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最近在閒晃網站,發現有首歌還蠻適合這部小說的。
雖然在寫這部小說前,是有一首“靈感的源頭”,不過那首我想等到全部PO完再公佈,也許有些人猜得到吧?
故事至此差不多一半了,我開始去思考寫這小說時的感覺。
我想已經很難再去尋找了,當初寫這小說的心情。
要不要再把其他角色的故事寫一寫,我很猶豫,我不知道有沒有能力(或是時間)把一些他們的故事補完。
碎碎念了這麼多,繼續把故事PO完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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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麥穗和解後,無聊的時光推動到星期六的早上。
憑藉一股衝動,展開一趟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火車開始緩緩駛動,早晨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無趣地轉向窗外,都市灰色的大樓被框住,一棟棟地從我面前流逝,說不出旅行的感覺,我比較想睡覺,幸好今早的乘客很少,我們還有雙人位可坐。
嗯,是“我們”沒錯。
「笑一個喔!」
穿著星星外套的麥穗把臉湊上來,頭上的星星髮夾閃耀出光輝,雙腿躺著女生的小包包,興奮的他根本不想安安靜靜地坐著,還拿出我給她的相機到處亂拍,我快受不暸啦!
痛苦地摀住額頭,為什麼我要帶她過來,為什麼!我非常後悔。
然而一探尋到心中真正的寫法時,我只能選擇放任那顆星星胡搞瞎搞。
因為我沒有放棄,流星等於麥穗的可能性。
等我們回到那個地方,也許就能找到一些回憶。麥穗想透過光芒告訴我的,或許就是這件事。
但她打死也不會承認吧,直到我完全想起來為止。
能說什麼呢,因為如此她才是麥穗呀。除了很喜歡星星,完全沒有任何優點可言。
「快‧點‧笑‧喔。」
回到現實,麥穗正在威脅我,我只好勉強地笑了,忘了幫她關掉閃光燈,一瞬的閃光使我頗感厭惡,把相機拿在前面,湊到我旁邊的麥穗還是笑嘻嘻的表情。
拍完照片後,我奪走麥穗手裡的相機,打開檢視頁面,發現圖片裡面的少年笑得很蠢,跟旁邊漂亮的少女相比,實在是個礙眼的存在。
我慎重考慮到家後要把這張偷偷刪掉,麥穗直嚷著她要看,我把相機還給她。
星星外套裡面,麥穗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連身洋裝,多虧這件洋裝,大大地炫耀她雪白的肌膚。
倘若只看麥穗的背影,說不像那個女孩,我想我在騙人。
經歷長途的奔波,其實也不怎麼長,大約兩小時而已,因為我不時會確認時間,才覺得時光流逝的有點慢,台灣真得不大,我現在確實有這種感受。
一路上,我安靜地欣賞從高樓群漸漸轉變成大片綠田的風景,而麥穗鬧到我懶得理她後,自己也就縮在座位上睡著了,直到現在都還沒醒來。
我把麥穗搖醒,她很不願意地睜開眼睛,然後闔上。
我可不想等到火車門自動關上,二話不說抓住她的手腕,強迫地拉離火車,列車逐漸地加快速度,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天空十分晴朗,鄉下的火車站並不大,只有一個月台,鐵軌與淡藍色延向無盡的遠方,迎面的強風讓我瞇起雙眼,我放開了手,發現麥穗還在迷糊的狀態,尚未完全醒來。
