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機器─冰原蛟龍 序章之三

「他媽的，最好是有好事！」偉恩怒氣沖沖的駕著「徵招」來的小貨卡，身後坐著幾名他同樣徵招─或許該說強拉上來的陸戰隊員。

他是怎麼弄到一台還能動的卡車？只能說如果你身後有一整班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員，你說話的說服力就會提高很多。

能夠終結鐘擺戰爭的任務？偉恩小時後聽過那些地底吃人怪物的童話都比這個有價值多了。

「所以說我們到底要幹嘛？長官？」陸戰隊員因為面全罩式頭盔的影響聲音有點模糊，不得不承認，獨立共和聯邦在設計戰鬥裝甲服時的確有獨到的眼光，那個頭盔真讓人看了就不舒服。

「天曉得，他只叫我帶了一整班罐頭到他那邊去，說是有緊急狀況。」

「嘿，少校，我們這些罐頭還是很有用的。」

罐頭兵是獨聯士兵穿上全副武裝的半動力裝甲後來自其他單位的蔑稱，如同他們的聯盟對手精英步兵一樣，這些厚重的裝甲可是子彈不長眼的戰場上最重要的保命符，包在裡頭的士兵就像「罐頭裡的肉一樣」。

至於海軍出身的偉恩，他寧願要一塊浮板，穿著這東西就像腳底灌水泥，沉到水裡就甭想浮起來了。

跟著導航電腦上的路徑，偉恩開著小貨卡在燃燒的基地內橫衝直撞，周遭的建築冒出濃烈的黑煙，還充斥著吸進去的話八成很不妙的化學物質，偉恩皺眉，早知道就該拿一副罐頭兵的面罩來用。

「喂！前面有路障啊！」坐在副駕座的陸戰隊員指著前面由電網、鐵籬和一台似乎是被廢棄的小型公務車所組成的障礙物。

「安啦，這種的路障我都闖過幾百次了，沒什麼了不起！」偉恩說完，將油門用力踩到底，無視於後座的陸戰隊員們發出緊張的鼓譟，衝了過去。

小公務車根本擋不住加速到八十公里的五噸半貨卡，悲慘的在原地轉了兩圈後彈到一旁，車頭被撞凹一個大洞的貨卡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後揚長而去。

「當年都是用這招甩開那些笨憲兵的。」

「長官你應該被拖出去槍斃才對。」一名二兵終於發出正義之聲，他的夥伴則是在車廂內吐了滿地。

貨卡拐了兩個彎之後，衝進行政大樓的前廣場，終於停了下來。

「立刻鞏固防線！布雷特！帶兩個人去左邊！米夏去右邊！小心建築坍方！」陸戰隊員們快速的衝下貨卡，在周遭設立起了警戒線，偉恩跳下駕駛座，拿起無線電。

「少將，我們已經在外面建立起防線了，請回答，完畢。」

偉恩抬頭，看著高聳的行政大樓，手中的無線電只傳出了靜電聲。

「班長，帶兩個人跟我來。」

「知道了，你還有你，過來，其他人在周遭進行警戒，回報轟炸的狀況！開始動作！」

兩個穿著戰鬥裝甲的陸戰隊員一左一右的護衛在一旁，其中一個還拿著看起來很重的機槍，彈藥帶一路連接到背包上。

進到大樓之後，偉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屍體，一大堆的屍體癱倒在地上，不分軍職或民間，泊泊鮮血將大理石地板變成可怖的紅色池塘。

牆壁上充滿了激烈槍戰留下來的彈孔，原本掛著畫有獨聯閃電旗的布幔被打成蜂窩。

飛彈沒辦法這樣殺人，只有人才能這樣殺人。

是聯盟的特種部隊嗎？但是襲擊一個已經被飛彈攻擊的地方又有什麼意義呢？而且這棟行政大樓也不像是保有什麼重大機密的地方，真正對海軍重要的資料與情報全都牢牢的鎖在加固碉堡好幾層的混凝土和鋼板下方了。

