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7 GP

月之珊瑚

作者:思爾特│2011-03-15 17:06:02│巴幣:1,012│人氣:5826





雖然不知是真是假。聽說我的祖母,其實是月球來的人。





今年也總算到了尾聲。
第十一次的滿月之夜。再過一個月後今年就要逝去,毫不留情地迎接下一年。
到時沒人可以像那透明的水母一樣保證,到時我們一定都還活著。
對現在的人類來說,日月是早已失落的東西。「死」這單字適用於所有事物上。聽傳承說,過去的人們抱持著比現在更明亮的價值觀。日曆並非用來消費,而是用來當作循環、輪迴的東西般看待。
簡約而言,就是同樣資訊的重複使用。再節約也要有個限度。雖然對過去的人來說相當奢侈,但從我們的眼中看來他們也節儉得太過火了。
現在約為西曆、三千年左右。
人類老早就已經完蛋,沒人敢保證每天能夠週而復始,相對地再也沒有人起紛爭,人類花上好幾千年所累積的文明都被丟棄在天空,我也輕描淡寫地無視第十幾次的求婚,在今天這個日子裡,從島的高台瞭望著海岸線。



「天空中有水。水中有天空。月亮的天空中則有著散落的海」

我看著發光的海,不自覺地哼出奶奶教我唱過的歌。
正確來說這首歌是傳自奶奶的奶奶,雖能聽出一字一句的意思,卻還是無法判斷其中的真意。雖然我也不太好意思講祖母的壞話,不過她的興趣真的也太少女過頭了。在明顯可見殘量(結束)的每日中,她卻像個活在夢中的人。
母親和祖母還有曾祖母每個都有著一樣的興趣,聽說也都一樣是個大美人。非常遺憾的,我的外型就有點漏氣了。既沒有像母親那樣的美貌,更糟糕的是還欠缺少女的氣質。即使如此求婚者還是絡繹不絕,都得多虧這座島的功勞吧。

「唉呀。有島之君回去啦?」

當我感受到風抬頭看了天空,正好看見一架漆黑的飛機迎頭風去。
「轟」、它發出威風的驅動音。
遮蓋月光浮上的最後的文明。也可以說是它的遺產。鋼鐵的機體閃著鈍重耀眼的光芒,朝東邊天空飛去。
擊墜號誌,加上這次已是第十六位。
而且這次的還是新記錄。我這次提出了個比以前還過分的無理難題,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就把求婚者趕了回去。雖然對方生氣地說這難題在這座島上也是前所未有,不過就今天他也拿我沒辦法。誰叫他要偏偏挑滿月的日子來。他應該多觀察在場的氣氛。雖然氧氣比以前要薄,但要談情說愛的話,還是得具備這些基本常識。
我住的島嶼是座人口不到五十人的小殖民地。與存在都市的本島隔海,位於遙遠的遠方。島上沒有港口,新月形的海岸上佈滿著島上特有的珊瑚礁。對島上的居民來說這些珊瑚礁再普通不過,但對都市部的人們來說似乎比寶石還要來得有價值。
從奶奶的時代開始,這座島就被人視為聖域。嚴格禁止從海上進入,就只有開著飛機那類貴重品的人才得以上陸。我會被人們稱為公主,也是因為對本土的人們來說,這座島是特別的。「人類復興的希望之星」、他們是這麼稱呼的。雖然對我們來說,這些不過是極為日常、什麼時候會結束也不會太在意的環境罷了。

「真是遺憾。看來就算能在天空飛,也沒辦法拿到月亮的魚呢」

我每次都會向求婚者提出無理難題。
這次的題目就是月亮的魚。
月亮是單方通行的世界。雖然還留有不少去的方法,但似乎已經不存在回來的方法了。光去的話還算實際,不過卻也沒辦法回來。是個活著可以目視的、現實的死亡世界。
光叫人上月球去就已經夠過分了,還叫人家把不可能存在的魚抓回來,也難怪有島的少爺會怒氣沖沖地回去。
不過我發誓,我是認真的。
只要能解決我出的難題,不管是誰我都有與他共度一生的覺悟。
畢竟我只能靠這件事,來衡量對方的愛而已。這顆星球已失去了許多東西,而其中失去最多的,就是愛一個人的心情。





從月球變成死亡世界已渡過幾星霜。
不,對人類來說它打從一開始就是死亡世界了,該說它恢復原狀還比較正確。
月球的移住計畫,是過去人口過度激增的對策一環。月球成了新的開拓地,移住的人們在月面上建起都市,發展成國家。
但在那之後,發生了那場大災害。雖然地上的人也在軸移動上花費不少努力,但迎接人類的卻是更具決定行的、過去未有的終止符。
該怎麼說呢。
人類突然地,失去了熱情。
那既是對開拓的熱情,也是對解明的熱情,也是對繁殖的熱情。
「我家兒子變成家裡蹲了」、跟那類等級無法相比,而是整個人類規模的『不管怎樣都無所謂了』。我們這側的人們,把幾乎所有的文明都推給了另外一側。
地上就算沒有文明也活得下去。
不過月球卻沒有文明就活不下去。
所以地上的人們,
『保存人類的叡智是你們的職責。老實說,我們已經覺得麻煩了』
就這樣,將一切丟給了月球。
之後,才短短半世紀月球和地上就沒再往來。兩邊的人類都覺得已經沒什麼東西好交換,而關上了大門。畢竟這邊也努力發展到光靠這邊的資源就足夠運作,月球那邊也整頓到了他們必要的環境。
月球的光芒停歇,已經是從那之後幾十年後的事了。
另一方面,地上的人口也開始銳減。
畢竟他們也失去了增加人口的幹勁。放著不管五十年左右種族就會滅絕。之所以還能活下來,全是靠十個人裡面才會有一個的”我還能努力”的人撐下來的。
光關心自己就夠費勁了,竟然還有辦法去關心別人的少數人。集合這些人所建起的『過去的』人類集團,就是被稱作都市部的生活圈。因為我沒去過,所以詳細我也不太清楚。
取名叫人類復興委員會。發起回歸生命基本的運動。其原理就是所謂的愛。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認真的。我並非是覺得他們噁心,而是我怎樣都無法想像兩人互相思慕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那真的是件很舒服的事嗎?那樣一定只會發生問題。我認為更有系統地相互輔助還來得比較舒服呢。這裡頭既有著安心,也有著計畫和明確的作業。理解對手的心靈這種眼睛看不見的行為,還比較來得不切實際。
就像這樣。我每次被求婚都會提出難題,完全是出自我沒辦法衡量所謂的愛,才會要對方來幫我衡量而已。只要能拿到比我本身更有價值的東西來做交換的話,就能夠証明那個人確實需要著我。
雖然我喜歡男人也喜歡人類,卻無法理解所謂的愛。不過我也算是過得幸福。畢竟我們只要有太陽和水和空氣,就能活得下去。啊啊,就是因為這樣人類才會完蛋啦,我不禁厭惡起自己來,

