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審判，身為正義者的你是判官，你可以決定這兩人的生命，存活與否，就掌握在你手中，但你一定必須結束其中一人的生命，否則，就用無能判官的生命去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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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肯定的說，這裡絕對不會是我的房間，因為我從不記得我有把窗戶關上，而且我也沒有買過那種奇怪的擴音器。
雖然這裡根本連門都沒有，更別說窗子了，只有一個播音裝置，被放在房間的一角，不時發出令人不禁起雞皮疙瘩的沙沙聲。
這是間詭異的房間，我只知道我一覺醒來就在這了，隔著一面厚厚的，我怎麼踹也踹不破的玻璃（保險起見，那個奇怪的擴音器暫時不在我拿來破壞玻璃的工具範圍內），是一名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和一個小女孩。
我不知道為什麼時機那麼準，就在我醒來的同時，擴音器就留下了那段話，不過仔細想想，既然他都能趁我酣睡之際建好這沒有門的奇怪房間，還把我關在裡面，那麼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了，該死，看來今天是沒辦法趕去學校了。
「好的，先別這麼著急，冷靜下來好好分析思考這個狀況吧，還記得你祖母說過的話嗎？她說過……那啥的，她有說過什麼嗎？
……總之先冷靜下來吧，運用你的經驗，運用你的智慧來突破這奇怪的狀況吧。」我自言自語著幫自己打氣振作，嗯……真是糟糕，那個把我抓來這邊的傢伙沒有幫我把手機一起帶過來，不然我想外公一定會告訴我該怎麼解決這個窘境的。
真是可惡。
『你的枕頭下有著筆記本，而你的上衣口袋則放了一隻筆，你可以用它們來分析狀況及做下決定，你只需要在空白嶄新的一頁大大的寫下你的答案，並撕下那頁放在地上，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這裡的一切都將與你無關』。
擴音器像是讀取了我迷惘的心思一般，傳出了聲音。
三擇一，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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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是什麼？
其實我也說不太上來，但是這兩個字一直存在於我的心中。
正義。
「不正義的卑劣之徒都該去死」我開始常常不知不覺的默念這句話，好像是在幾年前，我最心愛的腳踏車被人偷走的那一天，那是我曾經騎著載我暗戀的學姊回家過的腳踏車，後面的小架子上還殘留著學姊的味道，一想到偷走我腳踏車的卑賤傢伙，可能用那架子載著其他的贓物到處逍遙，我就不爽。
越來越頻繁的默念這句話，好像是在幾個月前，看到有個傢伙對於過不了馬路的老奶奶視若無睹。
「在公車上不讓座給老弱婦孺的卑劣之徒都該去死」，或許這就是正義。
想想我有一次因為太累而沒有讓座給一個提著菜籃的歐巴桑，後來整整鬱卒了一個月，還附帶失眠效果，連咖啡都免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正義感吧。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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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本的前三頁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是關於玻璃對面那兩人的。
中年男子似乎是一名竊賊，社會上常見的因為失業而只好淪為竊賊的那類人。
家裡有個生了重病的年邁母親，找不到工作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著菜啦、肉啦、蛋啦之類的食物。
──雖然是慣犯，但是罪不致死。
一旁眼角還泛著淚光的十四歲小女孩，則是名弒親兇手。
長期受到母親的虐待以及繼父的性侵，一日夜中，飽受欺凌的她，終於淪起了水果刀，便往母親和繼父蓋著的棉被一陣亂刺。
──這可說是情有可原吧。
兩人都罪不致死，那就只剩下我囉？
身為正義之士，我當然沒有任何理由死亡，就算是為了救這兩人，他們雖然罪不致死，可是也不可能讓我用生命來換。
陷入了苦思狀態的我，此時的思考卻再一次的被擴音機那沙啞經過變聲的聲音給中斷。
『你只需要敲敲右方牆壁由下往上數第四個、由右往左數的第六塊泥磚，便可以向裏面的兩人進行偵訊，但記住，你只有每人一個問題可問，謹慎使用吧……』。
