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啼叫、樹葉搖動、馬路車聲——清晰得過頭。
這種過於清醒的狀態，反倒讓他想起那些模糊的美好。
但那些美好，如今依然模糊。
傳來一段男女的對話，但從來沒真正成立過。
急促的喘息聲，夾雜著幾個重複的日文單字。
在漆黑的房間裡，唯一發光的，是手機。
不，還有那張被肉色映照的臉。
唯獨眼神，沒有光。
不，還有那張被肉色映照的臉。
唯獨眼神，沒有光。
隨著乳液瓶的按壓聲「噠」，
某種機械啟動。
某種機械啟動。
數分鐘後，伴隨衛生紙的抽取聲，機械停了。
紙團並未回歸正確的地方，牆上淪為了某種裝置藝術。
睡意全無。
不如說——「無法充電」，更為貼切。
不如說——「無法充電」，更為貼切。
他只剩兩種選擇：
要嘛耗到電量全無；要嘛臨時接上某個共享行動店員。
——更正，是「電源」才對。
要嘛耗到電量全無；要嘛臨時接上某個共享行動店員。
——更正，是「電源」才對。
當「寂寞的男人」遇上「睡不著的夜晚」，再加上「這個月剛發的薪水」，往往都會去幹些蠢事。
但他只是想離開這個腥臭的房間。
走出門外，凌晨的台北沒有灑脫，沒有自由。
如果這是電影，這時候應該會放點 Cool jazz。
——但這他媽的是現實。
如果這是電影，這時候應該會放點 Cool jazz。
——但這他媽的是現實。
「滴。」
共享機車發出租借成功的提示音。
他跨了上去，沒回頭。
共享機車發出租借成功的提示音。
他跨了上去，沒回頭。
擰著油門，
高架橋從視線旁一路滑過，長得像沒有盡頭。
路燈一盞接一盞地閃著，
有些乾脆壞了，有些還在掙扎。
奇妙的是，它們壞得異常整齊。
那些光落在馬路上，不詭異，反倒奇妙得很。
騎了一段時間後，街景慢慢明亮起來，人潮也多了。
從家附近的「許媽媽麵館」、「山田檳榔攤」，變成「皇宴魚翅」、「十條通菸酒行」，
還有一整排講究單點、套餐制的精緻日式火鍋——
一條真正的慾望入口。
他在兩段式左轉的待轉區，看著對向的那間店。
紅燈緩慢倒數，他的記憶也像慢速重播。
紅燈緩慢倒數，他的記憶也像慢速重播。
「博勝堂」的招牌還亮著，他從包包拿起香菸，點上。
那段與Xuan在騎樓下、無聲抽菸的片段突地閃過。
「呼～對了，你會討厭菸味嗎？」Xuan問，「不喜歡的話，我馬上熄掉。」
他吸了一大口，看向燈號——紅轉綠。
油門猛催，那根吸沒幾口的菸彈落馬路，火花一閃即逝。
他沒回頭。
油門猛催，那根吸沒幾口的菸彈落馬路，火花一閃即逝。
他沒回頭。
那微亮的一點光，與他無關。
他將車停在「泰會按舒壓會館」前，掏出手機對著車尾感應。
「滴。」還車成功。
「滴。」還車成功。
他想再抽根菸，才發現剛剛那根是最後一支。
皺眉了一下，斜對面的便利商店燈火通明。
皺眉了一下，斜對面的便利商店燈火通明。
正要走過去，他停下了腳步。
店門口，一群小混混圍著一名年輕女子。
他走進超商，視線仍停在玻璃窗外。
玻璃貼了促銷海報，只遮住一半。
玻璃貼了促銷海報，只遮住一半。
那群晃動的身影、女孩不安的臉，仍清晰可見。
他走到櫃檯。
店員抬眼看他：「先生，請問你要什麼？」
他沒回話。
他沒回話。
「哈囉？先生，有聽到嗎？」語氣已經帶刺。
他瞥了一眼窗外。
女孩正搖頭。
那個滿身刺青的吋頭男搭上她肩膀，笑得像在說笑話。
她的臉，卻明顯抽了一下。
那個滿身刺青的吋頭男搭上她肩膀，笑得像在說笑話。
她的臉，卻明顯抽了一下。
「啊……抱歉，給我一包卡斯特七號。」他終於說。
店員轉身拿菸：「總共140元，要載具嗎？」
他盯著收銀機的螢幕，低聲說：
「……什麼？救她？」
「……什麼？救她？」
店員一愣，音量提高：「我是問你要不要載具，先生。」
他拿出手機給店員掃描:「載具存裡面，謝謝。」走向最靠近門外的座位區。
看著手機，Google搜尋:「如何報警?」「報案，需要注意甚麼?」「英雄救美台詞」「旁觀者的法律責任」——他什麼都查了，就是沒有行動。
而外面的聲音，能微弱的聽到:「吼～你不是說沒帶手機？」
