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剁、剁、剁……
聲響迴盪，令人感到心安。
光從聲音就能想像媽媽在廚房內埋頭做菜的努力模樣，也象徵父親就要下班回家，我們一家人準備在飯桌上團聚。
不知道是第幾次夢到這場景，我能清楚意識自己正陷入夢中，只是怎樣掙扎也清醒不過來。
我看到媽媽在晚餐湯裡添入不屬於調味料的白色粉末，兩眼噙淚地拿勺子均勻攪拌，那刻我突然感覺那女人不是我媽，她是巫婆。
巫婆勉強擺出笑顏，端湯上桌。
阿浩、雯雯，吃、飯……吃飯了……嘰……嘰……吃飯……嘰嘰、嘰……
媽媽的聲音就像被刮壞的CD唱片那樣扭曲變形。
夢就在此中斷。
DAY 3
「你還好吧？」小韻遞面紙給滿頭大汗的我。
我在系辦室的沙發上睡著。
「啊，抱歉。」
「沒關係，你休息啊，折騰一天也累了吧？」
從上午開始，身為首名目擊者的我連續接受警察、媒體、學校人員，以及三名室友家長馬拉松式詢問。
「嗯……」
「等與醫生做完約談，你就能回去休息了，我爸的好意好像有點過頭了呢。」小韻用手托著腦勺，若有所思，「不對啊！你晚上要睡哪？要騰出空寢室至少也要等到星期一。」
「妹妹住在附近，不被房東發現的話住上幾天沒問題。」
「對哦，都忘了。還想說沒人投靠的話可以找我。」小韻笑。
對於小韻邀約一點都興奮不起來，腦海中還是徘徊那三張幸福到詭異的笑臉。
看見我那副無精打采樣子，小韻似乎為自己剛說的話感到不妥，「對不起，你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吧。」
「畢竟他們跟我感情不錯。」我輕聲嘆氣。
小韻輕撫我的背，我們之間陷入一陣沉默，小韻就好像要打破寂靜那樣，又拋出新的話題：「聽說三個人死亡時間都不同。」
話才說完，她意識到自己講到不該提的東西，連忙道歉，「對不起，你已經心情不好我還一直亂說話。」
「沒事，繼續吧，這個我可以聽。」
小韻不吐不快，很快將她聽到的傳聞一五一十告訴我。
從對話內容可以得知，據驗屍結果，楊偉死亡時間最早，其次是胖子，最後為油頭，在胖子手機還有他撥給舍監的通話紀錄，只是舍監當時才一接通，對方電話便隨即掛上。
可以想像出一個荒謬故事……
湊不齊團隊打副本的胖子氣沖沖回到寢室，想硬拉不合群的楊偉到網咖廝殺，卻意外撞見楊偉早已斷氣、懸空擺盪的屍身，原本驚呼、拿出手機打算求救的胖子，在手機接通瞬間，胖子瞧到楊偉那抹笑容，彷彿是在輕聲召喚著。
來吧，胖子快來。
一起過去吧。
那裡很幸福、很幸福……
胖子按下切話鈕，就像受到啟發那般，興奮地在自己床前打了一個堅固的牢結。
脖子套入繩環後，氣管受到體重壓迫的胖子，用盡全身氣力擠壓出笑聲，斷斷續續地發笑，直至斷氣那刻。
和小韻話題剛結束，系主任為我安排的心理醫師正巧走入系辦。達成陪伴任務的小韻與醫生簡單打招呼後走出系辦，離去前用手指比了個電話手勢，我點頭。
「真想不到要約談的對象是雯雯的哥哥。」醫師微笑。
「陳醫師，好久不見。」我倒了杯茶給醫師。
「今天剛好來拜訪你系主任，他就強烈要求一定要替他學生心理輔導一下。」
「其實也不用什麼心理輔導，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啊……」
「也行，這麼久沒見面，就改成聊聊吧。雯雯她還好嗎？」
我倆就這樣閒談著。
※
走出水蒸氣瀰漫的浴室，我借用妹妹那小熊圖案毛巾擦乾頭髮，本想和她提起下午偶遇醫生的事，想想還是算了。
「這毛巾都破成這樣了，你還真愛惜它。」毛巾中央露出一個拳頭足以穿過的大洞。
