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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我的聲音一直迴盪在山谷裡。
我渴求著什麼,冀望著什麼,這世界從來沒給我回報。
我一直望著湖面,一直一直,瘋狂而深情。
如果那男孩沒有出現,我就只會憔悴而死。
從那一次旅行後,麥穗突然在我的日常生活上消失了。
嚴格說來,麥穗因為發燒的關係,所以沒辦法去學校,這點是因為我訝異她沒有準時出現在客廳裡,前去她房間確認後才得知的。
所以才說要保重身體啊,想到她玩了一整天後,晚上還在外頭受著冷風,也要看真正星星的意念,我還真想好好唸她一會兒。
沒有任何神奇的要素,這就是現實,並非對著流星低頭,誠心誠意就能改變的事情。
這天放學後,我帶著鈴月的留言回家,其實本來要跟她們去補習的,直接表明我要請假,我對麥穗放不下心。
回到自己的臥室,望向被遺忘的角落,那裡躺了一個小木櫃,從裡面抽出一本厚厚的書籍,拍掉上面的灰塵。
因為這個動作,原本倚靠著它的另一本書就這麼倒下,我沒去把那本書放好,選擇離開房間。
將帶來的書本放到書桌上,這動作不小心吵醒正在睡覺的麥穗。
她直直地注視我,虛弱的表情讓人不捨直視。
「對不起,還要你來照顧我……」原本粉色的嘴唇變得蒼白。
「啊,不會。」我搖頭。
我對看了那封信後,還能表現出從容態度的自己感到厭惡,答案已經寫得清清楚楚,我卻不敢戳破現實。
我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來。
「妳有想要吃什麼嗎?」
「在那之前,我想要聽一則故事。」
「妳的開胃菜真特別。」
從我房間拿過來的東西,就是關於希臘神話的書,記得我國中為了懷念流星,在書店買了一本,結果只閱讀幾次,就被我封印起來了,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消失的現在,這些故事對我而言還有沒有價值。
如今,我想這些故事將被賦予新的意義。
「對不起。」
我裝出不耐煩的表情:「別一直說對不起啦,我很不習慣,平常妳可是任性到不行耶。」
麥穗拉起棉被,將一半的臉躲進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為自己平常的舉動感到歉意,我看不到她因害羞而浮現的紅暈。
「真得很對不起……」
因窗簾拉上,而更顯昏暗的臥室裡,浮現許多的光點,然而在這些光點還沒真正發出它們的光芒前,就先被黑暗所吞噬。
就連麥穗本身的銀光,也微弱到像是殘燭,隨時會幻滅,那頭長髮維持在烏黑的色澤,無法閃耀星光。
自從那次旅行後,麥穗不能再變成星星了。
就像一道無情的落雷,將麥穗殘忍地打回真實,我覺得她的發燒一直退不下來,跟大受打擊的情緒也有關係。
雖然如此,麥穗身上還是穿著我送給她的星星外套,有棉被可蓋就不要穿外套了啦,她真得很喜歡這件禮物,我一次又一次了解到這點。
我碰觸麥穗的額頭,跟自己相比較,溫度比起早上,感覺要下降不少,透過溫度計更加確定。
太好了,我鬆了口氣,老媽帶她去診所拿到的藥總算發揮功效。
嗯,老媽知道麥穗發燒的消息時,意外地顯露非常焦急的表情,連早上的工作也推託掉了,專程開著車子載麥穗去看病,我想起國中獨自去醫院的經歷,待遇懸殊到我只能搖頭歎息。
輕輕地翻開書本,突然想起鈴月要帶給麥穗的話,她們什麼時候變這麼親密了?我竟然都沒注意到。
「我想起來了,鈴月有話想跟妳說。」
看起來一碰就會粉碎的臉蛋,只有雙眼透露出想聽故事的興奮,請先等等吧。
「她說:『我會幫妳保留下來,妳就儘管放心地養病吧!』這是什麼意思?我完全聽不懂。」
「喔喔,學姐指得是打工。」
「打工?」我嚇了一跳。
麥穗微微地點頭:「你以前有跟我說過,地科課有展示天文望遠鏡。」
就是那台妳想借走、結果抱不動的望遠鏡嗎?我把將脫口而出的話吞回去。
「我真得很想要一臺,所以我到處打聽有沒有地方可以打工,後來聽說學姐家有開咖啡店,而她說人手確實不夠用……」
鈴月的咖啡店我有去過,咖啡不錯喝,整體環境佈置得很舒服,也是個不錯的看書地點。
「這樣啊,那等妳康復後,我陪妳一起去打工吧。」
麥穗似乎沒料到我的回答,有些訝異地看向我。
「我還要還那件星星外套的債務呢,再來的錢,我們可以湊在一起,天文望遠鏡一臺不是很貴嗎?如果要存到足夠的錢,肯定要花上不少時間喔。」
「不會的,反正星星又不會跑走。」她露出苦笑。
「是啊。」
差點脫口而出,眼前我就有一顆星星會捉弄人,我現在不敢再把麥穗稱做星星了,那時候她露出來的表情,我至今依然忘懷不掉。
從小到大,唯一沒變得就是我吧,我完全沒考慮到,有些舉動會不會傷到了流星的心。
我讀著隨意翻到的頁數,這幾頁剛好在講一位俊美的少年,戀上自己的故事。
「那麼,今天來講水仙花的由來好了……」
我的說故事技巧比不上流星或麥穗,常常會有結巴、語句不順的情況,這時就會被麥穗微笑著糾正,幾天下來一直如此。
開始發現流星的厲害之處了,從她語句間流露的情感,神話人物的糾葛一字字地刻劃在她稚嫩的臉上,她有這麼厲害的才能,卻只對我一人展示過而已。
講著講著,我不禁有些感慨。
日日夜夜,少年注視湖泊中的倒影,最終憔悴而死,他的身軀化為一朵水仙花。
女孩日夜得對唯一的朋友說故事,最終消失了,她的背影什麼也沒留下。
唸完這段故事,我闔上了書本,該是去買晚餐的時候了,我肚子一直叫個不停,而原本在聆聽的麥穗,最後一次訂正我後,再度沉沉地睡去。
我望向麥穗的臉龐,隱約能聽到呼吸聲,睡得比之前要更加平穩了。
很難想像如精緻陶瓷易碎的臉蛋,卻具備如此任性。
忍住想捏她臉頰的衝動,我躡手躡腳地離開,輕聲關上門。
腦海裡竄過各種想法,唯一沒浮現的,還是那句話。
麥穗,妳就是流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