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創作】遊獵閑記（二十）

（二十）

凡刻意將廳房的門縫留了點間細，讓無法像楓語大搖大擺掂著貓爪子摸進去的我可以清楚聽到其內的談話。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聽……唉，這種事到臨頭總萌生退縮的心態實在很糟糕，還是有膽怯地不願意承認現實的小女孩住在心底，我得費盡心力才能把她拖到出來打屁股：「哭得滿臉鼻涕問題還是存在啊。」

爐火劈啪作響，麝香奢侈地瀰漫簾幕厚重的整棟豪宅，我背抵門面望著眼前挑高到無法被燭影容納的絲綢布幕，想像那之後隱藏多少珍貴畫作，或只是高聳灰濛的大片玻璃。這棟建築說新不新，也夠讓灰塵在某些角落陳舊二十年有餘。盜賊職業性的神經質，想必很難容許外人經常出入自己的巢穴吧。

「大叔，感覺好多了沒？」凡用輕鬆到幾乎察覺不到任何詭計的語氣問道，東尼．羅曼諾滿足地嘆氣。「是啊，這職業當久了，第六感也夠值得信任了。凡，你覺得那種程度的偷襲下手的對象是誰？」

「這行的仇家是隨經驗增長的，恕晚輩無法摸透前輩的高深。」他悠哉地回答，立時博得對方哈哈大笑。

天，真是超級狗腿。也多虧於此，東尼興致甚高地開了瓶香醇美酒，頓時香味盈滿室內，斟酒的傾倒沿滿杯緣，我可以想像到凡可能在其中添加部份會令人鬆緩神經的藥劑方便接下來的行動。感謝月神，我不必正面處理這些麻煩，我可沒把握堆滿笑臉對一位嫌疑犯控制自己的脾氣。

酒酣耳熱之際兩位男人類開始聊起許多無關緊要的瑣事，我已經能預見這位老盜賊喝得什麼都吐得出來的模樣。凡十分善用他年輕的特質哄勸東尼給予指教，惹得領主心花怒放，幾乎有問必答。

夜還長得很，寂寞與寧靜蔓延地無法負荷。在他們尚未切入主題前我無法克制自己去回憶對天塵的思念，這樣的場景與氛圍不只一次出現在此刻，執行任務的我們有多少次藏在目標的門後竊聽機密了？可是那時有他陪著，有個人在身邊跟你庰住呼吸，用眼神與手勢傳達彼此的心意，緊張戒備卻又無比地心安。也許現在狀況並不危急，但我感到一絲的落寞……他不在了，已經不在了。留下我摟著雙膝聽著別人喧嘩的笑語，被空寂的深夜擁抱著。

楓語不知怎地走到我與門縫的前方，偽裝的半透明模樣還是可以瞧見那張貓臉上皺著眉的不滿。我突然理解了，對他惡意的一笑。肯定是聞到酒香味也渴望分一杯羹的楓語徘徊在凡的腳邊，結果凡卻不留情面地視若無睹，或許還不到把他踢開的程度，但某種程度上楓語還是感到相同的侮辱。「那是奧特蘭克山脈最稀有高價的火礦酒耶。」他憤恨不平地低罵，對空氣中的香醇躁動難安。

我對酒可半竅不通，所以隨便應付德魯伊嘀咕不停的抱怨，像是對寵物般搓揉大貓的腦袋要他乖一點。顯然楓語對我的態度更不高興，哼了聲又竄走了，想必開始計畫偷酒行動，希望他夠謹慎點。

「——外域的經歷還是很難跟舊大陸上的比。」凡意味深長地說，「歷史已然證明，有時候我會想，也會試著去揣摩前輩在艾澤拉斯經歷我所未曾面臨的挑戰。」

「敗壞的時代已逐漸穩定，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壞。」東尼沉吟遁入思索。我很希望他開始感到良心的譴責。

「很可惜，有些傳說無法外流只能鎖在保險櫃裡。我永遠忘不了您對我說過的那些故事，只可惜那些都無法跟人分享。」凡小心翼翼地試探，測試對方的容忍程度不忘鞏固自己的理由：「您也說，選擇這職業是既愉快又孤獨的。我已深深體會到了。」

