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雲霄飛車從雪地漆黑的那一頭緩緩駛出,踏著沉重的冷空氣爬升,看不見的乘客緊握把手,地心引力撕扯的風發出哀鳴,雲霄飛車越來越高空氣越來越稀薄,直到幾乎可以伸手抱住月亮的時候底下小鎮的一切像極了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片。
至空3秒,咻!車廂任由重力的牽引,隨著不曾出現的軌道螺旋形的往下降,乘客們安靜的大吼絞碎飄過鬼魂,那些碎片飛越過指尖飛越過髮絲,然後在一片高空中蒸發。俯衝向地面,雲霄飛車以一個很不自然的角度繞過招牌崩落的速食餐廳,穿透過一間兩層的木造民宅,內頭的家具全縮在一起刻意迴避那條看不見的軌道,車廂衝向被白雪淹沒的大路,尖銳的車輪在地上輕盈的刮出呼嘯聲,微弱月光照射的雪白街景化成無數條向後奔馳的線。
穿過樹叢、飛躍漆黑的街道,闖進藍色波特公寓骯髒的階梯,在深褐色乾涸的血泊上盤旋,從開有細縫的後門竄出,衝向街道,來到藥局後直奔二樓。
蓋文驚然轉頭,沒有光線的門口有東西,在那瞬間雲霄飛車撞入他的胸口。
「你有在聽嗎?」
「你那邊有些雜音。」
「有……有嗎……等等……什麼……那是什麼……嘶──嘟嘟嘟──」
入秋的夜晚既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今天剛好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郊區的空地上落著一棟廢棄的鐵皮屋,高度很低踩著車頂剛好可以爬上屋頂,月亮細細的彎成一條線,滿天星斗散佈在夜空。
「我很希望每天晚上都像現在這樣。」女孩大約高中年紀,搭著一件粉色的薄外套,黑色的直髮靠在蓋文的肩上。
「事實上,」蓋文穿著一件白上的字母上衣,上面印著自由或者死,「我很擔心我們的未來。」
「你不是有工作了嗎?」女孩說,「別擔心,我會說服我爸爸的。」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蓋文摟著女孩的腰。
「我愛你,蓋文。」
「我也愛你,辛蒂。」
雪莉用毯子裹住女孩,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冰冷的雪花打的她不斷顫抖,「好了,跟我來。」
雪莉帶著女孩來到車上,發動車子讓暖器運作,氣溫隨著送風口吹出溫暖的氣流逐漸回升,女孩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恐,然後她哭了出來,是那種在黑暗中默默啜泣的類型,即使身上穿著很多衣服還是打著寒顫。
「叫我雪莉,」雪莉撫摸著女孩的頭髮,「好了沒事了,你叫什麼名字。」
「珍。」她低著頭說,語氣相當薄弱。
「好了沒事了,珍。」雪莉揉著她的背。
滴答
珍倒抽一口氣。
滴答滴答
「拜託不要……」聲音在窄小的空間的迴盪,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要!」珍摀著耳朵說,具有重量的音符壓到她的頭上,珍把自己縮成一團害怕得發抖,接下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蓋文!」比爾在意識模糊下,朦朧的看見蓋文仰著身飄浮在半空中,比爾試著去抓住蓋文,但手臂的距離實在是太短了,吵雜的旋律在腦裡爆炸,他又再度失去意識。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溫暖的太陽又重回大地,「什麼。」比爾倒在灰綠色的地毯上,感覺自己像是從惡夢中醒來,他驚覺得爬了起來。
