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這是個堆滿雜物的房間，堆滿了書本、漫畫、雜誌、模型、遊戲光碟，在這房間的正中間，八昆提著筆發呆，應該寫的作業一個字也沒動。
他回想著不久前的事。
原以為紅線會當場繃斷，兩人間的關係就此結束，但實情卻朝相反的方向發展，乍看之下他再也沒有接近賴雅筑的機會，但兩人間的紅線卻反而變得更堅實。
似乎，在賴雅筑的心裡認同了八昆的存在。
但八昆也只弄懂了這件事而已。
經過實際相處之後，八昆更加確定賴雅筑的紅線相當詭異。紅線就是緣份，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其實很難強烈動盪，若要說的話，賴雅筑的紅線太敏感了，簡直就像是有甚麼在後頭推波助瀾。
雖然的確有很多招桃花、斬桃花的術式，但八昆對那些術式是否能生效基本上是存疑的，術、陣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可能啟動，普通的外行人要讓咒語生效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如果法術這麼靈，那這個世界為甚麼會選擇科學呢？
同樣讓八昆更想不透的是賴雅筑指上紅線的數量。
這是個現實的社會，面貌姣好的人能擁有更多緣份是不變的定理，越多、越強的紅線就會構成存在感，因此長相帥氣、美麗的人往往都是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存在。
賴雅筑確實是一個美少女，這樣的美少女過去竟然只有一條紅線。
一條粗得讓八昆瞠目結舌的紅線。
這麼想來……賴雅筑平時的確不太起眼。如果不是那條紅線斷掉時撼動了整個空間，八昆也不可能注意到她。
太多的迷團與未確定事項讓八昆暈頭轉向，而重點在於接下來他究竟該怎麼做？該怎麼再跟賴雅筑開口？八昆嘆了口氣，打從心底希望能有個人可以商量。
不然找舅舅……不。八昆想起自己舅舅那付德性，立刻駁回剛剛的想法。
「喲，八戒怎麼不吃？該不會挺著肚子想減肥吧？太瘦可是當不成天蓬元帥的喔！」坐在八昆對面的舅舅問。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鬍渣刺了一臉，套著件皺巴巴的襯衫，頭上還戴了頂突兀的粉紅色土耳其毛氈帽，他正大口吃進八昆替他帶回來的大麥克。
八昆瞄了自己的舅舅一眼，就算已經一起住了半年，他依然對這個舅舅一無所知，只知道這個人極端缺乏作為一個成年人的自覺，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家裡蹲。
「我在外面吃飽了，阿舅。」
「叫我老沙。」舅舅一本正經的的說，「你是胖子所以叫八戒，我是禿子所以叫老沙。」
「厄……」如果這句話出自同輩之口，那可是一種言語霸凌吧？但八昆曉得舅舅沒有惡意，更正確的說，對舅舅而言惡意與善意是沒有意義的，他是一個直線條的人，他說的話就只是一個意念，他是真誠的如此認為，沒有其他的意思了。
「是說，八戒你交到朋友了嗎？竟然在外面吃飯啊……真是厲害，竟然搶先我一步交到朋友呢，了不起！」舅舅煞有其事的頻頻點頭。
「也不能算是朋友……」
「嗯哼？有曖昧的味道……我剛剛就一直聞到你身上有雌性的氣息，難道……這時老沙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單純──」
「沒……」八昆漲紅了臉，立刻就想要反駁。實際上八昆根本不用反駁、也不需要緊張，但在本能上八昆就是不想承認這件事。
「哦呵呵，別緊張，我不會告訴阿姐你的不純異性交往啦！老沙我好羨慕……我這麼大把年紀連女孩子的小手都沒牽過，你竟然已經……」
八昆嘆了口氣，他曉得繼續跟舅舅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同時他也的確想找人商量。
就死馬當活馬醫吧？雖然是個糟糕的大人，但至少是個大人吧？
「舅舅……我問你。」
「唔嗯？」舅舅嘴裡咬著一把薯條，好奇的看著八昆。
「我有個同學有困難，我想幫她，但她卻說不需要我幫忙，要我忘記她有困難這件事……我該怎麼辦？」
「哦……你同學的困難是甚麼呢？」
「不……不能說。」實際上八昆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他僅望見一幕孤寂，未窺知全貌。
「難以啟齒的困難嗎？還是你也不清楚的困難？」
「都是……吧？」