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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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最覺得該死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竊賊，因為就是竊賊偷了我的腳踏車，而另一種則是殺人兇手，一命還一命，本就該死。
沒有理由，這就是正義，正義是無私無我的。
──我一直，如此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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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有可原……嗎？他們已經受了夠大的傷害了。
那個中年男子的母親還在家中等著他兒子帶著「他努力掙錢換來的」食物回來給他吧，不論是乾乾硬硬的雜糧麵包也好，又或是今天「加班」賺的錢特別多，而帶回來的新鮮鮭魚。
儘管是這樣被欺騙著，儘管是相信著自己的兒子是多麼的上進。
孝順的兒子。
儘管是深愛著自己的父母，然而有一天突然變調的婚姻，如過於忽地斷去了的琴弦，再發不出聲音。
──明明，原本還是那麼相愛的，難道，都是假象嗎？
不過年僅兩歲的她，還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一天晚上，便被面色冷峻的母親裹著毛毯一起帶離了她溫暖的家。
殊不知接下來等著她的是多麼殘酷悲慘的未來，襁褓裡的她，只短暫的醒了幾秒，便又繼續沉沉的睡著，發著那麼細微而規律的鼾聲。
──他們該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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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細雨中，我隱約見到了什麼。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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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噁心的小鬼，」不再溫柔的母親，如此這般的對我說著，「那雙眼睛，幹！真是越看越像你那無能的老爸，我操！要不是為了錢，我才不會帶著妳，沒想到那個賤人！那個賤人竟然已經三個月沒寄錢過來了，說什麼還是找不到工作，存款都沒了付不出來，為什麼不去給車撞一撞啊，他不是還有保險嗎？」如此刻薄尖酸的話語，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以前那個抱著我，對我說著許多故事的母親！
──妳這卑賤、愛錢、勢利的女人！去死！
那張曾念著一個又一個天馬行空的故事的嘴，如今卻成了這副德性。
咒罵著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的父親，以及連帶的我。
頸後突然一陣燒灼的刺痛，啊啊，那是我所熟悉的，母親在睡前總會給我的晚安吻嗎？
不是，是燃的正是火紅的菸頭。
母親……沒關係的，我不會恨妳的，我知道妳很辛苦，也知道妳平常工作養這家耗去了妳大半的精神力，如果這樣妳能夠舒坦一點的話……
一直到，那個男人來到了我們家。
──他侵入！強占！簡直禽獸！滾開我的家！滾！滾！滾！滾！給我滾！
「乖女兒──來，把拔給妳零用錢喔。」噁心的語調，噁心的表情，噁心的氣息，而無法反抗的我，卻只能如此……沒關係的……既然母親深愛著這個男人……如果這樣她會幸福，那麼，沒關係的……
──不要用你那骯髒的東西來玷汙我的身體……別過來……
「呵呵呵……好乖好乖，這一千塊拿去買東西，不要跟別人講喔，不然妳應該知道後果……呵呵呵……」
──……
──……
──……
「我就老實說吧，如果我拿不到錢的話，我根本不需要留那個小雜種。」這是……母親的聲音嗎？
「喔──妳可真智慧啊，呵呵呵，不只是腦袋好，身體的滋味也很棒，呵呵呵……」下流，猥褻，別這樣跟我最愛的母親說話！
「別這樣說嘛──為了你我才會這樣的──」母親用著黏膩的聲音說著，「──那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小賤種也是為了你我才留下的呀──不過可別顧著跟她……
……
「啊？原來妳早就知道了啊？」
「呵呵，你以為我是誰啊──沒關係，不過今天晚上你可要陪‧我‧喔！」
「那當然，妳是我最愛的老婆嘛，哈哈哈。」
……
……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母親！
原來是這樣嗎！
一面用著全身的力道將刀向被窩中刺下，奮力的拔出卡得緊緊的刀刃，再繼續、繼續、繼續！
鮮紅濃稠的血濺滿了我的全身，真是糟糕，這可是我最心愛的一件洋裝啊，不過，沒關係的，因為再也不會有個其實很溫柔的人，在她戴不住那冷酷的面具時一邊流著淚，一邊摸著我的頭告訴我──