都忘了今天要提早起來,昨天還在熬夜啊?我乾脆丟下她呆站在那裡,獨自穿越月台間的鐵軌,不禁駐足在散發歷史氣息的火車站內一會兒,往出口離開。
結果等到我從木製的火車站走出後,麥穗才從後面急急忙忙地跟上來,終於醒了啊,很好。我往她頭部敲下去,當作懲罰。
「我們要去哪呢?」麥穗拉住邁開步伐的我。
我想了想,很坦然地回答:「到處晃晃吧。」
有想回到外婆的三合院,不過那裡早就沒住人了,在外婆過逝後。聽說親戚偶爾會回來清掃,就算我到那裡了,也沒有鑰匙開門,所以並未將它放作優先事項。
就算那是製造一切回憶的重要場所,觸景只會更傷情吧……
「沒有目標的旅行嗎,我很喜歡呢。」興奮全寫在麥穗臉上。
「我可不想用走得。」
夏季尚未到來,陽光卻已大得讓我流了不少汗,早上從家裡出來還覺得有點寒冷呢,我把外套脫下,折好收進側背包裡。
「妳不把外套脫下來嗎?」
我很佩服麥穗,額頭明明泌出汗珠了,還要穿著我送給她的粉紅星星外套,雖然那件外套質料比較薄,還是很怕中午時她會中暑。
「不要。」
既然本人都沒意見了,我也不好意思表示什麼,觀察起週遭的環境,車站附近雖然常常在變動,例如以前賣菜的店家,現在改建成了餐廳,我還是能找到一些過去的痕跡,熟悉的浪潮不停湧上心頭。
「還是回來了呢。」我脫口而出。
麥穗好奇地搓了搓我的臉頰,以為我怎麼了,我無奈地瞪向她。
「妳不說這句話嗎?」
「為什麼我要說呢?」麥穗裝出可愛的表情,反問我。
就算妳的反應很自然,我也不會降低對妳的嫌疑喔,雖然想對她鄭重表明,我往左前方的店家走去。
有些昏暗的店裡停放一排排的腳踏車,醒目的招牌告訴我一個解決辦法,我可以租兩台單車,在鄉間輕鬆地悠遊。
跟老闆詢問相關的價格,也許能夠租電動腳踏車,比較省力。麥穗突然插進我們兩人中間,興奮地指向某排腳踏車。
「老闆,我想要租那種腳踏車!」
我順著麥穗的視線看過去,心頓時涼了半截。
那排全是雙人共騎的腳踏車,一點都不省力,光想到就很累。而且只要有一人偷懶的話,另一個同伴就會累得要死。
可想而知,到時偷懶的會是誰、認命的又是誰,雖然能跟漂亮的女孩子一起騎腳踏車該是件快樂的事情,也要替我的雙腳著想呀!
我淚眼汪汪地向老闆傳遞眼神,有個啤酒肚的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呢,就算你們便宜一點吧!需要我介紹哪裡適合情侶去玩嗎?」
「不用了,謝謝。」
回答的是我,我已經徹底絕望了。
麥穗看起來非常高興,出錢出力的又不是她,她興奮地拉著我要跟老闆付費,我問清楚老闆租借的價格後,拿出沒有重量負擔的錢包。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負債的命運呢?
老闆解開雙人腳踏車的鎖後,牽出來交給我們,麥穗率先坐到後座,我踩動踏板,異樣的沉重感讓我不安。
才騎不到一分鐘,雙人腳踏車便差點失去平衡,往一邊倒下去,幸好我即時放下腳,阻止這場滑稽的悲劇。
「喂,妳會不會騎腳車啦!」情況實在太糟了,我本來想多少分點力氣給麥穗,沒料到她連認真踩踏板的意願都沒有。
麥穗紅著臉,緊張地反駁:「會、會呀!」
車輪重新轉動,但這遲緩的模樣連烏龜都會甘拜下風吧,我放棄能夠省些力氣的念頭了,只得賣力地踩,總算有點腳踏車該有的速度,我不指望它能夠再更快了,因為後面坐著一個體積不小的行李,不想乖乖當行李,硬要伸出兩隻腳來。
掃向大街兩旁的建築物,有些熟悉、又有些記不起來的景色讓我有些害怕,那裡以前還是片田地,如今卻成了住宅,火車站周圍的商圈似乎擴大了,就像人的成長。
我在心中列出與流星有過重要回憶的地點,這範圍似乎太大了,我清楚我們幾乎玩遍了整個鄉下,加上記憶並不清晰,只能採取騎到哪回想到哪的方式。