不等偉恩指示，訓練有素的陸戰隊員們立刻將槍舉起，前去探查延伸而去的兩個走廊，班長則堅定的要求沒有多穿防護的偉恩留在原地，等過了一下之後…

「西側大廳沒有敵人。」

「電梯間和緊急避難樓梯沒有敵人。」

偉恩從腰間抽出軍官的配槍，他已經很久沒有射擊了，帶隊的陸戰隊班長搖了搖頭，這些死軍官老是喜歡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去二樓的通信室，班長。」

「知道了，A隊型，注意敵軍。」

其中一名陸戰隊員謹慎的走在前頭，拿著重機槍的那名則擔任後衛，負責提供火力支援，在班長的提醒下，每隔人都間距兩到三公尺的距離，免得對方一次集火射擊所有人都被打成蜂窩。

一路上沒有見到任何敵蹤，不論襲擊者的目的是什麼，不是達成了就是徹底失敗，現在八成以經離開了。

原本富麗堂皇的走廊間佈滿著戰鬥的痕跡，聯邦海軍的士兵英勇的戰鬥，但終究不是聯盟特種部隊的對手，白色的牆壁被灑上鮮紅的塗料，掛有歷代將領的表框畫散落一地，屠殺的痕跡一路延伸，偉恩看見不少曾與自己聊天打屁的夥伴全都成為這場殺戮的犧牲者。

「那些該死的雜種，他們得付出代價。」陸戰隊員看見縮在角落，卻依然逃不過毒手的女性文職人員憤怒的說道。

「他們會的，士兵，他們一定會。」偉恩淡淡的說道，誰也沒看見他的臉上究竟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不知何時，刺耳的警報聲以經消失。

一行人來到了通信室厚重的門前，由於性質的關係，這間放有衛星通信設備和加密、解碼設備的小房間受到層層的保護，最明顯的就是需要16碼密碼的兩吋厚防彈門，偉恩站在門旁的輸入終端前沉思了一會，然後毫不猶豫的敲打鍵盤。

陸戰隊員都不想知道為何一個補給官少校會知道機密的通信室密碼。

送出密碼後，厚重的金屬門發出嘎吱的摩擦聲往一旁退開，偉恩不假思索的正要往前走去時，一連串像是鞭炮一般的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幹！」

偉恩嚇的翻滾在地，一排子彈掃過偉恩的頭頂，將牆壁打的坑坑洞洞。

「什麼？是711訓練兵嗎？」

從翻倒的鐵桌後方傳來一個老成的疲憊聲音，偉恩灰頭土臉的爬起來比了個中指。

「教官我操你媽！差點被打成蜂窩啦！」舉起右手阻止反射性想要掃射的陸戰隊員，偉恩破口大罵。

以鐵桌為掩蔽，拿著突擊步槍的人正是老邁的海兵、獨立共和國聯邦的潛艦部隊指揮官布克夏利恩‧波柏夫少將。

「你來的還真是時候啊，訓練生711。」少將似乎不打算站起來，就這麼坐在地上。

「交通狀況很差啦，我也是費了番心思才弄到一輛可以開的卡車和罐頭兵，你…」

話還沒說完，偉恩立刻發現發現波柏夫不打算起身的原因。

他的軍官服上正染著血漬。

「媽的，醫護兵！」偉恩立刻對班長大喊，陸戰隊員馬上對著無線電喊了幾句。

「不必麻煩，那些襲擊來的傢伙被我痛扁一頓之後落荒而逃了，只不過…我似乎還是不得不服老阿。」波柏夫拍著一旁的步槍笑著說道，偉恩第一次發現他的臉色這麼蒼白，現在一想，八成在他用無線電呼叫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

他按下擺在一旁的手提式無線電發訊鈕。

「園崎少尉，我的船現在如何？」

『武裝、補給全部完成長官，水密也確認完好，機能無受損，需要我派人去接您嗎？』

「不必…但是我要妳將無線電開著，把艦橋組員集合起來，仔細聽我要說的話。」

『長官？』

打斷年輕副官狐疑的聲音，波柏夫鎮定的說道。

「快沒有時間了，我不曉得我還可以撐多久，所以我長話短說。」

老艦長像是用談論今天天氣一般平淡的口氣說道。

「雖然我對我的海兵們說此行是為了測試我軍最新型的潛艦系統，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

