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的世界(5)

從那之後，就連應該不具意義的時間，都讓男童覺得很漫長。

 

在死力的包圍下，村莊的時間停住了，建築物得以不被時光催毀，同樣的，那些由村人化成的黑霧也是。

 

同時這也阻礙了其他的人事物進入村莊，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但這點還是讓男童相當不耐。

 

因為停住村莊時間的代價，是從他跟女孩身上支付的，所以女孩漸漸老去，而男童也慢慢的變成男孩。

 

「終於……今天又來了兩個人。」男孩嘆了口氣，「但這兩個人因為跟這個村莊的淵源不深，帶不走多少人。」

 

男孩皺了皺眉，在仍顯童稚的外表下，卻有種歷練過的知性表露。

 

『俊宇，不用著急的，這一百多年來，我們也帶出去不少人了，依照這個速度推斷下去，應該再過一百年就能把村莊的人都帶出去了。』

 

此時，外貌年齡已經近四十歲的女孩，沉靜的表情讓男孩深深心痛著。

 

受苦的是他們，負責收尾的還是他們，善良的人，卻也不是每個都能有好報，就像壞人也不是每個都會受到報應一樣，也許是時候未到，也許是真的這世上無人能動搖其之存在，但為了姊姊，他是願意犧牲的。

 

如果上天不能給姊姊一個好的回報，那他為什麼不能盡自己的力量完成姊姊一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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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小他能看到鳥榕上的她時，他就覺得，他這輩子是屬於她的。

 

雖然天天都往榕樹跑不是什麼大事，但對著樹上喃喃自語，有說有笑就是很大的問題了，對村裡那些人來說，男孩的表現相當的異常。

 

這點，引起了還是中學生的「他們」的注意。

 

「他們」是村莊裡有錢有勢的大人們的小孩，從小到大，大人們各個都把他們捧在掌心，從小開始，吃好穿好，不管再任性的要求都不會有人生氣，反而還會盡力完成……不，是一定會達成他們的心願，等到開始上學後，就連校長也得對他們掬躬哈腰的，把他們像老祖宗般貢奉著。

 

「為所欲為」這四個字，幾乎可以說是為他們而生的，所以他們當然也把這村莊視為是自己手裡的囊中物，更何況鳥榕樹又是村裡的象徵，他們怎麼能忍受自己的東西被那種下三瀾的小鬼給弄的怪里怪氣的？

 

於是，男童開始了每天只要接近樹就會被痛打的悲劇。而且很聰明的，都打在看不見傷口的地方。

 

剛開始，還多少有人會出聲制止，但只要他們回嗆一句：「你就不怕我告訴爸爸嗎？」，就再也沒有人敢出聲。

 

男童家雖然是個大家族，但就是因為人口眾多，所以大人們都忙著賺錢，不然這麼多張口只能喝西北風。

 

偏偏他們的工作是遊走山林的獵人，常常一出門就是一星期，所以對於遭受欺負的事，男童是一句話也沒對他們說。

 

頂多見面時，若不小心牽動傷口，會假裝肚子痛去一下廁所，之後，也穿起了長袖長褲，隱藏那些甚至開始化膿的傷口。

 

男童很喜歡爸爸曾經跟他說過的，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他都記在筆記本裡，像那個關於時空的觀念，就是他爸爸獨到的見解。

 

所以，當他看到很久很久以前，傳聞中在樹上吊死的女孩才會這麼興奮，因為，他證明了爸爸說的是對的！

 

而且女孩也不似傳說中的恐怖，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小小的他只能看到女孩的鞋底懸在高高的樹頂，像是有人站在樹上似的。

 

當男童試著跟女孩對話時，女孩也會輕輕的晃動雙腳回應他的話，這讓男童覺得非常高興。

 

於是，男童開始詢問一些他聽來，關於這個村莊的傳說，身為這個村莊興衰的見證者的女孩也沒辜負男童的期待，回答了他很多問題。

 

但這些曾有過的快樂時光，卻被一把大火給無情的催毀了。

 

