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勝負就是一切對決的終點。
不論是最原始的搏鬥、冷兵器，甚至到近代的商戰、諜報戰等，只要成立於多人之間的對立關係，終將面對分出勝負的時刻。
這些對決起源自人們天生的鬥爭心理，面對並駕齊驅的對手、看不順眼的敵人、比自己還弱的下位，總會有一種想分出高低的衝動。
而對決的內容是因人而異不受拘束。
有些是大家公認的運動、有些是街頭互看不順的鬥毆，還有比拼頭腦的知識對決、或賭上尊嚴的技術角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只要彼此對立勝負就是存在的。
差別在於時間。
有些勝負只要一瞬間、有些則需要一天、更甚者就算十幾年也分不出來，不僅考驗彼此的實力，長時間的角逐更磨損自身的心靈，如此疲憊的活動並不適合每個人。
話是這麼說啦，世上仍有許多人依然對勝利異常的渴望，不論過程手段多麼卑劣骯髒都想要得到的心情，像是聖經中的亞當和夏娃禁不住蘋果的誘惑──我多少能夠體會。
宛如撫媚動人的女子散發出蠱惑人心的香氣，身上穿戴著閃爍耀眼的寶石像是在炫耀身上的魔性魅力，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撫媚的姿態，讓人明知有刺還是為之傾倒的花兒。
勝利就是如此誘人。
換言之勝利對世界有著絕對的影響力。
歷史是勝利者編寫的、社會是勝利者決定的、經濟是勝利者操控的、土地是勝利者擁有的、家鄉是勝利者創造的、人民是勝利者支配的……
勝者為王，這就是世界。
因此追求勝負是人們的天性。
不管正在看這句話的人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你們心中肯定都會追求一個勝負──那是跟誰比較我無從得知，但我知道你們肯定有那份衝動。如果沒有，你不可能是聖人，更甚至不是人，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性無能。
前言到此，現在我想說一個假設。
雖然前面說了關於勝負的話題，但是我現在要做一個大膽的假設。
一個莫名其妙的假設。
假設有一個人從出生就不斷的面臨失敗，他至今的人生除了失敗還是失敗，毫無成功可言。
如果，那個人嘗盡世上所有的敗因──
他應該算是世上最強的人吧？
☆
也許有人對這樣的前言感到厭煩而忍不住點上一頁離開，這種心情我非常能夠體會，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忍受我的任性，有些想法還是一吐為快來的輕鬆。
先來問個問題。
你們喜歡下棋嗎？
象棋、圍棋、將棋、西洋棋、五子棋、黑白棋，隨便什麼都行──你們喜歡嗎？
我個人並不是很喜歡。
長時間坐在棋盤面前會感到心浮氣躁，而且我並不擅長玩這類的謀略遊戲，換言之就是輸多贏少，這種感覺讓我不爽。
不過，沒有什麼勝負形式比下棋更公平的──即便不是很喜歡，但我這麼認為。
因為下棋沒有運氣的成份，只有純粹實力的比拼。
有道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這句話如果當成漫畫題材肯定會是糞作。
應該說『實力會呼喚運勢的到來』。
所謂的運勢並不是好運這種模稜兩可的東西，而是對手的失算。
換句話說能夠利用對手的失算進行猛烈的攻擊就是勝者，下棋就是這樣簡單的遊戲。
又或說──這是一個弱者永遠別想靠運氣贏過強者的殘酷現實。
也難怪這項遊戲會如此受到喜愛。
「…………」
囉囉嗦嗦說了一堆，再不進入正題會沒完沒了的。
總之我正在觀看一盤象棋的比賽，形式來說已來到終盤，雙方依舊保持著五五波的形勢、互不相讓。
客觀來說雙方都毫不遜色，你來我往的攻防非常精彩，是一盤難分軒輊的好棋。
正因為如此，本來到了中盤我還不太相信，但現在我十分肯定那份『違和感』的存在。
這盤棋非常奇怪。
要說是哪裡怪──大概是『始終保持著五五波』這點。
這樣說可能多少有瞧不起的意味，不過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如果是旗鼓相當的敵手保持五五波的形勢也是正常的。
但一般來說就算以大局來看是五五波，應該還是會按照盤面走勢產生些微的差異才對。然而這盤棋從頭到尾、至始至終都是『維持著五五波的形式』。
假設雙方是旗鼓相當的高手，並且過程中都沒有下錯棋，那麼這盤棋也就解釋的通──但是這個假設並不成立，雙方都有些許的失誤。
換句話說有人連同失誤一起計算，刻意配合對手的步調營造出五五波的局勢。
