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來襲的天際顯得分外灰敗陰沉,十度以下的冰風更是凍得我手腳幾乎沒有知覺。我懊惱著不該為了讓自己顯瘦而穿長襯衫搭薄外套出門,卻又不甘心就此被天氣打敗。
公園裡殘片紛飛,林木們彷彿在傾訴與落葉分手的哀泣之情,發出沙沙的悲嘆……呸呸呸,怎麼聯想到如此不吉利的句子,我可是來見暗戀的女孩,分手什麼的太觸霉頭了!
輕輕揭開夾在腋下的雜誌一角,確認裡頭的門票還在後,我為了讓自己定神,口中開始低聲唸誦先前反覆練習不下千百次的台詞。「這位學妹,請問妳需要D大耶誕舞會的入場券嗎?我正巧那天有事不能到場,如果妳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再見……」
糟糕!在最後加上再見這兩個字,會不會讓學妹覺得我可能另有圖謀啊?不、選在人煙稀少的公園對她搭話本身就很奇怪,可是寒流來襲又不是我能預料的。況且她會在每週一、三下課走這條固定路線回家,是我所能掌握的寥寥幾條情報之一,再拖拉下去聖誕節就過了,我不想直到今年結束都沒能與喜歡的對象說上半句話啊!
第一次見到學妹,是在某條人車擁擠的馬路上,她不顧危險閃閃躲躲地幫拾荒阿婆撿完散落滿地的空瓶,那張冒著薄汗的無邪笑顏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受到她善良心地……好吧,我承認還有娟秀美貌……所吸引的我,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關於她的一切──就讀國立名校、成績優秀、班上與社團均人緣絕佳……每每得到新消息,便令我覺得與她之間的距離更加遙遠。對了,就好比角色扮演遊戲中,永遠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公主與村民A。
想親近她與對自身現狀的卑怯長久以來在我心中相互角力,直到上星期,我才決定至少從說句話開始。籌碼不多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外校生眼中很搶手,但於我如糞土的本校耶誕舞會入場券……啊啊,這張讓我每年散發無數怨毒念波的符紙,終究也有為我牽起友誼橋樑的一天。
不遠處下課鐘聲響起,照原先設定,我將背倚在公園大樹上,以悠閒姿態閱讀手中的科學期刊……僵直了二十分鐘後,我開始焦慮地頻頻往四周張望。就在脖子扭到幾乎旋下來的同時,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浮現在小徑入口,雖然在高度近視的我眼中顯現出來的只是一個輪廓,然而我卻能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學妹。
及至身影接近到一定距離,我迅速低下頭,眼角餘光掃射到她除了肩掛的包包外,手中還捧著冒出騰騰熱氣的紅豆餅紙袋。原來學妹喜歡紅豆餅呀……趕忙在腦中登錄新情報的我,手底下也沒閒著,將雜誌紙頁翻動得飛快,搜尋之前被夾入其中的門票。按照計畫,門票會自然而然飄落在小徑上好給學妹撿起,接下來我再說出準備好的台詞……欸、怪了,門票咧?
此時學妹已離我僅五十公尺不到,我急得滿頭大汗,開始不顧形象盲目地在矮叢草皮間翻找。突然間,一聲柔美的問句自我身後傳來:「請問……這是你在找的東西嗎?」
我驚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聳起來,學、學妹居然站在離我不到兩公尺的地方對著我說話!思路瞬間刷白,只反射性地點了下頭,她綻出欣然笑靨,將門票遞還給我:「重要的東西要小心收好喔。」
我輕輕摩娑學妹碰過的票緣部份,期盼從中感受她指尖殘餘的溫度,在我分神的剎那,學妹一個旋身就此離去……糟糕,我連句謝謝都忘了開口,更別說那勞什麼子的台詞了。
出於反射地,我張口意欲喊住她。「呃……」我遲疑,麻煩的是該叫她什麼好呢?同學?學妹?還是本名?混沌的思路尚未釐清,輕快的樂音早一步從學妹口袋中響起,我頓了頓,隨即彎下腰假裝綁鞋帶,耳朵則是拉得尖尖地,生怕漏了某句對話。
「喂,你好。是萱萱嗎?什麼?妳弄到D大晚會的入場券了?唔哇、要去要去,記得幫我留一張……」乍然聞言的我如遭雷擊,之後的內容已傳不進我耳中,肩膀一垮,我為自己的徒勞悲從中來。
還說自己是什麼村民A?人家村民在遊戲中至少也有兩個字以上的台詞,而我卻連個聲音都發不出來,簡直比村犬還不如!要是、要是我有勇氣早一步開口叫住學妹的話……
