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 第七章----日記
我雖然不是兇手,但是人卻可以說是我殺的。我是一個目擊者也是一個罪人,從沒想過視而不見的罪孽是如此深重。視而不見也是需要勇氣的,不知是誰說過的話。我想,這句話可能是錯的。視而不見需要的是完全捨棄良知,以及承擔罪惡的勇氣,這麼說來的確也是需要勇氣吧?
想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我真的有勇氣承擔嗎?巨大的十字架會將人完全壓垮,看來這句話所言不假,我並不是要佩服那些罪犯,不過他們能夠在十字架下堅忍的活下來,是不是也可以說是一種反英雄呢?一般人無法成為英雄,所以我們只能拖著孱弱的身軀以及那懦弱的靈魂,以雙手膜拜之姿乞求罪孽得到原諒,那麼這個行為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種罪?
所有人都在乞求神靈救贖,卻沒有人膽敢正視罪惡。注目你所喜愛的,忽視你所厭惡的,讚美你所信仰的,鄙棄你所怨恨的。我想所有人應該都是這樣,不知不覺中背負了無數的罪惡,依舊可笑地緊抓那一絲的光芒。也許我有點聽懂她的話語了,「人沒有被救贖的資格,只能自己贖罪。」
「走吧。」她說。
我緩緩地回答:「恩……」
我佇立在門前,看著門上圓形的喇叭鎖,我不禁思考起門鎖存在的意義。是為了鎖住裡面的東西,不讓內裡的東西出來?還是為了鎖住外在的東西,不讓任何東西進入?還是說是為了守住內裡的某樣秘密,不讓人知道?
我想,我是為了守住內裡的秘密。
那汙穢不潔之物阿!那最低賤最卑微最孤獨之物阿!你們沒有見光的資格!同那些不淨之物一同掩埋在黑夜吧!
我,鎖上房門。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世界開始逆轉,我的規律與條理一一停擺。一切的混亂都是從那一天開始,那天那縈繞不散的洗髮精氣味或許就是這一切狂亂的根源……
「家豪,我媽叫我下去,你在這等一下喔。」
在腦中殘留的信息只剩洗髮精的香味,我茫然地坐在地板上。其實女生的房間並沒有如同漫畫小說描寫的一樣,那樣的夢幻美好。當然我也知道那只是虛構的,是因為現實無法達成才以虛構幻想的方式達成,也可以說那是對於現實世界的不滿的投影。比起那種充滿可愛夢幻、整潔明亮的房間,現實中的房間不過是平凡的房間。女生房間衣服會好好收在衣櫃,棉被鋪好亦或摺好,偶爾幾件衣服裙子隨意地躺在地板或是床上。窗外照進來的採光也不足,在不開室內燈的情況之下,不過是個昏暗到讓人窒息的房間。
但是書桌上的書本會整理的非常整齊,難道女生對於書本有特殊情感?看著書桌上的黑色筆記本,我知道有為數不少的女生會寫日記,或許這是和幻想世界極少數的共通點之一吧!我不曉得她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不過據我所知多數人一樣懶惰,那麼所謂的女生不過就是比男生多勤勞一點,是嗎?那日記是不是可以反映出一個人的勤勞程度?兩天寫一次還是三天?書桌上這本黑色的筆記本,我想就是日記。
一想到這裡我不禁萌生翻開來看的想法,人對於別人的隱私是不是都會有窺視的慾望?當我在翻閱日記時,我想我不只是在翻閱一本書,而是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的內心情感變化,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人的點點滴滴。我小心翼翼地翻開筆記本,深怕被這巨大的情感吞噬……
第一頁以藍色原子筆用端正細小的字寫在中央,「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他是活的。與她眼神交會的一瞬間,我就懂了。如果有一天我就此消失,不必懷疑。」這短短的幾句話,如待宰羔羊接受事實後說出「就是這麼回事。」
翻開第二頁,除了紀錄日期之外,內文完全不像日記。反倒是如同〈論語〉一般的語錄體,但是除了對話內容之外什麼也沒寫。
「女孩,我認為你很聰明呢。」
「不!我一點也不聰明,你找錯人了。」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得到妾身的的肯定。你為什麼會認為自己不聰明?難道在否定妾身的眼光嗎?」
