產生壓力。現在箭矢擊中目標的距離不到半秒鐘,我有把握在浪離開掩體的瞬間擊中他,問題就在如何讓他出來;不過浪也有可能會試探性引誘我攻擊,趁著空檔轉換地點。所以我要忍住,別上假動作的當,並且讓他有移動的機會。」

所謂適時給對手伸展的空間,就是給對手失誤的空間。
來啊,浪!我屏息以待。看看你能出什麼招,快從後方出來吧。

出來啊……出來啊……。
「……。」這傢伙就打算一直躲在樹後面嗎?
他還在後面吧?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故意的?

咩嚕的思緒突然被一旁物體壓過枯葉產生的雜音驚斷,望眼看過去,沒有動物沒有人影。
「浪難道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不對!不對!不對!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沒移開過視線,他一定躲在樹後面。」啊啊,但剛剛那一瞬間我卻移開視線看向別的地方了!

到底剛剛發生了什麼,只有觀眾才看得到,浪往天上拋了一顆半隻手大小的石塊,石塊避開了樹枝樹葉,任何可能在空中形成障礙的物體,最後才在咩嚕不知覺的情況下,落入浪精準計算後的枯葉堆中,沒有發出任何石塊碰撞地面的悶響。宛如好像有人一腳踩出的雜音似的。
逼真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咩嚕不安的情緒這下完全高漲了,廣場上的觀眾正非常替她擔心!但擔心的原因並不是咩嚕現在的情緒問題。

而是浪在此時「終於」取下他背上的長弓,總算要出手了!
從剛剛為止他的身體就貼平在樹幹上,將自己的氣息降至最低限度。
冒著被襲擊或跟丟行蹤的風險龜縮在原地不動的作法,簡直就是豪賭啊!
比起讓出空間給對手失誤,浪反而偏向於讓出時間給對手掙扎。

「好樣的,他也和他的父親一樣掌握到戰鬥節奏的竅門了嗎?是巧合還是運氣?這種心理戰上的技巧竟然可以讓咩嚕反而不敢輕易離開原本的位置!立場竟然反過來了!」高大的冷面戰士嘴笑得更開了:「現在咩嚕在浪眼中已經不是敵人了,是活生生的獵物。」

開始了!浪仰著頭,往上方射出了一箭。
「啊!這是……這樣力道很難控制吧?」
「竟然在這麼近的距離使用鷹擊長空?這應該是另一種技法。」
朝坡上擊出的飛箭打著漂亮的幅度,順暢地迴向地面加速。一口氣往咩嚕的位置落下,唰然扯下木枝花葉,等她有反應到時已經落在距離三步遠的位置。

「失……失誤了嗎?」盡管有點差距,咩嚕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壞了。
「還沒完呢!」第二支,第三支,馬上又襲來了!
一支一支地往咩嚕身體靠近,每一發攻擊都不斷地修正位置,眼看第四支就落在腳邊之際了!

第五支!第五支就會打中我了!甚至都可以聽得見第五支箭襲來的波動。
我得馬上離開這個位置,但已經射出第五支箭的浪,也一定會直接瞄準著這裡,等著我衝出去!好給我最後一擊。

瞳孔縮了一下,一股熱氣從鼻子噴湧而出。咩嚕臉部的神經繃得死緊緊。

往後退吧!然後轉身逃走……重整事態。
……

又要逃走了嗎?又要逃離現狀嗎?

是啊,因為一直以來,自己都很膽小嘛。
怕痛怕流血,所以不喜歡正面交鋒。
只要面對敵人,看見對方手上的武器正在朝著自己,就會怕得想躲起來。
什麼游擊戰,什麼遊俠的……自己根本爛透了,一點也做不來。
都快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直到……直到遇見了反擊弓術。
那天父親,開始教我這一系列的技巧。
這種不與對手正面來往,抓準對方破綻下手的風格,太適合我這膽小又躲躲藏藏的個性了……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怕在模擬戰中被打中啊!
會痛啊,會流血啊,不想哭啊……。這樣的我還是一無是處吧?
所以強迫鍛鍊自己的準度,讓自己在比賽中只要一抓到機會,就能以一箭決勝負。
情況很順利啊,就像我想得那樣……。
村裡的學生沒有人可以在一對一的模擬戰當中贏過我了,這樣就能當一個稱職的遊俠守護村莊吧?能讓大家看到我成功的一面了吧?
但是浪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打不中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快躲開!發什麼呆啊!」
「為什麼會不動!」