我揀了棵大樹蹲在根部憂鬱至極地畫起小圈圈。倏地不遠處的驚叫讓我從自怨自艾的泥沼中回到現實……是學妹!我無暇細想,蒙頭便衝了過去。才跑一小段距離,學妹與一名高大壯漢拉扯的畫面立刻映入眼簾。
壯漢發力將學妹頸部的項鍊自後揪緊,而學妹一手護住脖子,另一手則是死命反抗。氣血猛然上湧,我揮舞手中雜誌當作武器劈面往壯漢臉部使勁一砸,命中目標的雜誌發出響亮地「啪」聲,壯漢停下搶奪的動作,狠狠往我的方向瞪了過來。
身體頓時因恐懼而無法作動,老實說我這輩子從沒打過架,遇到這種帶有殺氣的惡意眼神直覺便是想轉身落跑。可是、可是現在的我有不能退縮的理由,拿不出勇氣而苦在心中的悔恨,嚐過一次就夠了。
用力吸口氣,我上前拽住壯漢的一隻手臂,學妹覷準這個空隙用力掙離,項鍊卻意外地在此刻斷裂落入壯漢手中,學妹驚覺,返身試圖奪回卻被粗暴地踹倒在地。
「搶劫!有人搶劫!」學妹發出尖銳的求救聲,孰料這似乎觸怒了壯漢,他
先捶了緊抓他單臂不放的我腦袋瓜好幾下,再趁甩脫時抬腳往我腹部來一記猛烈的蹴擊。
「嗚噁──」我痛到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翻攪的腸胃引發我陣陣嘔吐感。這種足以扣掉勇者近千血量的攻擊,根本不是渺小如村民A的我能夠承受的,乾脆就這樣倒在地上裝死算了……不爭氣的想法才冒出,卻見壯漢又朝學妹衝去,目標改為她手中的包包,似乎是看準了公園中無人願意伸出援手……可惡,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身體的痛楚明白地告訴我不要逞強。只是如果我在這裡被打趴,頂多就是肉痛幾星期,選擇逃避的話,我想我會揪心一輩子,到死都不能原諒自己。
我就著蹲下的姿態悄然繞到了壯漢背後,突地一個躍起勾住壯漢的頸部,對方也馬上反應過來展開激烈反抗,沒有幹架經驗的我以瘋狂亂抓亂咬來回擊,兩人瞬間扭打成一團……不過也只是瞬間,沒幾下我就成了被痛打的沙包,新換的眼鏡也被甩飛一旁,看來不只全身瘀血,連荷包也要大失血。
雖然處於縮成一團的挨揍狀態,我依然靠聽覺辨識出學妹快速逃離的腳步聲,心下稍安,而壯漢也在此時停手。我勉強撐開朦朧的眼,卻見那揍紅了眼的壯漢從有點老舊的公園長椅上硬是拆下了一根木板。
嫌力氣太多跑去破壞公物啊?不過當他緩緩轉過來的那一刻我突然懂了,這傢伙真正的目的不是要破壞公物,而是要破壞我的腦袋瓜!
這世界沒有王法了是不?危急時刻腎上腺素分泌全開,我以連自己都無法置信的漂亮翻滾站起身來,正當我預備以全速衝刺甩開身後的惡鬼時,腳底意外地一個打滑……靠!是我的那本科學期刊。
我狼狽地仆跌在地,正當我閉目待死之際,連串尖銳的哨音阻住了壯漢的動作,他丟下一句國罵後以極快速度閃人,員警則俐落地追了上去。
「你沒事吧?我現在馬上叫救護車。」隨後趕至的學妹蹲在我身旁焦急地撥打手機,要是可以,我多麼希望能細細品嚐這美妙的時光,無奈我的意識正逐漸模糊。
「現在的我,應該可以從村民A升級到王宮守衛了吧?」我低聲喃喃,旋即陷入昏迷。
一年之後的現在,我端坐在尚未修復的長椅上,故作鎮定地等待學妹。
在那之後我住了一星期的病房,學妹則是每天來探視我,我們很快地建立起良好關係──每天會相互在即時通分享生活瑣事,見了面也能自然地打招呼……然後在努力充實自我的今日,我決定要對學妹告白。
或許會遭到拒絕,也可能被發好人卡,但如果不踏出村子的大門,永遠不知道未來有什麼際遇在等著自己,或許公主就在門外也說不定。
我發現不遠處學妹走過來的身影,壓抑著抖顫的心情,我直起身子。村民A出生以來最大的冒險,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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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本篇是空想奇談哈拉板的徵文活動參賽文,
參賽文想想我已經連續兩年寫聖誕賀文了耶,不知道明年會不會有第三篇wwww
在玩角色扮演遊戲時,偶而會想在遊戲中的NPC,他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的確,或許勇者才是整個故事的主角,
不過跟我們日常生活比較貼近的卻是那些過著規律日常的村民們,畢竟沒辦法人人都當上賈伯斯。
也因此才會想要動筆寫個平凡的故事,
畢竟人生中,惟有自己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