──這件洋裝很適合妳喔，很可愛喔，媽媽對不起妳……對不起妳……
對不起。
對不起。
－
「父親，我終於找到你了……」家裡那破舊的電話，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討債公司以外的人打來了，然而，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我除了錯愕，還能有什麼反應！
這該不會是新型的詐欺吧……我心中如此的想著，可是，那聲音聽起來卻不是如此，而成了促使我去見那人的動機。
走出了門外，到了指定碰面的咖啡廳裏，拿了份報紙，點了杯最便宜的咖啡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翻開了報紙，依然斗大的字體用著聳動的詞句，書寫著頭條。
還沒來的及仔細看看內容，對方便踏入了咖啡廳。
那是個穿著白色系衣服的清純少女。
儘管她穿著有點寬鬆的長袖和長裙，可仍看得出她的身形是多麼的纖瘦，彷彿風一吹，便要將她吹上了天際一般，白皙的有如打從出生起不曾曬過太陽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不屬於這世間的存在。
儘管如此，可在她眉宇之間，我卻找到了一絲我的影子，打從那一刻，不用多說，我便相信了，她的眼神告訴了我，她不是在騙我的。
她放下東西後，依然一語不吭，走到櫃檯去點了餐，才又走回來。
「驚訝嗎？」她淡淡的問著。
「有一點，妳的母親呢？」我漸漸的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天。
只一夜之間，她們母女倆便從家中消失了，之後的第一次連絡是在一個月後寄來的一封信，裏面是一張離婚協議，以及一張寫滿了條件的紙。
是啊，我一向不喜歡那個勢利的女人，一開始是一個樣，直到我失業後，完全變了個人。
為了在她手上的女兒──我知道她絕不會待她多好的，只能用錢來使她心情好些──我每個月按時領出一些先前為了要讓女兒讀高中、大學而存的錢，寄過去，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有一天，存款始終是空了。
我寄了封信過去。
我寄了好多封信過去。
可是卻一點回音也沒有。
悲傷的我已經沒有能力負擔一切，於是我懷著忐忑，偷了生平的第一樣東西──記得那是一罐人參酒，我開心的欺騙著臥床不起的母親，我有工作了，跟她說這是用我的第一份薪水換來的，要她好好補一補身子。
她慈祥的笑了，臉上的皺紋變得有點深。
可是我卻好痛心。
好痛心。
……
「母親啊……」她眼中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我沒看清，那是淚水嗎？
她伸出了一隻手指，然後指了指報紙上的頭條。
……
「如你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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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我乘著他趁著深夜偷來的腳踏車，目的地是何處呢？不知道，天涯海角吧。
一日夜中，我們在一棟廢棄的建築中過夜，正要進入夢鄉的我，此時卻隱約的聽見了父親的啜泣聲。
在我們奔走之前，他便先將我行動不便的祖母安排到了一間養護中心去，之後靠著隨處打零工，每個月按時寄錢過去。
生活過得很苦、很苦，可是父親卻從沒埋怨一聲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一直都努力的讓我開心，從來也沒在我面前露出過悲傷的神情。
我從背後抱住了父親，父親身上那因為到處打工地的工而凹凸不平的筋肉與傷疤，父親長滿了厚繭的手，父親那寬大的背的溫暖，讓我好安心。
依然沒有任何對話，但，我和父親依然分享著屬於兩人的溫暖，度過了那天的晚上，然而，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不在原處……
這裡，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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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敲水泥磚，我從兩人的口中問出了他們兩人各自的故事，我默默的聽到了最後。
原來就是他偷了我的腳踏車嗎？
真是該死。
他們兩人的最後一句話，不約而同的都是同一句。
「讓我死吧。」
真是該死……真是該死……！不正義的人……到底誰才是呢？
──我攤開了筆記本，默默的寫下了我的答案。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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