群眾的叫喊聲當然傳不進咩嚕的耳裡。
她只是低著頭,臉上矇上一層陰影,嘴唇也抿得死緊。
第五支就要從空中落下了,她卻一動也不動。

來了嗎……?

第五支箭!……位置竟然剛好就在她後面兩步的距離,換句煥說……

如果剛剛我往後逃開反而就被打中了吧?嗯呵呵呵。

「浪你是故意放水……還是猜錯我的位置呢?不管怎樣,我已經受夠跟你玩捉迷藏了。」抬起頭,她的眼神比在靶場當時更銳利,更還帶有幾分怒意!
「黑羽浪,你有種就繼續躲著!」
她如棉球般濃密的頭髮竟然因為一陣暴怒而豎起幾分!

「呀啊啊啊!」破嗓高亢而尖銳的狂叫,咩嚕疾走爆衝而去。

包含浪在內,連同村莊中的所有人!看到她如此的舉動全都呆張著嘴巴。
村長傻住,評審傻住,村民傻住,同學傻住,戰士也為之發楞。

這位從來不與人正面衝突的小女孩–咩嚕咩嚕往對手衝過去了!
戰局竟然往最不應該發生的方向進展!
這一副把下坡地當平地跑的勇氣到底是從哪來的!

「唔!這不要命啦……在這麼陡的坡道往下衝!」本來就相隔不遠的距離,咩嚕一跑就過半了。

浪趕緊放出手中的箭矢,但對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步。
她在高速中使勁一蹬,馬上從腳底傳來一股拋離地球表面的力道,硬是帶著她飛過浪的攻擊。
不妙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人間子彈,感受不到地心引力而直直往下坡墜落。
既然已經無法停止瘋狂的速度,咩嚕也只能試著豁出去了。

「天殺的好恐怖的速度!她整個人平行地面滯空了……這根本就是飛起來了啊!」
「在這麼高速的狀態下她能夠射擊嗎?……如果是她或許可以做得到!咩嚕咩嚕是最強的神射手!」
「喔喔,照這樣看來,浪就算要躲要跑也來不及了。」
「去啊啊啊啊!」

抓起手上的弓,用力拉滿!
下一秒鐘!
下一瞬間!
射出這一發,拿下你!
我才不會……我才不會躲避一輩子!

那根被當作掩蔽物的樹幹,在高速移動中的咩嚕眼中,殘影由左至右飛快地晃過,在這後面就是浪所在的位置,兩個人就將要近距離對峙了!

可是怎麼……
怎麼樹後面會是空的……!

慢慢地……一切放到慢動作,擺出飛撲射擊姿勢的咩嚕「飄」過樹幹,她的速度快到就算在兩倍速的慢動作中看起來還是用飄的!
而原本應該有躲人的樹幹後,在第一眼,第一時間,看不見任何人影。
她的視線裡是熟悉的森林,彷彿重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的森林。
咩嚕臉上還未出現任何驚訝於此的表情變化,眼球就已經開始緩緩地往上爬。
往上看,這是直覺的本能反應。

兩秒鐘以前。
所有人都覺得咩嚕會扭轉局勢。
但一秒鐘以後……
所有在畫面上盯著浪一舉一動的人,都忍不住用力縮住下巴,縮得好像要把整個下巴倒吞進去,顏面神經抽筋似的開不了口,……完全無法。

如果咩嚕是神一般的瞄準能力……那麼浪就是有一大堆神奇的應變能力。

時間點回到女遊俠往上看的瞬間,浪竟然就滯留在三公尺的高空,而且頭下腳上整個人倒立在天上!