這裡是藥局二樓的房間,玻璃窗引進下降中的太陽,房間的空間剛好適合一個人居住,但缺乏整理讓這裡趕到壅塞,很普通的單人床與被雜物淹沒的桌子,還有一些被紙箱與凌亂的物品壓垮的櫃子。
「發生什麼事?」唐娜搓揉著太陽穴搖晃的站起來,比爾上前把她扶正。
「你還好嗎?」
「蓋文呢?」唐娜驚呼。
只見蓋文倒在房間的門口一動也不動,比爾與唐娜上前搖晃他的肩膀,「蓋文!蓋文你還好嗎。」蓋文用力在空氣中咳了兩聲,然後開始大口的喘氣。
「什麼鬼……什麼……」他使力的要站起來,但是身體卻只能虛弱的稍稍換個姿勢,嘴裡說著一些語無倫次的話。
「抓緊我兄弟。」比爾繞過蓋文的另一隻手用手臂的力量將他撐起,但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因為肌肉的膨脹而裂開,身體發強迫中止施力,比爾痛的跪倒在地。
「我來幫你。」唐娜扶著蓋文的另一肩,兩個人把他抬上床鋪,比爾脫下厚重的外套,一些血液從傷口流出,手臂上緊纏的布出現些許紅暈,唐娜有點被嚇到。
「什麼東西……」
比爾看著窗外的景色,前一幕是風雪交加的陰暗夜晚,現在則是陽光普照,落日於光填滿路面,連藍色波特公寓的藍色兩字都洗成了金黃色,他打開窗戶,秋季午後優閒的為風徐徐彿過,烤熟的路面散發著一股不可思議的氣味,唐娜只是眼神空洞的望著窗外,然後在默默的看著倒在上床上的蓋文。
比爾的手機響了,是珍打來的電話,剛剛的意外應該下著她。
「爸。」
「我們沒事。」可以感覺到電話的另一頭安心許多,「你們在哪?」
「說來話長,不過我現在很安全。」珍在電話裡面說,「你等等。」
「哈囉,是福克斯先生嗎?」傳出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是,我是比爾,你是?」
「我是雪莉維拉斯昆斯,叫我雪莉就好,你的女兒現在跟我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們在哪?我想先會合。」
「我們在一間叫做莉莉藥局的樓上。」
「你們有幾個人,我有車。」
「三個,你們那邊剛剛有下雪嗎?」
「有啊,實在是太怪了,現在又是傾盆大雨。」
「你確定?」
「怎麼了?」
「這個鬼地方到底怎麼了!」比爾憤怒的踹倒書桌旁邊的椅子,唐娜被這個突然的舉動嚇到,「他媽……抱歉,只是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一些字在噴發出來之前被舌頭頂住。
「我了解,這個小鎮瘋了。」雪莉鎮定的說,「我們離你那邊不遠,我有車,你在那邊等個我帶你的女兒過去找你。」
「好。」比爾掛下電話,心裡提起幾個巨石。
唐娜望著比爾,「你的女兒還好嗎。」
「還好。」比爾嘆氣的說。
「我們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想先打911。」
玻璃高樓的外牆是巨大的反射鏡,女子烏黑的秀髮隨著風輕舞飛揚,狂風從背後抱住她,將她全身包裹,夜晚的天空從好小一片向四周擴散,觀眾在屏幕四周驚嘆。
「媽咪很快就到家了,」裝著正式套裝的女子從大樓走出,她向警衛揮了揮手,點頭示意後推進厚重的旋轉門,「要乖乖的喔,拿給爹地聽吧。」女子在話筒上親了一個嘴,女子拿出車鑰匙按下按鈕。
轟隆巨響!在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情況下,眼前一部銀色的轎車像鋁罐一樣的被壓扁,血跡飛濺到她的臉與衣服上,手機從她的臉頰無力的墜落到地面,「怎麼了親愛的?」
「我的天!」女子不敢相信的摀住嘴,所有的人都衝出大樓以為是恐怖攻擊,到了外面的每個人卻都嚇傻了眼,眼前的銀色轎車車頂整個凹陷,幾乎快要把車子一分為二,上面全部都是血還有一部分噴射到外面,可是除此之外卻什麼都沒有,就像是無形的隕石撞上車子自己流出了鮮血。
「怎麼了?親愛的,你嚇到我了……」
