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異(下)
過幾天,老公公又上山砍竹子。
老公公快活地哼著歌兒,一邊砍著砍著,突然遠遠聽到一陣哭聲。老公公心腸非常好,馬上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需要幫忙。於是他跟著哭聲走到竹林深處,感覺那個人似乎越哭越可憐。
老公公繼續往前走,等到他覺得離哭聲已經很近的時候,哭聲突然停止,四周一片靜默,沒有哭聲,沒有鳥鳴蟲鳴,沒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作響,空氣也突然變得凝滯、悶熱。
老公公覺得奇怪,此時,他覺得這附近有些眼熟,才想起是他幾天前埋嬰屍的地方,老公公猛然轉身想跑,轉過身看到的東西讓他想大喊,但聲音到喉間卻哽住了。
他身後跟著一名長髮女子,是前幾天跟他買竹製品的女郎,但現在她長髮散亂,臉色死白,雙眼流下兩行血淚。彷彿這些還不夠似的,她手裡還抱著一個紫黑色的東西,那是額頭以上有一個平整大洞的死嬰,渾濁的雙眼瞪視著天空,無言地抗議著死於非命的命運,腐臭的黑血混著腦漿還只半凝固,仍從那怵目驚心的開口緩緩滴落。
「妳、妳......」老公公心臟劇烈跳動,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這是我的孩兒,瞧瞧他多可愛呢!」女郎愛憐地逗弄著嬰屍,牽動嘴角做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抱抱他嗎?」女郎挨近老公公,把嬰屍遞給他。
「不、我不......」老公公不斷後退閃躲,但女郎還是步步進逼,最後終於將惡臭、半腐爛的嬰兒塞到老公公懷裡。
老公公大叫一聲將嬰屍拋下,但嬰屍未及地面,那女郎又搶先接住,又塞回老公公手中,如此重複數次,老公公總是無法將嬰屍丟掉。
聞著撲鼻的屍臭,老公公忍不住作嘔,嘔吐物大多噴在嬰屍上,距離相當近的女郎身上也濺到一些。
女郎大怒叫道:「你居然吐在我孩兒身上,難道你嫌他不可愛嗎!?」同時一陣刺骨陰風,隨著女郎的尖叫襲來。
老公公心中一凜,厲聲道:「且慢,妳這難道是黑嵐教的黑風神功!?」
女郎驚道:「沒錯,小女子正是黑嵐教下的毒竹使者,閣下怎生得知?」
黑嵐教在江湖上是一亦正亦邪門派,門徒多以草為名,而地位最高的護教使者都冠以毒字,這女郎既名毒竹,可見在教中輩分必高,舉足輕重。
老公公聽見女郎果然是黑嵐教下,懼容登去,雙眉一軒哼聲道:「老夫數十年前,曾跟你們黑嵐邪教結下樑子。前任毒竹使者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居然在我面前殺了我的獨子,老夫好幾次找他報仇都因技不如人以失敗告終。從此老夫便隱居在這座山上,苦練破解黑風神功之法,苦等再度復仇的機會。但是後來聽說他失蹤了,老夫常嘆息可能再也無法報仇,沒想到天憐我,居然能陰錯陽差殺了你這繼任毒竹使者的孩兒,可謂老天有眼!」
老公公說著雙手一用勁,將手中嬰屍扯碎成無數肉塊拋棄。
毒竹大怒,隨手一抄從地上撿起一根細長竹枝,本來綠中帶著微微枯黃的竹枝在女郎手中竟然漸漸變成黑色,並朝老公公一陣亂刺。老公公見狀哼聲道:「毒竹劍法,雕蟲小技!」左右閃躲,輕描淡寫從女郎竹枝前避開。
老公公道:「喪子之痛老夫也有過,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只能怪你們黑嵐教作惡多端。」
老公公續道:「但我殺了妳的孩兒,也算報了仇,妳走吧,我不殺妳。」
越發憤怒,毒竹一晃竹枝,嗡嗡聲不斷,竹枝化成無數殘影又向老公公刺來,這招「罄竹難書」乃是歷代毒竹使者的馳名絕技,即便擋住了第一招,因竹枝柔軟的韌性,可以衍生出無數後著,令人猝不及防。
老公公又輕輕閃過這招,說:「念在妳新喪幼子,老夫讓妳三招,三招一過老夫就不再客氣了!」
但毒竹哪可能罷手!?躍上一株竹子,利用竹子的彈性,在竹林間飛快移動,從這根彈到那根,速度越來越快,逐漸看不清人影,最後,整個人從最遠最高的那根竹梢朝老公公射過來。
這招聲勢驚人,但老公公長吁了一口氣道:「好個『勢如破竹』,老夫已數次被這招所擊敗,這次不會重蹈覆轍了。」老公公凝神待毒竹欺近身邊,並不躲開,而是向前一步,一手將毒竹手中竹枝奪下,另一手托在她腹下,將勁道卸開並導入地面,一面橫向快跑,待跑了數十步後,才將毒竹這招之勁化解殆盡。
眼見殺著被破解,毒竹大驚倒躍開,老公公道:「三招已過,接著老夫就不再讓了,妳應該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說著轉身離去。
毒竹看著老公公的背影,猶豫片刻,仰天長嘯兩聲,潛運畢生功力,霎時腳邊捲起強烈氣流,將滿地竹葉刮得滿天亂舞,竹葉漸漸變成黑色,本來薄如紙片的竹葉,在毒竹的內力操縱下,變得其堅似鐵,還帶著劇毒。毒竹一聲大喝,旋風挾著萬萬千千竹葉如飛刀、雪片般朝老公公攻去。
「唉,不愛惜生命。」老公公嘆道,手摸向腰間斧頭轉身朝女郎擲去。
這斧,絲毫不受阻礙,穿過了大量射來的竹葉,毒竹只來得及喊了聲「呃」,斧已飛至腰間,將她攔腰斬成兩截。本來竹葉已至老公公身後,但現在沒了內力推動,就只是一般的葉子,即便有幾片已經觸到老公公,也只能給他拂癢了。
手一招,斧又迴旋飛回老公公手裡。老公公將斧收回腰間,頭也不回的哼著歌兒,心滿意足下山去了。
竹林裡只剩下,一位女郎斷成兩截的身體,還有蟲鳴、鳥鳴,和風吹動竹林的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