「星星眨眼。大海細語。珊瑚眷戀起人而歌唱。
我們就像水母一樣,輕飄飄地飄浮渡日」

我在昏暗的野原上一邊歌唱,轉圈只踏著起舞步。

「哎呀。把人生比喻成水母,還真是強而有力呢」

遮掩住我獨白的聲音。
正是像包著一層看不見的膜的、一名男人的聲音。





「打擾了。……小姐、就是妳嗎?」

我被叫了名字而回過頭來,奇妙的東西飄浮在我的眼前。


跟餐袋一樣大小的、鋼板製的交通工具。看起來就像艘載著生魚片的船。
在上頭,坐著一位像是鋼板製的娃娃。娃娃表面像水壺一樣光溜溜的,全身上下都光溜溜一片。臉的部分有個透明的窺視孔,不過在月光反射下,看不清楚裡頭的樣子。
不管如何,既然被叫了名字就要給個回應。

「你好。初次見面、這樣可以嗎?」

「您還真是有禮貌呢。這是我的名片」

鋼板衣的他拿出一張小張的紙片。雖然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既然人家都特地拿出來了,我也只能客氣地收下。

「你是從島外來的人嗎?」

「是的。我是來見妳的。可以的話,容許我和妳說幾句話嗎?」

這次輪到我睜大眼睛,還失禮地眨了眨眼。新的求婚者。還真是稀奇。我雖然見過不少人,但像他這種大小可以坐在手掌上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個,我的職務就是送貨。會造訪這座島有一半是為工作、一半為自己的個人興趣」

那個像包了膜的聲音,就是透過那件鋼板衣傳來的吧。
輕飄飄浮著的小船、和一身從未看過的打扮的來訪者。
我壓抑不住自己的興趣,比起會話,更專注在觀察上。
鋼板衣的他完全不在意,開始聊起現在的時刻、現在的年代、現在的氣候這一類的話題。他似乎打算閒聊。我一句話也沒回。對話完全沒有成立。
話題很快就結束了。小小的他有些困擾地搔著臉頰。我注意到自己的自私,羞愧地提供對話的話題。

「你剛剛,說一半是為了興趣?」

「是的。我也是名商人。會來造訪你也是生意的一環。我想拿我的物資,來交換妳的物資,請問您意下如何?」

他說他是來進口他所需要的東西而來的。我困擾了起來。因為,像他這種珍奇的人所想要的東西,根本不存在於這座島上的任何地方啊。

「請你找別人吧。我並沒有那麼貴重的東西喔」

「不不。商人的基本,就是買下自己不足的東西。妳所覺得貴重的東西,我身上可是多得很呢。反過來亦然。妳知不知道什麼故事啊。就是其他地方也沒有、尚未出版的故事」

我毫無理由地,忍不住盯著他看。
大概是因為像成年人一樣穩重的他,提出個跟小孩一樣的要求吧。我把話吞進了胸口。換作平時早就在一旁嘲笑他了,我卻很自然地,幫忙他的進貨。

「那我倒是知道一首你會想聽的歌曲喔。這是我奶奶告訴我的故事,你不介意吧」

「妳竟然要給我「口述」這麼高價的東西啊。不過不好意思,我沒辦法正確聽懂妳們的話語。雖然有點麻煩,請問妳能寫成文字嗎」

看來鋼板衣的他聽不太懂我們的話語。真虧他還能跟我聊到現在,仔細一想,我們似乎也沒很流暢地進行對話。

「辦不到啦。人家,根本不會讀寫」

「嗯,這我知道。我會在下次的滿月回去,可以的話,可以請妳在那之前把它寫成書嗎?或許有點雞婆,不過我可以教妳寫喔」

他敲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想表現交給他吧。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沒想到書讀不夠會遭到這種報應。明明人類早就完蛋了,我的人生卻還是一樣波瀾萬丈。
算了,先不提這個。

「話說回來。你說水母強而有力,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我向他發問最早的疑問。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水母的其中一個同伴會藉由細胞死來解除老化問題。是種少數實現永續生存的動物。所謂的水母,意外地生命還挺強韌的」

他果然還是以客氣的語調,回了句有點難懂的情報。


2.


這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名為影子之海的荒野中,有著一座少女模樣的石頭。


美麗的亞麻色細髮。
天真的眼珠及薄紅的嘴唇。
向外延伸的如人一般的柔軟手足。
沒半點皺紋、也沒凹凸不平、就像磨過的石灰一樣的肌膚。
那是座在人類的美觀意識統計的仿造下,受萬人愛戴的少女形象。
是原本就長這模樣的嗎?
還是後天才變成那種模樣的呢?
皮格馬利翁的傳說,在這裡也只是遙遠異國的故事。
唯一能確定的,就只有她是名天生的公主,
是在許多人的願望下、睜開雙眼的這件事而已。
雖然世界是一整片的荒野,不過就只有她的周遭有著到腳踝深的湖,和抬頭綻放的花瓣。當然,這些都是用石灰雕出的仿造品。
天空中有冰。冰中有天空。
人們向她許願將這顆寒冷的星球包覆在暖和的冰底下。
至於是誰向她許願的,已經無法得知了。因為雖然在她誕生時有許多人陪在她身邊,不過都在她打瞌睡時的這段期間,大家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變成孤單一人後,她提出了許多假設來取樂。
第一個就是大家都因系統的整備不全而死的說法。
可是,只要她還活著就不可能發生過那種事。
必要的東西至今也仍在持續供給,看來應該不會因為意外事故造成全滅才是。
下一個,就是大家都在冬眠的說法。
嫌醒過來麻煩,乾脆就這麼緊閉雙眼的可能性也很大。
情非得以的她試著將感覺延伸到行星表側,卻還是感受不到半絲人們的反應。
他們都真的,從這個國家上消失無蹤了。
在一個個的假設被打破中,她突發奇想地閱覽了這國家的法律。
司法說,這裡的居民,禁止和另一邊的居民談戀愛。
打破這個規定的人會被處以丟到地上的落下刑。
搞不好,他們就是因為這個處罰而全部掉落到另一側了也說不定。
嗯嗯,她點頭讚同。其實她的脖子連一公釐也沒動過,點頭純粹是心中的行為罷了。
這是最具有根據性的說法了。
即使如此,性格太過老實的她,還是持續進行被託付的工作。
首先先切掉送往都市部的多餘的元素提供。娛樂場所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把多的分改用在調整環境上。影子之海花了半世紀的時間,成了具備有樹木和天空的都市。
雖然樹木是用石灰、天空則是用鋪著一塊冰仿造出的偽物,但她還是回應了人們對她的期望。
人們所希望的事,只要人們不在的話,竟然可以這麼簡單就達成。
她在月球上做了七個海洋後,又過了半世紀。
她原本認為只要實現願望就會回來的人們,至今還是不見人影。
在無音世界中孤單一人。有時候,她會覺得並非是人被流放到另一側,而是只有自己被流放到這顆星球,她雖然一度認為這才是真相,但這也不過只是個假設根本無從去確認。
她仰望映照於冰中的、從這裡絕對看不見的青色行星。
人們都跑去那顆行星了嗎。
多虧她還創造了這麼美麗的森林。
卻都沒能給任何人看見,這才叫她感到白費工夫。
畢竟她對這座森林,其實並不帶任何關心。
某一天。
她感覺到有人踏沙的氣息而醒了過來。
這麼說來她在不久之前,的確有感受到有碰到什麼東西。
她張開意識,令她吃驚的是,有東西從並木道走了過來。
矮小肥胖的體格。可動範圍少的步行。
比她還來得光溜溜的、單色的肌膚。
那是個鋼板製的、像水壺一樣、與這世界的美觀意識相差甚遠的奇妙生物。


她吃驚地睜大雙眼,未知的體驗令她胸口興奮了起來。
畢竟這個行星還是第一次,也是總算出現外星人造訪此處!