那天晚上，因為爸爸上山去，不知道被什麼人設的陷阱給弄傷了，最近他們家裡常發生意外跟事故，搞的人心惶惶的，男童也因此好幾天沒去鳥榕那，只專心的照顧受傷或生病的家人。

 

雖然能做的事有限，但他還是盡力的做一些像換水、端藥的事。

 

也因此，他身上的傷終於被發現了。

 

還記得，那時他不小心絆倒打翻了一碗湯藥，雖然因為溫溫的，不致於燙傷男童，但對於家裡的大人來說，現在家裡的傷患當然是能少一個就是一個，所以他們不顧男童極力的阻止就脫下他的衣服，於是，慘劇發生了。

 

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大人們非常非常生氣，當下就要衝去找他們理論，但人多不一定勢眾，他們反而還是被毒打了一頓趕回去，眾人非常的憤怒，也非常的失望。

 

原來，住了這麼久的村莊，那些情誼都是假的！什麼敦親睦鄰，在這個只有權勢的村莊裡，就算再多的情份都跟屁沒兩樣，雙手一攤除了愛莫能助還是愛莫能助！！

 

氣憤的大人在灰心之下，決定自己來討回公道！！

 

但是……命運卻在這時對他們開了一個大玩笑。

 

就在大人們準備好明日一早就要去教訓那幾個孩子的深夜，他們自己先找上門了。

 

「聽說你們很有膽，跑去我們家鬧事嘛？啊？」

 

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不絕於耳，不管是門窗還是桌椅，通通被闖進來的中學生們砸個粉碎。

 

他們拿著棍棒闖入，不斷痛毆那些因生病或是受傷而無法反抗的人，甚至連還沒斷奶的嬰兒也從搖籃裡抓起來摔，聽著從原本響亮到逐漸變微弱的哭聲，男童及大人的心都涼了。

 

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淮許他們做這些事卻沒有人管！？

但回應他們的，只有闖入者的嘲笑聲跟炙熱的溫度，熟悉的香味變成焦味，無止盡的火星竄入口鼻及咽喉，捲曲的身體各個寫著不甘心，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像是對世界無聲的控訴，他們化成了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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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醒來」時，男童就是在鳥榕樹下，看著熟悉的白色鞋底垂掛在半空中，但不同的是，這次他聽的到有種聲音直接傳達到心裡頭，一種溫暖的熱度從那不可能產生溫度的話語中傳出。

『你……還好吧？抱歉，我只救的了你一個人……』

那個聲音充滿了溫柔的歉意，男童的眼淚不聽使喚的流了出來。

明明這麼多被欺負的晝夜，他都沒有流過任何一次眼淚的！但為何…？為何一句溫柔的話語就讓他有得到了救贖的感覺，他不懂……

『啊，不過，我只能救的了你的靈魂不被仇恨吞沒，但沒辦法救回你的生命……真的非常抱歉。』

那個聲音輕輕暖暖的，但卻飽含著讓人心疼的愧疚感，早已忘卻的某種情緒再度在男童內心甦醒了。

他擦了擦眼淚，笑著站了起來。

「大姊姊，謝謝妳，我已經不要緊了。活著的時候，我除了忍耐之外，也沒辦法努力什麼，現在死掉了，也許我能做的更多了。」

謝謝妳……真的。妳救了我的靈魂……

男孩再次誠心的在心裡禱告著，如同當初在樹下發誓一般，他誠心的祈求著，希望姊姊能在完全失去存在之前，達成她的願望，然後安心的去另一個世界。

其實她早就已經可以進入輪迴了，只是，放不下那些受到磨難的人們，比如他，於是，便將自己的累積的死力拿去幫助別人，才遲遲無法打開死生之門。

不然憑她這百年來的功德，成佛也未必不可。

但現在，這一切的可能，卻只能拿來救這些她覺得無辜的村民了。

男孩嘆了口氣，但仍然向著天上禱告。

神啊，就算您放棄了我們全家，至少幫幫姊姊吧！

她才是真正無辜的人！！




****說不出的後記****

明明n天前突然閃出了結局，但卻遲遲無法下筆的原因…
在今天動手後，終於明白了…

原來，在我簡單看到的結局內…還有這麼多的秘密。
角色們也真會藏…

這篇打到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