「很久以前，就有一群軍官對於這場戰爭抱持著疑問，為什麼人類彼此間會進行長達八十年的血腥戰鬥而不停呢？不論是開戰前的惡性經濟崩塌，甚至戰爭中曾經有過的數次稍見即逝的和平機會，彷彿都是為了讓戰火持久的延燒下去一般。」

屋內的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甚至連無線電的另一頭都能聽見儀器運轉的聲響。

「那些軍官集合了起來，這些來自陸、空、海三軍和情報局、甚至維安政府聯盟內的同志們開始祕密的進行調查，經過了眾多的犧牲之後，他們終於掌握了『敵人』的存在。」

「敵人？維安政府聯盟嗎？」

「那並不是聯盟，應該說，裡面的成員既有聯盟的軍人也有聯邦的官員，他們煽動戰火、撲滅和平，那個組織最後的一名成員找上了我，給了我這個。」

波柏夫示意偉恩靠近，老艦長拿起擺在一旁的公事包，硬是塞給偉恩。

「這是三小？」

「將近三十年祕密調查後所得到的最終情報，那個組織在經過掃蕩後最後的生還者託付給我的東西，他是一名非常勇敢的聯盟情報官，他將這個情報藏在巴克基地內，留下暗號轉交給我之後就失蹤了，我最後一次航海的任務，就是將這個情報帶回祖國，交給還被蒙在鼓裡，能夠信任的高層長官，所以…」

「愚蠢。」偉恩冷冷的說道。

『你這傢伙…』

「這場戰爭都已經打了快八十年，找到了證據、情報和把柄又能如何？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愚蠢幻想，你把那些『敵人』引來了這裡，造成了這麼多的死傷！其中大部分都還只是平民！看看你做了什麼！就是因為你外面的那些人，那些陸戰隊員才會死！這就八十年來的現實！臭老頭子！」說完，偉恩憤怒的抓起了波柏夫的衣領硬是把老艦長給提了起來。

「別這樣！少校！」

「這太過分了！」

波柏夫緩緩的吐氣，神色痛苦，但是眼神卻很堅定。

「即使如此…我還是相信…和平是有希望的，即便打了這麼久的仗，死了這麼多的人，席拉還是曾經有一段被稱作『寧靜時代』的和平時光，但是，像我這種已經是過去式的老頭子，早就沒有力氣去追逐和平了。」

看著憤怒的偉恩，波柏夫笑了出來。

「雖然你自己時常否定，但正因為你有正義感和同理心，你才會如此憤怒，為了能夠把未來託付給像你還有園崎少尉這樣的年輕人我才挺身而出的…」

他敲了敲硬塞進偉恩手中的皮箱。

「都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說什麼夢話！閉上嘴等醫護兵過來。」

「我還沒老到搞不清楚我受了多重的傷，不必把寶貴的醫療資源浪費在我身上，711號訓練生，我已經…要死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這一代的人，可以去體驗我們從未經歷過的和平生活…」

老艦長又咳了起來，這次則帶著血跡。

「現在發佈人事命令，我以獨立共和國聯邦海軍少將的身分宣布，偉恩‧索羅金少校為王魚級一號艦的代理艦長。」

『艦長…！』

「教官你…」

「你是個有能力的指揮官…這點無庸置疑，就在剛剛，你不就展現了你的指揮才能了嗎？」

「我？我不行啦，教官！我早就已經離開潛艦單位太久了，你這樣請求我也…」

波柏夫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園崎少尉還不成氣候，那艘潛艦正需要你一展所長，不論你願不願意去追尋我所期望的未來都沒有關係，但是…只有一件事…你必須讓那艘船上的船員們平安的再次踏上祖國的陸地，這並不是請求，而是命令，這就是我所對你所下達的最後命令，瞭解了嗎？偉恩‧索羅金少校！」