「當然啦！那是從老家帶來的回憶耶。」先洗完澡的妹妹穿著睡袍，及腰長髮隨興用夾子夾成馬尾。
仔細端詳妹妹素顏面容，長得真的很漂亮，。
「幹嘛一直看我呀！」妹妹害羞地抱怨，用手摀住胸前隆起的曲線，「原來哥哥是因為這種原因才來借住。」
「才不是！」我連忙挪移視線。
「不然呢？」
「想說昨天沒陪你看完恐怖片，做為補償就來這借住兩天囉。」臨時沒想到理由，只好隨口胡謅。
「騙人。」妹妹微笑，「不過嘛，不管甚麼原因，都歡迎哥來陪我住。」
「等妳有男朋友，這樣來借住也行？」我笑著質疑。
「有的話，我就趕他回家給你睡啊。」
「那我真的要睡囉。」擦乾那頭短髮後，一頭鑽進妹妹被窩。
「喂！怎麼睡了！」妹妹掀開涼被。
「開玩笑的啦，我打地舖就是。」
「床一起睡是沒關係，可是哥還沒陪人家看恐怖片耶。」妹妹轉開電視。
「饒命，我好睏。」打了一個大哈欠，雙手合掌拜託。這二十四小時的經歷就像一場噩夢，毫無真實感，和妹妹相處的快樂時光沖淡心中煩悶。
「好啦！那我自己先看別的節目。」
關上燈，妹妹隨意切換電視頻道，最後停留在一個談話節目，從傳入耳中的內容，可以判斷主持人與來賓正在討論最近頻傳的自殺事件。
「妹，別看這種東西。」我擔心接觸這類資訊，會勾起妹妹不快回憶。
「沒關係啦，這是特別節目耶。」妹妹一付感興趣樣子，
強關上電視怕惹她不開心，只能無奈起身，開啟好哥哥模式，用陪伴取代禁止。
節目正進行到觀眾現場call in部分。
來電觀眾滔滔不絕講述著最近身邊發生的怪事，和我遭遇雷同的是，對方的口中自殺者，也掛著欣喜若狂的詭異笑容。
下一位觀眾也是。
下下位還是……
沒有事先表現出自殺徵兆、不合理的笑顏，是所有講述者的共通點。
接下來是來賓進行分析時間，五花八門的解釋紛紛出籠，從陰陽風水學扯到生化病毒散播，再講到寄宿人腦的寄生蟲以及2012滅亡預言，最後扯到外星人陰謀論。
「這種節目就是照著講稿話唬爛，轉台轉台！」我伸手要搶遙控器。
妹妹一腳把我的手踩住，「人家要看完！」
「從以前搶遙控你就沒贏過我！」作勢要推倒她。
在我倆打鬧之際，其中一名來賓、常上各家靈異節目分享撞鬼經驗的作家突然作出脫序演出。
作家自西裝外套內抽出手鎗，「各位觀眾，其實我早在節目開始前就明白真相了。」
現場一片譁然，作家身旁的女來賓甚至嚇得尖叫。
主持人鎮定地問，那把手槍是為了凸顯節目效果嗎？
「不，這是為了給全國觀眾勇氣，我不能洩漏太多，只有一句話告訴大家……」作者將鎗指向自己太陽穴。
「去追求幸福吧！」作家語畢，放聲狂笑。
板機扣下。
腦花伴隨血液四濺，畫面一片腥紅。
節目播放臨時中斷。
「這是假的吧……」妹妹被這寫實死亡畫面嚇得一臉驚恐。
「假的，嚇人的特別節目而已，等下就會撥放節目花絮了，笨蛋才會被嚇到。」我解釋，雖然我懷疑明天報紙頭版就是知名作家於現場直播節目飲彈自盡。
「快睡啦，別自己嚇自己。」我關上電視。
「哥……」
「還是有點怕。」妹妹伸出白皙的手，手腕上數道刀痕依稀可見。
「笨蛋。」我輕輕牽住妹妹的手，「真懷念，小時候看完鬼片常會這樣牽著手睡。」
「哥……」
「別感動到哭喔。」
「不是啦，我有問題問你。」
「問啊。」
「你有沒有……戀妹情節啊？」妹妹咯咯笑，原本驚悚的氣氛頓時化消。
「笨蛋！」
我們相視而笑，閉上雙眼，談論著兒時趣事，
雙手緊扣至入眠。
【待續】
創作內容
當死亡與幸福劃上等號 - 強制登出(3)
胡桃小姐以恐懼為食 (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