「你是看我們沒有，是不是?」
他開始對著的店外錄影，但不小心切到前置鏡頭。
「真難看阿...」
再切到主鏡頭，他並沒有看著手機，而是看著店外。
女子想逃離，卻被刺青吋頭男擋住，而周遭的小混混開始裝腔作勢。
「跩三小，跟龍哥道歉。」數聲。
他再次按下那顆紅色的錄影鍵，並快步走出店外。
走出的瞬間，小混混們與女子都回頭瞄了他一眼，
女子看了他最久。
他站住了，不到一秒，然後轉身走了。
走到店鋪的轉角，不自覺的拿起香菸。
而聲音並未停歇：「放開我……」
滾輪打火機——喀、喀，怎麼點也點不起來。
「妳陪我們去玩，我們就原諒妳啊～」
打火機還在喀喀作響，聲音越來越急。
「不要……放開我！」音量大得異常。
他用手擋著風，好不容易才點著火。
抬頭望著從深紫轉為淡紫藍的天空，吐出煙霧。
抽沒幾口，他將菸丟進了水溝。
當他起身準備走向店門口時，
那根卡在水溝蓋邊緣的菸蒂，因為一陣風，又被微微點燃了。
他走到店門前，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盯著他，灼熱得像在燒皮膚。
他清了清喉嚨，語氣微弱：
「你們……可以小聲一點嗎？會吵到附近的人。」
「你們……可以小聲一點嗎？會吵到附近的人。」
刺青吋頭男挑了挑眉，手掌朝耳邊一擺，作勢沒聽見：
「蛤？你說什麼？太小聲啦——哈哈哈哈。」
「蛤？你說什麼？太小聲啦——哈哈哈哈。」
他吞了口口水，再次開口，語氣仍顫抖：
「我……我是說，你們太吵了，會影響到住戶。」
「我……我是說，你們太吵了，會影響到住戶。」
「關你屁事啊？你誰？」吋頭男一邊說，一邊推了他一把。
他後退一步，撞到那名女子。
下意識，他竟然回推了回去。
空氣突然沉了一秒。
接著——
這群血氣方剛的「服務生」可沒什麼法國餐廳的上菜規矩，主菜一上桌就直接招呼。
是一道叫作「金臂勾」的粗暴料理——配方簡單，滿手刺青的手臂對著脖子來一記猛擊。
缺點是：只能躺在地上享用。
還沒咀嚼完，又端上了開胃菜「踹擊」。
可別小看這道開胃菜，份量十足，不過這道料理比較需要人手，不——更正是人腳。
從腹部、臀部到後腦，每個部位都得均勻照料，考驗的是火侯，更是默契。
可別小看這道開胃菜，份量十足，不過這道料理比較需要人手，不——更正是人腳。
從腹部、臀部到後腦，每個部位都得均勻照料，考驗的是火侯，更是默契。
缺點是：只能蜷成一團護著頭，吃相難看了點。
最後一道是甜點——「燕窩」。
別誤會，這甜點跟鳥沒關係。
它講求的是新鮮現吐，從主廚口中直接噴發。
有些主廚還很有「台灣魂」，一邊嚼著紅色汁液，一邊吐在你臉上，堪稱在地風味。
別誤會，這甜點跟鳥沒關係。
它講求的是新鮮現吐，從主廚口中直接噴發。
有些主廚還很有「台灣魂」，一邊嚼著紅色汁液，一邊吐在你臉上，堪稱在地風味。
缺點是：衣服容易沾染，建議別穿白色。
餐廳好像要打烊了。
有人在戳我的肩膀，是要我填餐後滿意度問卷嗎?
「先生，先生你醒醒。」
嘴巴都是鐵鏽味，身體痛得不像自己的。
他只能微弱地回一句：「我沒事……」
他只能微弱地回一句：「我沒事……」
「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他費力的睜開眼，原來是——剛剛那個女生。
「不用，這是我自找的。」
她愣了一下，沒說什麼，背影慢慢淡出視線。
像是理解，又像是放棄。
他覺得渾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只想睡去。
奇怪，這一切怎麼會那麼平靜——那麼舒服。
奇怪，這一切怎麼會那麼平靜——那麼舒服。
這是他睡最沉最香的一天。
到了星期一早上。
在辦公室，他是最早到的，過一陣子。
老湯看見他滿身是傷的第一句話:
「 first rule right ?」
黃堂看著他:「殺小。」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