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幕>
我聽見符德魯琴聲。
在第二練習室門口停下腳步，我敲響門……音量並不大，但已經足夠打斷明顯不夠專注的練習。
「請進，門沒鎖。」庫里斯溫和的語調從裡面傳來。
「打擾了。」我推開門看見的第一眼，頓時震驚於室內的雜亂程度。
我微微側身看向門牌，確認不是意外走到某某倉庫之類的地方。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我關上門嗎？」幾乎半個人埋在廢紙堆裡的庫里斯頗為不好意思地說著。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搞成這樣？」我隨手抽起一張廢紙……好吧，至少曾經是叫做樂譜的東西，看了幾眼。
「新曲？你作的？」我將佈滿刪改痕跡的殘骸轉向他。
「真失禮，我好歹也有寫過自己的曲子，這種瞧不起人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他用玩笑似的語氣抱怨。
「但是這看起來應該是一首……。」我考慮用什麼詞彙來描述。
「這是兩台符德魯琴合奏的曲子沒錯。」
「合奏……和誰？」我莫名。
「還有誰嗎？」庫里斯朝我翻白眼，這種十多歲青少年特有的、荷爾蒙失調下產生的叛逆性措舉，出現在他臉上顯得格格不入。
「……和一個詩人？」我皺眉。
「需要我提醒你，你曾經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阿璽諾。」
「那需要我重新告訴你，在去找你以前，我有多久沒碰符德魯琴了？」眉頭越皺越緊。
「沒關係，我不介意，練習可以慢慢來。」他笑答。
「問題是我很介意！和一個男人一起合奏哪有什麼樂趣可言？」
「你之前不是說只要有需要都可以來找你？果然到手了之後就再也不稀奇了嗎。」庫里斯瞪大他那双天真無辜的大眼控訴著。
「別用那種好像我跟你有一腿的說法，擅自把別人套入負心漢的角色好嗎？」雖然有點……好吧，是相當幼稚，我還是忍不住反駁。
「耶？換句話說如果有一腿的話你就願意承認自己是負心漢？」庫裡斯笑的我心裡發毛。
「哪有這種置換法啊？喂，等、等等！」我驚慌瞪著朝我衝撞上來的庫里斯，沒錯，是衝撞，而不是撲進懷裡那種可愛的舉動，來不及糾正他「有一腿」跟「踹一腳」兩者之間決定性的差異，我已經慘遭橫禍。
我倒地怒瞪著將膝蓋壓在我身上，露出「勝利」笑臉的庫里斯。
「有一腿，嗯？」
「喂，你是冒牌貨吧？其實真正的庫里斯還躲在不知道哪個深山裡面發霉對嗎？」我忍不住抱怨，掙扎著爬起身，和他平視。
擺脫憂鬱少年形象的庫里斯，怎麼會變成這副德性？我不禁懷疑真正該受到治療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腦袋！
「人是會改變的。」他笑得陽光般燦爛。
聽起來好像富有哲理的話，從這張臉這張嘴說出來，怎麼就顯得那麼欠揍呢？
「你是認真的？」我挫敗的問。
「這首歌可是為你而寫的，缺了主角怎麼行？」庫里斯理所當然說著。
「我對演奏已經生疏了。」
「這個剛剛已經說過了，可以靠練習補回來。」
「布朗醫生禁止你過度練琴，被他抓到我同意你練新曲，我就麻煩大了。」那個老醫生可不是普通頑固難纏。
「我知道啊，不過不要緊，要練琴的是你，不是我。」
他微笑，一派天真無邪，室內瞬間沈寂了幾秒。
「……你很討人厭。」我低聲道。
「我知道。」他笑著。
「你這個人孤僻自閉又難相處。」我抱怨。
「我知道。」他微笑，顯然沒有受到任何打擊。
「如果可以選擇，我恨不得這輩子沒見過你。」我開始自暴自棄。
「我知道。」他只是點頭，沒有被我激怒。
一陣靜默後，我才忍不住開口。
「不過既然都認識了，那也沒辦法。」無奈嘆氣。
「我知道。」這個微笑比以往都燦爛。
「庫里斯。」我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我討厭你。」想了想又補充，「……卻很喜歡你的符德魯琴。」
他楞了一會，笑道。
「那對一個演奏家來說，真是至高無上的告白呢。」
「……算了，你高興就好。」我無奈，他的腦袋構造我從來無法理解。
「對了，為了慶祝我下個月上任，等等先去吃一頓吧。」他提議。
「我真誠地同情未來會碰到你的學生，庫里斯『老師』。」特別強調最後一個詞。
「這種稱讚真叫人害羞呢。」他靦腆地應答。
話說回來，這並不是稱讚人的話吧？……我無言地想著。
突然，一陣風從忘記關上的窗戶刮了進來，室內散亂的樂譜被風吹的更亂，有幾張甚至還打在我臉上，我和庫里斯手忙腳亂收拾著。
收拾完畢，他看向窗外，抹了抹汗。
「雖然有點熱，不過希望明天也會是一個好天氣。」陽光撒在庫里斯的身上，居然也有幾分生意盎然的感覺。
「我不是說了嗎？聊天氣可是最糟糕的話題。」
「琵歐伯的陽光比我想像中還要美麗，在我說膩以前，就請你多多包涵吧！」
我們比肩走向門口。
雖然過了很多年，有過許多痛苦與掙扎，不過最後我們總是會回來，因為這裡有割捨不下的東西。世界上雖然有許多無法挽回的遺憾，但是有一些東西，卻還能夠再次握在手中，這是何等幸運的事情。
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情，唯一肯定的是，你、庫里斯．霍爾頓的符德魯琴聲，是我最深的信仰……當然，這句話我是絕對不會對你說的，那簡直蠢到家了！
我想，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吧！
為了那些因為青澀而失落的時光，以及無可取代的情誼。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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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交響樂之雨]詩人的即興幻想曲 act.16(完)
繪圖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