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創作】遊獵閑記（二十五）

（二十五）


珀爾的法杖滾落在地，發出咕嚕嚕的滾動聲。

帳棚內醉臥睡得深沉的守衛，桌上擺著幾盤魔法搓出的麵包與清水。在瘟疫之地任何材料取得皆有受感染途徑的顧慮，不必花太多時間煩惱填飽肚子的最好方式，就是請法師們做出食物來。雖然稱不上可口鮮美，至少能夠果腹填充飢餓。

軍帳內送來食物的就是談話風趣的珀爾。觀察兩天後，我將目標鎖定在這位金髮法師身上：他沒有我對人類的印象那麼差，三不五時還會自動關心每個人，雖不是牧師也願意傾聽大家對環境連日的沉重心情禱告。這麼好的一個人不會有人對他產生戒心的。所以在珀爾製造食物時，我用計將黑毛綁在一座帳篷中，用易推倒的箱子等圍住寵物，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躲到外頭。沒收到指示又看不到我的黑毛一慌張，就拼命地掙脫打翻困住牠的藩籬。離得最近的法師當然放下手邊的工作趕過來，我再及時掉換物品，隨後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前去解救寵物。

些微歉意在心頭發酵，我躡足溜入帳蓬，望了那幾份不是清水事實上是酒的飲料——好歹我也是藥劑專家，從背包中儲存的草藥中擷取消除酒精味的成分不算太難。酒的來源很簡單，只要是矮人不分男女身上皆有充分的準備。莫特說得沒錯，矮人連喝酒的興致都帶來了。我只要好話相勸引起興致（感謝天塵的示範），這些矮人都很樂意掏出酒杯與人共享。不過翌日當他們發現自己的水壺都被掉包成魔法水，肯定會氣瘋吧。而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營地，繼續自己的旅程。

惡魔犬、石像鬼大量觸橫行敗壞的土地，我不禁懷疑嗅覺已被疾病腐化。站在達隆郡入口，望著居民皮肉黏骨的行屍走肉，我不敢再多看更遑論揣想他們能否還保有人的意識？索多里爾河的涓涓清涼流聲已經遠得聽不見了，黑暗疆界彷彿無止盡地延展，密密麻麻的怪物蠕動，我卻無法從空無的偵查裡找到心想的人。

聖騎士納迪的顧慮沒有錯。在遠離他們、遠離那些自稱的聖光後……就算我再對人類抱有何許成見，也難免後悔將自己淪落如此境地。我太低估了環伺的危險，面對的怪物等級遠遠高過曾經對打過的，我很快地心力交瘁在應付聞到活人血肉瘋狂的惡魔，即使道路與標的未曾損壞，但更密佈的不死生物卻盤據在能所見的平坦路面。我不得不深入荒野繞著小徑避開危險，卻更加地迷失方位。

天塵交給我的地圖幾乎毫無用武之處了，我不只一次氣餒地想把它揉爛扔掉；阻止我的倒不是我的理智，而是緊追來的怪物讓我連分心破壞東西的興致都沒有。

話說回來，這種熟悉的磨練環境再度挑起我沉睡已久的挑戰野心——他馬的，我就不信應付不了這些沒死透的傢伙！一咬牙，繃帶纏好了再繼續站起來，身上的傷口正好測試新藥草搭配的解毒，反正情勢如此危急要死不死都看上天，至少冒險一搏希望也不算太低。只是黑毛苦了點，在我看到那些腐爛不成型的動物更不敢隨意獵捕肉類餵牠，經常餓肚子的寵物常會擺臭臉給飼主看，但黑毛沒有，牠在這時扮演無聲陪伴的朋友角色，在我用藥劑反覆測試肉類無礙再來烹煮的漫長時間，都未曾露出當初捕捉時的脾氣暴躁不耐。

我不再匆促找著天塵的足跡，當生活目標簡單化後思緒也逐漸冷靜，我不由得懷疑這次旅程也是他一手策劃的？或許哪天這傢伙會突地跳出來笑說：「妳果然上當了」，這機率實在難以想像地大。如此一想也不再鎮日難安，我開始放慢腳步尋找他或許在我周圍漏失的線索，並把所有的意外視為他的挑戰。心境改變後連幸運也緊隨而來，避開血色十字軍東方駐點的我，居然誤打誤撞地抵達聖光之願裡拜堂。

塞納里奧的援兵在我迷路之刻已先來到，看到一群活著仍能思考的生物忙碌著處理腐敗大地的瘟疫，我竟有種感動地雙腿發軟的舒坦，終於，不必再隨時提起武器危顫地殺戮。打聽之下，先前與我同行的聖騎士軍隊早已分散四處以聖光拯救可憐的靈魂，而納迪、珀爾、莫特這幾人正好在附近營地修整武器，見到活生生的我從山壁旁蹦出來，臉上充滿又驚又喜又興師問罪的表情圍過來，幸好一位塞納里奧醫官率先帶人迅速掃視我身上的狀況，怕有瘟疫感染的可能硬是將我拉到營地另一頭做全身檢查，我也就免去一場尷尬的解釋過程。