「等等,這跟我聽說的不一樣。為什麼月面上會有外星人?」

不過,這其實也只是她會錯意了而已。





造訪的是名從地上登到這裡的人類。說他是外星人也說得過去,她沒辦法像過去的人們一樣對話。她沒有喉嚨。
即使如此她還是照往常一樣,解析他的自言自語。
明白的就只有一些小事。
他似乎是不顧周遭的反對,自己一個人來到這顆行星的。
來到這裡並沒有特別的意義。
他一個人獨自進行沒有出發的理由、也不要任何回報的單方通行的旅行。

「這樣啊。就算有可以賴以維生的物資,還是沒辦法解決精神面上的不足嗎。最後竟然會自滅,果然是由地上發展的文明呢」

他使用都市的機材,擅自在這生活起來。
悠然自得。他以每十二小時為周期來到她這裡,在填滿元素槽前的這段期間持續自言自語。

「就算人家有著人的模樣,硬要把人類文化加諸在別人身上不正是種傲慢嗎」

他說完後試著脫下她的禮服,她使盡全力阻止了他。真是難以置信,她的身體會照她的想法而動,這還是第一次。

「昨天妳還真是失禮呢。我差點就被妳推到火星去了。如果這裡是地上的話,妳老早就被關在籠子裡啦。看來我得多少教妳一些有關人類的微妙之處才是」

他就像理所當然地一樣邊接受她的幫助,邊講些辛辣的話語。
不過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具有新鮮感,讓她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親近感。
雖然我認為在這種狀況下不管是誰她都會把他當成好人,就點就別再追究了。
對她來說他就是新世界。

“這麼棒的大人物,為什麼會來到死亡世界呢?”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她真的為了他,而感到萬分心疼。
從許多假設中選出的最有力後補就是,他也和那些人們一樣。
這邊世界的人要是愛上那邊世界的人,就會因為受罰而被丟下去。
就跟這一樣,他會不會也一樣是因為愛上了這裡的人,才被丟上來的呢?不過很諷刺的是,這裡的居民老早就不見蹤影了。
他為了戀愛而來到這裡,卻失去了回到原來世界的手段。
她難過起來,比平時還要拼命地鼓勵他至少要在這裡過好生活。
但是,

「多餘的消費不是件好事。雖然我現在正在毫無限制地使用中,但要是見底的話妳叫我該怎樣辦。要是妳一枯竭的話,我也會跟著垮台耶」

她的行動總是白費工夫。
從這時開始她開始記起人類的話語,發聲器官也會模仿它來發話,不過他卻連聽都不想聽。
反而她越是以人類的話語和他說話,他的厭惡感就越是倍增。
她為了他準備了許多東西。
也比過去來得拼命努力。
她攪盡腦汁地努力學習生命原理和原子法則。
已經沒必要說明了吧。
她是如此瘋狂地,愛上了他。

“好美妙的人。
他教會了我這種石頭、何謂生命的定義”

至今如是,她的話語深深烙印在許多珊瑚上。
但是他卻連聲謝謝都不說,只是不斷在消費。
“我有變得比較像人了吧?”
她像在這麼說似地在冰下起舞。
那是她的雙腳從地表上解放開的、第一天的事了。




「該怎麼說呢,妳的身體就像珊瑚一樣呢」

仔細一想,那是僅他只有一次的第一句稱讚。
不對啦奶奶,那才不是稱讚。根本是在挖苦妳嘛。
但是她聽到那句話,卻又欣喜不已。
之後的十二小時,她一直對自己的硅製身體感到萬分榮耀。
日子過了約半年,屬於兩人的時間就這麼一直持續著。
不過結局卻也很乾脆地到訪。
等到他完全修好了船後,他抱著她坐進了船內。
她在這段期間相當虛弱完全動彈不得,坐船和之後的處理也很簡單地就做好了。
但是。雖然要離開影子之海讓她感到不安,不過只要有他陪著她,她就覺得相當高興。
她在狹窄、空間只夠搭乘一人的船內,幸福地閉上雙眼。

「我是在討厭起人類,對一切都死心後,才登上月球的」

聲音由船的外側傳來。
聲音從一直以來都沒人存在過、將來也應該不會有任何人存在的荒野上傳來。

「這樣的我,根本沒辦法愛人」

身體動彈不得。
等到她發現到時,門已經打不開了。
因為她已經離開這顆行星了,所以行星完全不照她的意思作動。
覆蓋著行星的冰之空,如夢似幻地逐漸碎開。



「妳對我產生的好感,我認為並非是愛情。只是單純地,妳並不瞭解人罷了」

她貼在窺伺窗上,想起了那忘掉的規則。
要是愛上了那邊的人,就會因受罰而永遠離別。

「妳想滿足妳那動物般的感情的話,那片地上有一堆妳合適的對象。妳就在那生活吧」

啊啊,他要留在這裡。她不禁嘆息。
在同時,她也立刻理解到那是對他來說的、最好的選擇。

「不過。妳對那顆行星來說,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吧。這麼一來我又,再次殺了地上的人類呢」

以前在她眼中所看到的小小的火花。
在現在的她眼中吐出可怕的光和熱,船逐漸離開地表。
銀色的大地。
過去象徵她本人的世界,就像局外人一樣越離越遠。
越來越接近人類的她的眼中,映照著逐漸遠去的小小行星。
在昏暗的海中孤單地,閃著光芒。
不過。在藍色宇宙的航行途中,她已經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了。他真的是個很過分的人,完全沒在顧慮她的安全問題。船上只有剛好可以進入地上重力圈的燃料,也沒有能夠承受六倍重力下著地的強度設計。
船在空中分解,她就像被開了個惡劣的玩笑,頭下腳上地墜下藍色海洋。
這就是這座島的開端。
她雖保住了一命,卻因為落下時的衝擊而喪失了部分記憶。
島上長出新的珊瑚也是從這時開始的。
她在這裡生活、生子,結束了她的一生。
只是,每個月。
每次一到滿月之夜她就會抬頭仰望天空,露出幸福的笑容。






就這樣,我第一次的創作,總算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裡面不少部分都混了妳的主觀意見呢。特別是有一部分,在特定人物的描寫上加了不少偏見」