不安分的夜晚,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風徘徊在街角,這個城市在日落以後就會被腐敗與貪婪占據,街燈監視著走過的每個人,走在路上的人每個都像殭屍一樣,玻璃櫥窗後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兩名帶著頭套的男子闖入街區的一家小雜貨店,閃爍的螢光燈有種超現實的感覺,裡面幾個散亂的客人驚恐的看著他們,天花板的吊扇急促的呼吸,其中穿著有骷髏黑色印花上衣的男子亮出手槍,另一個灰色夾克的人反鎖住店門,身上背著一個暗綠色的登山背包。
「這是搶劫!」黑色上衣的男子朝天花板開了一槍,碰的巨響,所有的客人都急忙得躲到陳列架旁。
另一邊穿著夾克的男子緊張的像外張望,「把錢放到帶子裡!」黑色上衣男子向手足無措的女店員怒吼,女店員顫抖的將收銀機裡的前往帶子裡送。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我還有小孩……」女店員只差一點點就要崩潰,兩條淚水像忘記關的水龍頭嘩啦啦落個不停。
黑衣男子受夠了店員無力的送錢,蠻橫的推開她將剩下的錢大把的抓進袋子裡,然後穿著夾克的男子打開門,兩個人急忙的衝出雜貨店。
警車大響,從遙遠的一頭飛奔而來,「該死!」穿著夾克的男子大喊。「停下來!」一名警察重車從車窗裡探出頭,朝天轟了兩槍。
當然不會有人裡他,他們跑入破舊水泥房所構築出的小巷,警察緊急的停在車追上去,兩名搶匪機警的繞進一棟廢棄的空屋裡,裡面堆放許多大型的塑膠布跟架子,廢棄的雜物創造出許多的死角,他們熟練的找到沒有上鎖的側門轉進另外一條防火巷,拔起頭套利落的脫去身上的衣服隨手一扔,從登山背包裡拿出兩件完全不同的衣服,兩名男子換好衣服後,將裝滿錢的帶子藏好,若無其事的走到大街上。
「這是最後一次了,聽到了沒。」
「好啦,放鬆點兄弟,會給你點甜頭的。」
「去你的,這種屎一樣的生活我在也不要了。」
「今天小皮有一個超正點的派對,你也一起來。」男子他著他的肩,這句話聽起來不太像是問句。
「我不去。」
「你確定你要放棄這美好的一晚嗎?」男子張開雙手質問,「瑪莉安也會來,她實在是有夠他媽的火辣,想到她我都快勃起,想想那些穿著泳裝的大波霸,還有別忘了那些甜頭。」
「不要。」
「喔,別這樣,沒有你就不好玩了,我才懶得去跟那些渾球打交到。」男子苦苦哀求,「拜託,就當作是最後一次,真的。」
「你認真的?」
「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找你去幹這種狗屎。」
「好吧,為了你。」
「讚啦!」高興的的跳起來,「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麻吉,蓋文。」
辛蒂走入混亂的客廳,房子內吵雜的燈光燃燒夜空,好幾名男女幾在壅擠的空間隨著巨大的節奏搖擺,酒精與藥丸散落一地,無論是男是女都赤裸著上衣在奔放的溫度下熱舞,這裡儼然成為超脫道德的縱慾天堂。
「嘿!小妞!要不要讓我們把你拱上天。」一個渾身只剩下內衣的年輕男子拉著她的手,刺青包裹著沒有被殘存衣物遮蔽的皮膚。
「放開我渾蛋!」辛蒂不屑的甩開,「蓋文在哪裡?小皮。」
「他在樓上愉快的呢!」小皮眼神渙散的說。
辛蒂不客氣的推開他,往樓上奔去,「加入我們嗎,賤人!」小皮在下面呼喊,但是辛蒂視而不見。
二樓的聲音比較小,但是愛卻非常多,好幾對男女緊緊相擁著用力搓揉互相的肌膚,瘋狂的接吻到忘我的境界,辛蒂漠然的走過,打開臥房的門,只見兩個,不,有兩男兩女到在床上,辛蒂粗魯的扳開一個壓在男生身上的浪女,然後狠狠的賞了那個男的一巴掌。
「我真傻。」辛地哭了出來,「我真是個白癡,還以為你會改變。」她的眼淚向秋季的細雨,雖然小但卻綿綿不絕。