如果要說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晚上坐著看星空的三合院而已,所以我將之放在最後,比較可惜的是,傍晚的時候我們便要坐車回去了,我沒有考慮過夜,畢竟這裡已不是我的家。
思索了一番後,我提出我的想法:「那麼,我們就先去……」
「我有異議,我肚子餓了。」背後傳來抗議。
「抗議駁回。」
「小心我突然抱住你的背後喔。」麥穗裝可愛得說。
臉紅心跳背後的真相在於,這台雙人腳踏車將因為麥穗故意的舉動而失去平衡,連車帶人摔個四腳朝天。
「嗯,我想起以前常常去一家麵店,還不錯吃呢。」
我錯了,女生果然惹不起……
腳踏車離開了大街道後,繞進一條狹小的巷子裡,一旁的牆面因為來源不明的水流,長滿了青苔;正午炙熱的陽光照耀下,農地的泥土乾裂情況更加顯眼,種在其上的一排玉米,更是一副中暑的慘樣。
這裡很安靜,某戶人家的台語廣播能聽得一清二楚,剛從牆上跳下的貓咪一見到我們這群不速之客,便迅速地溜進看不見的黑暗中,不發出一點聲響。
地上立著一個熟悉的牌子,我停下腳踏車,對眼前的店面發出感嘆的聲音。
一點都沒變呢,熟悉的狹小空間,現在坐下去很怕斷掉的三角木椅,搭配老舊的正方木桌子,裝在牆上的電扇左右擺頭,也無法徹底吹散熱氣。
雖然經過了許多年,賣麵的老闆娘還是很有朝氣的模樣。我跟她點了兩碗牛肉麵,選了個靠電扇的位置。
或許是自言自語,也帶點試探的成分吧,我對麥穗說:「我記得以前,常常帶流星來這裡吃麵。」
「有時候,老闆娘會偷偷地在麵裡面多加個油豆腐或滷蛋,我私下問過她為什麼,原來她覺得流星看起來很瘦弱,所以才會加這些東西。」
「很有人情味呢。」麥穗感慨地說,不特別的反應讓我頗感失望。
聊著聊著,老闆娘將兩碗牛肉麵端上桌後,頗有興趣地打量著我們。
「你們是外地人嗎?」
「是的。」我回答。
「那還真難得。」老闆娘開心地笑了:「平常這裡只會有附近的鄰居上門,遊客們大都在車站附近解決三餐,很少會來這裡。」
「如果覺得好吃的話,歡迎下次再來!」
「我會的。」我露出微笑。
等老闆娘離開後,麥穗拆開了免洗筷後,一直好奇地盯著我,搞得我吃不下去。
「幹嘛?」
「你剛剛可以跟老闆娘說,小時候常常來這裡吃麵,如果她有點印象,搞不好就會丟個豆腐給你。」麥穗吸了一口麵,說出她心中的困惑。
「沒差,省點麻煩吧……」
我只想默默地撿拾被我丟棄的碎片,而不想觸動到任何不必要的機關。
經她這麼一說,我檢查我的麵碗,除去豐盛的牛肉塊,裡面確實只有一顆滷蛋,好奇地看向麥穗那份,卻見到滷蛋和油豆腐……
「我想,我也是體弱多病的女孩子吧。」麥穗搔了搔頭,俏皮地說。
吃完牛肉麵後,我們稍作休息讓肚子消化後,便告別了麵店,單人騎乘的雙人腳踏車才上路不久,麥穗又有意見了。
「我想吃冰冰的東西。」
「冰冰的東西?」
「嗯,不一定要挫冰,只要吃完後身體會很舒服的甜食就好了。」
擔心麥穗的襲擊,我只能在嘴邊碎碎念:「某方面來說很隨便,某方面來說又很龜毛,某方面來說女生真是……」
她的願望實現了,騎出小巷子不久就見到一台賣豆花的車子,回憶告訴我,我有吃過這家的豆花,很好吃。
這台車子只能坐兩個人,後面的空間便拿來裝載貨物,所以只要裝好了想賣的東西,就可以穿梭在大街小巷間,令人懷念的作法。
我點了兩碗花生豆花,豆花有很多配法,還是這單純的搭配最吸引我。
午後點心買是買好了,卻沒有可以坐下來吃的地方,我苦思許久,想到一個好地點。
因為這台雙人腳踏車沒有籃子,我只好將裝有豆花的塑膠袋掛在握把,麥穗似乎想快點吃甜點,總算願意付出一點勞力,腳踏車的速度因此有顯著提升。
對嘛,這才是團隊合作呀!迎著吹來的強風,我都想痛快地大喊了。