姑且不論這麼做的目的還有意義，究竟是誰在操控這盤棋都還無從知曉，這感覺像是被拿人刀架在脖子上，對方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有一種黏膩討厭的不安感。
直到結束還是揮之不去。
「將軍。」
在依然保持著五五波的盤面，紅方下了微妙的一步，雖然是不錯的下法、卻也不是最好的一步，根據盤面反而讓原本僵持的布局產生些微的瑕疵，黑方看穿這點進行攻擊，礙於終盤已無對策可想，紅方吃下了敗仗。
「我認輸了。」
爽快的認輸了。
「喔喔……」
周圍有不少圍觀的人人發出了感慨，看來他們似乎都認為這是一盤好棋。
但是黑方並沒有應答，只見他準備收拾棋盤。
「沒關係，我來就好，辛苦了。」
紅方揮手示意，爽朗的聲音完全聽不出是剛輸棋的人。
聽到這句話黑方依舊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轉身離去，原先觀看的觀眾也彷彿聽到命令一般一個個離去，只留下紅方收拾盤面。
最後，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跟他留在原地。
「嗯？」
要說為什麼。
「小哥，怎麼了？」
大概是因為我非常肯定──
「你也要下一盤嗎？」
他就是操控棋盤的老千。
☆
「小哥，怎麼樣，要下一盤嗎？」
這時才說好像有些晚了，但我還是描述一下。他是個約略三十出頭大叔，就算坐著也感覺很高，身材卻很瘦弱，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完全是休閒組合，簡略修飾的鬍子和頭髮看起來有點頹廢，就像是擦肩而過的人不會給人太深的印象。
這樣說或許很失禮，但他看起來不像是會成就大事業的樣貌，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實在不太能把他和那盤棋聯想一起。
當然這些只是第一印象而已。
「不，我不會下棋。」
正因為親眼看到那盤棋，對他的態度才會特別謹慎。
「呵呵，人類可以用很多二分法來分類，如果要用說謊來分類，你肯定不擅長說謊的。」
他露出淺淺一笑，用左手指著自己的左眼。
「小哥，你不需要這麼警戒，我又不是叫你賭錢。」
人如果說謊從眼神就看得出來──顯然這句不假。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下棋。」
「那就更奇怪了。一個從頭到尾都在旁圍觀棋局的人居然不喜歡下棋，小哥，你還真是個怪人。」
嘛，雖然你沒有說謊──他聳聳肩。
我現在有點後悔剛剛為何不跟其他人一起離開，感覺在他面前我像是一絲不苟的赤裸著，什麼都無法瞞過他的眼睛。
心裡輕輕嘆息，我拉開他對面的空位坐下。
「怎麼？小哥你難道是時下流行的……那個啥……傲嬌嗎？」
才不是。
「下棋就免了，我只是對你有些興趣。」
「…………」
啪搭……
他手上的棋子掉下來了。
仔細一看手還在顫抖。
「呃……」
就連聲音也在顫抖，我說錯話了嗎？
「那個啦……捅別人大叔是很擅長沒錯啦，但是被別人捅就有點……（羞）」
「不對！才不是那方面的興趣！」
這跑題也太多了吧！
還有你羞個屁啊！
「話說回來居然喜歡年長系的，看你人畜無害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鬼畜……」
「才沒有！我才不會對無能大叔產生興趣！」
「你說什麼！別看大叔這樣，我可是有水槍火箭砲的稱號！」
「這個低級稱呼太矬了吧！」
「看來有必要洗刷污名。喂！小哥，跟我到廁所來，讓你瞧瞧我的大蟒蛇的毒牙有多厲害！」
「原來是興奮到顫抖啊！」
我要更正一下，不是有點是非常後悔！他才不是老千，只是個下流的大叔！
好不容易從興奮中回復的他假裝咳嗽好幾次。
「那……那麼……小哥，想要來一發嗎……啊不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等等一定要宰了他。
「……大叔，剛剛那盤棋是故意輸的吧？」
我收拾好心情，問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撿起剛剛掉落的棋子。
「不懂你的意思──」
慎重而輕輕地把棋子放在棋盤上。
「故意輸的？不對喔，我可是拼盡全力，最後不得已才認輸的。」
棋子敲擊盤面發出細小的聲音，聽起來卻強而有力。
「小哥這麼說有何根據？飯可亂吃話不可亂說喔。」
「…………」
的確，如果把一直維持五五波的盤面是很怪異事件，頂多也只能算是一種猜測，並不代表沒有人能下出一樣的狀況。再來從盤面來看根本沒有問題，就算勉強質疑最後一步的微妙，『這步是這場勢均力敵的棋局紅方關鍵的失誤』──也會被這種一般解讀壓過去，無法成為故意認輸的證據。