「我……」蓋文摸著紅熱的巴掌,有些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你永遠都不會改變,永遠!」她強調著那個字。
蓋文上前要抓住辛蒂的手,「不要……」但是他的意識卻糊模到無法分辨哪一隻手才是她的。
「過來啊!」辛蒂站在門口,「你就走過來留住我啊!」
蓋文勉強起身,搖搖擺擺的走了一步,有個強而有力的手從床底下拉住他,他想要掙脫,雙腳卻失去力量,蓋文跪倒在地。
「你真可悲。」辛蒂從泛滿淚水的眼眶中說出這句話。
蓋文全身癱軟跌在地上,辛蒂的身影隨著樓下爆裂的節奏越來越小,不知道是藥物還是酒精,他的大腦逐漸轉向另外一個世界,他的理性逐漸崩解,所有的感知逐漸的失去作用,然後他進入了一片渾沌。
「啊!」一名女性的尖叫劃破天際。
此時的月亮已經倒在一旁了,時鐘上的短針翻過了一圈開起新的一頁,警察拉起長長的封鎖線包圍這個在市郊的民宅,原本鬧哄哄的派對音樂關了起來,屋內好幾名年輕的男女都被趕了出去,警車與救護車分別閃著討人厭的光,入秋的夜好寧靜。
凱西在不遠處停下了車,披著大外套走過來,旁邊的員警將她攔下來,「我是葛雷醫師。」凱西秀出了她的身分。
「但是我們已經有一個醫生了。」另外一個員警說。
「沒關係,讓她來吧。」蹲在人牆最深處的人說話,穿著白袍的醫師正蹲在門口看著一具屍體。
凱西看到倒在的上的遺體,閉上眼為她默哀幾秒,「請不要打給史考特,」沉重的說,「他會發瘋。」
「這是我見過最離奇的死因。」法醫將的上的屍體的手臂稍微抬起,倒在的上的女孩相當的年輕,不過就是高中的年紀,當醫生抬起她的手時,整條手臂卻毫無支撐力,像是融化的牛奶糖一般,「摔成一灘爛泥。」
「這種高度不可能會摔成這樣,」法醫望著天空中,「接下來會有點噁心,你要不要迴避一下。」
「屋子裡面還有人嗎?」凱西問。
「好像有一個年輕人倒在裡面,不過他的意識有些模糊,警察好像在詢問他。」
屋子內部只能用一團亂來形容,只要超過3個青少年在家就會發生災難,這是凱西的爸爸小時候常常告誡她的話,跨過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依的障礙,還有不明的水灘與溼地,她走上二樓,上面有著兩個員警與一個崩潰的男子。
「這裡讓我來救好了。」凱西將其他的人趕走,只剩下她與蓋文,「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凱西輕輕安撫著蓋文的背。
「我是個怪物。」蓋文哭了出來,像是小孩子某個心愛的玩具壞掉了的那種,但是又有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凱西分不出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不是你的錯。」她只能隨意的說出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
「你知道的,是我殺了她。」
「回去吧。這不是你的錯。」這次她是真心的說,到底是誰犯了這種錯需要去背負這樣的命運,凱西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她的心揪成一團。
「我還能回去哪?哪裡才是我的家?我到底屬於什麼?」蓋文的語氣裡充滿著絕望。
「你屬於我們,我發誓我會保護你。」凱西拉起蓋文。
「你們他媽的到底是誰!」蓋文破口大罵,打從心裡的吶喊,「告訴我真像!」
「即使如此,」凱西閉上眼睛,「即使如此你也得不到任何的救贖。」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像,但不是現在。」凱西將蓋文扶起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