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知道我跟她全部的故事。」
「是的,基於我只是旁觀者,並不擁有記憶,只能以口述的方式描述。」
「那我如何相信妳的沒有參雜謊言?」
「我何必冒著生命危險說這些呢?」
「倫絲……」
倫絲諾拉淡定地安撫塞莉雅,魔王瞄眼白巫師,只見他用手指托住下巴,暗示可以相信。
這隻無翼天使並不強大,她的從容全是因為沒什麼好失去了,看似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內部早已佈滿裂痕,稍微出力就可以粉碎。
「說吧。」
魔王彈指,僕人們知道主人決定用餐了。
取走多餘的椅子,根據賓客的喜好端上不同餐點,從新鮮蔬果到流溢血汁的紅肉應有盡有,湯品、甜點、麵包跟沙拉直接上桌,隨客人喜好自由挑選優先順序。
白巫師挑了瓶紅葡萄酒,香醇的紅寶石色澤,飲用可以讓他加速思考;倫絲諾拉喝一口純水,靈界有許多種醬汁,她喜歡酒醋的酸甜,心裡可惜留在家裡的果醋很久才會被發現,然後吃口清脆的蘿蔔;塞莉雅則是眼花撩亂,桌上有好多麵包跟果醬可以選擇,甚至有奶油跟起司……她想每種都吃吃看;魔王幾乎沒什麼進食,心情無比煩躁,正在消耗真正的事實。
時針滴答滴答走過,魔王讓僕人撤下部分的餐點,伊曼達看似醉醺醺、冷靜的大腦依舊試著尋找破綻,但是結合多種層面,別說他們想不起來魔王的真名,就連對布登崁丁爾的記憶也模糊不已。
即使忘記一個人的容貌,也應該會記得日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第一次成功施展火球術被稱讚,或是在艱難的考試中拿下滿分……甚至與成績無關,只是在某個平日仰望天空記下的風景,在心裡竟是沒有半分畫面。
很容易把它歸類在「因為過於久遠而遺忘」的想法,輕飄飄地讓自己忽略其中的細節,直到現在用力剝開,不讓自己再順著意識逃避。
整夜的對談結束,魔王難以否認心情極差。
為什麼自己會遺忘柏格?因為熾天使想讓他澈底屬於天界,而且這樣能虛構的歷史較為彈性,所以柏格的存在被抹除,但由於並非神親自出手,加上也不是心鎖的主要目標,如果反覆思考他的存在,是有機會重新想起。
「媽,我先離開了。」
「嗯。」
塞莉雅離開餐廳時回頭看一眼,現在只剩魔王坐在位子上不發一語,傑爾特像是雕像豎立在旁,等待主子隨時下令。沒有白巫師是因為他似乎想到什麼,早已離席去整頓思緒。
她感受相握的手掌溫度,想著在餐廳裡的對話,倫絲諾拉知曉這麼多事情,顯然是被自己牽扯進來,如今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現在才想談談,實在晚了。
「還想吃麵包嗎?」
「沒有。」
「那發什麼呆呢?」塞莉雅笑著彈她額頭一下、推開房門進去。
塞莉雅注意到床鋪被整理過,心臟猛然一跳希望僕人沒發現什麼,隨後被倫絲諾拉拉進浴室,她陷入沉思。
惡魔不需要洗澡,身體只有骨頭跟肌肉根本不流汗;天使不需要洗澡,因為皮膚有層薄薄的魔法直接避免髒汙;即使是久遠的人類時期,洗澡也是在河邊洗澡,了不起扛水回去擦身;然而現在的靈界,居然有額外洗澡的空間?為什麼那東西轉開就有水了?
塞莉雅突然想到自己在地獄的房間也有這個,因為不知道用途,所以都放著沒使用,身為只擔任過戰爭天使的惡魔,對靈界這方面非常匱乏。
倫絲諾拉剝下塞莉雅的衣服,把她丟入浴缸裡開始搓揉泡泡;塞莉雅掛在浴缸邊,泡著熱水覺得很舒服,享受倫絲諾拉的洗頭服務,然後換她替倫絲諾拉刷背,順便檢查身體。
下午時因為思緒亂飛,她沒有仔細留意,此刻確定倫絲諾拉胸口的裂縫癒合了,被斬翅的傷口也消失不見,覺得很不可思議。
「人類使用的藥物,會比凱希的治癒術有效嗎……」
「我不清楚,醒來時身上就沒有傷口了。」
塞莉雅頓時擔心是不是只有天使才能看到傷口?左思右想,最好請精靈來看看。雖然自己是惡魔應該不受歡迎,但倫絲諾拉仍有天使的氣息,精靈應該願意幫忙吧?只是她該怎麼跟魔王說?
「反正她說妳可以自由行動,就不用特地告知吧。」
洗完澡渾身舒適,倫絲諾拉躺在塞莉雅身旁伸懶腰,睡袍鬆鬆垮垮地沒在理會露出的春光;塞莉雅忍不住看幾眼,然後伸手小心拉緊衣領:「媽、我是說魔王可能有疑惑想問妳,直接離開不好。」
「還有什麼疑惑呢?不願意相信是她的事。」倫絲諾拉直接騎到發塞莉雅身上:「有點睡不著呢。」
「諾拉……」
「妳不想嗎?剛剛不是一直盯著?」
塞莉雅羞澀地抿抿嘴唇,手倒是誠實地撫摸她的大腿。
反正夜晚還很漫長。
魔王不記得自己何時回到主臥,她躺上床,手指一揮將窗簾拉上,遮蔽那過於刺眼的光線、抱著棉被轉過身,忍住想抽菸的慾望,在自己幽暗的思緒裡載浮載沉,直到敲門聲劃破安寧。
「是我。」
也只有他敢吵醒自己。
開門看到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魔王知道白巫師徹夜未眠,只見他舉起手上的卷軸:「我整理了妳跟颯猊恩的過去,後面有穿插一些柏格的事情,盡可能把真實歷史還原了。」
「其實你不用這麼做。」魔王接過;白巫師搖頭:「正確的歷史才不會導致元素錯亂,這有利於妳跟我。」
「作為報答,如果你的學生來找人,我讓僕人轉告不在,明後天才出現?」
「不錯的主意,我確實需要好好睡一整天,再見。」
「再見。」
魔王回房拉開卷軸,白巫師寫得很長,這些歷史如她最初預料,都是荒唐又奇怪的小事引發成國與國的衝突……因為白巫師沒有受到心鎖影響,加上元素不喜歡受到欺瞞,他導正的歷史更精準且符合邏輯,除了憂愁,魔王五味雜陳。
她看不出自己何時愛上颯猊恩,如果是思念被包裝成煩躁……這強烈的不甘與憤怒,倒是讓她理解自己為何成為魔王。
如果只想狩獵天使,用不著搞個地獄養這麼多魔人,她自己行動更迅速也隱匿,不必特意培育宗罪等等,又不是要與神抗衡——結果還真的是。
魔王皮笑肉不笑,既然熾天使給了這機會,那她可以反過來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