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外頭下起了綿綿秋雨，這在亞特雷亞不太尋常，因為每年的秋天總是晴朗宜人——但這也沒有特別令人訝異，似乎人們也能夠容忍偶爾有點古怪的天氣。
雨滴滴答答的敲著屋頂和窗戶，天蠍望著窗外隨風晃動的樹枝，他最討厭的就是下雨天，不過最近的天氣都好的令人窒息，有些改變還不錯。
有時候會想，與其這麼普通又無聊的度過每一天，不如來場大雨，把一切都沖走也好。
天蠍瞇著眼睛煩躁的想著，抬起了頭。
他現在和家人一同坐在桌子邊，父親正在閱讀著一捆卷宗，顯然上面有內容令他感到不悅並皺起了眉頭，而母親則拿著一把沾了水的梳子，使勁的想把天秤的頭髮梳理整齊。
「媽咪，好痛。」天秤抱怨著，母親嘆了一口氣。
「這比纏在一起的毛線還費工夫呢，乖，別動……」
天蠍冷冷的望著哥哥，後者的衣襟上還沾著一點早餐時的果醬。
「噢，」父親放下卷宗開口，嘆了口氣。「我等下可能得去一趟聯合商會。」
「不知道那些樹古在搞什麼鬼，典禮需要用的蠟燭可能有點問題，我要親自去看看。」
「外頭可是在下雨呢，」母親擔憂的說道，「要不要請人傳個口信去就好？」
「這樣不行，」父親有點焦躁的揮了揮手，「不親自去的話，他們會認為沒有什麼急迫性。」
天秤在父母對話的時候玩著碗裡的餅乾，他興致勃勃的把它們堆起來，然後再用湯匙推倒。
天蠍惱怒的看著哥哥的舉動，莫名的覺得火大。
「我需要個孩子幫我拿東西，」父親站起身來，接過妻子遞給他的斗篷。
「走吧，天蠍。」他向他的兒子招了招手。
「為什麼是我。」天蠍生氣的望著父親，「為什麼不叫他——」
「好了，好了，」母親溫柔的拍拍天蠍，替他繫緊斗篷的帽帶，
「你哥哥早上說他肚子痛。」
天蠍轉頭望著哥哥，他趴在桌子上，不過仍然還在玩著餅乾。
「絕對是裝病。」天蠍憤怒的瞪著哥哥，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我哪有。」天秤對他笑了笑，擺出難過的表情。
天蠍瞇著眼睛，因為哥哥老是這樣子找藉口，
所以對於自己剛剛憤怒而衝口而出的話，他並沒有感到一絲愧疚。
「別吵了，」母親憂慮的望著他們兄弟，伸手打開了門。
「早點回來哦，路上小心。」
天秤看著天蠍重重的關上了門，吐了吐舌頭，
嘛，今天是真的不舒服，天秤毫不掩飾的想著。
只是，有時候啦，的確沒那麼嚴重啦。
他放下湯匙思索了起來，有件事讓他不禁覺得有點疑惑。
記得更小的時候，弟弟總是跟在他後面，而且很膽小愛哭，一點點小事就能讓他在意個好幾天。
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說出來的話都無比的尖銳刻薄，彷彿長滿了刺一般，看著自己的眼神總是充滿了不信任和輕蔑，兄弟倆連平靜的聊個天都辦不到。
天秤有點沮喪，雖然覺得一頭霧水，但是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小天秤。」聽到母親的呼喚，天秤連忙跳下椅子跑了過去，剛剛深深困擾的問題瞬間被拋在身後。
不過事實上，也很少有事物能讓他煩惱超過三秒鐘。
「來吧，幫媽媽一些忙。」
母親拿著裝滿衣服的籃子說道，天秤點點頭。
他喜歡待在母親身邊，不論是洗碗盤，掃地，甚至是擦著神殿的玻璃窗的時候。當然，這代表他必須替忙碌的母親分擔一點家務。
這點天秤倒是很樂意接受，有何不可呢？
而且只要母親能早點完成工作，他就可以得到額外的獎勵。
博識的母親總是能隨口說出各種動聽的故事，她的表情和動作令人著迷，只要她一開口，就像用鑰匙打開了寶箱，裡頭是讓人驚嘆的寶物。
天秤喜歡讀著文句時——那種音樂似的聲音，隨著劇情飛揚跳躍，像交織的旋律一般美麗生動。
母親會翻著書教他認識新的辭句，有些咀嚼起來就有莫名的魔力，像是感受到了字本身所蘊含的意義和智慧。
不單只是這樣，有個比文字跟音韻更美妙的東西，先是掏空了整個人，然後再把茫茫然的腦袋填得滿滿的，有種幸福的滿足感。
每次聽完了一個故事，天秤總是會崇拜的望著母親。
「媽咪，我真的覺得，把字做成這麼棒的排列的人好偉大，對不對？」
母親低頭望著他，露出了慧黠又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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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蠍隨著父親的腳步，走在城裡下著雨的街道上。
「等會我們要去城西——樹古聯合商會在那裡，有點距離，所以需要叫輛馬車。」
父親說著，微微低著頭快步走著。
雨滴不斷的落在頭頂和身上，天蠍伸手拉了一下帽沿。
他從來沒有去過城西，不過好像有人曾經提起，在過去的領主消極管理之下，那裡湧入了許多因戰爭而流離失所的難民。
他們就這樣落地生根，如今城西聚集了各式各樣的人，有惡名昭彰的罪犯，也有隨其而來的賞金獵人，是商人秘密的交易場所，也是尋求便宜酒館跟找樂子的最佳地點。
不過在思考這些傳聞的時候，天蠍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是樹古？」