像這樣,鋼板衣編輯給我打了約三次的回票。
明天就是滿月。我已經就要整整一個月在這小小的送貨員底下學習寫字了。
因為他無法好好聽懂我說的話,所以會話偶爾都會有些落差,真的是段相當刺激的時光。我第一次見面時被他的樣子嚇到,不過才過沒幾天就變得沒那麼稀奇了。雖然還是跟之前一樣因為玻璃反射而看不見鋼板衣裡頭的模樣,不過他的性格相當認真、好奇心旺盛,又相當老實。活像個打從娘胎出生就不會說謊和打馬虎眼的生物。

「我看完了。請問我可以表述我的感想嗎?」

被這麼客氣一問,我略帶緊張地點頭答應。雖然只是單純把以前的故事化為文字,但我還是覺得有些害躁。

「請。就慎重拜託你了」

「雖然跟我知道的故事有很大差距,不過我還是看得很愉快。故事裡頭的她,真的是位很可愛的女性呢」

「真的是這樣嗎。我反倒覺得她有點太無防備、個性太過和平了。你是喜歡她哪一點啊?」

「就是她在行動上沒有半點動搖、又是個老實人這點吧。她沒去觀察周遭,完全是因為她一直只堅信一樣事物」

「你還挺捧她的嘛。這些事,光靠看我的書根本無法斷定吧」

「可以喔。因為我在她身上沒看到半樣後悔。由她的觀點來看,她到最後都過得很幸福這個事實就可以拿來斷定這點」

我不禁不發一語。
我明明沒這個意思。我原本是帶著反感下筆的說。
由我看來,這本書是個糟糕的故事。……沒錯。我從小時候,就對奶奶講的故事抱持疑問了。明明就被從頭利用到尾還被拋棄,為什麼她還能那樣的幸福?如果就算被背叛也無所謂的獻身行為就叫愛的話,果然我還是無法接受那種東西。

「我明明把它當悲劇在寫的耶」

「她的主觀、就是妳的主觀。妳們就是這種生物。會繼承母方的記憶化為自己的東西。也因為如此,不管妳有多反感,還是無法逸脫這篇故事的根幹之處。不管妳是怎麼想的,妳的遺傳因子還是刻印著最原初的心情」

「……我聽不太懂耶。還是瞞不過你呀、我該這麼說嗎?」

我的聲音稍帶些不愉快。
他點了點他鋼板製的頭。

「雖然跟我的期待有些出入,不過我看到了更棒的東西。這將會是我珍藏的一冊」

「期待? 你有做了什麼期待嗎?」

「就是珊瑚啊。在我的國家啊,這座島的珊瑚可是相當不可思議呢。為什麼這座島的珊瑚會發光呢?我想妳應該會知道吧」

這座島的唯一、也是最大的特產品。
會在滿月之夜發光的珊瑚。
長成珊瑚形狀的那些樹木們,會周期性地製造大量的氧和硅。就結果而言,多少讓人類的歷史得以延命,這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對我來說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要提的事項。

「對妳們來說,照明萬物的珊瑚就像理所當然的對吧。或許它的發光只是單純的生態機能。我就當作世上有這種偶然吧」

說完這些,他躲進了船內。不,應該說是潛進去了。過沒多久,他拉出了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包袱走了出來。

「這樣東西要送到哪裡讓我困擾了很久,在經過調查後,領用人似乎是妳的樣子。這是項交易,也是我的職務。請您收下吧」

包袱裡頭有一個貝殼。是個純白、宛如銀河星雲般的貝殼。
我下意識地拿起貝殼貼近耳邊。


沙、沙。

卷貝的渦卷構造。風琴管的螺旋中,迴響著浪濤的聲音。

沙沙、沙沙。

CQCQ、你聽得到嗎。

在海浪的嘈雜聲結束後,靜靜地傳來記錄的聲音。

……啊啊,這是個錄音機。

它將某處的、遙遠的、不為人知的人的故事,用聲音記錄下來。

「我是聽不懂它裡頭的內容啦。這就寄放在妳那一天,喜歡的話就請妳收下吧。就當作和那本書作交換。那麼明天見」

小小的他手握著舵,將船頭轉向天空。
我慌張地叫住了他。他的加速力和機動性都不容小覷,才一移開視線就會一瞬間飛走了。令人不甘心的是,我連一次都沒能逮到他。
「怎麼了嗎?」 他轉過頭來。

「我還沒聽到你的評價。那個,你打幾分?」

「討厭啦。我才沒那個能耐給書打分數呢」

他害躁地說完後,船就消失於西邊的天空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的、他那混有感情的、貼近人類的聲音。


3.


識字障礙(Dyslexia)。學習障礙的一種。
明明智能水準都已經到達平均以上,卻還是無法正確辨別文字的症狀。就識字障礙患者的眼中看來,文字就跟潑到水面上的油沒兩樣。我的耳朵也有著類似的症狀。我天生就無法辨別聲音的美醜。藉由聲音構成的資訊,在我耳中聽來也是難以理解。對我來說世界就是由文字文件和顏色形狀構成的。我打從誕生到永眠這段期間,都註定和會話無緣。
像我這種人會以這種形式留下記錄也是非我所願,沒別的方法可行。她雖然貪心地學習了許多事項,但就只有讀寫這項,她直到最後都還是沒有學會。