當然咩嚕也沒時間多想他是怎麼樣跳到倒轉到這麼高的位置,只能將手上的弦繃得更緊。

浪保持在這種狀態下到底意味著什麼,普通人是不會懂得。
只有會隨時隱藏自己破綻的高手,有這樣思維的人才能理解浪這一下後空翻姿態的絕妙之處。

只要換個角度就會發現,浪在高於對方三公尺的位置來看,咩嚕的整個身體是一個「面」,但咩嚕仰頭看上去卻只有一個「點」……那一點就是浪的頭!

因為後空翻而頭朝下的浪,讓咩嚕能瞄準的位置被縮小到只剩下一張臉了!

不過這樣的作法也意味著浪被逼到絕路而無處可躲,他跳至空中也就變成一塊無法閃避攻擊的標靶,這點他也和咩嚕一樣豁出去了。

現在兩人只有一次在空中出手的機會!

「區區三公尺的距離,光靠縮小面積就想躲過我的攻擊?哼!」就算是目標蘋果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咩嚕全神投注在前端的箭鏢,即便她已經看見對方比她早一步放箭,她依然不分神,心裡只想著「要讓這一箭……要讓這一箭打中!」

不過她以細微之差慢了浪一點點出手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
「就來一換一吧!」咩嚕馬上以手護臉,閉緊眼睛等待痛苦降臨。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並未瞄準她的頭部。
「呃!」是一股又酸又麻的痛楚,橢圓的箭鏢塞進咩嚕柔軟的小腹,活像是氣球被壓陷的表面。

痛!可是咩嚕笑了。
「呵呵,你打中我的腹部,而我這一箭是你的腦袋!」
原來如此!相較只有腹部被打中的咩嚕,如果她射中頭部,規則上浪就會被判定陣亡。

箭矢沒有偏離它應有的軌道,確切而肯定。
它直直噴在浪的臉上,結束掉這場比賽!
浪失敗的原因,就是在最後一刻判斷錯誤,以頭部做賭注挑戰咩嚕的準度極限,結果反被將了一軍。

事情的結果應該是這樣,大家心裡所想的結果也是這樣。
一切應該就像這樣。
但……

「只要能讓她多花一點時間瞄準,比我晚出手就行了。」浪在心裡重複了一次,這個最初,讓他豁出去的理由。

「啪。」
這一刻,世界靜音了。
留下箭矢被彈開造成的聲響,迴繞在所有人腦海裡重複播放。
對,浪彈開了那一箭……。
他知道躲不掉,要從正面躲開神射手的攻擊太難了,所以根本就沒打算去躲。

於是放箭之後,他順手往後一伸,從背上的箭筒抓了一大把箭矢往前直直一揮,然後……漂亮地擋住。

咩嚕輸了,輸得很徹底。
腹部的疼痛和失敗的無力感比較起來……無從比較,而且不想比較……。

實在……太痛了!

止不住自身的高速,咩嚕撲倒在地上滑行了幾公尺遠,好在她用雙手不停往兩側洩力,才避免一路滾到坡底下。

「喂喂,妳不要緊吧?」浪趕忙上前查看咩嚕的傷勢:「有骨折嗎?痾,怎麼哭起來了……欸,很痛嗎?」咩嚕眼眶中的積水,不小心溢出了幾滴。
「啊啊,蠻痛的……好像被人拿刀片刮過似的。」
「妳說的是心痛吧?」
咩嚕沒回答,躺在地上一臉呆滯,平聲平調地講著:「我沒骨折。」
「……竟然只有擦傷,一般人像妳這種速度飛出去,早就半殘了吧。真好奇妳都吃什麼長大。」
「吃人。」張嘴作勢咬人。
「喔,是呵。」浪拿出藥膏抹在她腿上的傷口,另一手則戳了戳方才她被射中的位置:「腹部還會痛嗎?嗯?」看咩嚕沒有回應,浪只好自己動手把人家上衣掀開一些。
「呀啊啊啊!你做什麼啊!」這次反應夠大了……。
「當然是上藥啊,妳不想留下疤痕吧?妳腹部很有彈性所以沒傷及內部,等瘀血消掉就沒事了。
……倒是妳的腳,你們族人都是用棉布纏繞來保護腳底和腳腕嗎?能跑到腳皮都蹦開妳也真夠兇了。」