「不，你還沒有。」東尼．羅曼諾咧嘴一笑，忽地起身走到壁爐前，握著酒杯凝視掛在牆上的祖先畫像，油畫抹得陰沉的人形在火光中忽明忽滅。「要參與其中，直到你再也忍受不了為止，才算真正體會到。」

桌上孤立的半瓶酒微微晃動。我瞇起眼仔細盯著被光線勾勒的瓶緣，很確定楓語正試著用他的貓爪子攫取火礦酒。這個笨蛋，東尼才剛背對你就這麼急著出手了？凡也發現了，我看到他——嗯，很果決地用膝蓋一頂，拎起酒瓶，然後把自己滿酒的高腳杯放到另一張稍遠的矮几上，還算有點好心，至少有幾秒可以堵住楓語的抗議。

「您這麼說，讓我想起曾經提及的一位傳奇。」凡走到東尼身邊替他斟滿酒，垂眼看著瓊漿滾入潔淨的玻璃容器。「被同胞遺忘了的夜精靈獵人，天塵．日痕。」

我們都隨著那名字的現身停止呼吸。矮几上的酒杯停止暗紅液體銳減的速度，領主微顫肩頭，緩緩回首凝視凡。他很有技巧地以將酒瓶置在桌面的舉動避開。

「……我知道他，我當然知道。」

東尼．羅曼諾閉起眼，又張開，像是試圖避開糾結腦袋中撲來的措手不及的混亂。「諾德森不是一般人能夠到達的地方，但天塵辦到了，也毀了他自己。」

「我沒聽說他有踏上諾德森大陸。這跟阿薩斯有關嗎？」凡懷疑地問，這次連他也跟著好奇起來。

「不是，是在更久遠的時代。天知道？達那蘇斯並沒有透漏更多消息給我們，這是夜精靈自個兒的秘密了。」東尼摸往柔軟的真皮沙發跌坐進去，揉著眼窩紓解壓力。「天塵被惡魔誘惑了，這是肯定的。但他決定藏起惡魔以應對月神祭司和暴風城的大主教，成為隨時爆發的危險性。聯盟無法無視他的存在。」

「有證據他隨後使用惡魔的力量嗎？」凡替我說出心底話。沒錯，我跟天塵相處這麼多年裡根本找不到被可笑的惡魔驅使的蛛絲馬跡，所以根本不該有往後的問題發生啊？我拉緊神經緊繃地幾乎窒息。

老盜賊領主沉默半晌。

「凡，你知道天塵的結局是什麼嗎？」

我倒喘了口氣，摀起耳朵。夠了，你們快把話問完吧。

年輕的盜賊沒有回答，可能是顧及室內還有在聽的人，他決定把話題扔回去。「天塵殺了自己的同胞，於是被聯盟制裁。但部落也跟著插手倒是無法理解的事情。前輩，您很瞭解天塵嗎？聽起來您對他認識頗深。」

東尼放下酒杯交握手指，陷入沉思。

「在暴風要塞改為暴風城的那段時間，那位長耳朵的藍髮獵人走到新成立的軍情七處。當時人類對夜精靈還不熟悉，對他又敬又怕。天塵以外交使節的身份短暫駐留致意，在他離開之後幾年大家才得知這是他受污染後從諾德森回來的前幾站……想必只有特殊機關才能知道的機密消息。就任公職的我父親真是嚇壞了，那段時間都是他負責在招待天塵呢。」他乾笑，「事實上也證明天塵沒帶給我們什麼，只是更多的謎團。」

「在那之後多年天塵回到暴風城，也只是轉為地下行動替術士行動，您認為這與他擁有的惡魔有關嗎？」凡跟著釐清思緒。雖然我很想推門大喊「你們真是錯得離譜！」，顧及還有問題尚未明晰，只好繼續忍著偷聽。

「很難不排除這可能性。不過那段時間聖騎士也盯得緊，他也安分守己地沒有讓人說閒話的空間。」東尼撚著鬍鬚沉浸在回憶裡。「但一位年歲超越人類所知極限的夜精靈斥候，對世界各地情勢的獨特分析、敏銳的見解，很難不引起大部份人的崇拜，我就是其中之一。說起來也可笑，我們害怕天塵擁有的也深深羨慕著，比起我們狹隘的心胸他卻不吝地指教，穿梭在各階層的人事之間，甚至也博得教堂許多人的好感。很快地就有人認為惡魔傳說是無稽之談，若不是他花太多時間跟術士相處，說不定國王還會把天塵封到城中做事呢。」