打從我一出生時,就已經失去所謂的西曆了。
人類越過了末期,接下來就只有等著進入永眠的回合而已。
復興後的第十二衛星都市就是我的故鄉。
人口勉強維持在一萬人,可以說是相當優越的文明圈。
那年,第十二衛星都市的死亡數是1。而誕生數是0。
過去這顆行星上曾留下在一秒中失去的性命一名、誕生生命為三名的記錄。正比負還來得高。這就是人類的、在「留種」上的優位性。而如今這項優位性也早已不復見。
反之,地上各處的環境問題也早就解決了。並非是人類去解決的,而是這顆行星在長久的忍耐下捲土重來的結果。太陽、水、空氣變得很貴重,卻還是依然充斥於地上。雖然無法期待像以前一樣的繁榮,但在繁殖這點上卻沒任何問題。不過人口指數卻還是狂跌,單純只是人類在「留種」這方面上失去了意願。也可以說他們失去了幹勁。
朝著進化之路猛衝是需要燃料的,人類卻把那個燃料給用盡了。有關生命的比喻不少,我們人類都會以自我保存為根本,不過大家卻沒察覺到為了作動那個基本裝置,是需要某些東西的。那些熱量還不是屬於個人,而是以種族全體來消耗的。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好其總量共有多少了。不用說。不管有無形體,這個宇宙根本不存在真正無限的資源。我們的宇宙是封閉的,註定將在最後回歸於無,好還清付債。
即使如此,還是存在著努力讓種族延續下去的人們。
我以其中一員的身分,拿到了都市的居民權。
復興大大分成復甦和維持這兩項。
復甦是致力於感受性和文明的復活。
維持則是跟字面上的一樣,強行擋下逐漸失去的東西。這句話既可以用在技術上,也可以用在生命上。防範自殺於未然是維持的主要任務。
我被分配到維持那邊。為了讓人類維持下去,娛樂是必要的。我們並非是待宰羔羊,而且讓文明水準向上也沒有比娛樂來得更有效的手段了。
通信、網路是人們在生存上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 “娛樂”。我則是負責它們的管理和發展的最後一人。
在我出生的年代,剛好是藉由操作遺傳因子而嘗試造出優秀種和試管嬰兒的年代。
成功例為零。他們都在一出生後,就自行停止呼吸永眠了。已經夠了。「已經不想再持續下去了」,某位科學家不禁嘆息道這根本是全體人類的總體意識。
實驗進入下個階段。既然是在意識作動下停住心臟跳動的話,那只要做個無關本人意志跳動的心臟就行了。只要設計出在真正意義上如機械般的人類,他們就得以存活下去。這個實驗有幾件真的成功了。雖然留下了多多少少的問題……在五感、人的感性方面多少有些障礙,但在生物學上他們的確是人類沒錯。我也是事後才聽說的。
無論如何,這都是永無止盡的探求心、不屈精神下所得到的恩賜。人類在這顆行星上得以最為繁榮的理由,至今仍由復甦的工作員們努力維持著。
我沒辦法像他們那樣。
對不知何謂聲音、會話的我來說,我希望世界能夠越單調越好。
在擴張資訊之海的作業中,我找到了開拓宇宙留下的遺物。
不考慮回來的話,至今仍留下部分通往月球的航路。
我會邁向月球,就是為了這個簡單的理由。
我修復火箭、改造,把自己的身體調整為可以承受宇宙飛行的強度。
雖高舉著復興的名義,這些病態地對他人不抱關心的都市居民,並沒特別去在意我的行動。只要做好本分工作,不管是誰都不會去干涉別人的私生活。
就連我換上再也脫不掉的太空服、搭上火箭時,也不抱半點困惑。
我對再也回不到故鄉一事完全不感到害怕。也沒登上宇宙後的不安。月面都市上雖然沒半點生命反應,設施卻仍然在作動中。保障了我最低限的生活水準,再說,要是真的有什麼不測的話,也只是死了一個蠢蛋而已。
火箭在繞了兩次地球表面後,慢慢地進入月球的重力圈。
在過程中,我低頭俯視了我過去所生活的世界。
湧進胸口的是強烈的罪惡感。
我並非憎恨人類。我只是,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罷了。
雖然我是在人們的希望與期望下出生的,但我光自己就自顧不暇了。我只要有網路、自己和一間狹窄的房間就滿足了。在無音的世界中,我只要能夠眼睛追著資訊跑就很幸福了。在月球就不會有人來打擾,可以獨自一人龜在這裡。
我並沒殺害任何東西和哪邊的誰。
我只是拋棄了自己、和人類而已。
對一切感到麻煩,以物理的手段切斷了相互補助的聯繫而已。





到達月面需要花費不少工夫。
在地球觀測時就已經可以得知,月球的大部分都包覆著一層冰膜。那是用來保護在月面上建造的七座都市用的藍色天蓋。從地上飛向這裡時,最費勁的就是入侵路徑的計算上。光是滑入冰傘空隙間的入侵路徑就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這是我個人的感想啦,我越是計算,越無法猜測出這整塊冰的用途何在。它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意圖下造出來的,要是給我遇到負責人的話我一定要追問他向他發洩我的不滿。
不過,能夠聽到我的不滿的人,也已經不存在了。
我降落在月球表面,踏入了都市部。
沒有生命反應。七座都市,全都成了墓碑。
就只有電器的照明出現在灰色的紀念碑上一閃一逝。
抬頭仰望上空,厚重的冰壁中閃爍著太陽光。
沒有人在的建築物就像岩礁似的,沉入於灰暗的藍色中。
這裡與其說是月面,倒不如說是海底。
我看向被太空衣包裹住的手。
為了在月面生活而膨脹的這件衣服,活像個鋼板製的潛水服。

我原本是打算登上來的,看來我反而墜進了月球的底部了呢。
先別說這個,先備好資源還比較重要。
我以月球的第五都市麻取為據點,前往了月球後側。正是因為那裡有個提供氫給七座都市的爐心。
但是。我卻在那裡,一度懷疑了自己精神是否正常。
從地上絕對觀測不到的月球後側,竟然是座灰色的森林。
石灰造的樹木。包覆天空的厚實的冰。它們的中心,提供主要元素的氫、碳、氧、氮的爐心,竟然長成那副模樣。
我立刻想起了一則童話。
那不正是在最後化為淚珠溶掉的、安徒生寫的人魚公主嗎。
它完全就是無比接近人類的造型。
藍色光芒所映照出來的肉身少女。

閃著亞麻色的秀髮和、光滑的石質肌膚。我立刻聯想到雪白、一塵不染的雪中花。
身體連動也不動,她就以安穩的目光,眩目似地注視著我。
少女十分美麗,而她也不是人。
少女身上被套上件不知道是用什麼纖維造的老舊禮服。
沒錯,被人套上。
那件絕對不可能是她自己穿上的。
少女坐在湖底,兩手一左一右輕輕地放在地面上。兩隻手都不存在著前端。少女的兩手融在月球大地裡頭,與月面直接相連。她手腕從手肘附近開始變為黑色,帶著礦物的銳利與大地一同一體化。
就像從地面伸展開來的柱子似的。那樣的手腕根本沒辦法穿衣服。雖然知道這點,她的研究者其中一員似乎覺得她就這麼一絲不掛的有點可憐,才給她套上衣服。還因此而被伙伴輕蔑說「把這玩意當人看還比較有違倫理」。我也抱持著相同意見。
它確實被囚禁著,
卻也被守護著。
醜的東西、
和美的東西混在一塊的模樣。
少女似乎和我一樣,因為突然到訪的來訪者而警戒著。
我的第一印象更不用說了,

「等等,這跟我聽說的不一樣。為什麼月面上會有外星人?」

我原本還以為只要來到月球,就能孤單一人的說!





