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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夢見】
6-1
皇宮總是富麗堂皇的。
無論是最顯眼的五人合抱大理石柱，抑或是一整個禮拜下來都不一定會有人注意的小角落，全都刻鏤著精緻細膩的雕花，完完全全昭示著「雍容華貴」這四個字。
而艾爾文，站在殿堂的正中央。
整個殿堂簡潔明亮，一條一看便知道要價不斐的鮮紅地毯從大門處不斷延展，延展到一張華麗的王座。
王座後方，有著大約三層樓高的落地窗，日光從窗外灑落，一股神聖莊嚴之氣油然而生。
但，最惹人注目的，不是那織工精美的地毯，更不是那巧奪天工的王座。
而是人。
一個女人。
彷彿與四周的華麗成對比，她一襲白裳，上頭不過只是用金邊輕輕勾勒出一些輪廓，下擺綴著流蘇，簡單得很。
簡單，卻也高雅。
像是罩上一層面紗，儘管艾爾文努力凝視，仍無法看清她的面貌。
但她的一行一止，都是那麼的優雅、高貴，無論在怎麼心高氣傲的人，也不得不低頭表示敬意。
她像是看不見艾爾文似的，一手輕輕搭著王座，面對大門。
即使看不見她的面容，也能夠清楚感受到她的視線穿過自己，甚至越過大門。
就像在等著誰一樣。
四周一片寧靜。
所有的一切宛如靜止。
艾爾文望向窗外，除卻一片刺眼的光芒，什麼都看不見。
他不是沒有疑問。自己剛剛才面對生死關頭，那蒼白的利齒還歷歷在目，下一秒——不，可能不到一秒——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發現自己身在此地。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是系統管理員，在最關鍵的瞬間幫了他一把，轉移了他的位置。
只不過，比起無謂地問為什麼，他更想知道之後該怎麼做。如果一切是有人故意為之，絕不可能讓他只是在這裡待著。
才剛這麼想，後頭就發出「喀」的輕微聲響。
門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男人。
和高貴的女子一樣，看不清楚面容。
他一身純白盔甲，踏著優雅而從容的步伐，來到女子面前，單膝下跪。
兩人似乎交談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艾爾文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能從動作做出判斷。
然後，男人從懷中拿出了一朵花。
一朵純白的玫瑰花。
「哦呀～原來是這一幕啊！沒想到失去記憶後，還可以這樣完整呈現呢！真是讓在下太感動了～」
來了嗎？
突如其來的陌生聲音在艾爾文身邊響起，他卻一點也不意外，還是不動聲色，默默地站在原地。
「此者」氣宇軒昂，英氣勃發而不顯柔弱。五官精緻地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神祇一般，嘴角還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一頭和艾爾文一樣的黑髮，但長至腰部，並在腦後繫了個高高的馬尾。
完全是個東方人的面孔。
但他的雙眸卻是琥珀色，一如溫潤而飽滿的美玉。
整體來說，「此者」是個很漂亮的東方人。
只不過，不管他長得在怎麼出色，在這皇宮之中，也顯得突兀。
那一襲亮麗的長衫，朝右方開了個衩，上頭繡著特殊的圖騰，乍看之下跟煉獄巫師特有的魔法紋烙有些相似。下擺也是用極高檔的布料織成的，同樣也是在外緣繡了些簡單的線條裝飾。
這樣的裝扮，艾爾文只在有關「武陵桃源」的資料上看過，但無論材質或是織工，都無法與「此者」身上所著比及。
只是，服裝好看歸好看，但明顯帶著東方風格的長衫突然出現在這優雅的西式皇宮中，反而變得不倫不類。
不過，「此者」可一點都不在意這件事。
他像是一個專業的鑑賞家一般，東摸摸、西看看，對著四周的擺飾大肆品頭論足一番，最後看向殿上的如同變成石像一樣，定格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男女。
「哦～連雕刻都這麼完美，只可惜，她們倆的面貌似乎不大清楚啊？」
「此者」轉頭看著艾爾文，露出莫測高深地微笑。
「……」
一秒。
兩秒。
直到一分鐘過去了，艾爾文還是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而「此者」則保持著那高深莫測的笑容……如果撇開那微微抽搐的嘴角不談的話。
「喂！在下說你啊！好歹也說些話吧！在下可是專程過來見你的耶！」
此者終於忍不住了，放棄原本神秘的形象，指著艾爾文不滿說道。
不料，艾爾文還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擺明了就是不說話。
「此者」指了一會兒，這才莫可奈何地垂下手，瞪著艾爾文，嘴裡還不停喃喃唸著。
「真是的！這傢伙真是越來越難搞。有記憶前是這樣，失去記憶後還是那副死樣子……這小子未免也太囂張了吧！……不對，在他的字典裡大概沒有『囂張』這個詞……」
此者一張嘴唸個沒完，不停地抱怨。
「要不是……誰會想幹這種事啊？侑子也真是的，這條世界線又不是在下的範圍……而且，遇上這種情形，一般人不是起碼都會問『你是誰』之類的問題嗎？這傢伙也太背離常理了吧……」
此者不斷碎碎唸，雙手也沒閒著。有時敲著腦袋、有時摸著下巴、又有時拉拉頭髮、弄弄衣角……就在他快要把全身上下都摸遍、自言自語從抱怨艾爾文的無感到感慨自然界的無情，艾爾文終於決定開口了。
「……你是誰？」
「你反應也太慢了吧！」此者停止碎唸，激動地喊著，「這個問題不是一開始就該問的嗎？」
艾爾文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本來想等你自己說，但看來你似乎很想要我問。」
「什、什麼！你什麼時候產生了在下想要你問的錯覺？」此者一臉不敢置信。
「剛剛。」艾爾文回答得簡潔有力。
「……」
此者垂頭喪氣，只差沒有蹲在角落畫圈圈了。
「不行，這個世界沒梗……難怪侑子會不想過來……真是……竟然就這樣丟給在下，那個無情無義的酒鬼！好無趣啊～～」
眼看此者又要再度沈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艾爾文不得不趕緊發話。
「聽起來……你認得我？」
此者這才回過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以為在下想認識你嗎？你這傢伙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是一樣的無聊……不對！你現在比以前更無聊了！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搞的，竟然有人可以無趣成這樣。要不是侑子……」
說著說著，此者又再次陷入不斷發牢騷的輪迴之中。
「……」
艾爾文沉默了會兒，突然了解到，如果自己不用問題吸引這人的注意，只怕他會這麼不停地自言自語，沒有結束的一刻……
「你是誰？你怎麼會認得我？這裡是哪裡？你說的『侑子』又是什麼人？」
一連串的問題從一向沈默寡言的艾爾文嘴裡吐出。
「等、等等！這麼多問題，在下可沒有辦法一次答完啊！」
此者一時之間慌了手腳，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回答。
「首先呢，在下叫做『喬』，是個『夢見』。」
喬露出神秘的微笑。
「夢見？」
「穿梭於夢境之中，窺探過去，觀望未來。脫離了現世的身體、牽動著星世的命運、交會著天世的靈魂。」
一瞬間，喬的聲音變得朦朧，彷彿從遙遠的虛空處傳來。
虛無。
縹緲。
周遭的氛圍隨著他的語氣，變得詭譎離奇。
停滯半晌，喬露出了宛如孩子般的淘氣笑容。
「當然，沒有一定的能力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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