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創作】遊獵閑記（十八）

（十八）

想要綁架一位同陣營的官員可不是輕鬆的問題，還得顧及到失敗後造成暴風城與達那蘇斯間的緊張關係，何況軍情七處來往的人潮洶湧，不乏頭銜頗大的各方人士，就算我再笨也不可能忽略暗藏的危險性，楓語卻十足興奮有能夠冒此險的機會……好吧，那也是因為德魯伊擁有能夠媲美盜賊的潛行，雖然我也很懷疑人類的感知是否跟獵人的隱形偵查一樣幾乎沒啥屁用？

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獨立性過低，我隨後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重回外域奮鬥，再頂著濃厚的黑眼圈與等級暴衝的裝備回來與楓語碰面。不只一次我自問何必為此事投注如此大的心力？都拖了數年的故事實在也不缺緊密鋪陳的後續；還是我的怯懦持續發燒，再也受不了午夜夢迴的纏繞糾葛？

依然是在那裡，翡翠夢境支離破碎的陰暗區塊，時間定格得讓空間陰暗如冰，遙遠又巨大的月神佇立在被獐氣薰得詭魅的雲影之上，面容哀戚卻分文不動，凝視淚水的滾燙滿足不了瘟疫之地的冰冷乾枯，那吹過我們的腥風刺骨得銘刻記憶。他閉上眼枕在我的胸口，鮮花似的殷紅撒滿失溫的軀體，祭弔的是連我都感到陌生的痛哭失聲。

不得不懷疑起天塵他交代遺言後臉上掛著的微笑……假如天塵希望遺留的爛攤子能夠讓健忘的我徹底地用恨意記住他，那這計謀真是史無前例的成功。他一定知道古利伯遲早會找到我，不是嗎？然後封塵的箱子輕輕開啟，止不住流洩他離去後殘餘的跫音，要我追上，讓我迷失在空間飄渺的黑漆裡傾聽，試著抓取雜亂回音裡的休止符。天塵絕對認為我辦不到，但他錯了，我連世界樹的頂點都盤爬得上去，也在二十年後從泰達希爾的樹根走了出來。

我擁有他不再有的時間，這就已足夠。

為了這次計畫，我真是卯足了力也破除不少個人的習慣只為了謀求成功，跟楓語輪流監視、紀錄東尼．羅曼諾領主的作息時間，除了楓語輪值時有幾次差點被人踩到尾巴之外（也害不少人被絆倒），都沒發生太大的破綻。夜精靈的隱遁真的是好東西，和也會人型偵測的德魯伊搭配更是恰到好處，我們倆在軍情七處對面的民家屋頂隱遁商討整夜計謀，確定東尼每個禮拜三晚上十點準時回家休息的回家路上最好下手，因為其餘時間他都在指點眾多的盜賊學徒，週四睡半天再回去工作場所長住，我們或許還能直接把這傢伙扔到他家審問，而不礙事的打掃僕人只要楓語透過關係調開就好。

萬事皆備只差行動，就算東尼．羅曼諾沒到外域切磋技能，我還是顧忌盜賊的近戰對獵人的相剋。楓語再度跳出來，不怎在乎地用法杖敲了我的腦袋說：「別把問題想得這麼複雜，很快就結束了，看我的吧！」

所以我就收起寵物埋伏在領主官邸的巷口，等著看好戲上場。

將近半夜的舊城區大半都熄了燈，只有稍遠的「豬與哨聲」酒店傳來通霄的笑鬧與巡守侍衛的喝斥。下弦月冷藍地鋪蓋石板璀璨晶礦反光，我低頭注視自己納藏的身影是否暴露在屋簷之外，身邊的楓語已敏捷地化為豹型往前一躍，遁入萬巷空弄錯織的朦朧灰影。

東尼．羅曼諾領主在預定的時間內從容現身在轉角。多虧他自負身為盜賊訓練師而不肯得到守衛護送我們才有機會下手，否則必定要組個小隊來製造更大的衝突。而我方的這位德魯伊十分刻意營造驚險的氛圍遲遲沒有動作，眼看領主都要走到我的射擊距離最低底限（我已經不介意先攻擊同伴了），楓語才歡樂地轉為熊型一掌往對方的後腦巴去。鈍重的軀體茫然地趴倒，揚起一陣塵埃。

德魯伊嘻嘻笑著從後化為人型，「看吧……」

我還未上前打他一拳或是檢視倒楣的男人類，一聲瑣細卻致命的悶拳頓時讓我面前高大的夜精靈陷入昏迷。我大驚失色，慌忙中發出驅散射擊，更緊接著喚出寵物、放出冰霜陷阱，扔出照明彈。幸好楓語還未得意到忘了攜帶徽章，他狼狽地回神施放自己一個恢復並化身為熊型，回頭迎對出其不意的偷襲者。