浪試著扶她站起來,可是看她一拐一軟的樣子自己也難受,最後只好決定揹她回去。關於這個提議,浪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說服她,粗神經的浪不懂咩嚕在不好意思些什麼。
仔細想想就能知道,因為貓頭鷹使靈的關係,全村都能看得到他們在做些什麼,而重點就是這些畫面是沒有聲音的……。
某方面來說:塗藥膏順便摸人家腿也罷;掀衣服也摸人家肚子也罷!「前胸貼後背,我帶妳下山」也罷。這種沒聲音的畫面真是惹人誤會啊!
令人遐想。

「喔~原來很輕嘛!我才在擔心追了這麼長的距離,回去的路一定很遠,我會不會揹不動呢。」
「意思是我看起來很胖囉?」
「不是,聽說精靈的體重無法用人類的外觀當標準衡量,同樣的身材有些種族的精靈會比較重,有些比較輕。」
「所以我算輕囉?」
「如果是人類的體型,應該有接近四十五公斤吧。不過妳卻感覺只有三十八公斤左右,這也難怪妳沒有摔得太嚴重。」
「喔,因為人家叫『風神』嘛,風神怎麼能太重呢!」
「聽不懂……」
「咩嚕咩嚕就是精靈語『風神』的意思喔。」
「竟然有這樣的含意。老實講我第一次聽到妳名子的時候……」
「感覺很奇怪對吧?」嘛,妳都這樣說了。
「是有一些。」浪直言。
「咩嚕是風的發音,所以咩嚕咩嚕四個字就是『風上風』的意思,也就是風神囉。」
「那麼,『火』用精靈語怎麼唸?」「哈嚕。」
「那『水』用精靈語怎麼唸?」「咕嚕!」
「……。痾,所以『火上火』,火神就叫做『哈嚕哈嚕』?」浪被自己古怪的發音觸發到,肚子再一次因憋笑而抽蓄不止。
「你懂了!」
「呵、哈……。然後水神叫『咕嚕咕嚕』?」
「沒有水神這種東西哦。」咩嚕很認真地搖頭。
「啊哈哈哈!這樣喔,我還以為只要把精靈的詞彙重複兩次,通通都會變成『神』。」
「哪會有這種事啊!先不說這個,我想問……你是怎麼跳到那麼高的地方?」
「在兩棵樹幹之間向上交互跳躍,然後再後空翻。」
「……沒實際見過真是難想像,真的辦得到嗎?」
「嗯,不過要先學會蹬牆後空翻就是了。這種體技不屬於任何獵人或遊俠的派系,我也是到處旅行後才從別人那學來的。」
「看來你從外面的世界……學到不少呢……糟糕,好想睡。」浪突然感覺背上一沉。
「呼~~」這是打呼聲嗎?她在打呼?

一口濕溫的空氣吐在浪肩上。背上的女孩不知是太勞累,還是天性如此呢?就這麼安心地睡下去了。不久前還一臉不好意思,這麼快就不客氣了咧。
「小姐妳是嬰兒嗎?這樣也能睡。」原本想這樣說……不過……
嘛!就這樣放給她睡吧。

§

終於,他們在太陽西下之前趕回村莊。
雖然最後的結果是自家人敗下陣來,村民還是很熱情地迎接這位外來客勝利歸來。

「但我怎麼感覺到,有某些年輕男女性投以羨慕或忌妒的眼神過來……。」
「所以早說了要你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的嘛!看來你短時間會變成我們村裡男性的公敵喔。」
「妳自己還不是在人家背上睡得很甜……。」