我訂正一下,少女並不是外星人,她也是正統的地球圈上的生命。
從留在月面都市的資料來看,她是個為了讓行星有效率地經營下去所造出的輸入裝置。把行星看作為單一個體的生命,摘出它的靈魂,將它安定為一個硅生命。雖然書面上寫作靈魂,其實就是腦的部分。行星雖然有著象徵肉體和心臟的部位,卻不存在象徵腦的器官。月球的技術者們以人工造腦的方式,造出了可以自由運作這顆行星的命令體。
雖然我對接近這種大大偏離自然的生物有所抵抗,但為了生存所必要的物資還是得從她的周圍摘出。氫和電源都必須親自去有她在的森林直接拿不可。就會很自然地、無法抵抗地和她四目相交。月球會湧出水的地方也就只有這裡。我每隔十二小時就會去補充,每補充一次就有約一小時的時間得站在她的身旁瞭望森林。
少女她一步也不動,她也沒有任何要和我交流的意圖和行為。
硅生命――石造的她,由我們來看就是個時間比例完全不同的永生不滅的生命。而不是像我這種不完全的生命。
一百十二次的補充。
雖然是項單純的勞動,但我並不覺得痛苦。
看來,我還挺中意這座森林的。
地球的森林生命力太過旺盛,對我來說實在太毒了。這座森林就很清潔。更棒的是,還沒有任何聲音。如果這附近有設施的話,我老早就毫不猶豫地搬來這裡了。
把元素槽打入地表,只摘出必要的元素。在這段期間,我則坐在少女身旁提供資訊。少女既沒要求,我們之間也沒意識上的交流。這只是我自發性地進行的等價交換。我所可以回給她的就只有資訊而已,所以我選擇說故事給她聽。完全是在自我滿足。

「……可是,該怎麼說呢。就算人家有著人的模樣,硬要把人類文化加諸在別人身上不正是種傲慢嗎」 

為了打發等待時的空閒時間,我手伸向少女的禮服。光只是因為長得一樣就要把人類的觀念加諸在人家身上也未免太過分了。她應該也感到很困擾吧。就在我要脫下她的禮服,當我察覺到時,已經有一道強烈的衝擊朝腹部穿過。
那正是原本動也不動的少女手腕、流暢作動的歷史性瞬間。
我差不多在大氣中滑動了約三公里。質量投射器就是像這樣吧。要是沒卡到岩山的話,我老早被丟到半空中了。非人的智慧生命體分為兩種類。外星人和侵略者。雖然我知道她並不是什麼外星人,但我也只能衷心希望她也不要是什麼侵略者。

「昨天真的很過意不去,不過我希望妳也該反省一下。如果這裡是地上的話,妳老早就被關在籠子裡啦。我希望妳能多少學習一下人類到底有多麼脆弱」

四十八小時後。
我弄了一台新的作業車,和少女對峙。
老實說,此舉十分危險。不過我也不想每隔十二小時就要這樣玩命。我應該藉由交涉來和她建築和平的關係才是。
就算沒辦法對話,多少也能像對方傳達意向吧。既然月球居民是藉由少女來運作行星的,她應該具備有外部輸入機能才是。我向她揮手表示不敢再有下次後,她花了將近一小時總算點了頭,接受了我的賠罪。
就這樣,侵略者危機解除。
我之後也一樣得每隔十二小時就和少女見面,反正她也不是人類,完全沒什麼問題。

「人會害怕死亡並非是不想死。而是因為非得增加人口,卻又害怕在那之前先死去罷了」

在月球森林,我單方面的說話給她聽。
人類為什麼會禁忌死亡呢。生命是以保存自我為原則。擔任我們的身體設計圖的遺傳因子就是核酸、也就是DNA。這個以線狀二重螺旋出名的暗號承現完全的成對構造。就是把描繪開始和終點的線給上下倒反組合起來而成的。其中一條擔任生命的設計,另一條則擔任生命的複製。不管失去哪一方,剩下的那條還是能繼承存在、持續進行生命活動。打從我們的根本,就是以”留下自己”為最優先設計好的。

「增加。意思也就是利用生孩子來繼承、永保自己的遺傳因子。原本生物在生完孩子的階段後就已經沒了利用價值。既然都複製出更優秀的自己了,讓舊的遺傳因子活下去根本是在浪費資源」

選擇與自己合得來的異性、追求更美的配偶,都不是出自內心的意志。而只是為了配出比自己的複製還要來得優秀的遺傳因子的本能罷了。
我們不過是遺傳因子的送貨員。人類會有感情,那是純粹是因為那是最有效率、最持久的「系統」罷了。過去也存在過個數繁榮到五十億隻的鳥。那是高等生物所敵不過的數目。在自然界中,人類大小的生物都沒辦法繁殖到這麼多隻。結果,人類卻超越了。是因為我們把五十億隻鳥當作食物消費嗎,我們的數目最後遠遠超過了牠們的數目。感情、智慧並非是拿來豐富人生用的。而是為了握有種族霸權所造出的、最強的武器。沒有感情的機械就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機械只會追求效率。在一到達最合適的狀態的話,機械就會停留在原地停止進化了吧。

「生命非得持續增加下去不可。在達到這個目的前,都會變得很怕死。可是只要有養了小孩的話,他們就能多少從死亡的幻想中解放開來。那是因為他們結束自己的職責。接下來要怎麼生存都可以隨他開心。要更為延續種族盡心盡力、還是要改為追求利益,那都是個人的自由」

不過,這個例子已經不適用在地上的人們身上了。
人類的心靈變得太過強大了。宣言為”萬物之靈”、得到了許多未來的他們,不再受種族存續所拘束了。保存自我和改革自我都是別人的事。對他們來說繁殖已經不是本能和義務,早就變化成興趣的領域了。

「即使如此,只要還算興趣的話至少還得救。要是連興趣都沒了的話,我們就沒資格稱為生命了」

少女還是一樣一動也不動。
她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都無所謂。在說完作為補充物資費用的話題後,我快步離開了森林。
月球森林還是一樣沒有聲音又清潔。讓我按捺不住踏入了裡頭,當我回頭,就看到少女微微地高舉著手。那是個像是打算要抓住她眼前的羽蟲般的動作。之後,約差了三十分的時差的動作讓我得以驗證,不過這時的我,還是沒能看出她的想法。





「多餘的消費不是件好事。只要能填滿這個元素槽就夠了。雖然我現在正在毫無限制地使用中,但還是會有見底的可能性。要是行星枯竭的話,就連妳都會跟著垮台不是嗎?」

第一百八十次的補充。
由於最近元素的生成量增加了不少,讓我不經意地出聲警告少女。
令我驚訝的是,那時少女她竟面帶遺憾的錯開目光。
我說的話有確實傳達給她。
而且,她也在那學習傳達意思的手段。
她沒有從我說的話中學到任何東西,卻似乎獨自靠觀察我,來幫助她的成長。那時的我因為太過吃驚,完全沒有想到「為什麼要這麼做」方面的疑問。

「手的接下來就是腳嗎。可是就算學會自己站立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好事喔」

在進行第兩百四十次的補充時,少女她已經變得可以站立了。
過去曾和地表一體化的手腳,總算變得跟人類一模一樣了。
雖然她目前只能站立,不過看那個樣子不久後她就會開始走路了吧。
我注意到了個小新聞。在那之後,我開始注意到來這時看到的樹木上的破損狀態。這座森林是我中意的場所。一塊塊的蛀蝕對我的精神衛生也不太好。
我開始埋頭進行樹木的補修。當我一回頭,都會看到少女滿足地對著我笑。好像在替我感到高興似的。於是補修森林,也排進了我的行程裡頭。

「妳可要注意別靠得太近啊。我沒第二套太空服,要是弄壞的話就只能等死了。啊啊,妳又跌倒了。既然妳那麼想和人類一樣走路的話,就把膝蓋關節做出來吧」

她和人類不同,內部裡沒有骨格。而是用骨頭來包覆器官。跟我們內外相反。這麼說來我也跟她沒兩樣,現在身體外側也是用太空服包覆著呢。
我一邊助言,一邊禁止她和我接觸。出自安全性上的考量問題,我根本不想被她那種手指碰到。
到了她學會走路時,禮服總算能發揮它原來的作用了。
她穿梭於石灰樹木的夾縫間的身影,簡直就像在說,



“這樣子,我看起來就有比較像人了吧?”

