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真的要說的話只有反常。
看著血泊中不成樣子的東西，女孩……或者說剛剛成為女人的她，不知所措。她勉強在一旁靠著牆壁坐起，卻難以控制自己去完成更多事情。
那一片紅占據了她瞳孔裡八成存在，其餘零散點綴著的膚色、白色、黃褐色……之類的，讓我頓時體會到，在她眼前的無疑是個作品。
反常的呈現，反常的美。
美得讓她全身瑟縮在刀旁，不住顫抖。
不知不覺已經天亮，又是一夜未眠的我卻不覺得累，看著外面緩緩光亮起來，我能聽到熟悉的鳥叫聲響起在窗台外，隔著一扇窗子在跟我問早。
在「催促」了總愛賴床的嘉真幾次之後，她終於起床去淋浴了，這個迷糊可愛的小同居人，是附近高中的中二學生，跟我之間的關係不能說是情人，卻又有過度親密的相處模式，總之是一言難盡就對了。
反正，我跟她幾乎是朝夕相處，形影不分的。因為嘉真她很容易怯弱，所以跟她形影不離的我，自然成了她最迫切的依靠。
跟嘉真一起搬來這「雀居」──故名思義，這租屋的房子周圍有著一大群不曉得哪來的麻雀──也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我們的生活也漸漸步上了節奏，當然，對於房屋周圍那一大群麻雀也是見怪不怪，反而有點喜愛起來，或許人跟其他事物本來就不該有那麼多隔閡，只是相處上需要些機緣巧合吧。
不過由於雀居本身是公寓式的出租方式，所以住在這的大多是能接受環境，或者看上著實低廉的價格……這算是有好有壞，好的是住戶少，一些不必要的接觸與麻煩就少，畢竟這與嘉真的個性有關；壞的則是，喜高的嘉真一挑就挑在十三樓高的套房……這個位置房間，大片的落地窗正好面對著對面的汽車旅館，晚上就寢時即便關上了燈也是一片亮的很，實在難以入眠。
可嘉真就是喜歡這樣的夜景，所以我也沒有什麼意見，所有事情都是以她為主，這沒必要懷疑。
大約過了三十七分鐘又二十三秒──請見諒我對時間的精準，老習慣了──我們才緩緩地從大樓上下來。
「啊！嘉真──早呀！」循著聲音看去，庭院裡一道人影正揮著手喊著，短俏露耳的黑髮，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芒。
我也笑著「回應」。柔珊是個活躍外向的女孩，一點也不同於她的名字那般，從小跟嘉真一起長大的她是少數不致於讓嘉真「發作」的人之一，當然這有一部分也是歸功於柔珊的活潑過了頭……要是舉個例子嘛……唔，估計很快就會有例子了。
「嘉真！我幫妳買早餐吧──！你要吃些什麼？老樣子？」很快地柔珊就找到事情做了，她是個典型的靜不下來，呵呵……對著盯著我看的她表示「都可以」後，她很快地就跑掉了。好個像是倉鼠般的人呀。
就這樣，一路上柔珊蹦蹦跳跳、吵吵鬧鬧地跟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知不覺就到學校了。
而那份早餐，在路上就由嘉真解決掉了，雖然邊走邊吃不是好習慣，不過……畢竟早就養成了，嘛！也沒關係。
就這樣，一整天枯燥的學習很快地就過去了。
午餐時間也就是幾個朋友圍在一起東扯西聊地度過，然後又是上課、上課、上課……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偏偏所有人又都是這樣活著。
學生真是種悲哀的族群。在密室中等死，每個人卻又想多吸一口氣。
十七點五十三分七秒。我和嘉真走在路上，一旁是依舊絮絮呱呱的柔珊，還有班上一個天馬行空的男生，似乎稍微會寫些小說之類的，名字叫尤封儒，字面上看來算是個出生在漢朝的話會被武帝處死的傢伙。這個看起來不太可靠的男生跟嘉真也挺不錯的，嘉真似乎對他也有些好感，看她上課都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麼就多少可以猜到……小女生的單相思都是這般簡單的。
不過在我看來，封儒似乎和柔珊比較好些。
「喂、喂──喂喔喔喔喔────！」後頭傳來柔珊那丫頭的大喊，嘉真回頭看了看有些落後的兩人，問了句怎麼了。
「嘉真也過來吧！我們進去看看！」這句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封儒說的。