舅舅饒富興味的看著八昆，彷彿在打量甚麼有趣的事物般。過了良久，舅舅才開口說：「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唷。老沙我啊……做為一個大人是不行的，交朋友也是不行的，所以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對不起。」八昆垂下頭。
「喂喂，該道歉的應該是我吧？」舅舅灑然一笑，「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幾個月前我的姐姐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讓姪子寄住到我這裡來。」
是在說我嗎？說這個幹甚麼？八昆感到疑惑不已。
「好幾年沒有聯絡的姐姐突然這麼問，一時之間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我也對增加同居人沒有興趣，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同情別人，更何況我也不曉得我為何需要同情姐姐或姪子，畢竟姐姐甚麼也沒有說。」
「但是後來我答應了，還花了一上午清出一個房間來給姪子住，對我來說這真是太過勤勞了啊，真希望我姪子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再怎麼說也太強人所難了……八昆橫了舅舅一眼。
「你覺得老沙我為甚麼會答應呢？」突然，舅舅把臉湊向八昆，「這間房子塞我的收藏都已經不夠大了，為甚麼還會願意讓姪子寄住呢？」
「厄……因為姐姐的拜託？」
「錯，人情義理在我心裡如狗屎貓尿。」
「因為剛好有空？」
「我才不會說出這種傲嬌的理由，換一個換一個。」
「……因為我很可憐？」八昆小聲的說。這應該是正解吧？同情一個被同學排擠、在舊地無法待下去的小孩，再怎麼說這也是人之常情。
「怎麼可能。比你可憐的人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如果我有這等同情心，就應該先去工作然後把錢捐到非洲去。」
「說……說的也是。」
不然呢？為甚麼要收留我？不夠可憐，也不夠實用的我，長相也不討喜，個性也不開朗，啊……如果太開朗舅舅說不定反而受不了吧？但也不可能因為我陰沉所以收留我吧？八昆想著，眉頭糾結。
「想不出來嗎？真是麻煩啊……八戒，你根本不懂。」舅舅伸了一個大懶腰，「其實老沙我是打從心底不想跟別人住在一起的，完全不想，徹底不想，光想就覺得煩人，如果我放任我自己的任性爆走，我現在就會叫你滾出去然後狠狠的和我的小愛溫存三小時。」
不……就算我在你也常狠狠的和小愛溫存吧？八昆在心裡無耐的想，小愛是舅舅最喜歡的抱枕，上頭印著《魔法少女愛》的女主角。
「之所以收留你，是因為你跟我很像。我們都被人類拋棄了，我們都只剩下一個人，我知道我以前過著甚麼樣的生活，啊……也許對你來說，我現在的生活也沒好到哪裡去，但對我而言這已經是進步了。」
「我啊，只是需要透過幫助你來幫助我自己而已，當我確定這種想法之後，其餘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因為我需要你。」此時舅舅的眼神只有『耿直』這個字眼可以形容，「這就是我為甚麼叫你八戒，要你叫我老沙，我不需要同情你，我需要你，因此我們是平等的存在。」
「喔……謝謝。」
不知怎地，八昆感到一絲暖意。
明明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個不及格的大人，沒有成年人的自覺，一把年紀還沉迷動畫電玩，老是閉門不出天天熬夜賴床，但此時，八昆卻覺得他充滿說服力。
那自己又是用甚麼心態在幫助賴雅筑的呢？他自問，然後無語。
『說起來乞丐們也算是正派經營呢』賴雅筑是這麼說的。
但賴雅筑不是乞丐，我要的也不應該只是『我幫助了一個美少女唷』這樣的心情，我想要的應該是……應該是……
「舅舅……我出去一下。」八昆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
「喔！那我趁著個時機把《實妹戀人》再通關一次吧！」舅舅將頭上的毛氈帽拉正，氣勢十足的這麼說。
這種事不必告訴我也無所謂吧？八昆苦笑著想。
創作內容
怪奇研事件簿‧緣切繩 03
心得集‧小說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