住宅密佈的區域被遠遠拋在腦後,廣大的農地映入眼簾,時節介於仲春左右,水稻雖然長得還不高,隨著風搖擺也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浪,倒映著湛藍的天空,近處的白鷺鷥在稻田間啄食,悠然自得不受我們打擾。
鄉間的道路並不寬闊,幸好一路上並未遇到車子,唯一要挑剔得,就是熱到不行的陽光吧,它將周圍的景色覆上一層慵懶,我不禁打了個哈欠。
鄉間小路的盡頭連往了一處山腳的樹林,雖說是樹林,其實細長的竹子佔了更大比例,陽光被擋了大半,也就陰涼多了,耳邊隱約能聽到水流聲。
有一間小土地公廟,坐落在林間溪流的不遠處,廟前種了顆大樹,環著平坦的石椅,有時會見到老人在這邊下棋,今天到是一個人也沒有,僅有不知名的蟲鳴聲陪伴。
我們停下腳踏車,這裡一點也沒變,我想很少有外地人會來這裡,它既無悠久的歷史,景色也普普通通,只有一對青梅竹馬的生活軌跡。
麥穗真得出了不少力,看她滿頭大汗,不停喘氣的模樣就能知道,也許不該強迫她分擔點力氣,我感到有些愧疚,卻又說出不口。
只能一屁股坐到疊滿影子的石環上,我打開兩盒豆花,一盒交給正用手帕擦汗的麥穗,她立即折好手帕,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嚥起來。
「小心噎到喔。」
「吃豆花還會噎到嗎?太遜了吧。」
也對,喝了幾口豆花裡的糖水後,索性躺到上面,窺看茂密枝葉間的藍天,反正時間還很多,我並不急著旅行。
甚至覺得,能有旁邊這顆星星的陪伴,或許這趟旅行比想像中要更加豐富。
要不然,我只能追尋著過去,而忘記現在的事實。
「我問個問題喔,其實第一次跟妳相遇時就想問了,妳為什麼會發光呀?」
我翻身後才開口,看到一列螞蟻爬在樹幹上,想起以前好像有跟流星一起整過這群螞蟻,例如拿片葉子檔在中間,牠們一開始雖然會大亂陣腳,很快便能規劃出新的路線,令人佩服。
麥穗放下塑膠湯匙,很自然地回答:「這個問題就像問太陽為什麼會發光一樣,屬於常識喔。」
不、我實在不覺得一個人類會像螢火蟲發光能歸類在“常識”的範圍內。
「那你呢?為什麼要到現在才問?」她向我丟出問題,我一時語塞了。
麥穗順便將我吃完的紙盒收進袋子裡,這時我們兩個靠得很近,而且兩人都流滿了汗,似乎能從有些透明的白色洋裝裡看到什麼,我趕緊避開視線。
想著要怎麼回答麥穗時,她總算脫掉星星外套了,露出來的手臂很白,纖細的手指如果願意去彈奏,可以彈出跟她外貌相配的旋律吧。
深吸好幾口氣,我決定坦白,將心中的聲音說出來。
「其實啊,我從見到妳開始,就不曾放棄妳是流星的可能了。」
「突然來到學校讀書的女學生,還住在我家裡,也許妳因為什麼原因,這幾年沒辦法跟我聯絡。」
我說這話其實有點過分,雖然是流星先離開這個鄉下,我卻連一個聯絡的方法也沒告訴她,直到她的回憶開始漸漸地淡化,最終消失,就像海洋中的泡泡。
還記得小時候,天真地認為什麼事情都不會忘記,長大後才發現,最珍惜的記憶卻忘得一乾二淨。
我也想過,我跟流星的相處,在人生中一點也不重要。
真得嗎?真得嗎?一遍遍地詢問自己,當然得不到結果。
「我一直相信著,妳是流星,就算想去否認,卻又不能徹底忘懷。」
「如果妳是流星的話,妳會發光也是很合理的,畢竟妳那麼喜歡星星……」
麥穗一直沉默地聽著我訴苦,沙沙的綠葉下,她瞇起了雙眼,我清楚她並非睡著了,風吹起她的髮絲,兩手抱住雙膝上的外套。
等麥穗再次睜開雙眼時,那表情有點溫柔、又夾帶了一點憐憫,她沒有嘲笑我,只是……
「你覺得呀,為什麼白天看不到星星?」
「因為太陽光太耀眼吧。」我只能說出理所當然的答案,而聽不到其中的意義。
麥穗點了點頭:「那也就代表,星空在白天還是存在的喔。」