原本無音的森林響起了雜音。哪來的啊?也不可能是地上傳來的通信啊。
應該是太空服故障了。我得趕快回到都市去好好檢查一番才是。
少女她仍然一樣在和樹木嬉戲。
她應該是在向我徵求她學會走路的感想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也是呢。該怎麼說呢,妳的身體就像珊瑚一樣呢」

聽到我這句無關緊要的自言自語,少女像在跳舞似地翻舞她的禮服。





地球時間約六個月,我都和她一同度過。
最近元素的生成率下降了。雖然還是夠我一個人生活,但我一想到會變成少女的負擔,便下了決定,在末端都市把電源切掉了。網路早已斷絕。到時能夠讓都市更有效率運作時再打開也不遲。食物和熱量也一樣,只要切掉多餘機能根本不需要把元素槽整個填滿。光一杯的量就夠我活動十二小時了。





月球森林,其大半都化成了沙。
這座森林是少女她生存的可能區域。
隨著森林衰退,她似乎也跟著失去了活力。

“抱歉。我最近都沒辦法好好運作行星”

少女動口。在真空中傳來一陣波動(聲音)。
並不是我的太空服故障了,而是她獲得聲帶了。
我搞不清楚她的意圖。便開口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成長,

“我想認識你。我想碰觸你”

少女以難過的目光,對我發聲。
雖然我有錄音下來,卻無法解讀其中的意思。
少女的聲音不屬於各國的語言。就算我把記錄下的聲音置換成文字文件,也只能看到文字的排列。對我來說,由聲音發出的話語,不管哪個都跟異國的歌謠沒兩樣。

「妳在不斷成長呢。我之前也跟妳提過,自我的保存和改革是既是生命的義務、也是生命的証明。不過,妳的進化卻沒有朝著好的方向前進。妳幹嘛要造出那種不方便的身體」

“這種難懂的話題怎樣都無所謂。我只是想和你說話而已”

少女手貼著胸向我瞪來。
那視線簡直就像在跟我宣示,她自己的身體就在這裡。
這時的我的心境,我至今也無法解析。宛如從背後砍來的冰冷痛楚、還有像被緊握住心臟的、小小的熱度。就跟我俯視行星時所感受到的、不可思議的心動一樣。
少女的那個、正是被稱為心的身體機能。
她產生了感情。
我老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我一直默視這件事而已。
這個生命沒有選擇配合環境成長,而是選擇以自己的意願為軸而成長。

「這樣啊。妳、想變成人啊」

她用力點頭。
對無法互相傳達想法的我們來說,這是我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相互理解。
她不對我加以危害的理由,應該是為了參考我的樣子吧。
她會對我笑、還有對我表示的好意亦同,可是,那並非出自愛情。
只是單純的,這名少女並不瞭解其他人類罷了。
時光逐漸流逝。
她的異變已經停不下來了。
少女想轉變成碳化生命。而會先碰到的問題就是,身為種族的脆弱化。
月球的資源不斷流失。
因為她失去身為行星頭腦體的機能,讓月球正要變回之前的死亡世界。
變回人類史上第一個登陸月球的阿姆斯壯隊長降落月面前的、完全不適合人類居住的、正確的模樣。
少女開始倒向死亡那邊。
她越是接近人類,行星就越是與她漸行漸遠。
她越是急著變成人類,我就越失去熱度。
……啊啊、即使如此。
既然那顆美麗石頭希望成為生命的話,我就非得幫她實現不可。
我開始進行火箭的修理。
趁現在盡可能地確保能弄到的資源。
七座月面都市,全都會化作海中的藻屑吧。
我去做我能辦到的事。當然先以保存自我為最優先。要是弄錯的話,身為指導者的我根本沒臉去見她。
少女一天有八成時間都花費在睡眠上。
抱起沉睡中的少女。我明明之前就那麼地禁止去碰她,果然,隔著太空服根本感受不到半點觸感。所以,記好這些數值(重量)吧。在這片無重力的海中,只有數值才是最確實的記錄。
在我將她從森林帶往都市時,少女醒來了。就算意思上無法溝通,她似乎還是理解了我想要做什麼。少女雖然做出抵抗,卻早已沒有以前的那種力道。
少女在暴動了一番後,又睡著了。
我讓她睡在一人座的火箭裡。
不知為何,原本只要花五分鐘就能解決的,我卻花了多好幾倍的時間。
雖然有確保好安全性,但之後一定會遭她怨恨吧。畢竟這可是以空中分解為前提的方案啊。
只要能進入大氣層就好了。接著逃生膠囊就會墜入海面。就算她比以前虛弱,但她畢竟還是這顆行星的分身。她的身體、外殼會立刻適應環境。雖然會帶有多少痛苦,但希望這部分就別太在意了。
好了,距離發射還剩兩分鐘。
這可是消耗留在月球上八成的資源所訂出的一大計畫。
反正這些資源原本就是屬於她的東西,用掉也不覺得可惜。
探測器感應到了波動(聲音)。
從火箭中,傳出敲牆壁的聲音。


從窺探窗那,可以看見已經不再鮮豔的亞麻色秀髮。
反正也沒別的事好做,我就跟往常一樣,向她說話。

「妳冷靜點。妳已經不需要我了。妳的心中只滿塞著愛人的心情。所以,請妳墜落到那顆行星上吧。那裡有妳所想得到的全部」

“不對。我並非愛上了人類。而是愛上了你”

「別安慰我啦。我之後也會變得和過去的妳一樣。既然沒了資源,我也沒辦法再當人類了。反正我老早就打算這麼做了。所以啦,就會跟以前的妳一樣,不再感到寂寞」

“這也不對。這樣總有一天,會輪到你眷戀起人來的”

這首歌,我聽不出裡頭的意思。
不過很不可思議的,那並不是會讓我不愉快的波動(聲音)。
敲牆壁的聲音越變越強。
牆不會就這麼被她打破吧,這麼一想,害我不禁笑了出來。
我並非在擔心計畫會遭到終止,而是擔心起做這種事的她的健康起來了。
換作是平常的我,根本不會有這種行為。不對,大錯特錯。打從來到這顆行星後,我就一直在為了那名少女而活動。沒有一天不想著那名少女。所以,我現在的心情沒什麼好稀奇的。這是我希望如此,而在這顆行星上不斷重複過來的、無法忘懷的日常。

「……啊啊。以前,我有和妳說過生命的定義對吧。放棄了增加的生命根本稱不上是生命。的確如此。如果妳想變成生命的話,就非得留下子孫不可」

“請等一下。至少在最後,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和你說話”

把這名少女丟往地球這判斷是錯的。
或許會演變成補了人類最後一刀的行為。
反正,我的人類愛老早就故障了。
所以,我才會來到這種世界。
所以,也只有像這樣在失去時,才會注意到自己內心的想法。
像在處罰我似的。我回想起我過去就是這種人。

「我是在討厭起人類,對一切都死心後,才登上月球的。這樣的我,根本沒辦法去愛人」

我跟許多人一樣,既軟弱、又自私且沒人性。
就算這種機械,根本不會具備為他人著想的機能。

「――不過,我卻愛上了妳」

甚至不去思考幸福的意義。
我只希望妳能安穩地度過一生,自私地許下這個願。
覆蓋眼睛的光與熱。
火箭拉著尾端,朝昏暗的行星(海洋)墜去。
船飄在空中。
我隔著鏡片,瞭望那個畫面。

行星逐漸走遠。

妳逐漸走遠。

現在的我,比以前還要來得像人。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是為了要知道什麼是戀愛,才登上月球的。


4.


