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神無月與神在月
有稍微在接觸日本文化的人,應該都會知道日本舊歷的十月,也稱為「神無月(かんなづき)」,而再深入一點了解的話就會知道,只有在出雲地方和日本其它地區不同,是稱之為「神在月(かみありづき),並且有在這個月份當中,全日本的神明都會離開自己的居住地,來到出雲會見萬神之母伊弉冉神,因此在出雲以外的各個地方,這個月份神明不在家,稱之為神無月,而眾神雲集的出雲就稱之為神在月這種傳承。雖然還滿浪漫的,不過這種說法其實是在中世紀以後才出現的穿鑿附會。
讓我們先從字面構造和神無月很像的舊曆六月「水無月(みなづき)」來說吧,日本舊曆的六月,大概是現在公元曆法的六月下旬到八月上旬左右,如果用現在解釋神無月的方式,那就會變成是沒有水的月份,但其實在古代農業社會中,這個時節是插秧插完,必須要引水入田,保持一定水位的月份,所以才得為名「水な月」,這個な其實是日文詩歌裡面一種被稱為連體助詞的修辭方式,意思同の,也就是的、之的意思,所以說水な月應該要解釋為水之月、有水的月份(※1)。
把な寫成無,其實是日文中一種稱為「假借字(当て字)」的行為,就是硬找個發音符合的漢字湊上去。
御田植祭,是在水無月前夕,也就是現在六月中旬左右,為了農業豐收而舉行的祭典,可以說是插秧(田植)的預演。圖為三大御田植之一的伊雜宮御田植祭。
那用這種方式來類推的話,其實就可以理解神無月也是一樣,原始應為神な月,也就是神明的月份才對,但是這樣就有一個問題存在,因為在舊曆十月的時候,大部份的神社都沒有祭事,就只有在出雲地方的少數神社例外,而這個事實也構成了神無月、神在月這種俗說廣泛流傳的地基,那為什麼這種時間會被稱對為神明的月份?其實目前這個命名的理由並沒有一個絕對正確的說法,而從我自己攝取的資料來看,我認為可能的原因是,大家有仔細看過記紀二書的神代部份和最後幾代天皇的記載,應該就會發現古代大和王朝,至少天武皇統一系非常重視出雲的信仰力,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讓國神話中的「人事交給天孫,而神鬼之事由大國主負責」這種記載,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在出雲地方有重大神事的時候,才會特意將其它地方的神事避開以免相衝,並且將這個時節稱為神明的月份吧。
出雲大社的神在祭,是先在海濱收集從南方順潮流而來的長吻海蛇,將其稱之為「龍蛇大人(龍蛇様)」,安置於神社中祭祀的神事。神在祭這個名稱是原本就存在,還是說是神在月這種說法出現後才安置上的就不知道了。
這就是龍蛇大人(長吻海蛇)。
而我們從文獻中尋找神在月這個說法,目前已發現最早的記載,是出自十二世紀的歌學者藤原清輔所著的「奧義抄」著中,就已經有非常類似現在流傳俗說的記載出現,而且在同時期或較晚時間的其它歌學書中,也能看到零散的相關記載。但是另一方面,在更晚的鐮倉時代末期(十四世紀),由吉田兼好所著的「徒然草」裡面,可以發現他並不知道這種說法,雖然知道好像有眾神會齊眾一堂,但他提出來的地點卻是伊勢神宮。兩相對照之下,不禁讓人感到有些矛盾,也許我們可以推論,其實神在月的說法,最早是由特定和歌集團所提出,一種小規模的傳承,而後因為這些歌人在文藝上的影響力,才慢慢在民間穩定下來。
藤原清輔,平安時代的著名歌人,所著和歌有被列進百人一首當中。
吉田兼好,原姓卜部,鐮倉時代的作家、歌人。徒然草為日本三大隨筆集之一。
在上一篇素戔嗚尊的介紹中,有提到在這個神在月傳承正在成形的日本中世紀,出雲大社的祭神一度被換為素戔嗚尊,直到近世才又回歸於大國主神。不過有一個沒有提到的部份是,其實素戔嗚尊在日本還被視為和歌之祖,原因是他在打倒八岐大蛇,和奇稻田姬尋找居住地,到達須賀之地時,詠唱了一段「八雲立つ 出雲八重垣 妻込みに 八重垣造る 其の八重垣を」,這就傳說是日本最早的和歌。因此素戔嗚尊在和歌這個文化圈子裡面,是很受重視和支持的神明。而上面雖然說了,在天武皇統底下,出雲的信仰威力受到特別的重視,然而當攝關政治成立後(八~九世紀),出雲的特殊地位在政治世界中也就慢慢的消失不見。不過直到今天,出雲在日本人心中的重要地位,還是像這樣透過文化以及民俗而傳承下來。
※1 不過就和神無月一樣,其實也有因為是梅雨季完,所以是水會乾涸的無水之月這種解釋法存在,另外這些名稱在近代以後也被用在公元曆法(新曆)後,也演變成因為梅雨而讓天上的水消失等等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