她離開被陰影遮蔽的區域,舉起了手,看起來像要擋住陽光,當然只憑一隻手,光線還是照在牛奶般的皮膚上。
太陽或許太霸道了,雖然沒了太陽的存在,我們的世界將會一片黑暗,我覺得,太陽和星星都是必要的。
沒有太陽,我看不到鄉村的稻浪;沒有星星,我不可能認識那個女孩。
「就算太陽足夠掩蔽所有的星光。」
「星星還是一直在努力得發光呢。」
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土地公廟前,香爐上插著數根香,也許稍早前有人來拜訪過這裡吧。
麥穗闔起雙掌,面對長鬍鬚的土地公虔誠地拜拜,雖然有爐子可以點香,她似乎沒這個打算。
「讓願望傳達上去吧。」
拜完土地公後,她起身,轉頭注視著我,無奈寫在臉上。
「不能遺忘掉喔,能夠發出光芒的星星。」
「因為我也跟那些星星一樣,只能用微不足道的光芒去證明自己的存在呢。」
麥穗回到樹蔭處,雙眼溫柔地注視著我,這個姿勢如果在外人眼中看來,或許很像將要喚醒沉睡公主的王子吧,可惜性別顛倒了。
「奧德修斯在愛琴海流浪多年,還是回到家了喔。」
「兩百六十光年的距離,你真得覺得很遙遠嗎?」
「如果想不起來,我也會幫助你回想起來。」
「就像那個叫做流星的女孩子,即使知道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也要自稱自己為流星。」
說完一大串話後,麥穗露出屬於她的,能夠撫平暴風雨的笑容。
我也只能跟著苦笑,不然能怎麼辦呢。
她不說,就是不說呀。
我們吃完甜點後,默默得離開這片樹林,讓它回復以往的平靜。
眼前的鄉間道路,多年前是不是也走過呢?熟悉的景色從兩旁快速流逝,白蝴蝶在油菜花田間飛舞,像極一群嘻笑的孩子們。
麥穗的心情似乎很愉快,不只在踏板上付出應有的力氣,興奮得嚷著要下車,我們駐足在油菜花田許久,她拿出相機喀嚓喀嚓,廣大的阡陌前,少年笑得很難看,跟少女的笑容相比實在很不搭耶。
再度踏上旅程,途中經過了那座小橋,我與流星第一次相遇的地點,其下的河流依舊扮演著它的角色,孕育這片大地。
品嚐著午後鄉村的寧靜,黑狗隨地倒在路邊就睡,這股慵懶似乎傳染給麥穗,他連連哈欠打個不停,我們後來還去這附近最大的廟宇拜拜,在老舊卻充滿懷念的雜貨店前玩抽抽樂,麥穗嫌豆花不能滿足她,我只好在一家剉冰店前停下,滿滿的配料讓人胃口大開,後來還跟老闆要了簽字筆,在牆上添加兩人的回憶。
最終,我、還是我們呢?回到了重要的地方。
被三合院包圍的廣場上,放眼望去,卻沒見到太密集的雜草,有人來打掃過嗎?被陽光曝曬的屋瓦光看就覺得很熱,牆上的油漆一塊塊剝落,緊閉的門扉無法打開。
我離開停放雙人腳踏車的地點,速度像剛學習走路的嬰兒緩慢,本來以為回到三合院後,會有最多的回憶湧起。
大失所望,我卻想不起更多的東西了,眼前的景象明明熟悉,卻又非常陌生,如同站在外人的角度,就是一棟無人居住的三合院而已。
明明──這裡是我和外婆、還有流星所生活的地方,雖然那是過去式了,如今只能看到荒廢。
如果能走進屋內的話,或許能想到更多東西,可惜我連鑰匙都沒帶。
我繞著三合院晃了一圈,天色也漸漸轉暗,西沉的太陽散發出橘紅色的殘光,不只將三合院染紅,也想把麥穗身上的白色洋裝覆上末日的色彩……
不對,麥穗呢?她剛剛還站在我的旁邊,結果我一轉頭,才發現她早就沒在那裡了,我的背後突然被拍了一下。
「我發現這個東西喔。」
感覺一直被她玩弄,笑嘻嘻的麥穗手裡拿著一封純白的信,我將它搶過來,狐疑地瞪著她。
「我剛剛在三合院附近閒晃,也沒發現這封信。」
