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久秀的三大惡事之二
久秀的豐功偉業之二──殺害將軍光源院公(一五六五年)
任何沒有步上軌道的政權或帝國,一旦其開創者猝逝,這個政權或帝國馬上面臨到分裂危機的問題,將近二十年後的信長政權尚且如此,和信長相比,長慶的政權更顯雜亂無章,情形就更為嚴重。長慶死後掌控權力的人物如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眾,與信長的後繼者秀吉相比,格局更小,更熱衷權力的鬥爭,不難想像畿內政局的混亂會到什麼程度。
(太閤立志傳裡的松永久秀,臉上的刀疤很能詮釋梟雄的性格)
長慶死後,十六歲的三好義繼成為三好家的家督,同時也繼承了從四位下左京大夫的官位及官職,以及室町幕府管領代兼御相伴眾等職務。比長慶接任家督時還年長近四歲,但並不代表義繼擔任家督可以做的比長慶更為出色,差別在於長慶年幼繼任家督,有細川持隆這個人願意擔任長慶的監護人;義繼繼任家督雖也有三好三人眾和松永久秀擔任義繼的監護人,他們卻是把義繼當成奪權的奇貨,有義繼在手,便能操縱義繼以及義繼繼承的龐大的長慶的遺產,於是三好義繼從他繼承三好家家督的那天起,他便成為家臣奪權的工具,搶手的程度不輸給將軍義輝,甚至連義輝也要瞠目結舌。室町幕府最後一任管領細川氏綱在長慶死前六個多月的一五六三年十二月廿日病逝於山城淀城,得年五十歲。十幾年來,管領一職已被長慶徹底矮化,這個職務除名稱好聽外,再也無法吸引熱衷權力的人角逐,在氏綱死後沒有人想再擔任這個職務(這也和細川京兆家的凋零有絕對的關係)。
義興離奇死亡那年年底,久秀把家督之位讓給兒子久通,並受官從五位下右衛門佐,久通的生年不詳,但總該有二十歲左右,所以久通的母親很有可能不是長慶的女兒,久通本人應該沒有三好家的血緣。
久秀雖讓出家督,也和許多「退而不休」的人一樣,仍然牢牢地握住權力。長慶死後由「三好三人眾」(這個名稱依《細川兩家記》的記載,最早於一五六五年才開始使用)以及久秀共同輔佐義繼,以三人眾和久秀的性格當然容不下對方,但是雙方卻維持大約一年四個月的合作關係,因為雙方有共同的敵人,在打倒共同敵人的前提下,雙方虛與委蛇地互相配合,渡過短暫的「蜜月期」。
(革新裡的松永久秀,有著邪惡的眼神)
能夠讓三好三人眾以及大梟雄松永久秀這般惡名昭彰之徒捐棄成見、攜手合作,一定不是他們的同類,這四個惡人要打倒的正是有「劍豪將軍」之稱的足利義輝。為什麼呢?義輝的個性之強悍是本文提過的足利將軍未曾有過,前文已有提過義輝積極的恢復將軍親政,並藉調停地方大名之間的衝突提昇將軍的威望,從景虎、信長等人的上洛證實義輝的作為已產生明顯的作用。正是義輝堅持將軍親政碰觸到三好三人眾與久秀攬權的意圖,義輝不像三好義繼或細川晴元、氏綱等幕府管領這麼容易或甘心被擺佈,義輝多次與久秀和三好三人眾有意見上的衝突。服侍這麼一個不聽話的將軍,對三好三人眾和久秀而言都不是樂意見到的情形,因此三人眾和久秀都有更換將軍的打算,但是要更換將軍一定要先有人選才行,三人眾和久秀中意的是平島公方足利義維之子義榮。然而要讓旁系的義榮成為將軍,前提必須現任將軍義輝及其兄弟都死去且沒有後繼者才行,不只要除去義輝,還要除去義輝兩個出家的弟弟──在奈良一乘院出家的覺慶以及金閣寺的座主周嵩。依照足利將軍家的慣例,沒有機會成為將軍繼承人的其他兒子都進入佛門,成為有勢力的佛寺的住持,一來以避免繼承人紛爭,再者,結交佛教勢力做為將軍家的後盾,如果將軍本人不幸早逝或是沒有後嗣,再由這些出家的弟弟當中擇一作為養子。八代將軍義政便是指定在淨土寺出家的弟弟義尋還俗,認他為養子,打算讓他成為九代將軍,只是義尚的誕生讓義政的盤算破局,最終釀成「應仁之亂」。
