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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過一座石造的拱門，爬上一道斜坡。
門口佇立了幾名龐然的警衛巨魔，多疣的青綠色皮膚上圍繞著許多蒼蠅，他們讓手中的鐵鎚在地上拖曳著，頻頻對過往的路人露出利齒。
天蠍和父親下了車，眼前是一座像大型倉庫的建築。
許多人拿著包裹來往交談，旁邊的棚架裡拴著被馴養的提波里德，是種適合載運貨品的強壯動物，全身覆蓋著堅硬粗糙的鱗甲，看來笨重其實相當敏捷。
他們走上了階梯，進入寬廣的大廳——天蠍隨即睜大了眼睛。
高聳的天花板下堆滿了巨大的貨櫃箱子，四周有許多的懸掛了鐘的門，
喀答作響的計算著時間，在其中匆忙的走來走去的，大約有數百名——也許更多？
沒錯，那應該就是「樹古」……天蠍想著，驚嘆的望著他們。
樹古們有著像鼠類一樣的鼻子，小而水亮的眼睛，蓬鬆豎起的尾巴，
身高大約只有一般成人的一半。
一個貼滿了便條紙的機器吐出了一張又一張的紙片，然後就看見樹古輪流衝過來撕下紙片，再衝進對面的門拿背包。
「快點！特快專送來不及了！」
一個帶著單片眼鏡的樹古尖聲喊道，把沉甸甸的背包碰的一聲塞進前者的懷中，
那隻樹古看了紙片上的送貨地點抱怨了幾聲，從身上拿出一張卷軸，隨即消失不見。
天蠍和父親走向櫃檯，一個樹古正持著長長的清單，
他不經意的抬起頭來望見了父子倆。
「吶吶，這不是神官大人嗎——是什麼風把您吹來啦——真是令我們這裡蓬蓽生輝——」
他拋下清單走了過來，熱情的敞開雙手說道。
天蠍雖然無法分辨樹古們彼此之間的差異，在他看來每隻樹古都長的非常相似，
但是迎面走來的這隻樹古有著光澤豐潤的深色毛皮——似乎特別花時間保養梳理過的樣子，身上斜掛著一件紫色的高級披肩，用華麗的胸針扣了起來。
「倒是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神官說道，伸出了一隻手放在天蠍的肩上。
「對了，這是我兒子——」
「喀哩，是小少爺——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客套話就免了吧，外面雨下的不小，在太陽下山前回去得費點工夫。」
「那麼是什麼事呢？神官大人，」樹古認真的問道，嘴邊的鬍鬚不停地抖動著。
「難道是對商品有疑問？或是包裝的問題，還是運送的問題？雖然不打折——但是我們的東西絕對是物超所值的，吶吶。」
「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神官嘆了一口氣，接著搖搖頭，「是送貨延遲，而且已經是第三次了——根據我們詳細的協議，應該在前個週末就收到了才對。」
「喀哩，真的是不成才的傢伙！」樹古氣憤填膺的說著，對神官深深一鞠躬。
「最近訓練了一批新人，吶吶，是我們訓練不周。送貨不及時給您帶來不便真是萬分的抱歉——」
「這個如果是暫時的，倒還可以接受。」神官揮了揮手。
「還請您見諒，這個分會正在準備擴張，喀哩，莫爾海姆能夠請十個人的資金，這裡只能請三個人——成本相當的高啊。」
天蠍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著父親和樹古對話。
「籌備中的成本節省可以理解，」神官點點頭，漫不經心的補上了一句。
「只是如果為了減少成本，連品質也降低的話，這樣生意可做不長久的。」
天蠍看到樹古的尾巴嗖的揮動了一下。
「喀哩，神官大人指的是哪一點？」
「也許只是我多心，」神官輕鬆的表示道，「只是發現最近的蠟燭顏色比較不那麼溫潤，而且燃燒起來的味道有點刺鼻。」
「神官大人吶，之前我們提到過——我們最高級的蠟燭，使用蜂蜜的蜜蠟蠟燭——顏色會隨著蜜蜂種類，還有加工的手法，蜜源及蜂巢的新舊而改變的吶。」
樹古伸手抹了抹鼻頭，急切的說道。
「那意思是，你們最近換了貨源。」神官像是感到有趣似的追問道。
「喀哩，沒錯，」樹古點點頭，然後一臉誠懇的搓著雙手。「關於這件事本來想近期通知您的，實在是我們的疏忽——」
「啊，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瞭解了。」天蠍看見父親揚起嘴角，「祭祀用的物品還是慎重一點比較好，畢竟是獻給塔和主神的貢物……」他話鋒一轉。「如果不知道原來如此的話，我還以為是換了蜥蜴油或比爾克樹油呢。」