浪伸手摸摸自己左肩上的咬痕,還帶有點濕滑的餘溫。
試說這咬痕哪來的,這便是某小姐在睡夢中不知想些什麼,講著「再來一碗!哈嗯!」一口咬出來的!
好個夢話。

「味道怎麼樣?好吃嗎?……我指得是妳夢到的東西。」最後還加上一句補充反而顯得有點諷刺。
「這件事不准說出去喔!」被咬的人無所謂,咬人得反而激動得不得了。
「我會說這是被蛇咬得。滿意嗎,小姐?」
「不要提就對了!……我很累,要先回家休息了。」看來她嫌在別人背上還睡得不夠。
最後在臨走前,她又指了指靶場:「村長和評審們正在等你,快點過去。」
「妳不去嗎?」
「不用了,我不喜歡眾目睽睽的場合,而且也沒那種心情。」
「喔,懂了。那妳回家吧。」她應該不至於躲在家裡哭吧?浪心想。
「嗯,對了!那個……」咩嚕回過頭。
「嗯,哪個?」
「你很厲害哦!我輸得心服口服。」
「蛤……?」一時反應不過來「喔喔!彼此彼此。啊,怎突然說這個?」咩嚕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留下一個大問號自己跑走了。
「跑了……這是讚美嗎?」沒人回應的自言自語,浪只管搔搔頭,望著那小小的背影,他轉身前往靶場。

村長按約定,請人替浪鑄造武器,完工後再額外給予他們糧食,幫助他們能順利前往下一站。
而關於那位老鐵匠,據說看完比賽時就逕自先回店鋪去。等浪他們過去,他早生好驢火穿著工作衣坐在裡面等了。

「少年人,你想要什麼?可不要隨隨便便開一些讓我瞧不起的小玩意啊!」豪爽情懷,直入重點。
「我要黑血蜘蛛絲編製的弓弦,要多幾條給我備份。」看對方如此了當的態度,浪也省去客套話,深怕自己話一多就會開始拐彎抹角,弄得對方不高興。
「黑血蜘蛛的絲?真有趣,正好我有不少。會拿這種素材的人,大概除了你爸爸以外,很少可以見到。」黑血蜘蛛的絲在經過不斷編織加工後就會改變原來的性質,強韌而富有彈性。但使用手感卻又和一般量產型的長弓完全不同,所以評價也很兩極。

因為很難拿捏力道。

「弓身用本地的木材,補強材質用魔法銀鐵,最後照我的設計圖去挖這些組合槽就行了。至於外觀,我就相信師父的品味了。」
「喔,連組合弓的設計圖都有,看來你很有把握嘛。不過用魔法銀鐵補強……莫非你打算做成退魔長弓?」
「是的,麻煩你了。」
「退魔弓啊?知道了,我會盡快完成。少年人你和朋友先去找過夜的地方吧。」

別過鐵匠鋪,浪和戰士在旅店吃了一頓年輕村女替他們準備的晚餐(奇異的精靈水果沙拉……真叫人不敢回想第二次),雖然這味道對人類來講實在太刺激了些,但是空腹的威力還是叫人把餐盤上的東西消滅殆盡……即便它不好吃。

「總覺得少什麼事情沒做……」浪雙手枕在床上自問,音量卻故意大得整間臥房都能聽見。
「嗯!」大男戰士也用極大的打呼聲回應,眼睛睜也不睜一下,搓一搓鬍渣繼續睡大覺。
「你的『嗯』是肯定還是知道?」還是打呼聲……「嘛,算了!明天……我等明天的結果,睡也!」

浪一個翻身捲起身旁的被子側躺著,無語。
另一邊,床上的戰士發出「哼哼」的聲音,嘴角微微上揚。

§

西國海岸之都–緋海灣。
懵懵懂懂,略為成長的男孩來到城市拜訪智者。

「為什麼這塊大陸叫做幻想之地?」再一次,他又問。
「有些事情無知勝有知,既使這樣你還是想知道嗎?」
「萬物之初,始於思考。」男孩供出一個與年齡相違的回答,智者頓止半秒。
最後他說了……