由於我的隱遁最後才解除，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連環計謀出現效用，驅散效果消失的盜賊驚愕地試著遠離腳底緩速的冰霜，我更不敢讓他有躲開照明彈的空間。楓語可生氣了，大概是覺得德魯伊被人暗算是件很丟臉的事，仰頭咆嘯再度轉變型態，化身成獵豹往前撕咬。察覺到情勢不利的盜賊匕首一揮，毒液的刺痛頓時讓楓語齜牙咧嘴地遲緩動作，而我大感不妙，果然對方迅雷不及掩耳地閃到我眼前出拳——這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腰部疼痛的程度，奪眶的眼淚根本不算什麼了。

我應該真的暈過去幾秒，因為當我回神時已經趴在地上，斜眼看到墨跟楓語奮力地繼續纏鬥那位盜賊。深夜營造空寂的無盡回音，無人探查反而詭異奇異。我護著依舊疼得令人顫抖的腹部勉強爬起，注意到側旁匍匐的領主有轉醒的徵兆。天，我可不想再單獨應對一位盜賊，只能臨時放下冰凍陷阱挽救情勢，並試圖撿起弓箭幫助夥伴。

不確定到底是這兩人技術同樣高超還是如何，已經無法從戰況中確定對方有收手的意圖。這盜賊打人真的很痛，且閃避的技巧也很高超；若非楓語夠硬也會自我恢復，也不可能跟他打得不易樂乎。兩人一跳一躍地互過險招，直到我彈弓發出多重射擊打飛賊的武器，這兩個傢伙才想起我的存在。好啦，我的程度就是可以讓你們視而不見啦，但現在有人接近了也不好玩下去了。

「楓語，有士兵。」我望著偵查率先收寵後退，評斷我能否把快解冰的傢伙來個驅散再拖到別處繼續冰凍？事到如今要放棄可令人飲恨。

但充滿野性的德魯伊還沒活動夠，「不要，我至少要看看這小子是誰！」他氣憤嚷道，貓爪揮往動作突地遲疑的盜賊，不偏不倚正巧把蒙面的面罩撕成碎片，而在危及當頭後仰的盜賊來了個後空翻，有驚無險地避開碎臉的可能性的同時也讓自己曝露在月光明媚的石版路上。

此時張大嘴傻住的是我跟楓語。

「凡？」

在此提醒一下，凡就是在榮譽堡跟著楓語等人慶生的人類盜賊，因為只被我隨便帶過所以相信大家都忘了這傢伙。戰鬥中我們都努力藏身陰影內，這對夜間視力優秀的夜精靈可不是難事，對人類可能就不一定了。仔細打量我兩面孔的凡露出難以置信的僵硬笑容，「搞什麼你們？」

「呃，說起來有點複雜，不過大約是……」德魯伊呆楞地比手畫腳起來，我上前擰住他的耳朵薛噓聲警告：「快點。東尼該怎麼辦？」

「他交給我，你們快躲起來。」凡立刻接口。換我猶豫了，楓語忙拉著我竄入小巷隱遁。

解冰的東尼發出沈重的唉聲，我們這位盜賊朋友不慌不忙地抹順凌亂的頭髮上前攙扶。「大叔，你還好吧？」

巡守的士兵提著油燈出現在轉角，戒備著詢問：「怎麼回事？」他環看四周被戰鬥牽扯進來的翻倒酒桶以及部份血跡。凡從懷中掏出軍情七處的識別證，同時對兩者撒起謊來：「剛才有酒醉的混混鬧事，被我修理得倉皇逃了。」

「那我的頭怎麼痛得這麼厲害？」領主捧著腫起的後腦杓低嚎：「簡直像被牛頭人揍的。」

楓語發出噗哧笑聲，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因為您絆倒時往後摔著了，是時候該休息了。」凡揮手打發掉士兵，攙扶東尼踏上台階，在我們驚愕的注視下從懷中掏出鑰匙開門——拿鑰匙開門的盜賊？真是史上頭一遭，他跟東尼．羅曼諾領主的關係還真令人費解。室內開始響起家具挪動與整理的瑣事，大概是凡忙著照料對方的關係，我跟楓語也有了耐心與信心確定今晚將一切順利。等待的途中，德魯伊用手肘輕推了我。