三人眾和久秀想必對這個「下剋上」的計畫演練過許多次,而且也做足人際關係,對朝廷進貢不少奇珍異寶,目的是希望事成之後可以杜絕來自朝廷的責難。萬事具備後,一五六五年五月十九日正午時分,三人眾和久秀父子總共約兩萬七千兵力進攻今日中京區二條通堀川的義輝居城二條御所(花之御所室町第在應仁之亂有部分遭到破壞,但是由於幕府窮困未能修繕。一五五九年義輝在舊的斯波家宅邸上另建二條御所做為居城,名稱雖為二條御所,卻不是日後信長上洛後建的二條御所或江戶時代的二條城),義輝身邊三百多衛士很快就被三人眾‧久秀的大軍吞噬,義輝已經覺悟到自己終究要死在這批賊人手中,於是義輝把所有的刀置於身邊殺敵,刀砍鈍了拿起新刀繼續殺敵,直到所有刀都鈍了。
在二萬多名敵軍面前,義輝此舉無異飛蛾撲火,儘管義輝是新陰流的好手,盡得劍聖上泉伊勢守信綱的真傳,然而真正的廝殺不比在道場的比試,戰場上殘酷的殺戮,任憑你劍術再高強總也有氣力放盡、油盡燈枯的時候,義輝劍術再強也改變不了這場戰爭的結局。最後,渾身浴血、整個人變成修羅般的義輝不支倒地,留下這樣的辭世之句:
五月之雨,如露又似淚,不如歸去。
我的名字將會扶搖直上,直至雲端。
這位從三位參議左近衛權中將兼征夷大將軍切腹而死,年僅三十歲。生母慶壽院(足利義晴的正室,前關白近衛稙家之妹)殉死,得年五十二歲,這場亂事被稱為「永祿之變」。
眼見將軍已死,三人眾和久秀不因此而滿足,繼續斬草除根,來到金閣寺追殺義輝的幼弟周嵩,周嵩和身旁的小姓逃離金閣寺時為小姓所殺,生年不詳的周嵩,推測其年紀當在十五到廿八歲之間。和義輝有血緣關係的只剩一人──一乘院座主覺慶。儘管覺慶人在奈良興福寺,久秀依舊率軍殺到。久秀當然想除去覺慶以一勞永逸,但是覺慶是一乘院座主,一乘院是興福寺的別當(統轄寺務的僧官),殺害覺慶即代表要與興福寺的僧兵集團為敵,即使一時間可將之擊敗,但是興福寺卻將成為永久的夢靨。特別是對久秀而言,興福寺就在自己的領地大和境內,有這麼一個芒刺在背的敵人想必不是久秀所願意的,思考再三後久秀決定暫時不殺害覺慶,將他囚禁於興福寺。然而,此後久秀再也沒有機會殺害覺慶,雙方很快就因為利益關係起衝突,顧不上覺慶的死活,覺慶因為這樣而生存下來。然而,比起此刻死去的義輝和周嵩,覺慶日後遭受的苦難鐵定比他們兩人多上許多!
(戰國婆娑羅裡的松永久秀,這張除了帥之外,並不符合久秀的形象)
雖說足利將軍遭臣下所弒義輝並不是第一個,六代將軍足利義教於一四四一年被四職之一的赤松滿祐所弒(嘉吉之亂),赤松滿祐雖然可憎,然而此事件與義教本身強悍刻薄的個性有關。
可是「永祿之變」卻是三人眾和久秀為一逞私心而行的動亂,在封建社會原本就不允許以下犯上的行為,而且義輝調停地方大名的紛爭,長年來在地方守護間頗有好評。如此一個有作為的將軍遭到三人眾和久秀等惡人的殺害,消息一傳出,各地方守護無不憤慨,特別是與義輝有著深厚交情的長尾景虎(此時改名為上杉輝虎)。三好長慶雖與義輝三度作戰,儘管每次義輝都敗給長慶,長慶最多只將義輝流放到京都附近的近江,只要義輝有和解之心,長慶便率軍將之迎回,也就是說長慶本人雖也是「下剋上」的代表人物,好歹總還有個限度,對傳統的君臣之義還有一定程度的遵守;三人眾和久秀則是目空一切,君臣之間的倫理規範在他們眼中蕩然無存,「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三人眾和久秀從此被冠上惡人之名,陰險、狡詐、毫無信用等評語和他們從此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