開口。
可以讓一切開始,可以讓一切結束。
來往、切割。
謊言、揭穿。
承諾、背信。
親近、疏遠。
永恆、須臾。
開口是實施言語力量的第一步,結束言語力量的最後一步。

「想知道言靈術的基本和大陸的起源,那就對我開口吧。」 — 言靈使・佛里瑞斯

§

第二日早晨,老鐵匠帽緣壓低,整個人攤在牆邊,啤酒肚一上一下起起伏伏。
事隔一晚,工作室髒亂的程度已不輸一群酒鬼大打出手後的慘象。
唯獨一旁的桌子整齊乾淨的很不協調,上頭擺著一樣物品和一張字條。

「呵,這老頭子。叫我們去休息自己卻連夜趕工,獨自把退魔長弓完成了。」讀過字條的內容,浪笑開了。一早醒來就有驚喜的感覺真是不錯,至少能早點離開就代表可以少吃幾次……那種奇異的精靈美食。
「想必是個工作狂吧。」戰士擺上一小包銀幣。按照隱耳族與黑羽家族的承諾,這把武器的錢鐵匠應該會拒收,所以只好趁著睡覺留給他一點工本費,多多少少也是種感激。

「武器打好啦?老泰瑞還是一如往常手腳這麼快呢。」門外傳出某個人的話語。
「你今天不用處理校園公務嗎?村長。」同時也是校長,浪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座村莊的村長還需要兼職校長,是因為人口量太少嗎?
「送客也是我的職務之一,我想我來的時間應該剛剛好吧?」手往門外一伸,他做了一個「你先請」的動作。
「拿捏得精準,」浪比出大拇指:「剛好我們也拿到武器,正要啟程。」
村長瞄了一眼:「是機關組合弓啊,自己設計的?」
「不,去首都請人畫的,並請法師附上退魔屬性的製作卷軸。」
「所以是退魔弓囉?你是狩魔獵人?」
「正確來講,我正在調查帝國那邊最近發生的襲擊事件。」
「喔,有從行商的人那聽到一些相關的消息,聽說是大戰後殘存在大陸的魔族幹的?你認為可能性如何?」
「那是流言,事實並非魔族所為。你見過黑魔術的法陣嗎?現場都留有那些意味著不詳的圖文。」
「你剛是說『黑魔術』?」
「對,你沒聽錯,我不是說黑魔法。而是更古老更禁斷的黑魔術,招喚惡魔的法術。」
「啊……天啊,那我知道那種法陣代表什麼意思。一種是有人透過儀式招喚出來;另一種則是惡魔透過某種管道穿越後所遺留的痕跡。不管哪一個都很糟,願自然之神能保佑你們度過難關。」

所謂說,也許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但是一定有魔鬼。

「再走之前,想再問一下咩嚕她……應該說你孫女現在人還好吧?」
村長老皺的面容擺出一個「被發現了」的表情:「喔,原來浪已經知道我跟她的關係啦?」
「送菜給我們吃的村民所提供的情報。」
「喔,昨天模擬戰之後我就沒再看過她了。」雖然是這麼說,但村長反而刻意做出「我什麼都沒看到」的表情,眼睛左轉右轉地相當不自然。

故意的!

「從你的表情來看,事情並不像這樣啊。」浪也跟著擺出虛假的苦笑。
「喏!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走吧。」戰士用力拍了浪的肩膀一下,借力把他往前面推了幾步。

行過大門,和村長及兩名守衛告辭,正式離開隱耳族的村莊。

就這樣離開隱耳族的村莊……

§

「有沒有感覺什麼行李之類的東西沒拿?還是有什麼事情沒做?」戰士把昨晚浪的問題重複一次。
「有啊,而且我想起來是什麼事情沒做了。……不過看來也沒有必要回村莊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往右邊數來第二大樹看了一眼,有一個人雙手交叉在胸前,慢慢把頭探了出來。