「絕無此事的，吶吶。」樹古像是感到震驚般的揮舞著雙手。「神官大人，不然這樣吧——倉庫有這兩天才到的新貨吶，不如我陪同您親自確認如何？」
「那麼就這樣辦吧。」神官贊同的說道。
「速戰速決，在黃昏之前，沒問題！」樹古像是鬆了一口氣，聲音也愉快的提高了一些。
「時間就是基納啊，朋友！」樹古轉頭望著天蠍，對著另一邊大喊。
「吶吶，我說那個叫什麼來著——喳比，喳比！」
另一邊的門傳來東西翻倒的聲音，另一隻樹古不耐煩的探出頭來。
「別叫了，這就來了！」
「等下帶小少爺去會客室坐坐吧，我跟他父親要去看看倉庫的東西，」
櫃台樹古對灰頭土臉的喳比皺了皺鼻子，神氣活現的指示著。「小心別怠慢了，喀哩。」
「這是當然，」喳比對前者不滿的瞥了一眼，對天蠍招了招手。
「小少爺，這邊請——」
天蠍邊走邊望著身旁的這隻樹古，淡褐色的毛皮顯得有點粗糙，穿的不是華麗的長披肩，反而是一件輕便的短背心，皮革腰帶上還繫了個小腰包，讓他不禁好奇的猜想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會客室是一間狹小又堆滿東西的房間，感覺上原本是用來放置雜物的地方，可是使用者似乎突然改變了主意，硬塞了幾張陳舊的沙發和桌子進來，桌上鋪的桌巾邊緣還有一大片被燒焦的痕跡。
「請坐，喀哩，都隨意——我來泡個茶。」
喳比伸手指了指沙發，匆匆的將一個箱子踢到牆角，接著順手把桌上的紙張全掃到地上。
天蠍好奇的張望著，從身旁堆疊的箱子中飄出了混合著漬樹莓，新鮮水果以及各種蜜餞香料的味道，因此雖然房間又小又擁擠，但是也瀰漫著一股迷人的氛圍。
透過開敞的窗戶看出去，雨已經停了，從斜照進來的陽光中還嗅得到微涼芬芳的空氣。
喳比打開了一個銅製罐子，「吶吶，小少爺來點吧？」
他友善的把罐子遞給天蠍，裡頭是一些看起來很可口的糖霜餅乾。
天蠍望著樹古捧著的罐子，突然想到父親在馬車上對他說過的一段話。
「樹古一族，他們精明的很，只要有錢賺的地方就可以看的到他們的駐紮地，商業手腕的確非常高明……行事一切目地都是為了賺錢，所以有天當他們無償給你東西的時候，就得要好好考慮一下……」
他遲疑了一下，精明的喳比馬上就察覺到了。
「別擔心，這不要錢的，喀哩。」樹古眨著烏溜溜的眼睛表示，
天蠍最後拿了一塊，嘗起來滋味好極了。
「吶吶，要不是因為薪水少的可憐，我還可以弄到一些貝魯斯蘭的茶葉呢……」
喳比一邊抱怨著，一邊將熱水倒進茶壺。
他小心翼翼的將茶杯擱在桌上，然後看到小客人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怎麼啦？」喳比問道。
「沒事，」天蠍望著冒著熱氣的杯子，欲言又止，不過實在壓抑不住好奇心。
「那個，喳比，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樹古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急忙補上幾句。
「櫃檯那傢伙老是叫錯——我真正的名字叫札比靈斯，吶吶，不過你還是可以叫我喳比，比較好念嘛——什麼問題啊，喀哩？」
「這個，我是聽別人說的，」天蠍想著父親對他說的話，思考如何開口才不失禮。
「聽說樹古們非常精通賺錢，每個都是商業高手……」
喳比發出一連串的嘖嘖聲，「喀哩，這樣說好了，」
他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搖了搖。
「樹古們並非天生的商業好手，和人類一樣，你們也有各自的長處和不擅長的事物吧，吶吶，就稱之為才能吧。」
「如果只是站在櫃台數錢和買賣東西，那還稱不上是商業，關於貿易的定義很廣泛，喀哩。」
喳比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繼續說道。
「像我這種——對數字不怎麼在行，又受不了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的樹古，櫃檯當然不適合我。」他自豪的挺起胸膛。
「而我們負責的是開拓新的市場，找尋新的駐紮地，以及可能會受到歡迎的新商品，畢竟商機無處不在——探索這些非常令人興奮，吶吶。」