今年的壽命也所剩無幾了。
第十二次的滿月之夜。再不到十天今年就要告終,尚未安排的一年又要再次展開了。我從高台那,瞭望著被新月照亮的海岸線。海在今夜變得比之前更加明亮。吹的風既不溫也不冷。冬天這季節和這座島無緣。

「天空中有水。水中有天空。月亮的天空中則有著散落的海」

有一樣說法,就是說這座島之所以會再度綠意盎然,是從隕石降落到島的附近那次後才開始的。
之後,就出現了被稱為月之珊瑚的全新的海洋世界。
還有其實最早的奶奶在即將去世前,她就走進了海中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而開始變得在月亮看得最清楚的那一晚珊瑚就會發光,也是在那之後的事了。

「星星眨眼。大海細語。珊瑚眷戀起人而歌唱。
我們就像水母一樣,輕飄飄地飄浮渡日」

「哎呀。看來妳今晚比平時更有精神呢」

鋼板衣的他和之前那艘小船一起出現。

那撒下微微光芒飛來的樣子,還有點像流星。
我之所以會有精神,應該是受了月亮滿缺與否的影響吧。不但飯有好好在吃,再加上心情不錯,所以我今晚顯得特別有精神。相反的,他的狀況似乎有點不佳。我問了他原因,原來是他的食物差不多快見底了。


「這個給你。收下我寫的書吧。相對的,那個貝殼我就收下了」

「那真是太好了呢。讓我在最後做個好交易」

船的甲板像鍋蓋一樣打開。他抱著比自己來得大的書本,小小圓圓地走進了裡面。我趁機偷看了一下。裡頭另有洞天。在看起來比我的房間還來得大的空洞中,放著一整片的金銀財寶。而他就把書給擺放在最中間。看起來帶點害躁、又帶點神氣。

「最後? 你不會再來這座島了嗎?」

「別說是島了,光跑來這顆行星就夠難的了。妳別看我這樣,我也是硬跑過來的。地球的重力對我來說是種沉重負擔。我的機體也是特別經過輕量化的」

我嚥了一口氣。
跟迎接死亡的今年一樣,他也一樣沒空寫下回顧錄就得啟程離去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感嘆的。對現在的人類來說一期一會才是最標準的往來模式。我又是以薄情出名的一名公主。就為了這種事而驚慌失措,執意要留下他實在不像我的風格――不。要是像那樣重蹈先人的覆轍該怎麼辦啊。雖然有點溝通不良,不過我們可是可以互相交談的耶。

「我有事想問你。可以讓我聽聽你的意見嗎」

當我下定決心這麼一說後,他立刻認真地向我看來。
叫住是叫住了,可是我也沒什麼事要問。我在思慮一番後,問了他有關求婚的問題。島上的慣例。還有與從本土來的男人的隔廉相會。還有毫不講理的交換條件啦。問他對這些事有什麼看法。

「妳很誠實。我就認識這種人喔。只要沒有切確的証明,就會覺得為他人著想根本只是種欺瞞。這就是妳比起自己,更加仔細去思考過對方的人生所得到的結果吧。妳的愛,其實非常人性」

月亮好耀眼。
我花了好幾分鐘,做出像要抓住眼前的鳥、像要抓住羽蟲的動作,用手將他抓了起來,擋下了他。

「時間差不多了。要是錯過這個周期就會沒辦法回去。讀寫是文化的基本,妳可要盡可能地記久一點喔」

「你說的是。我下次會變得更熟練的」

「下次?」

「對。我還打算再寫一冊。算是剛才那本的新解釋版本吧」

這是實話。既然聽了那個貝殼的聲音,我就得趕快留下新的故事才是。

「相當具魅力的案件呢。妳挺會作生意的嘛。話說回來,費用要怎麼算啊」

「你可以幫我抓來月亮上的魚嗎?」

不管是誰聽了都會放棄的無理難題。知道這件事在非虛幻的現實中有多困難的他,

「所謂的魚,就是以前棲息在海中的生命吧。唔。要在月球上造海還挺累人的。對我來說有點負擔過重,不過要是能藉此和妳交易的話,我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

從甲板上伸起了聳立的船舵。
他手握著船舵,將船頭轉回西邊天空。

「對了。妳知道珊瑚的真相了嗎?」

「完全不知道。不過,奶奶的願望似乎實現了呢」

有關這件事,就待在新書上分曉吧。

「太好了。那我會一邊期待著,一邊解決妳出的難題的」

「那麼下次見」留下這句話,小船就朝天空飛去。
他會在明晚橫跨過十六夜的月亮,朝著遙遠天空墜落而去吧。
突然間,我聽到美麗的聲音。
從貝殼那聽到的歌跟著記憶一同復甦。



從那之後經過了幾百年。他與她之間永遠的沒達成過的交涉。
雖然盛開於月亮的花朵墜落於地上,成了再平凡不過的東西,她卻留下了許多的種。為了實現他的教誨。雖然他說愛只是種興趣,但那似乎是比本能還來得優越許多的興趣。所以人們,至今才會如此拼命地生存著。

「啊啊――」

珊瑚發光的理由,一定就是只為了這件事。
雖然到最後沒能互相理解,沒能互相傳達彼此的意思。
單方通行的戀愛之路。
一廂情願的抉擇。
不過,卻又互相一心祈求對方能幸福。
因此而留下了東西,就算他和她過去都完全不相信會有這件事好了。


「多麼、幸福的人們啊」

我哼起她的聲音。
回想起懷念的歌。
就算碰觸不到,生命也會流往遙遠的天空彼方。


發光的大海。歌唱的珊瑚。――我至今,也仍深愛著你。




奈須きのこ『月の珊瑚』 Illustration/武内崇・逢倉千尋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1257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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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創作

留言共 1 篇留言

Oblivious
奈須大大的紋比一樣使人入迷呢!
這是月之珊瑚的全文內容嗎?

博客來找不到這本書,請問在台灣要在哪裡買呢?

09-05 20:06

思爾特
http://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1447677
敗原文是你最快的選擇09-06 01:22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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