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在下雨的鄉間小道上,泥水和雨水沾溼了我的腳掌、毛皮,北風吹過路旁的雜草,颯颯的風聲加劇了心頭的寒意。
曾經我住在媽媽溫暖的住所。那裡不曾下雨,太陽只在媽媽睡覺和離家時隕落,有媽媽相伴,就有太陽。
有一天媽媽帶我離家,中途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倒了,我安然著地,媽媽則倒在地上沒有動彈。後來我們被送到一棟白色的建築物,有人將我放在門外,幾個人抬著媽媽進去了。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無盡的道路,使我茫然無措的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等待、等待著。
陽光逐漸褪色,陰冷的夜晚攫住了我,我聽到讓靈魂為之戰慄的聲音──狗吠聲。
一隻、二隻、三隻……我不敢再數下去,打從心底的恐懼驅使我拔腿狂奔,我一跑動,身上的鈴鐺便開始亂響。
數隻狗在我身後追趕,此起彼落的狗吠聲像數條毒蛇咬住心口,麻痺似的絞痛。我只懂得向前,不斷向前,直到一堵高牆攔住了我。
站在高牆面前,身後的狗吠聲不曾停歇,回頭看見四隻兇惡的大狗朝我奔來,別無選擇下,我朝牆上跳去,但高度還差一點,我摔了下來。
一個翻身,重新落回地面,四隻大狗也已近在咫尺,我拚盡全身力氣做最後一搏,朝著生與死的交界跳去,這一次──安然著地。
狗似乎無法跳到牆上,牠們在底下狂吠,我趁機快步離去。
好餓……
獨自走在寒冷的夜晚,這裡沒有媽媽為我準備的食物,我疑惑著該去哪裡覓食。
一陣香味吸引了我,盡管裡面夾雜著不曾聞過的酸臭味,我還是不由自主翻找著滿出綠色桶子的塑膠袋。
其中一個塑膠袋散發出食物的味道,我伸出爪子將它撕裂成數十條條狀物,頭鑽進去拖出一條又黑又臭的魚,啃咬著這條並不鮮美的魚,我吃得津津有味。
至少,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
吃完後,我茫然走著,每條道路都通向四面八方,而我根本不懂該走哪條,我只想回家。
我漫無目標的走,餓了便在路邊翻找食物,渴了以河水與路上的積水解渴,累了就找個陰暗的小角落藏起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發覺時,天氣已經回暖。
在鄉間的田野裡,我遇到了四隻貓,牠們接納了我。
我們無法捉到老鼠,只能一起尋找被丟棄的食物,為什麼我們跟其他的貓不一樣呢?
我很開心能跟牠們一起生活,比起毫無目標的孤寂流浪,五隻貓一起生活讓我覺得很溫暖。
冬天再度來臨,總是領導著大家的老貓凍死了,牠身上有數道猙獰的舊傷,其中一條奪去了左眼,淺灰色的毛皮黯淡無光,死前什麼都沒說,什麼都……
失去了領導者,我們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直到第二隻貓被凍死。小橘身上有著大片的橘色斑紋,平順溫暖,現在卻顯得雜亂且冰冷。
這時我們才發覺到,今年的冬天異常寒冷且漫長,於是我們藏起悲傷,努力尋找食物。
在一個大雨的夜裡,小黑也走了。全身黑色的牠,回歸了闇夜的懷抱,留下我與小白不知所措的呆立著。
我曾經想過,牠們是不是真的跟我一樣獵不到其他小動物。在我剛加入時,牠們很自然的帶著我尋找老鼠的蹤跡,但沒有成功。
看著同伴日漸消瘦,直到剩下小白時我才發現,一定是我身上的鈴鐺害牠們抓不到獵物的。
牠們什麼都沒有抱怨,只是陪著我翻垃圾來吃,了解這些後我自責不已,是我害了牠們……
一天,我和小白走在陌生的街道,一群小孩將我們圍了起來,口中不知在大喊著什麼,看起來似乎想抓住我們。
老貓提醒過我們,千萬不要被抓住,據說有的貓因此而失去了生命,因此我和小白拚命逃跑,但他們放出二隻狗來追趕我們。
這個街道實在沒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和小白努力往前奔,我知道這次恐怕逃不過了──有鈴鐺聲在的話。
看著小白跑動的背影,我在心裡與牠道別。回頭,朝那群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我被抓了起來,如果像老貓說的,大概會被玩弄至死吧。但是小白逃脫了,而且往後他可以靠自己獵殺小動物。
能遇到這群同伴我很高興,我一定害牠們過得很慘,如果說死前能拯救僅存的一名同伴,我已心滿意足。
被關在籠子裡三天了,這裡有水、有食物,可是對未知的恐懼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入我的心,不停旋轉翻攪,我縮在籠子的角落度日,偶爾喝一點水。
今天,我被人從籠子的角落硬拖了出來,也許死期到了吧,我認命的閉上眼睛。
他把我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中,那個人激動的喊著什麼,她的聲音和味道都很熟悉……
張開眼睛,看到的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她流著淚輕輕摸著我的頭,我感到空虛的心緩緩被填補著、寒冷的身體逐漸溫暖起來。
她沒有忘記我,我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也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