四隻眼睛瞪著兩隻大眼睛。

「你們兩個!難道都沒有想過要帶著我走嗎?」女孩似乎很不滿地說著。
「沒有。反正妳父母或妳爺爺會幫妳安排,我剛好省得去想這些。」浪聳肩,一臉不在乎。
「而且啊,」他又繼續補充「通常都是別人找我,很少有人會讓我去找。」
「怎麼和你爸一樣啊……」戰士和女孩齊口同聲。
「怎麼連咩嚕也這麼說……」浪的頭縮了一下。
「咩嚕的爸爸跟你父親交情不錯,他說如果想見黑羽炎,他也只能自己去找。他還說如果黑羽炎主動來找朋友,就代表一定有什麼麻煩事,你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老鷹一樣的人。」
「我還沒有這麼惡質吧……。」
「真的嗎?那我再問一次,如果我不再這裡,你們會找我一起旅行嗎?」
「我會一直往前走。」
「所以還是一樣嘛!」
「差多了,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妳想不想要來!」
「其實妳如果沒來,浪就打算跑回去村裡找妳了。」保持沉默的戰士又在最佳的時機開口說話了。
「不會,我會搖搖頭拋去雜念,直直走下去。」
「所以哪一個是真的?咩嚕咩嚕到底是要聽誰的啊?而且你們明明都知道人家要來了吧?」不耐煩了。

不過也確實是這樣。

「嘛,總之來了,都在一起了,那妳就直接說吧。」
「你想要咩嚕說什麼?」
「當面跟我正式說出妳的要求,因為我不確定妳是不是受到父母還是村長的影響才跑過來,所以透過妳本人講出來,就算是一種儀式。很簡單吧?言語的力量,讓我聽妳親口說出來。」
「喔……那、那我……」「妳怎樣?」
「我……我想和你們一起旅行!」
「嗯。」
「可以嗎?」「可以。」
「就這樣?」「這樣。」
「那要去哪裡?」「有空跟妳說。」
「那會遇到很痛的……事情嗎?人家很怕痛。」
「不知道,也許我現在就可以讓妳很痛。」
「哇哇,沒關係,走吧!」

咩嚕突然轉身,遠遠向他們的守衛比出勝利手勢,兩隻手在天上揮來揮去,跳個不停。
直到守衛也對她做出回應,她才回過頭笑嘻嘻地抓起早就藏在樹下的行李追回浪身邊。

「村裡又少一位年輕可愛的姑娘啊。」老守衛對著身旁資歷淺的菜鳥淡淡說道。
「讓她一直留在村莊裡才可惜,她有我們所沒有的光芒。」年輕的守衛從口袋拿出一樣東西,那是昨天在校門口,咩嚕朝浪的腳邊射出去的那一箭,原來已經被偷偷撿走了。

他拿手上搓了又搓。

「才怪,你明明就覺得很可惜,你當我看不出來啊?小子。」老守衛的長矛用力在地上敲出聲響,彷彿能劃破雜思。
「可能吧。」年輕的精靈折斷手中的箭矢:「一路順風。」他說,然後把折斷的箭矢往草叢輕輕一拋,慢慢目送三個人最後的背影。

§

「因為有新隊員的加入,我們來重新自我介紹吧。我叫黑羽浪,職業……應該叫傭兵比較適合。嗯,因為沒有固定專研的領域,所以就算傭兵吧!」發出幾分自豪的傻笑。
「而我身旁這位身材高大的人,他叫萊丁・卡斯特,一名守護騎士。」故事開始了兩天,終於有人提起這位樸克臉戰士的名字。
「平常他都不太愛說話,總是不知道在沉思什麼,不過他很可靠喔,至少他不在之前我過得可辛苦了。」也許卡斯特心裡一陣暗爽,但大男之心還是讓他一臉正經直盯著前方。
「我叫咩嚕咩嚕,精靈語是風神的意思哦~」
「停!我想到了……」「欸?」
「要幫妳取一個通用語名字,平常妳都以人類的身分行動,這樣會比較安全。妳看妳濃密的頭髮完全遮住頭上的獸耳,簡直就像一般人類的女性呀。」
「好……不要太難聽喔!」
「這樣嘛,把咩嚕咩嚕的音直接翻過來修改一下,唔嗯……美乳?」「蛤?」
「不……梅魯?梅爾?梅兒?媚兒?痾……啊!叫媚兒梅爾如何?還是要梅爾媚兒?」
「梅爾媚兒吧!」
「好!從今天開始妳就叫梅爾媚兒啦。」多方面來說,這真是一個隨便名字,但跟原來的名子比起來,這名子可好聽多了。
「梅爾媚兒,嗯嗯~!我的名字叫梅爾媚兒,遊俠。年紀換算成人類應該是十九歲吧。」
「妳已經十九歲了喔?」浪故作鎮定的模樣反而顯得相當刺人。
「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表情看我!人家真的十九歲啊。」