她點了點頭:「嗯呀,因為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聽妳在鬼扯啦!」我的臉上只剩無奈,想聽這顆星星如何解釋。
麥穗微瞇起雙眼,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你說要繞三合院一趟,我便待在廣場這邊發呆,無聊地抬起頭想看美麗的夕陽時,這封信就砸到我頭上了。」
「有證人嗎?」
「太陽可以幫我證明!」她指向頹廢的斜陽。
我乾脆忽視她的話語,想要拆開了貌似全新的信封,麥穗卻緊張得阻止了我。
「回去再看吧!」麥穗想把信封搶回來,我才不讓她得逞。
「為什麼?」
麥穗結結巴巴地回答:「要在黑夜裡打開,才比較有趣喔。」
「為什麼啊?」
「你不是說,那個女孩叫做流星嗎,如果要許願的話,當然要在晚上許願嘍。」
本來想直接拿出信的我,停下了動作。
麥穗一句話中的某些字,朝我心中的池子丟下一顆小石頭。漣漪無法平復,而又更形擴大,我的手不禁顫抖起來,感覺快要想起什麼了……
我重重地吐了口氣,頭好痛,就此算了吧,如果無法自然地回想起來,就不要去逼自己了啊。
一旁的麥穗不安地看著我,我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好吧,我回家再看。」
「嗯。」麥穗露出欣慰的表情:「謝謝你,我替流星……」
「那個,我希望妳暫時不要再提到流星了。」後來想想,我那時的語氣已經有點動怒了。
因為我真得不懂,麥穗搞這種惡作劇有什麼用,這封信一看就知道,是她做得吧。
所以才會換來不短的沉默,我們跨上雙人腳踏車,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將腳踏車還給租車行,漫步到車站前,麥穗突然小聲得詢問,希望再拍一張雙人照,我只有點頭,沒再說話。
搭乘火車的時間裡,我和麥穗不再交談,等到我後悔,想跟她道歉時,才發現她已經沉沉睡去,騎了整天的腳踏車,肯定很累吧。
我發覺車內的冷氣開得太強了,攤開她腿上的星星外套,覆在她身上。
「星星,好遠……」從麥穗看來,她似乎做著惡夢。
這什麼夢話呀,妳就是星星不是嗎?露出苦笑的同時,麥穗的頭突然靠到我的肩膀上,我差點啊出聲音,表情變得很狼狽。
我不知道該不該推開麥穗,猶豫的同時,她突然睜開雙眼,兩隻手繞住我的手臂,在火車微暗的燈光下,身子不停顫抖的她更令人不捨。
「你知道嗎?」好像是夢囈,她沒有掙開眼睛。
輕輕得,就像一片白羽的語氣:「在我的星星上面,只要我稍微挪一下椅子,就能欣賞到落日,不像在地球上,一天只能欣賞一次。」
「有一次,我看過四十三次落日喔!」她勉強自己露出愉快的表情。
「所以你知道嗎?當一個人憂鬱的時候,他會很喜歡落日的喔。」
我只是安靜得聽她的傾訴,窗外有一片春季星空,活躍於廣大的阡陌上。
回家後我檢查數位相機,才發現麥穗所拍的相片中,除去風景照,如果有人物的照片,一定會有一位笑得很難看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無一不例外,好像缺了兩位中的誰,這張照片就只剩背景的價值而已。
我躺到床上,看著手裡的純白信封許久,開口朝下拿出裡面的信件。
僅是剎那間的事情,無數的光點從信封袋裡湧出,我只能瞪大眼睛,它們綻放出短暫的光芒後,便在落地前消散,如果要做個比喻,很像仙女棒,不過這些光點不會燙人皮膚。
又是麥穗搞得吧,認識這個女孩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我輕鬆地攤開紙張,發現這紙張有些破舊,鉛筆字跡也變得模糊,很顯然並非最近才下筆,頗感艱難地讀起上面的內容。
信上面寫了些什麼?
