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終於下雪了!」透著魚肚白的山谷,伴隨著細碎雪花迎來不知第幾次的早晨。
我仰望著仍是深灰色的天空,任雪片飄落在臉頰上。「老爺爺,這樣我們的約定就完成了,對吧?」
附近沒有人,讓這句話變得像是說給扶著我的梅花樹聽般,不過我相信老爺爺聽見了,今天是我達成條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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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很滑。走在一旁的他身穿袈裟,剃髮的額上明顯有許多時光殘跡,長而斑白的鬍子被風雪向後撩撥,雖然拄著手杖,走在雪地上的腳步卻快得我要小跑步才能跟上。
我悄悄抬頭,發現他的眉頭皺的很用力,雙眼細瞇,嘴也抿的死緊,是為了什麼在生氣嗎?
「到了,就是這裡。」 我們在一個山洞前停下,感覺太突然,是因為我剛才偷看他的關悉嗎? 他默不作聲,從上衣內側拿出一疊紙片,紙上不知畫了些什麼。
我來不及問,他便把紙片拋向空中,四散的紙張立刻牽曳出無數綠光,各自朝五個方向飛去。
「孩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暫時先住在這裡吧。」綠光漸漸被夜色拭去的同時,他對我說,那樣的表情嚴肅的令人害怕。
「為什麼…」我不敢直視他,問句的尾音小的連風聲都能輕易掩過。「…因為現在外頭很亂,住在這兒比較安全。」他蹲下身子,輕柔的摸了摸我的頭,但與我相接的目光卻很悲傷,為什麼要用那種表情看我? 我不懂。
「你也會住下來,對不對?」出乎我自己預料的祈求,他卻不說任何話,只是搖了搖頭,我幾乎快哭了。
「以後還會再見嗎?」他頓了頓,接著點點頭。「那我們打勾勾,以後一定要來找我!」我伸出些微受凍的右手小指,他則是接了話:「我會的,但你也要遵守我的條件。不管以後有多寂寞.多想出去,都只能待在這座山上,而且不能被人發現,如果還是被人發現了就把他冰封起來推下山谷。直到這座山下起第一千零一十一次的初雪,才能去山腳下。好嗎?」
「一千零一十一次初雪,會很久嗎?」「不會的,對妳而言…不會的。」「恩!那就沒問題!」我努力忍著哭,回以一個自認最棒的微笑。他也笑了,清清勾上了我的小指。
「一言為定。」「嗯,說好了!」他拍去我頭上和衣服上的積雪,身上的衣服是在上山前他為我買的,純白色的和服上搭配了許多紅楓葉的圖案,我好喜歡,但現在我卻覺得好難過,一點都不快樂。
雪拍乾淨了,他也站起身,撐著手杖背向我。在臨走前,他微微把頭偏了回來:「為了妳的幸福,你要等下去。永別了,我最重要的孩子,雪女。」便走入風雪之中。雖然不太懂永別的意思,但我還是小小的,帶著一絲絲希望的,對他越來越小的身影揮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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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山腳下從白色變成粉紅色,再換成綠色.褪成黃色,然後又回到白色。
我努力惦記著每一次從黃變為白色的日子,細數著它們的數目,除了有時毫無意義的散步外什麼也沒做,就只是等著第一千零一十一次轉白初雪的降臨。
雖然偶而還是有穿著厚重衣服的人來到白皚永恆的山頂,但我從沒冰封任何人,反而是自己躲進樹林中,或是吹起雪趕走他們。也許因為是難得的客人,又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是我唯一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方法,這樣牽強的理由讓我無法做出傷害人的事吧。
時間走的很慢,但一不注意又覺得咕嚕咕嚕過了好多。
自從那次別離後,老爺爺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其實我大概知道老爺爺他已經不可能來了,但我還是遵守著約定,不想忘,也不願忘,只怕失去活在這裡的理由。
無數事物更迭變化,唯一不變的只有山間厚雪,以及潔白合身的和服。
一千零一十次雪季流逝,今年的雪感覺來的有點慢,但終究迎來下山的日子。
「哪,我走了,不知道還會不會遇見,妳?」再次輕撫過梅樹,樹稍的花苞沾了點霜,大概不久就會開花了吧? 太陽慢慢升到雲層上,陽光少了一些,重新調整好髮梢上橘紅色的緞帶後,在新雪覆蓋的大地上,留下了一長串淺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