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無題

 

 

 

        會被殺死的！絕對會被殺死的！

 

        我確信著。我理解著。我知曉著。我了解著。

 

然而眼前的少女卻仿佛對我的想法一無所知，仍然是毫不在意地站著。

 

        不，她是知道的。她當然知道我的想法。不單了解而且明白。畢竟她就是那個令我產生這種想法的人。

 

        少女的體型跟普通的女高中生沒有太大的差別，既不算高大，也不算矮小，只是身材稍微瘦削，但也不能說是太大的差異。如果真的要說跟普通女高中生的分別的話，能提起的大概就只有她那稍微有點遺憾的上半身，但如果真的要這樣說的話少女好像很可憐，所以我剛才說的話就當沒說過好了。而在這樣平凡身材上穿著的仍然是平凡的制服。並沒有甚麼標奇立異的特色，紅白色的制服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並沒有配戴甚麼潮流飾品，看起來就像一個良好的學生。

 

        但那也只是看起來罷了。她身上放出的危險氣息，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高中生所應該擁有的。危險，而且可怖。

 

        與此相反，她卻是擺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對比起普通女高中生，甚至所有女性來說都絕對壓到性優勢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臉，說實話非常合適。但在這時候卻反而加大了自身的壓逼力。她的眼瞳灰溜溜的，無論是跟她漆黑的秀髮跟姣好的臉容都極不相襯，一看就知道並不是自然生成的，看著看著就令人感到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儘管如此，我仍然對她感到害怕；因為如此，我依然對她感到恐懼。我明白的。就算不明白還是明白的。那雙灰色的瞳孔之中所映照出來的覺悟並不是虛浮的——她絕對是認真的。

 

        所以就算甚麼證據也沒有，我也能夠明白，我也能夠知道，我也能夠理解。——我絕對會被殺死的吧？就算未必會被肢解、排列、對齊、展覽示眾，也一定會被殺死的吧？

 

        對於我的提問，理所當然的沒有收到回答。先別說對方會不會用讀心術明白我的問題，如果有其他人在這裡的話也一樣會被殺死的吧。這樣說好像把少女描述成殺人鬼，但請容許我在這裡為她稍為解釋一下，她並不是殺人鬼，這點我還是知道的。但為甚麼要找上我呢？我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隨處可見的男高中生罷了。總而言之，即使想像這樣想著怎麼樣都無所謂的事情來麻醉自己，企圖忘記現實也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少女仍然放出似乎連空氣也能夠砍碎的凌厲殺氣。

 

        以上的話如果能夠用一句戲言或者謊言就能帶過那該多好，但可惜這是現實。不折不扣的現實。而現在這種情況或許應該把它形容成不近人情的現實更為適合。

 

        現實。

 

        也就是說被殺了就完結了。一切都完結了。沒有死者蘇生也沒有復活咒語，死掉之後迎來的就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這就是現實的意味。

 

        真是夠殘酷的呢，現實。真夠悲慘的呢，現實。真夠無奈的呢，現實。

 

        儘管面對這種性命攸關的危險我仍然能夠冷靜地想著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而且還把現實說得跟自己毫無關係似的這種認真不起來完全沒有危機感的想法或者說是習慣到底好事還是壞事呢還真是說不清那。

 

        儘管我嘗試用沒有停頓的語句來表示自己的慌張，但整個人卻是反而變得越來越冷靜。

 

        要逃跑！——我心中的聲音這樣說道。不逃跑就會被殺死，這點我還是明白的。但我更明白絕對不可能逃得掉。就算真的想逃，在逃掉之前就會被殺的吧。這種連死亡的方式也不允許選擇的現實……

 

        「果然有夠不近人情的。」

 

        「你剛才說了甚麼？」

 

        「沒甚麼，自然自語而已。」心想著原來少女也會聽得懂人類的語言。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對她有點失禮。既然會穿著校服就代表她是這裡的學生，那當然得聽懂人類語言才能夠上課。再說這樣好像把她說成非人類不過對方絕對是人類吧。

 

        腦中出現的仍是這種冷靜到不能再冷靜的客觀評論。看來我腦內叫做恐懼或者害怕的腦細胞已經全部死亡。這樣的想法還真夠無關痛癢的。

 

 

 

這時候少女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陣光芒，打斷了我的思考。炫目的白光令人不能直視。我稍微把眼睛閉上了一點，再睜開的時候光芒已經消失，剩下的就只有一把形式古舊的劍握在少女的手中。儘管形式古舊，但我相信要切開人體那已經綽綽有餘。