那是一位自稱流星的女孩子,想成為星星的童話故事。
文筆簡單,甚至還能看到幾個注音。
「該死!」
不自禁握緊的拳頭中,卻泌出了冷汗。
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注意到這些事情?可惡,明明拼圖還缺了關鍵的幾塊,我卻有非常不安的感覺。
這不是預感,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
或許,將之稱做“後悔”會比較恰當。
後悔我沒有盡早承認,流星終究只是人類女孩子的事實,我一直在追逐她短暫的光芒,想要得到什麼。
卻忘記了,她的光芒太容易消逝的現實。
我急得想要衝去麥穗空蕩的房間裡,向她問個清楚,這封信從何而來?流星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或許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妳,到底是不是流星?
我卻發現我的雙腳,根本動彈不得,不是肢體上的問題,而是我沒有勇氣去找麥穗。
我,到底忘記什麼?只要想不起來,一切就白談了。
拖著沉重的步伐,我走到陽台,趴在護欄上,今晚的夜空很乾淨,能清楚辨認出亮星,包括流星最喜歡的角宿一,正與其他星星爭奪最亮眼的光輝。
我想起了室女座的神話故事,待在冥府的四個月裡,柏瑟芬真正喜歡誰呢?是眼前的黑帝斯嗎?還是她的母親?
因為她的離去而陷入寒冬的大地,雖然漫長,最終仍舊迎來了春天。如果柏瑟芬沒吃下那些石榴,我們就會喜歡沒有四季變化的地球嗎?
沒有失去過,根本不會懂得珍惜,正如那位日夜哭泣、導致土地寸草不生的母親,對這個故事的結果,我的身體不住顫抖。
下意識將視線移到河堤邊,很驚訝能再次發現那位銀髮的女孩背影,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她披上一件星星外套,卻也遮不住身上的光芒。
不會吧,這傢伙還沒睡喔?該不會早就在火車上睡飽了?我開始做起無謂的猜測。
始終不敢下去去找麥穗,我只是默默地看著散發溫柔光芒的背影,圍繞著稀少光點,我揉了揉雙眼,她的光芒很像比先前黯淡不少,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我摸不透第一次相遇時的想法,仔細思考其實很詭異的畫面,為什麼我還會有膽量去探詢真相呢?
如果我沒走到河堤邊,就像當初遇見流星那情況,鼓起與她們搭話的勇氣,搞不好什麼現實都不會改變,我也就不會苦惱。
但這個未來沒有發生,就算我那時沒下去,隔天早上終究會認識呀。
我關好陽台的玻璃門,心情不快得步回房間裡,闔上雙眼後,腦子裡一直忘不掉流星寫得童話故事。
我試著換成流星的角度,去揣測她寫這故事時的想法。
為什麼有女孩子,會想要變成星星呢?
又為什麼有男孩子,會相信流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