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創作】遊獵閑記（十九）

（十九）


有著一頭海藍色短髮的雲莎打從我們踏入旅館開始，就開心得彎起漂亮的雙眸，迫不及待地挽起天塵的手肘拉往午餐吃到一半的餐桌。我實在沒辦法不盯著她瞧，那相見歡的表情突然在我胸口降臨一片陰霾，而且還閃電打雷下起滂沱大雨。

不，不對，這不可能是嫉妒。我很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是因為我跟天塵相處太久產生對陌生人戒備的心態……呃，冷靜點，深弦。這就像習慣了一定程度的生活模式出現了佔有慾……啊，該死，我真的這麼在意他？可惡，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真羞愧地想挖個地洞鑽下去，困窘地只能瞥頭不看。過分的是她把天塵從我身邊拉走時，還不忘用另一隻手輕捏了我的手臂。我又氣又怒又不知所措，與其說是對雲莎的抗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厭惡。

似乎也驚訝得精神大振的天塵介紹雙方的名字，沒注意我複雜的顧慮投入與雲莎的話題。「妳怎麼會來南海鎮？也是要執行任務嗎？」

「不，其實我是到這裡才接到去北方的任務，在這之前只是想見你一面。我從『已宰的羔羊』打聽到天塵你最近的行動喔，讓我有點擔心。」盜賊裝扮的夜精靈女子突然投給我莫測的微笑，讓正專心評估她的我不自覺靠向椅背。「但是還好，看來能夠放心了。」她滿意地再看回男獵人。

「去北方？」天塵刻意忽略我再次傳給他的懷疑眼神，皺了皺眉頭。

「那兒不是開始蔓延瘟疫了？還有天譴軍團的……要擔心也是擔心自己吧？雲莎，這可不是有趣的半弔子任務。」

「唉呀，我又沒說我是要去玩。誰叫暴風城或鐵爐堡都在忙內鬨的問題，能夠刺探情報的人才太少了才找上我。」她捧起偌大的酒杯，用矮人的方式豪邁地一口氣喝光啤酒，再抹抹嘴繼續說道：「畢竟達那蘇斯封閉一段時日了，什麼消息都沒傳來，偶爾讓人家接其他的案子打發時間也不錯吧？」

「別漫不經心的。」天塵用教訓我時說話一樣的口氣輕斥：「情勢不對就要退，人類的問題還不值得讓妳冒太多風險，懂嗎？」

「你又把我當什麼了？」雲莎起身對他扮了鬼臉，淘氣地對我露出無奈的聳肩。「天塵真的很愛亂操心對吧？真佩服妳還能忍受跟他一起旅行呢。」

喔喔，無論剛才我對雲莎抱持什麼成見現在都可以一筆勾消了，就衝著這句話，我心頭立刻湧起強烈的姊妹情感友誼，拼命點頭。感到被孤立的天塵即刻反駁：「什麼亂操心？這是好心的提醒，都跟妳決鬥那麼多次了早就知道妳的壞習慣。別戀戰！」

「好啦好啦，我只贏不了你這獵人。不過深弦想跟我玩看看嗎？妳也算是他的學生嘛。」雲莎抽出腰間的匕首，依然笑得這麼燦爛。一股冷顫降臨，我僵硬地抿著嘴搖頭，覺得大事不妙。

「雲莎，別轉移話題。」天塵插手攔住。她撇撇嘴，「真是捨不得。」

這位藍髮的夜精靈獵人臉色一變，「夠了，認真把我的話聽進去。」

「聽進去了。」滿臉不高興的雲莎揮手敷衍，拎起擱在椅背的背包就往門口走，也還不等誰追問或開口，就潛行失去了蹤跡。

被兩者夾在中間的我真是尷尬莫名，偏偏又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狀況。天塵本身就是個謎團了，這次又來個雲莎，他們究竟是過往的搭檔或親戚關係？看似親密又水火不容，我想自己最好別太深究下去，事實證明即使天塵不想也能夠給旁人帶來災難，我還不想被他的哪位仇家盯上。

現在我斜眼觀察天塵的反應，他正煩惱地揉著太陽穴嘆氣。看似聽到所有言論的老闆也識相地裝作若無其事徘徊在廚房與吧台間忙碌，空蕩無人的旅店又是避開外頭肅殺之氣的唯一地方。黑毛蹭到腳邊要東西吃，王子也在頻頻打呵欠，我從行李翻出加金給的帳冊，內中只夾了一張紙。雖然很不敢相信地來回檢查，但已無法克制地揚起嘴角。終於，全部都要結束了。

「怎麼笑得鬼鬼祟祟？」他疑惑地用眼角望過來，我舉起那張紙條笑得合不攏嘴。「我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吧？」