我則扔了扔白眼，在嘉真轉身的時候我也看見了，兩人正停在新開的遊樂場外，估計是有什麼新的機台吸引了他們興趣。
走近一看，店裡進了兩台新款的跳舞機，大概是因為正是放學時期，所以圍觀的學生特別多，除了嘉真學校的，還有其他附近幾所的學生，男男女女恰好圍了一圈在機台外。
遊樂場內的音樂震耳欲聾，機器本身根本就是個透明的大圓柱，裡面似乎能夠感應玩家的動作，玩家照著畫面內的人物動作去跳舞就能得分，當然配合的越好分數就越高，算是個新鮮的遊戲。我可以遠遠看見櫃檯那排了不少學生在等著購買創造人物帳號的遊戲卡片……不出所料，柔珊早就拉著封儒在那了。
頓時怕生的嘉真的就進退兩難，好死不死這時候又進來了一群小混混，嘉真左避右閃，卻還是撞上了其中一人。
「操！賤女人，妳晃個屁，走路都不會看路啊！」挑染金髮的男人吼著，雖然聲音被機器聲、音樂聲蓋過了不少，但還是有不少人聽到，可惜礙於對方人多，也沒有甚麼人挺身而出，店員也是遠遠地看著。
嘉真躲到了我背後，怯生生地望著對方，不住地低頭道歉。我和對方互瞪著，一時之間誰也不肯退讓。而這時候柔珊跟封儒也注意到了的樣子，很快地柔珊就到了嘉真身旁，不停地安慰著她。
「好了啦阿坤，一個小女孩罷了，看起來挺有料的，碰一下也是你賺的多啊！走啦走啦！啊？」一旁一個男的見狀，也拍著金髮男的背勸著。
「呿……一個死啞巴！媽的，真是倒楣……走了、走了！」叫阿坤的狠狠地罵了一句，說著便跟著一群人往賭博區走了。
「沒事吧？嘉真？」這時候封儒也靠了過來，不過這裡不是久待之地，我給他們「示意」了一下，幾個人就陪著嘉真退出來了。
事情到此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幾個人沒多久也就散夥。
十九點四十五分四十四秒，封儒來了通電話，把嘉真哄得開心的不得了，不過要我來說，這小子真不是啥好鳥，事情當頭柔珊都比他有勇氣多了。
不過嘉真喜歡，我又能怎樣呢？事已至此，頂多袖手旁觀吧。
然後平淡無奇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好幾天。一直到了周末，封儒約了嘉真去遊樂場玩跳舞機。電話是清晨五點十三分二十二秒打來的，睡不著的我讓嘉真接了電話，也不曉得嘉真說了什麼，總之，待我回過頭來，她已經去淋浴了。
我們是在七點二十一分零三秒到達的，途中嘉真吃過了早餐，是個味道不怎麼樣的蛋餅和奶茶。過了兩百三十二秒，封儒那小子才急急忙忙跑過來。
他在跟嘉真打過招呼後就直盯著我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一直待在外頭也是多曬太陽而已，我就「示意」他可以進去了，他這才招呼我們進場。
大概是因為上次那件事情的關係，嘉真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彆扭，但這次來的時間還算早，場內沒有幾個玩家在，所以也不用排隊，換了代幣封儒就去玩了。
不得不說這小子還是有點本事的，平常看他寫些自以為的文章還不覺得他特別怎樣，不過上場之後舞倒是跳的很不錯。
嘛、但如果只有這種水平，在某些場合卻又有點上不了臺面了。
果然，封儒下來之後很自豪地看了看我，我也不吝嗇，略「誇」了他幾句，然後他就試著把嘉真也哄上去玩。半推半就之下，嘉真就這樣進入遊戲機了。
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不出我所料，一開始嘉真雖然有點綁手綁腳的，但是很快地就渾然忘我地跳起來了，嘉真雖然個性這樣，但是其實身體的協調性、運動神經還是不錯的，尤其是她的韻律感相當好，在舞蹈的表現上其實是相當有潛力的。
至於跳的怎樣……反正我是形容不出來的，那類詞彙也太複雜了，我的字典裡可沒有收錄。不過看封儒那小子眼傻的程度，就可窺見一斑了。
這小子在嘉真下場之後還是滿臉驚訝，纏著她鬼話連篇的，也不知道嘉真怎麼就喜歡上這種人了，真是遇人不淑。