治療我的牧師對我處理的傷口大家讚賞，沒想到胡搞瞎搞調配的藥水還真有實質上的作用，我與本地醫療團隊開了整晚的會議，交流藥草學、藥劑等調配資訊，出來營帳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似乎不必詢問就有人安排舒適的角落讓我好好休息，而認識的那票人又因為執行任務跟我錯過了。當我醒來時已入黃昏，黑毛尚在隔離中被塞納里奧德魯伊們催眠昏睡。我找到商人填充所剩無幾的彈藥，再好好地把裝備等武器重新整頓一番，然後也不知怎地幫上一群清點後援物資的各族人們。

無暇思考的忙碌並沒讓我意會個人身分的特殊，當我抹汗隨便找了塊空地坐下，抬頭一看——像堵牆似的牛頭人、獸人、食人妖等部落，眼帶興致地低頭瞧著方圓幾里的唯一聯盟——我。

大驚失色、錯愕惶恐還不足以形容本人當下的心情。這群人圍上來大概不出片刻就能將我秒殺，連守衛都來不及救這樣。但他們心情看起來不錯，也或許我是女性的關係……算了，更大的機率是我這盤小菜他們還看不上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收拾自己的物品朝守衛多的地方移動，坐在安全的營火旁才真正地鬆懈戒心。

一道黑影呼地竄入腳邊差點將我推入火中。黑毛回來了，帶著被陌生人碰觸的受驚埋怨表情匍匐在地，我不好意思地搔弄牠的耳朵逗寵物開心，很快地黑毛就又滿意地從喉間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所謂的獵人主從一體，相聚讓我們彼此膽子都大了不少，很快地不耐無聊開始閒逛營地，一人一寵繞著圈子小心避開部落人士，某方面而言大家還算是有相同目標的奮鬥，只是脆弱的平衡不比這塊土地好到哪裡去。

伊露恩在頂上亮著被瘴氣朦朧的詭魅紅影，下弦月勾起的弧度總令人毛骨悚然。半夜深黑的地平線傳來淒涼的呼救聲，守衛們奮不顧身地高舉火把奔前，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曾經舉臂阻止我干擾隊伍秩序的人類女聖騎士傷痕累累地頹倒在地，那匹聖氣光潔的白馬早就在遠處斷了氣息，並被數十隻惡魔犬殘忍地啃食著。塞納里奧德魯伊們奮力驅趕唾液垂流嚴重腐爛的不死屍體，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忘了環伺的部落，兀自衝到德魯伊們的背後將聖騎士更拖往營火之處。

人們紛紛退後，對瘟疫的惶恐更甚於對性命的憐憫。我拿出幾罐尚在實驗中的藥水朝這位聖騎臉頰被刨咬的血淋傷口倒下，以及潑在她毀損嚴重盔甲下深可見骨的傷痕。熟悉藥材的我在調配時多麼清楚消炎止血藥劑的威力，但她沒有呻吟或掙扎，彷彿從睡夢中轉醒悠悠地望了我一眼，挪動身子將雙臂緊抱的包裹亮在我面前。

兩三人將我往後推，睡眼惺忪的牧師等治療人員立刻開始急救。仰臥在地的聖騎士的眼睛依舊睜著望著我，嘴唇無力地拼著字詞。

我翻開那張破敗的包裹，赫然驚見一位人類嬰兒。圓鼓鼓的小臉卻已泛青紫，遭受病毒感染的皮膚已浮現底下腐化的屍水。我幾乎無法呼吸，抬頭再度對上那雙棕色充滿期待的眼眸。「……孩子沒事吧？」她氣若游絲地問，閃爍的治療光芒在聖騎士髒污的盔甲、髮絲散亂疲憊的臉上交錯黑夜的陰影。

我忍著眼框刺痛的熱意，抱著死嬰重重點頭。

聖騎士滿足地笑了，再也沒睜開眼睛。

周圍人群發出連聲嘆息。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即刻帶到遠處火化焚淨，營地再次一場重新消毒，很快地深夜的混亂成了一縷輕煙，在晨暉無風的天際勾勒裊裊的雲影。再靜待須臾，掀起的瘴氣就會將純淨的顏色染得一樣暗沉。

可能是某處倖存的婦人將新生兒的託付或著其他可能，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甚至連這位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卻為此哭腫了眼。「這些不是妳的錯。」一些經過的人會這麼安慰著，可我知道不是這理由。只是美好的消逝太過迅速，對我或是這個世界，都過於殘酷了。

天色全亮時，駐留的部落們都四散執行受命的任務。黑毛在我腳邊打起瞌睡，半夢半醒的我發現肩頭擱著不知哪位好心人留下的毛毯。我將它摺好放在原地。正值輪班時刻，看著幾列新起的軍官列隊進入教堂重複隔日各類事件的檢討，我漫步在廳旁的腳步赫然僵直。

一張似層相似的畫像貼在告示牌上，底下畫著墨水未乾的高額賞金。「疑似攻擊落單旅者」各類語言書寫成的這單字令人不寒而慄。我腦中空白地努力回想那位女聖騎士的傷勢……有箭傷嗎？答案若有似無，視線太暗了。只是依就聖騎士的武裝配備，路邊一般怪物都難將其殺傷。我不敢再想下去，仔細地瞪著懸賞告示，標明西方——部落離去的方向。

不需再多作思考了。我收拾物品，帶著黑毛騎豹衝往伊露恩消失的群山之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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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本來想25完結的。
邊打邊喬那跟我八字不合的下載，耳朵都要冒煙了....吼!!


話說，這幾篇開始出現前公會跟本公會的好友XD(當然都有小小改名)。當初寫可沒想這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