長滿厚繭的大手接過潦草寫了幾個字的紙張，天塵什麼也沒說地凝視一會兒，然後隨手塞入褲頭口袋，走往櫃檯點了一杯酒。「接下來妳又要閑著到處摸魚了？」他用瞭然於心的愜意輕啜杯緣。我立刻滿臉通紅。

不行，我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的一舉一動被人摸透。就算天塵真的說對了我也要反駁，察覺到自己有可能喜歡他……天啊，我真不想承認，每想到一次我就差點轉身逃跑……冷靜、冷靜、深呼吸——總之絕對不能再讓情況失控下去了。反正就是不能讓天塵有種「看吧我就是這麼瞭解妳」的獲勝心態，我更不能露出倒貼的女人嬌羞模樣，這會輸得太丟臉了，他要往東我偏要往西。

「你說錯了，我想回卡林多的冬泉谷冒險。」

沒料到承認自己的暗戀，病況更加深症狀。我強力克制被他那慵懶表情迷得幾乎暈眩的心情，鎮定地跟著點了杯水果酒。只是手指顫抖得露出馬腳，我幾乎是用盡力氣雙手捧著穩住飲料。

不過想瞞過天塵這種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怎麼了？」他擔心地伸手想確認我是否發燒與否。

嗚啊——他靠過來了、靠過來了！我還沒有準備好，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沒事，沒事！你站著不要給我動！」我驚恐得往後彈起，還哪管灑了大半的飲料？

「妳是被人下咒了嗎？深弦？」天塵哭笑不得的切換人行偵查確認，得到的結果更讓他不解，莫名地繼續朝我靠近。黑毛跟王子兩頭寵物困惑地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老闆跟零散的客人更是饒富趣味地盯著觀賞，誰也沒有打算把這傢伙拉開，我真的覺得我快瘋了！一群天殺的王八蛋！

旁邊終於有人插嘴了：「夜精靈先生，您還看不出來嗎？」午餐時間率領弟兄準備吃飯的南海鎮侍衛隊長撥弄頭髮，自以為風流惆悵地露出雪亮刺眼的牙齒。「人家吃醋啦。」

什麼？慢著，「誰吃醋了！？」我耳根發熱地怒喊，不忘繼續後退。要不是把武器都留在椅子上，我會先斃了這多嘴的渾蛋！

天塵止住腳步，視線慢慢地從隊長轉過來，一抹驚喜又開心的表情看得我胸口小鹿亂撞。完了，慘了，我覺得整張臉都燒起來了，是不是應該找面牆壁撞昏自己比較好？

意外的是他沒有如往常嘲弄。「妳真的會在意我跟跟雲莎的關係？」他放緩音調，柔聲促狹，音量只在彼此之間滋生甜蜜又幸福不安的頻率。沒有放肆的大笑，而是認真的逗弄，炙熱的眼神充滿期待。

這次我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輸贏似乎再也不重要了。我乾脆雙手摀起臉一如往常隱遁去。可是他沒有讓我逃避的機會，天塵的心思細膩地誰都比不上。我從沒注意到他總是握弓的手如此厚實溫柔有力，牽著我踏上漫遊的雲端，遠離旅館與背後笑鬧羨慕的歡呼聲。

南海鎮的海洋吹彿一季原野茂盛的香氣，石子路在鞋底摩挲，鋪展延綿至遠處蒼鬱丘陵。黑毛跟王子躍步追隨，不時用指爪輕囓彼此玩樂。我看著天塵剛毅的測臉洋溢滿足的微笑，但已足夠成為一道晴朗的光輝掃去他髮稍上總殘留的那點藍色憂鬱。

是離開海加爾山的開始……我恍然大悟，離鄉的惆悵與悲憤的情懷在遠離世界樹的庇蔭，同時感染我們渴求增長的意念。由於被拋棄的悲哀，都試圖從對方的身上得到相伴的溫暖。而懵懂無知的我更醞育成追隨的欽羨，再隨著朝夕相處化為深深的依戀；即使對方的某些個性令人反感，而這又何嘗不是令彼此深受吸引的特質？

我還是賭氣地想反抗，可是久未品嚐的喜悅如此令人難以抗拒。或許偶爾鬆懈精神……去享受，受到被寵愛的滋味，也是不錯的一件事。管他的，臭天塵，今天就讓你佔一點便宜了，誰叫我今天終於認知到真正契合的對象了？

你說得的確不錯，霎那間爆發的愛情或許壯烈，遲早也會有朦朧被刷洗的一天，就像懂得我的究竟是你還是紅鬍矮人？相處不是幾天內就能透徹理解的，唯有伴隨成長滋生的愛戀，苦澀又香醇，悠悠長長地順著水流累積點滴，縱使千瘡百孔，也是美得令人心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