自從上次嘉真在遊樂場玩過機台之後，封儒好像就給迷上了，三不五時就約嘉真出去，雖然我也是全程都跟著，封儒對我的態度也沒多少差異，不過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看我的眼神有時候似乎在掩飾些什麼，尤其某天我「問」了他身上一些傷口怎麼來的之後。
這小子，真不是好鳥。
五月二十一號，十三點四十七分四十一秒。行程表上顯示，距離嘉真生日只剩下兩天半不到了，至於柔珊那好動小姐的生日則又晚了五天，是五月二十九日。
不曉得該準備什麼禮物才好，還是跟以往一樣說「生日快樂」與「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就好呢？
就在我思索的時候，柔珊扔了「紙條」過來，卻是在問我二十四號有沒有空，這靜不下來的小生物不曉得又在計畫什麼了……反正有空是一定的，先定下來也好。
就這樣，我們又來回「扔」了幾次，確定了當天的行程。途中封儒也亂入了一腳，所以我們的其中一段行程是到遊樂場去玩跳舞機。
五月二十四號凌晨零點零分零秒，我很準時地向嘉真「送上」了我的祝福，她燦爛地笑，然後用手輕點我的唇，止住了其他我想說的話。
這種很深的依賴與淡淡的默契，是我最著迷的。
嘉真生日那天二十一點十三分十秒整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市區瘋了一天，然後抵達了遊樂場。
不過就在我們都玩得正開心的時候，我卻看見了封儒神色中一絲絲不自然。我有點不明所以，但很快地我就知道為什麼了。
一台休旅車就這樣衝上人行道，硬生生插入我們這群人當中，封儒和柔珊往一旁摔了出去，嘉真則緊緊抓著我，躲向了一邊。
車門打開，一頭金髮映入眼裡，我們倆還來不及反應，就給硬拖上車子。碰！車門關上，引擎狂掃，我倆還沒找到平衡就又重重摔了一次。
也不知道他們將我們怎麼了，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跟嘉真已經在某個小房間內了。
對方剩下的，只有那個叫做阿坤的流氓。
「哈……現在可就只有我們了，怎樣？有沒有想起我是誰呀？」阿坤踢了我一腳，我整個撞上牆，痛得不得了。
「別怕、別怕啊！痛是會有的，舒不舒服就看妳表現了，哈哈哈哈哈──！」阿坤一邊說著下流的話語，一邊脫著衣服，我跟嘉真不曉得被下了什麼藥，全身都使不出力氣。
嘉真一邊啜泣，一邊想往我這退，卻無能為力。我看著她死命伸長的手，絕望。
「哈哈！叫啊、叫啊！如果妳叫得出來的話，留著等等再叫也不遲啊！」阿坤已經脫得只剩下一條四角褲了，他蹲了下來，一把將嘉真的襯衫扯開，扣子四處飛射，嘉真傲人的身材包裹在內衣底下，整個暴露在阿坤眼前。
我可以看見阿坤盯著嘉真的胸部嚥了嚥口水，而嘉真眼角含淚的臉，仍然死死地望著我，手直直地伸著。
我無能為力。阿坤似乎也發現了嘉真的意圖，衝過來又踹了我一腳，又一次，我撞上了牆，倒下時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櫃子上。
我看見了嘉真眼角的淚滑落。卻再也看不見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當我昏昏沉沉地醒來的時候，嘉真的臉已經看不出什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曉得。我，也開不了口問。
時間是二十五號九點三十二分零七秒，嘉真請了假沒去學校，幾乎整天都關在浴室裡。水聲不斷。
十七點二十四分五十三秒，柔珊來了電話，讓我轉告她的關心給嘉真，我照做了，嘉真眨了眨眼。
二十二點七分三十二秒，封儒來找嘉真了。兩個人在房間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在客廳沙發上躺著，沒有立場進去。
就這樣過了幾天，轉眼間到了二十八號。這天也是嘉真從上次事情發生以來，第一次到學校。
可能一段時間沒來，也可能是事情傳開了。班上的人看嘉真的表情都有點怪怪的，也有不少人過來問候，都被我打發掉了。看著嘉真比以往更嚴重的反應，我心裡也不好受。
課堂上，嘉真讓我找了機會「傳紙條」給封儒，約了他放學後在頂樓見面。