「聽起來他的結局還比較像是被妒意陷害的。」站在旁觀立場的凡語出驚人地說。

臉上掛著懷念笑意的東尼領主立時沉下臉，緩緩搖頭。

「或許是……也可能，但不完全是。整件事比你想得還複雜，孩子。」他嘆了口氣，「若我說聯盟跟部落的對立實際上並不像我們看來的這樣呢？因為我這麼疼愛你，所以我願意冒著風險提醒你——必要時我們會合作，看看拉文霍德莊園吧，還有塞納里奧議會？檯面上說得都是簡單話，用適者生存的淘汰方式過濾對方的不良人才就是現實，仇恨與尊嚴、榮耀與情操都是領導者號召的口號，驅使腦袋簡單的大眾瘋狂賣命，然後自己得意地坐在幕後跟對方的首領下棋，交易更好的獲利。看看戰爭促使的軍火商機吧，以及人們盲從計聽的程度？」

「這難道不是眾所皆知的問題？」凡僵硬地微笑。

「是啊，只有更大的威脅與新的莊家出現，棋盤才會結束，你，我都是棋子，就連天塵．日痕也是，他是被下注在聯盟跟部落的術士計畫中。我有提到諾姆瑞根爆炸後，逃出來的一位地精身上流動著惡魔奇妙氣息嗎？」東尼抬起頭，眼神充滿詭譎莫測的哀傷。

「天塵永遠想不到他藏得好好的秘密被鐵爐堡的聖騎士發現，繼而成為地下道竄流的髒水流遍聯盟底層，也滲透到部落那兒去了。幽暗女王——希瓦娜斯‧風行者用她滿腹野心的勢力接管他的命運，而我這執行任務的棋子，又有什麼理由說不？」

矮几上的酒杯砰地翻倒，驚醒的凡忙回頭裝作是他無心碰倒的，不過東尼．羅曼諾已自責地將頭埋入手掌間嘆息，根本沒注意到洩流滿地的液體延綿一道驚慌的貓腳印。

凡一瞬間還無法理解。「我不懂術士跟希瓦娜斯是怎麼……」

「小地精只是可憐的容器，那不受控制的惡魔能夠讓兩陣營的術士得到更多力量哪。希瓦娜斯這樣告訴所有人，獲得全體一致的同意。前提條件當然是讓惡魔不能再回到天塵身邊，於是雙方夾殺，聯盟引誘他前往險境，在被遺忘者設計的圈套下完成背叛聯盟的條件，於是在達那蘇斯自憐自艾的孤僻外，一群人很輕易地就能處理被夜精靈失寵的良材了。」

東尼用重複地嘆息惋惜到，室內溫暖著發酵酒味更深的室內，我卻全身冰冷地感覺不到他口氣中的真誠。

原來，原來，就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我因為遵從表面上的命令受封土地，諷刺地是隨地位高昇，看到更多機密檔案，才知道自己做得不是功勳而是背叛一位對我受益良多的朋友。」東尼飲盡杯中酒止住哽咽。「我試圖辭退封地離開單位，卻因為涉入過多極有可能受到清算。看透了聯盟的作法，我還有勇氣拒絕嗎？」

凡不再說話，默默地旋上瓶蓋放好酒瓶，將楓語弄倒的酒杯與桌布收拾整理。領主呢喃著隨著醉意流淚懺悔，提及他對工作的不滿及高壓力的環境，還有總對問題的無可奈何、對應付高層的憎惡。凡開始扮演安慰的角色，和緩的頻率在滯悶無風的空間彷彿持續的禱詞。

楓語披著滿身酒香逃到門邊，輕易地就鑽過間細。「深弦……」他不知所措地望著無聲哭得淚滿面的我。

我擦著臉頰搖搖頭，轉往簾幕黑暗的角落。我不要安慰也不要勸導，只要讓我靜一靜就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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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一段時間，所以再來字數超多的大補貼XD
話說 20回了耶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