「欸，深弦，妳的傷如何？」他提醒，我才低頭審視幾處血流不止的傷口。

「以凡的攻擊來說，除了腎擊的那拳其他都不算致命傷。」我疑惑地望著楓語低聲唸頌治癒咒語。

「啊哈，因為妳倒下以後我就衝鋒撞飛他，不讓凡有機會繼續下手。這人類的身手還不賴。」他意猶未盡地回味方才的戰鬥。

我點頭嘆道，「是啊，所以我才不想去玩競技場。」

「這個跟那個沒關係吧？」楓語伸手碰觸我左手臂一道衣袖下的血痕，我不自然的立刻縮手。「抱歉。」他吐舌。

「不是……」我困窘地搖頭，再重新把手交給他，看著楓語捲起衣袖露出底下的淺傷，以及一道怵目驚心的舊疤。他短暫地愕然恍悟，再強裝鎮定地治療。自從回到暴風城我就知道該隱藏這痕跡的必要性了，如今我也很難直視這道疤跟它造成的回憶。

「還會痛嗎？」他皺眉，試圖從糾結的紋路中尋找能夠撫平的方式。

「不會了。都那麼久的事了。」我強裝笑容立刻卷回長袖。

如果不痛，我也不會站在這裡。

豪宅內的聲響消失不久，凡就輕輕打開面朝我們匿藏巷口的二樓窗戶。他好奇又謹慎地開口：「進來吧，兩位。我們來談談今晚的問題？」

東尼坐在一樓的廳房內泡茶休息，我們三人鬼祟地交換彼此的訊息。原來前幾天楓語在軍情七處的行動還是漏了餡（某天下雨天忘了擦腳，進室內留下一排貓印子），引起領主的關注，所以才把外域活動的遠房親戚找回身邊充當保鑣。

「我們認為只是某位不懂事的愛玩小德魯伊嘗試偷機密，沒想到卻是楓語前輩。」凡哭笑不得的說，看我迷惑的表情才補充：「我到外域有段日子就是受他照顧的。」

「那敢情好，幫個忙套領主幾句話。」楓語正經地說：「凡，你對一位叫天塵的夜精靈獵人瞭解多少？」

「他橫行的年代我還咬著奶嘴呢。好啦，我多少聽過那人的傳說。」他點起雪茄擺出老氣橫秋的模樣。臭小鬼，我在世界樹上打盹時你祖父都還沒出生呢。不過我實在很好奇人類對天塵的印象如何，光這理由就夠我耐心聽下去。

憑著記憶，盜賊順口提及：「天塵．日痕是夜精靈少數留在達那蘇斯的貴族之一，世代都擔任朝外派遣的精英情報搜探員，為了保密行跡又選擇除名於夜精靈的族譜中，可算是活在歷史陰暗的英雄家族，直到他來到東部大陸替術士執行一連串惡行才讓這名聲曝光。」

楓語不安地看看我又看看凡，我挑高眉頭，這些話尚未到我的極限。「沒有提到其他搭檔嗎？」

「似乎有，但無關緊要。」他若有所思地靠著椅背回想，我開始想喚出墨把他仆倒。無關緊要是吧……算了，我還能忍。「那天塵後來被聯盟通緝又是麼一回事？」我的尖刻語氣還是掩不了心中的不滿。

凡的面孔在吞雲吐霧中顯得迷濛難解。「這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殺害前線的偵查員私自行動？但記得部落也有參與通緝他的活動。整件事鬧得沸沸揚楊好一陣，這從圖書館的封藏報紙內可見端倪，後來也不知怎地消息全被壓下了。楓語前輩，你不知道嗎？」

德魯伊把視線放到我身上，那眼神意味深長。「我受命回到達那蘇斯處理後續。」表明人類的觀點不在他的理解之內。

「最後一個問題，東尼．羅曼諾跟天塵的關係？」上半身貼往桌面，我不願漏失凡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細節。「是誰通知這位不輕信熟人以外的獵人到東瘟疫之地，並在他死後封地擁有領主一銜？」

盜賊征仲地咬著雪茄，瞇起眼開始懷疑起我詢問的動機。

「我就是那位『無關緊要』的搭檔，人類。」我起身掀起覆蓋傷疤的長袖，「再跟你交換情報：那位得官的幸運兒靠得是和聯盟部落雙方友好的關係才能夠逮著天塵，否則整件事怎能瞬間雲淡風輕？」

「妳說妳沒有復仇的意思。」楓語驚訝地插嘴，並擔心地注意凡的舉止。

「我沒有，假如要復仇我一開始就表明你可以直接動手殺了領主。」我說，盯著凡警戒著要握取武器的雙手遲疑。「你知道我可以大老遠就把東尼處理掉，但我不這麼做的原因就是想要知道，他將出賣的天塵的遺物處理到哪裡去了？」

「那裡面有妳的東西？」凡吐出最後一口煙，撚熄煙蒂，懷疑地起身靠近門口。「我會暫時相信妳，看在楓語的份上。」

「去相信東尼．羅曼諾的說詞吧。」我低聲咒罵。




＝待續＝


考慮到截斷後跟不上下一章的時空跳躍，這次就來個超多的兩倍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