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楊偉將頭探進自殺用繩圈內,腳踩著椅子。他們約好,楊偉手一比中指就是求救訊號。
「真的要玩那麼大喔?等下鬧出人命,而且聽說上吊會拉出屎來,還要打掃耶。」我勸阻。
「安啦安啦,上吧!」胖子吆喝。
楊偉一腳將椅子踢開,身體頓時懸空,手腳狂亂舞動,神情先是猙獰,接著卻變化為難以言喻的空洞,感覺就像是戴上面具的假人。
十五秒後,楊偉始終沒有使用求救訊號,我感到不妙。
「快救他!」我衝上前將椅子置於楊偉腳下,並將他扶正,楊偉的長褲已經因失禁而散發出臭味。
得救的楊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沒事吧?」我自曬衣架上遞條楊偉的乾淨內褲過去。
「幹啊!臭死了。」胖子抱怨。
「有什麼超幸福的感覺嗎?」油頭問。
楊偉沒說話,自顧自起身到浴室沖洗,表情仍是那般空洞。
「耍啥酷啊!尿褲子還這樣。」胖子不甘願地從抽屜拿出兩張三百五十點點卡。
幾分鐘後,楊偉稍微恢復成平常的樣子,三人依舊玩著自己電腦,方才的自殺秀就像生活中小小插曲那樣,消失在寢室話題中。
※
DAY 2
下午難得我們寢室四人到齊上課,撐到最後一堂鐘響時,胖子像剛完成飢餓三十活動那樣興奮嘷叫著,提議每天待在寢室窩著也不是辦法,所以要趁著小周末去網咖包夜享受人生。
根本只是換地方玩遊戲。
「我有事,你們去吧。」
「理由伯喔,不管啦今天一起。」油頭抗議我的不合群。
「星期五耶,我想回去探望一下我妹,你們不回家?」妹妹目前一人住在外面,我定期會抽空過去找她。
「戀妹狂。」油頭罵。
「回個屁家啦!不理他,我們去包台。」胖子拉著另外兩人往網咖方向走去。
我聳聳肩,這三個傢伙可能又要打到星期一早上才會罷休。妹妹就住在離我學校不遠處,休學的她平常就打打工、玩玩遊戲,過著平淡生活。
車才剛騎到公寓外,便看見妹妹拎著晚餐站在樓下左顧右盼,發現我後開朗地猛揮手,看得出來她的心病似乎治療的差不多。
「等很久了?」我輕聲問。
「你打給我後,我就先去買晚餐了,噓,上去再說。」妹妹躡手躡腳開門,她住的地方房租和環境都很理想,住戶清一色女性,唯一的缺點是房東不允許男生在這過夜。
妹妹房間還是那樣亂糟糟的,我一面收拾散落在地的衣服與雜誌,一面碎碎念。
「快來吃啦!哥真的很像媽媽耶。」妹妹吐舌。
「誰叫妳那麼不愛乾淨啊!」我繼續念。
「不說這個啦,哥工作的店收起來後,還沒找到工作吧?要不要到我這裡應徵看看。」妹妹是在家小餐館服務。
「可以啊,爸媽留下來的錢能不用就盡量不用。」如果妹妹對繪畫重拾興趣的話,我打算善用那筆錢讓妹妹深造。
「哥最近在談戀愛嗎?」妹妹的直覺真是可怕。
「嗯……大概吧,跟一個女生滿要好的,你怎麼會發現的啊?」
「因為都冷落我了啊!我真是太沒男人緣了。」妹妹抱怨。
「少騙我!妳那麼漂亮,工作的時候不可能沒客人跟你要電話啦!」
「是有啦!哈。」
妹妹是我現在唯一的家人,像這個偶爾抽空吃頓飯、聊聊天真的很好。這種氣氛下,飯真的格外好吃,我們很快就清光桌上食物,妹妹切了水果來配正在電視正在播的恐怖電影。
手機響起。
是小韻。
妹妹好奇地將耳朵貼過來聽我們之間的對話。
「她聲音好好聽哦,女生約妳出去運動呀?」妹妹奸笑。
「才不是!我那三個室友作業沒交,教授發出最後通牒了,我要趕快叫他們回寢室做作業。」我連忙撥號給網咖三人組。
全部不接。
「我看我去網咖叫他們回家好了。」我起身。
「不要啦!我不敢自己看恐怖片。」
「等下就回來。」我將頻道切換至東森幼幼台,「看這個就不怕了。」
趕到他們固定出沒的網咖,只見油頭一人坐在電腦前奮鬥,電腦桌旁堆了散落的零食袋以及空泡麵碗。
「胖子跟楊偉呢?」
「哇!浩哥特地來這陪我,好感動。」油頭將頭抬起來敷衍我大概二秒,又專注在遊戲之中。
「你們三個快被教授當掉啦!還玩!去年的報告拖到現在,星期一是最後通牒。」
「好煩喔,明天再弄啦!」
「最好那報告二天弄得完!今天開始作就很緊繃了。」我怒。
「好啦,打完這副本就回去,楊偉這小子下課就說他想回寢室休息,胖子剛剛才回去抓他。」油頭看旁邊的兩台空台,「不然包台錢都浪費了。」
「那你先回去啊,我留在這邊等胖子他們,如果他們都還在寢室就打通電話給我。」
油頭打完副本,悻悻然地與網上團友道再見,不情願的走出網咖。
我則用油頭留下來的電腦隨意瀏覽網頁,網路上討論自殺的相關文章真的越變越多,真擔心妹妹看到這些東西會勾起那些慘痛回憶。
時間過了大概一小時,胖子沒出現、油頭也沒打電話來,只有妹妹發簡訊催我趕快回去陪她。難不成那三個在已經寢室玩得很開心?還是逃到別間網咖躲避我的追擊?
還是回寢室看看比較安心。
※
走到寢室外,裡面的燈是暗著的。
八成是溜到別的地方去玩,我已經不對這三人抱期望。
正決定回頭,卻聽見寢室內傳出油頭笑聲。
……原來是想說關燈,就不會被我發現啊!真是超幼稚。
輕輕插入鑰匙,猛然推開門。
「還不做作業!」我大喊。
進入寢室,首先聞到撲鼻的尿騷味。
按下電燈開關。
日光燈閃爍之間,
映照出三人懸掛在半空的搖晃身影。
他們微笑著。就像是在歡迎我回來那樣笑著。
我雙腿癱軟跌坐在地,
這不是惡作劇,
這是三具幸福洋溢的屍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