年輕的少校怔怔的看著老邁的少將，最後，他放開了波柏夫的衣領。


立正。

敬禮。


「偉恩‧索羅金謹受命！」


看見偉恩敬禮的姿態，波柏夫像是終於卸下了重擔一般癱倒了下來。

「長官！」

當兩名陸戰隊員衝了上去時，只有偉恩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樣…你是必須回歸大海的男人，你終於不再逃避…你所應該擔負的…責任…雖然是我強加給你的…」

「你這傻子…」

「我的船員…不…現在是你的船員了…他們和佛洛狄雅就交給你了。」

佛洛狄雅，古代流傳於大陸上，來自北冰洋的惡魔之龍傳說，翼能遮日、捕食鯨魚與旅人、潛沉於深海間甚至連海神都要退避三舍的魔龍。

「佛洛狄雅…黑龍號嗎？」偉恩低吟，的確是配的上這艘戰功彪炳潛艦的好名字。

真的是在適合不過了。

「對了…園崎少尉…」

『是。』

「抱歉了…」

波柏夫的聲音變的細不可聞，最後化為空蕩的回音消散在早已毫無生氣的風中，那曾經映照著兇猛波濤的堅毅眼神，以及在那之下頑強意志總算得以安息。

「長官，少將他…」

「別說了。」

布克夏利恩‧波柏夫少將已經走了，年輕的少校替老艦長闔上了雙眼，拿起了別在胸前象徵潛艦兵驕傲的海豚章。

「就讓海底幽靈回到他的歸宿吧。」

---

「花兒上哪兒去了呢？被少女採走了喲。」

「女孩兒上哪兒去了呢？成為男孩的新娘子喲。」

「男孩上哪兒去了呢？成為了不起的軍人了喲。」

「軍人們都上哪兒去了呢？在墓中睡著了喲。」

「墳墓都在哪兒呢？就在搖曳的花海下喲。」

---

當卡車在潛艦船塢前停下來時，陸戰隊員們輕柔、莊嚴的列隊，兩名最資深的士兵前後抬著由獨聯海軍軍旗所包覆的波柏夫遺體，在一片瘡痍的盡頭，一名女軍官肩上批著海軍的黑色風衣，堅強的站在已經開始颳起的北風之中，在她的身後則是十數名獨立共和聯邦海軍的精英軍、士官，所有人整齊畫一的列隊排好，少尉的臉上戴著淚痕，表情卻是堅毅不屈，如同鈦合金一樣的堅強。

「艦長登艦！」

當抬著遺體的陸戰隊員經過列隊，航海長大聲的喝令，隨即，在場的軍人們統一敬禮，齊聲踏了一步，潛艦指揮塔的前艙門開啟，兩名水兵肅穆的對陸戰隊員敬禮後，引導著護靈的士兵們登艦，一個接著一個，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員們登上了漆黑巨大的王魚級攻擊潛艦。

最後，是留在隊伍最後方的偉恩‧索羅金，他走到帶頭的副官面前，敬禮。

偉恩從口袋中拿出波柏夫的海豚章，遞給了園崎少尉。

「代裡艦長，偉恩‧索羅金報到。」

園崎紫音少尉立正站好，敬了一個一絲不苟的軍禮，眼神已經看不見悲傷，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的決心與剛毅。

「UA-171，黑龍號聽候您的差遣。」

俐落的動作與毫不遲疑的步伐是菁英們特有的自傲，而此刻，在偉恩眼前的正是獨立共和聯邦海軍中最優秀的菁英們。

她已經準備好了，她身後的軍官們也都準備好了。

那麼，我自己呢？偉恩自問。

我準備好跟教官對調位置了嗎？

他抬起頭，海軍引以為傲的黑底紅色閃電旗正在北風中飄揚著。

我準備好了，教官。

我要出海了。

「代裡艦長，偉恩‧索羅金登艦！」

當偉恩踏上了登艦踏板時，航海長高聲的複誦，別在領口的海豚在冬陽下閃閃發光。





「解纜！準備出航！」


---

寫完忘記更新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