「……沒必要跟你說吧。」
「呵呵,因為周遭親戚都考上國立學校,而自己只能讀國立吊車尾,此外被男友甩之後,成績也一落千丈?」
「……。」
「雙親雖然沒說話,但是他們卻很失落吧!班上同學也因前男友放出的謠言而把你孤立了,老師雖然表現出一臉同情的樣貌,但實際上卻在嘲笑你。」
「吵死了!」
「你,辜負了眾人的期望呢。但是你不必擔心,妾身就是為此而來的!」
「什麼意思?」
「人類這種生物,一但陷入痛苦、絕望就會變的不知所措,就像在雨夜都市裡迷路,一但看到燈光便撲上去。如同飛蛾撲火般地愚蠢,愚蠢的天性。只有極少數人能找到正確的方向,不理解痛苦,就沒有資格享受快樂。」
「理解痛苦?」
「呵呵,真正的快樂只是一個短暫的片段,猶如掌中砂礫。你們所追尋的不過就是曇花一現的幻影,當曇花凋零、幻影退去,旋即陷入零碎的委屈與不平中。」
「這……」
「不對嗎?事實上,你們充滿了憤恨和忌妒,沉溺在被陰影吞噬的愉悅中。
然而終究無法達成社會所要求的形象,一個絕對清廉、和善、友好、正直的形象,有誰真正能達到?為了不被社會所遺棄,透過自我分裂所留下的人格,那個經過雕塑的可悲形象。」
「不是的,我並沒有充滿什麼忌妒,也不是被社會所雕塑的作品。」
「只是你沒有意識到罷了!不安與焦慮深根在你的靈魂,你膽怯、你畏懼,假若沒有成為一個社會所需要的人、一個父母、師長所期望的人,你將找不到自己的生存價值,除去那些期待與期望之後──你,又是誰?」
「我……我是……」
「不管做什麼事都會被責備的恐懼、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做錯的焦慮、深怕一事無成最終成為一個不被需要的人的畏懼,至今為止支持你前進往上爬行的,到底是什麼?當你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他們又會怎麼看待你?」
「……低能兒、智障、什麼事都做不好、廢物……」
「他們會把你送進醫院,說是你病了。實際上是將你區隔開來,把你標記上疾病的符號,寧可將你看為病人也不願正視你,這就是你們啊!不是嗎?」
「……」
「不斷循環的規制中,所有的情緒都被壓抑、被掩蓋,可悲的你們只剩下殘破的面具和不斷積壓的情緒。妳很聰明,一定會了解的。今天到就此為止吧,妾身還會再來的。對了,照照鏡子吧!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樣貌,如果你有勇氣的話……呵呵呵……」
阿!
左腳小腿一陣溫熱伴隨刺痛直撲而來,將我一口氣拉回現實。猛然一看,腥紅路面磚上一隻黃澄澄的生物正緊咬著我的左腳。這隻大黃犬看起來年事已高,鬆垮的外皮、殘缺的耳朵、一隻畸形的前肢、有氣無力的尾巴。
我踢踢左腳示意要牠鬆口,牠不但沒鬆口反而加重力道。力道之大讓人不禁產生疑問,你不是已經老了嗎?哪來這麼大力氣?我處於被咬住一隻腳的尷尬情況,周圍的人群也只是在一旁看著,這可怎麼辦才好呢?手足無措的我就只有這樣一直站著,直到交通號誌變號牠才鬆口。這時,我才發現這隻大黃犬的用意。也許在我不知覺時,紅綠燈早就轉換了,心急如焚之下便一口咬上!但是一般的狗會這樣做嗎?我不禁納悶著。
那一對澄澈的黑珍珠正凝望著我,珍珠底下映照的是無盡的辱罵與暴力,含著淚水將那些哀號與痛苦昇華成一顆晶瑩剔透的決心。那我呢?也能擁有如此的高潔的靈魂嗎?走過泥濘沼澤、越過血色荒野,惹得一身腥羶的身軀,已經太過汙濁。那所謂的聖潔連同靈魂一同遺棄了我,逃竄在漫漫人群與城市街角。如今僅剩殘骸的我,連一條狗都能讓我覺得如此耀眼、如此高潔,那麼我是不是只是一團在城市間飄盪的汙穢?
我不願做多想。伸出手摸了摸牠的頭,邁開步伐越過斑馬線。
-----------------------------------------------------------------------------------------------
電腦出了點問題,很抱歉比預定晚了幾天。
話說最近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嚇一跳,在電車上看到一個女孩在講手機,忽然心想他的手掌好美,好想收藏起來!
覺得手掌以外的都是多餘的.....讓我想到乙一的斷掌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