 

        那是魔法嗎？還是單純地把劍藏起來，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拿了出來？說實話我看不穿。前者當然厲害，但後者的速度更是讓人不能小覷。少女卻只是繼續露出那種動人的微笑，仿佛古劍甚麼的根本不存在——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存在吧。她也不等我反應過來就揮下了右手的劍。——向著我，揮下了。

 

如果這是漫畫動畫電影小說故事物語之類的話，這時候應該是輪到英雄出現，然後威風凜凜地把我這種路人甲救了。但很可惜的跟我之前所說的一樣，這是現實。殘酷悲慘無奈而又不近人情的現實。——所以我被砍了。

 

        並沒有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這點連我自己也感到奇怪，畢竟這一下並不是普通的痛。一條長長的劃痕從肩直落到肚子，把校服都劃開了。鮮紅的血液從中流出，轉瞬間就把校服跟地板染成另一種顏色。話說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提到校服了啊……難道是臨死之前的校服癖覺性了嗎？不過要是喜歡自己穿的校服那也太變態了吧。腦袋仍然是想著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雖然也不能算是完全的無關痛癢，但跟生命的流逝相比也相差得太遠了吧。我這樣想著，同時間腦袋卻又認真地思考著，這也是多虧了分開兩部份的人類腦袋發達的構造。要是剛才少女砍的是腦袋我就無法這樣思考了。或者說我會可以一心三用嗎？這種可能性想也知道不可能存在。

 

        然後致命傷——並沒有。是砍偏了？還是說那是故意的？看著少女自然的笑臉，我實在沒有辦法看出究竟。不過就算並沒有砍到要害，這種失血量要是繼續下去的話不用一分種我就能夠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吧。

 

        會死掉啊……

 

        「會死掉喔。」轉瞬間我甚至以為少女是真的會讀心術，回應我的想法，但那或許只是碰巧而已。

 

        「這樣啊……」我隨意地回應著，聽起來一定像是完全不覺得吃驚似的吧。而事實上我也早就料想到會有這種結局，所以完全沒有感到驚訝。只是當我再想說出其他的話的時候，嘴唇卻已經變得僵硬了，即便意識多麼想把話說出來嘴巴卻還是一動不動。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明明是你殺了我的不是嗎？——很想這樣對少女說，但還是沒有辦法張開嘴唇。只見少女雖然仍然擺出那副輕鬆的笑臉，眼神中卻完全沒有笑的意思。甚至跟那完全相反，我只能看出她那雙欲哭的眼瞳。

 

        真是的，既然要殺人就別擺出這種表情嘛，這不是讓死的人也不好受嗎？雖然被殺本來就已經不可能好受的啦。——結果到頭來還是說著這種胡話，我還真是無藥可救啊。就連平常在這時候擺出的自嘲式苦笑這時候也已經無法做到，我只能繼續躺著繼續動著腦袋想著無關痛癢的事。

 

        一段段的經歷從我腦海中經過。悲哀的，傷心的，折磨的，痛苦的，不停在我腦海中回轉又回轉。啊啊，是走馬燈嗎？這樣說快要完結了嗎？雖然對於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並沒有太大的感觸，但到了最後的最後是不是應該難得地說一說正經的話？

 

        眼皮逐漸變得沉重。流出的淚水讓視線變得模糊，就連站在眼前的少女的樣貌都已經看不清楚了。但我知道她一定還在擺著那樣的表情吧，那樣悲傷而令人傷心的表情。

 

        那麼真的要說一說正經的話嗎？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那下次醒來的時候就告白吧。向那名黑髮灰眼的少女告白，向那名普通而又異常的少女告白，向那名可怕而又悲傷的少女告白。告訴她不要再擺出這樣的表情了。

 

        哈哈——真是的，都快要死了我還在說些甚麼啊。雖然這樣吐糟著，不過想著想著卻又禁不住想笑出來——當然嘴唇還是動不了，但心中的感受卻已經完全不同。雖然連自己也分不出剛才說的是胡話還是認真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我……

 

        意識，在這一刻突然地中斷了。沒有先兆地——不，先兆倒是有的，在我被那把古劍劈開砍開撕裂碎掉的時候已經注定了。而且就算沒有先兆結果還是會一樣，只是突如其來跟做好準備的分別罷了。總而言之那一天，我死了。不足十六年的虛偽人生，乾脆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