他謹慎的問道，通常只要他有問題想問，父親總是先瞥他一眼，然後抿起薄唇思考，衡量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或是在考慮要告訴他多少，然後通常——那個回答不容許反駁，父親也不喜歡他追問太多問題。
總而言之，很少得到令自己滿意而且又心服口服的答案。
不過可能由於正在趕路的關係，父親回答得很乾脆。
「樹古一族，他們精明的很，只要有錢賺的地方就可以看的到他們的駐紮地，商業手腕的確非常高明……行事一切目地都是為了賺錢，所以有天當他們無償給你東西的時候，就得要好好考慮一下……」
父親停了下來向一輛馬車招了招手，駕車的車夫對他點頭致意。
「樹古們從來不輕易在外人面前談論任何消息，對他們來說訊息也是商品之一，我們可以說——在錢面前，樹古什麼都可以不要，沒錯，有些就這樣丟了性命……」
在顛簸的車廂中，天蠍安靜的坐在窗邊往外看。
如果為了得到了某樣東西，他想著，可是先死掉的話，那還有什麼意義？
不過他沒有問出口來，因為父親似乎正專注的想著事情。
馬車駛過酒館門口，裡頭熱烈的爭執聲穿過雨幕，飄進他們的耳朵裡。
「哎——那個和平協議，您怎麼看，神官大人？」
車夫像是找到了話題，在駕駛座上微微傾身，對著車廂裡喊道。
「讚美永恆之塔，」像是對那些爭吵的人感到不以為然，神官淡淡的表示。
「一切依照永恆之塔及主神的旨意，一切形式的混亂都是無意義的。」
「啊……是的，當然，這樣說也沒錯。」
車夫有點訝異的說道，也許是發現神官不願意多說，他悻悻然的挺直背脊繼續駕車。
窗外的景色漸漸的變了，沿路不平整的鋪石子路讓馬車搖晃得更加強烈。
路旁有些孩子仍然在雨中嬉戲著，顯然這點雨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們的興致。
孩子們從地上的水坑撈起裡面的泥水，互相潑濺追逐，
然後搖著溼透的腦袋尖叫奔跑著。
天蠍盯著他們，雖然無法理解這個遊戲的樂趣，但是對他們那種毫無拘束的胡鬧感到有點羨慕。
看著兒子趴在窗邊，父親也跟著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不過卻隨即皺起眉頭，表情似乎認為這些孩子十分粗魯無禮。
其中一個孩子見到馬車濺起水花駛過，咯咯笑著用力的揮手，
天蠍從窗沿裡望著他們，當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個招呼時，
身後傳來的一句話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無法跟每個人都能做朋友的。」
父親緩緩說道，語氣簡單的像是在闡述著一件事實般。
天蠍轉過頭去，他疑惑的看著父親。
「所有人都知道，塔的律法為善惡有報，禍患將被驅逐，而虔誠的我們則是被選上的。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如此遵從，也存在著有不同想法的人。」
父親嘆了一口氣，搓了搓冰冷的手指，
他神情嚴肅的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在著想要如何說明。
「也有否定了塔的意志的，他們因為不信任主神而引起了紛爭。路上的陌生人，有多少是善良的？或是想利用他人達成自己的目的？」
天蠍沉默不語，雖然如此冷漠的話語讓他覺得有點不滿，但是卻又無法辯駁。
「啊，並不是歧視或是什麼別的理由，只是人會影響到環境，環境會影響到人，——而我們不得已得帶著些許距離，僅此罷了。」
父親一邊說著，目光一邊掃過了路旁雜亂斑駁的廢棄房屋，傾斜的門框石縫旁爬滿了藤蔓。
馬匹在車夫的鞭策下腳步不曾減緩，陰森破敗的景物也快速的從視線遠去。
天蠍低下頭，如果剛剛那一刻沒看錯的話，他猜想，不蔽風的屋子裡似乎聚集了一小群人，那些人在黑暗中瑟縮簇擁著，互相尋求著一絲溫暖。
也許平日不愛表達自己的情緒，不過當面對著真實的貧困和苦難時，任何在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會感到悲傷。
無情的現實像針一樣，細小又莫名的恐懼滲透了進來。
天蠍覺得有一種無力的感覺，不懂父親那樣的沈著鎮定是從何而來。
是來自於永恆之塔，主神的庇護，還是對自我的信任感？
經典上總是說，一切都依照永恆之塔的意志。
那麼也許在眼睛看不見的眾多角落，
那裡充滿了支配和歧視，匱乏與嘆息，虛偽及優越——而這些也與意志同在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會不會太殘酷了呢……
天蠍覺得臉頰被風吹的有點痛，眼睛裡莫名的酸澀。
雖然生於神職之家，但是年幼的他還無法全心全意的相信著看不見的神。
在父親的諄諄教誨之下，質疑信仰是不被允許的事情，但是如今疑惑卻悄悄地——連自身都毫無察覺的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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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5)<Daeva __Asmodians >
Daeva __Asmodians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