簡而言之，單憑直覺是不可能逼他招供的。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
我把剛才放下的棋子拿在手上。
「那麼，我們來下一盤吧。」
慎重而輕輕地放在棋盤上。
沒有證據就自己動手做。
「……小哥，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情不好喔。」
他撓撓臉，語氣顯得很沒興致。
不過，我確信他一定會跟我下。
「老實告訴你吧，大叔。我之所以不喜歡下棋，是因為已經下膩了。」
因為他是個重視下棋的人。
「人生是一盤棋，而我──喜歡有趣新奇的下法。」
沉默了良久──
「……嘿，小哥你有點意思。」
他露出了興奮的微笑。
「那麼──」
他拿起紅方的棋子。
「就做好贏棋的覺悟吧。」
☆
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請予許跳過不談，我真的不喜歡下棋，也請不要有無謂的擔心，我的屁股沒有裂成兩半。
直接說明結果──是我贏了。
雙方僵持不下，『五五波』形式一直從中盤保持到終盤，關鍵一步『紅方』發生了些許的失誤，讓黑方得以脫穎而出，可說是一盤『難分軒輊』的好棋。
如果用我的觀點來看，雖然僵持不下但還是有很多下法可以選擇，但是『關鍵失誤』卻把這些選擇全部切斷，『只能』選擇唯一一條通往『勝利』的道路。
表面上是抓住破綻的絕妙一步，實際上卻是沒有得選的唯一一步。
原來如此，方才黑方的心情我有點了解。
一點贏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種被人施捨的可悲感。
「怎麼樣，感覺如何？」
「……你可真是惡劣的人啊。」
超不爽的啦。
「哼哼，別這麼說嘛，你可是贏了一場好棋，高興點嘛。」
那個狡詐的嘴臉真想狠狠的打下去，可惜現在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身心都被磨光了。
「小哥，作為讓我高興的代價，就回答你的問題吧。」
頓了一下，他開始侃侃而談。
「你問我是『故意輸』的吧？這種說法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表面上或許是我輸了，實際上你們也沒有贏得感覺吧？」
的確如此。
「在勝負的世界追求勝利的確是真理，為了勝利不斷磨練自己的技術能力，卻在不知不覺成為短視近利的無趣生物。也許他們的能力夠強悍、也許他們的技術夠高竿、也許他們的心態夠積極，但是碰到失敗卻不知道為何而敗，還以為自己學藝未精就一個勁的磨練。面對這種沒有思考能力的人，就算贏了我也不會高興。」
「重視勝利就意味著厭惡失敗。我想你也懂吧，在一個新環境認識新面孔，第一個會注意到的是優點還是缺點呢？人們對於醜惡的事物總是特別敏感，所以這世上沒有人喜歡失敗，換句話說面對失敗會比面對成功更能讓人們更加專注。」
如果有一個自己非常痛恨的人，那麼心情上就不會想輸給他，這也可以說是有競爭就會有進步的一種體現。
「厭惡失敗──所以會去設想任何防範措施去迴避失敗，能夠躲避失敗的人自然就能成功。」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以下棋來打比方，就是能夠知道敵方的所有進攻、同時分析這些進攻會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並且決定用什麼樣的下法來化險為夷，進一步操控盤勢走向。要我說的話，下棋到了這個地步是輸是贏根本不重要──」
我接了下去繼續說了。
「因為對手無法判斷是贏是輸。」
「沒錯。」
他抬頭看著我。
哎呀哎呀，真的很後悔啊……
「……再說一次，你真的很惡劣。」
被人看光光的感覺真的很不爽，比被迫裸體還慘上幾百倍。
「哼哼，看來你沒有說謊。」
這份屈辱，一次就夠了。
這次的題材前些日子睡前的胡思亂想，那時半夜會因為肚子劇痛而在馬桶上無奈感慨……當時覺得有趣就開了個頭，沒想到意外的不好寫，寫出來跟預想上有段出入，這點因為個人功力不夠無法完整表達而深感抱歉。當然很久沒有寫這麼長讓我有些興奮也有些疲勞，長時間看這麼多文字真的很累。至於下次會不會是這類的狂想王道設定，就看我會不會下次半夜又抱馬桶吧（踹）。
PS：也該刮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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