封儒是答應了，不過臉色似乎不大好，我大概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可既然嘉真要如此，我也只好由她了。
放學後，嘉真果然在頂樓上跟封儒告白了。
封儒神色猶豫的看著我一會兒，然後，開口拒絕。
嘉真似乎很受挫。但是神色間的不甘、憤怒，卻是我第一次見到……
封儒趁機告了別，說是還有約。
嘉真和我後來追了上去，在學校門口碰上了封儒和柔珊兩人。不曉得封儒對她說了什麼，只見柔珊大喊了句「這是我最棒的生日禮物！」後，整個人突然跳到封儒身上。
晚上二十三點十一分五十三秒。整晚在路上失魂落魄地晃著的嘉真，來到了柔珊的宿舍外。
柔珊是單人住宿，而身為她好友的嘉真，也有大門的鑰匙。
嘉真小心翼翼地通過走廊，朝著柔珊房間前進。我猜想她是不甘心告白失敗，想跟柔珊好好談談，也可能是要偷偷給她一個驚喜，跟她說生日快樂。
只是，等她到了房間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房門並沒有關好。開了一條縫隙的門內，傳來了封儒跟柔珊的嬉鬧聲，還有意味不明的聲音。
側頭一看，全身脫光的封儒正壓在半裸的柔珊身上，兩個人粗重地喘著氣，說著纏綿、帶著調戲的情話。
就這樣，嘉真站在門外看著，裡面的兩人持續著。一扇門，兩個世界。
過了兩千四百五十三秒後，嘉真問了我時間，我如實以告。她小心地摸索著到了廚房，拿了兩把刀子回來。
嘎────房間門緩緩地打開，床上的兩人原先並沒有注意到，等到他們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還在上頭扭著的柔珊是最先回過頭的。
嘉真猛地一撲，我摔了一下，坐到了一旁，而最先反應過來的柔珊也是嚇的掉下床來，來不及跑的封儒，胸口直直地插上了一把尖刀，喉頭嘶嘶作響。
嘉真躲開了他揮舞的雙手，站在一旁看他倒在地上，掙扎著向門口爬行。
胸口的刀似乎歪了，沒有直接傷在心臟。嘉真沒有過多猶豫，另一把刀揮下，第一刀是右腳腳踝、第二刀是左腳膝蓋窩、第三刀是抓著地面前進的左手手腕骨、第四刀是向著我伸長的右手五指。
確定對方只能抖動之後，嘉真順勢跨坐到的對方臀部，第五刀砍下了左耳、第六、七、八、九四刀則砍在一直想轉頭過來的頸部，然後十到十七刀將上半身兩肢給卸下，十八到四十七刀將上半身剁爛……
封儒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放棄掙扎。在嘉真揮下五十三刀的時候，我很準時地提醒她──柔珊的生日到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止住了我要說的話。抓著我東摸摸西摸摸的。
她看了看在一旁不停哭著的柔珊，讓我告訴她「生日快樂，最後關頭我還是送上禮物了。」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幾名警察進來把嘉真拖走之後，我跟柔珊才被帶出房間。
那段時間內，嘉真又揮了兩百七十六刀，足足讓封儒的屍體再也不是屍體。
「幹！這社會真是瘋了，那樣一個女的可以狠成這樣……幾百刀！幾百刀耶！她竟然砍的下去！」一個警察揮著手說著，現在是三十號兩點零七分十秒。
「靠……你就別說了，我們鑑識組的到了現場每個吐的跟啥一樣，更別說法醫臉都綠了……那都快成泥巴了，真不知道還要驗什麼……」另一個警察拿著一杯咖啡，卻遲遲沾不了口。
「聽說到現在還問不出什麼來，那女的竟然是個啞巴，給她紙筆偏偏又不肯寫，搞到現在還不曉得該怎麼辦。」
「不然把她的手機拿給她試看看吧？她也沒隨身攜帶什麼打字機之類的，大概就是用手機在溝通吧？」那名警察指了指我的方向。
「或許吧，我就是來這找她的相關物件的……」說著他便向我走過來，領著我不知往哪去。
過了九十三秒，我又一次見到了嘉真。她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我曉得，果然她沒有我是不行的。
跟她形影不離的我，始終是她最迫切的「依靠」。
創作內容
《我與她的對白》
MABI小說(未完成)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