十九歲哪裡不對勁?媚兒根本就不知道,也沒打算當一回事。
但是浪的表情實在太令人不爽了!
不,當媚兒轉頭發現足足高過她五顆頭的戰士卡斯特,輕描淡寫地低頭看了一眼「所謂的十九歲(很低很低)」,她就領悟了。
非常。

「啊!你們都把媚兒當成小孩子!怎麼這樣!太過分了啦!」
「抱歉,小小一隻很可愛嘛,所以就忍不住……」
「才怪!哼,告訴你們一件事情吧。既然今後要一起旅行,我想這件事早點說出來,不要隱瞞太久比較好。」
「怎麼?該不會妳其實是人類?還是說妳其實只有八歲?」媚兒完全忽略掉浪的插嘴。
「我其實是狗族的人喔。正確來說是混血,混血啦。」
「喔?」眼前兩位男人反應平淡的令人生氣。
「所以說我同時遺傳到狗族女性嬌小的基因和隱耳族天生嬌小的基因,才會變成這麼小一隻啦!啦!啦!」說用「變成」,好像她曾經高過似的。
「是這樣喔~」

啊啊!這兩個人完全把我的話當成藉口了。

「就是這樣啊!你們看媚兒的耳朵!」她把兩隻手塞進毛髮堆抓起某樣東西。
「啊—!」浪看見從她頭上真的蹦出兩隻軟綿綿的耳朵,表情突然難以為情……不自然。
「看到了沒有?長長的耳朵!其他隱耳族的人耳朵都是肉球喔!只有我是狗耳!平常都是藏起來的,看過的人可不多喔!感到榮幸吧!」

啊……看見那對咕嚕嚕的耳朵抖了兩下,卡斯特別過頭走到旁邊點起香菸,雖然表現上冷靜,但他可能正處在混亂當中吧。

「還不信嗎?我還有尾巴哦!」看見媚兒很不雅觀地把手伸進裙襬裡面,這個動作讓浪真不知道該往哪邊看。
「行了,我信了。別……」
「嘿咻。」這下真的有一條尾巴從裙子掉出來,媚兒發出「嘻嘻」的笑聲。
從她的反應多少能明白,平常在村子中她大概都必須被迫收起這些不合隱耳族外觀的部位。
一方面是尊重,一方面也是避免受到排擠。

往自己的額頭重重拍了一下,浪暈眩地瞇起眼睛。
新成員媚兒歪著頭,無法理解兩位隊友的行為。
收起耳朵,卻忘記收起尾巴,就這樣在裙子下搖著毛茸茸的不明物體,走在後面。

「天啊,真的是一隻小狗。」浪無奈的說。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媚兒能表現得像人類一點,但看這樣子……進城之後會不會引發什麼事件,他可不敢去想像了。

末代的遊俠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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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MAX
終於看到一個跟弓箭手有關的小說了
感動

02-23 00:52

瓦勒‧法克
什麼?!why?你這樣我會想知道原因啊!02-23 16:01
MAX
沒有阿 我特別對弓箭手 有興趣
而且通常冒險小說 都是劍士或魔法師
沒有關於弓箭手的= =
所以好不容易找到
很感動!

02-23 16:22

琴心劍魄
好精湛的弓箭手

02-25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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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喜歡★a1596378951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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