「所以說我們樹古精通商業，不如說我們擅長學習和開發潛力，找到適合自身的任務，然後讓熟悉那個環節的人去執行，喀哩。」
樹古得意的揮舞著茶杯，他的健談讓天蠍覺得意外。
如果照父親所說的，他們應該不願意回答任何問題才對。
「還有人說……樹古可以為了基納，什麼都不要…… 」
天蠍話才說到一半，馬上就被喳比大聲的打斷。
「吶吶，這個嘛，有句話不是說——沒有錢的紳士，就像缺了油脂的臘腸！」
樹古抖了抖鬍子，眼睛閃閃發光。
「同理人生也是這樣嘛——錢不是萬能，但是沒錢萬萬不能！誰不喜歡這些跑的飛快的小東西呢——但是呢，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對樹古族的誤解——」
他暫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搔搔鼻子，顯然是突然想到什麼。
「好吧，是大多數的樹古，有少部分的確是這樣……」
「少部分的是指？」
天蠍立刻問道，喳比則耐心的回答。
「其實不管是人類或樹古，如果分不清楚需要和想要的差別，表面上說自己不在乎錢財名利，但其實內心比誰都渴望——喀哩，就這樣陷入無盡的誘惑中，一輩子都拼命的想多撈點銀子，諂媚逢迎，投機取巧——」
「對於貿易團員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錢啊，吶吶，應該是自己的生命和同伴。當碰到危險的時候，得靠自己和夥伴的能力才能擺脫危險，總是被眼前的小利所迷惑的人，是賺不到更多錢的，喀哩。」
喳比的聲音帶著笑意說著，雖然是問句——但聽起來像是肯定句。
「應該要通過正當的途徑，適當地追求錢財才平穩嘛——對吧？」
他說完以上的話，聳了聳頭上那對小耳朵，
友善的舉動馬上博得了天蠍的好感。
對嘛，這樣才對。
天蠍想著，沒錯，沒有事情值得拋棄生命追求，如果為了得到了某樣東西先死掉的話，那就是愚蠢了。
他喝下最後一口茶，發現自己仍然有問題想問。
「你剛剛說，樹古天生都擅長找到適合自己的貿易環節，但是，樹古這麼多——」
天蠍遲疑的問道，同時也想到神官父親早已為自己安排好，但是仍然充滿了不確定的道路。
「有沒有樹古——是不適合商業的？」
「吶吶，在回答這個之前，換我問個問題，」喳比露出促狹的笑容。
「小少爺，你覺得什麼是商業呢？」
「……」天蠍愣了一下，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這麼問他，他一定會回答說是買賣——但是，如果連找尋新的營業地點，以及研究新商品也算的話，他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喀哩，跟什麼不是藝術一樣，難以回答對吧？」
喳比跳下椅子，甩了甩身後的尾巴。
「吶吶，我個人認為，商業不是只滿足私慾，而是經過慎重思慮後的交換——然後再將這些事情具體化，商業行為就是令人讚嘆的藝術了。」
「只要熱心投入，不斷花時間提高自身能力，不管原本資質如何——除非是像吃飽了的普古斯那樣的人，不然總會有點心得吧，喀哩。」
天蠍目瞪口呆的聽著，忽然深深感覺到，樹古遠比看起來還來的睿智。而這些都是經典裡面從沒提到的事情。
「哎呀，時間不早了呢。」喳比指著牆上的時鐘說道，
天蠍才發現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已經變成了黃昏的橘色，開始訝異今天時間過的特別的飛快。
不過心情比陰雨綿綿的早上好得多，他充滿感激的看著眼前的樹古。
「去找你父親吧，我想這時候應該結束了。」
「好的，非常感謝你。」
天蠍說道，看著喳比收拾桌上的東西。
「不必謝，我也很高興認識小少爺——老實說，能討論一些帳單之外的東西也讓人心情愉快，不過這裡的工作越來越枯燥乏味了，喀哩。」
「那麼，是要去別的地方嗎？」
「也許……有一個新的貿易團邀請我，他們的作風很合我胃口，大膽又創新，不排擠被邊緣化的樹古，看似隱匿又飄泊在各處，像黑色的雲一樣——」
「那一定很適合你。」
天蠍由衷的說道，喳比則高興的手舞足蹈了起來。
創作內容
(6)<Daeva __Asmodians >
Daeva __Asmodians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