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宣告
走在這條陰暗潮濕的巷子裡，我忍不住四處張望，試圖找出哪裡不對勁。
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兩旁民宅門前晾著衣服，鄰里間的笑語從窗戶飄出，空氣中還混雜著麵包的香氣。除了天色暗得有些詭異，沒什麼特別的。
就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巷子。
但我心裡就是靜不下來。
因為從剛才開始，我的視線似乎被什麼髒東西給遮住。
起初只是模糊，像蒙了一層薄紗。但沒過多久，那種模糊感開始閃爍跳動，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斷斷續續，破碎而不穩定。
牆面扭曲，地面泛起波紋，就連空氣也開始皺起來。
原本筆直的線條扭曲錯亂，地面浮起扭動的漣漪，在視線中東一塊、西一塊地飄著，彷彿整個空間在我的眼角悄悄塌陷。
有時視野會突然斷裂，有時又突然撲進眼前，整個畫面如同被撕裂開來，然後再強行縫合。
只要那模糊感一出現，地上的石板就歪扭崩裂，牆面起伏變形，彷彿空間自己在塌縮、折疊，在我眼角啪地一聲炸開。
我甚至看到牆體自己折疊、撕開——卻在下一秒恢復原狀，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每一次變化都讓我反胃，眼球抽痛，腦袋快要炸開。
我瘋狂眨眼、甩頭、深呼吸，但這些幾乎毫無作用。
這不是錯覺。我的眼睛——不對，應該說我的整個視覺系統——正在崩潰。
「柯里斯，這頭肥豬……」
我咬牙切齒，低聲咒罵。
一定是那傢伙在我身上動了手腳。毒藥？詛咒？還是什麼更陰毒的玩意兒？就為了那一千一百瓦姆，竟然把我整成這樣！
對，準沒錯的！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局！表面上讓我以為是重傷，其實是想讓我陷入幻覺，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腦死！
柯里斯，你以為我看不穿你的把戲？暗中派人跟蹤我就算了，還找了一個會搞精神攻擊的怪胎來對付我？真虧你想得出來！
但你失算了！我可沒那麼容易被你弄垮。
這種卑鄙的把戲，還差得遠呢。
既然他這麼大費周章，八成是已經去找海莉了。
可惡，要是他搶先一步找到她，事情就麻煩了！
我得趕快回去！
「柯里斯，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我咬緊牙關，忍著視覺干擾，強迫自己跑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
《《──宣告──》》
這次的聲音比幻覺裡的女聲更低沉、更有磁性。而且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磚牆在喊，屋瓦在叫，連空氣都發出低鳴。
「……宣告？什麼鬼東西？」
還來不及釐清，一股劇烈的刺痛感從脊椎竄上腦門。
「痛、痛痛痛！這次又是什麼啊？！」
我踉蹌倒退，順勢扶住牆，強撐著走出巷子。
好不容易走回大街，迎接我的是一幕詭異景象。
所有人，全都靜止不動。
老人、小孩、買菜的大嬸，以及巡邏的衛兵……全都變得像人偶一樣原地僵立，抬頭仰望著天空。
「……搞什麼鬼？」
一股寒意襲來。
我下意識也仰起頭，想看看他們究竟在看什麼。
結果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後頭皮瞬間發麻。
那片原本被夕陽染橘的天空，正在逐漸褪色，轉為詭異的紫，猶如末日降臨。
然後，那聲音再度響起——
《《──已改變世界目標，實體重新定義，同步開始──》》
這次我聽得清清楚楚——不是幻聽，不是錯覺，而且是從天空直落下來的聲音。
更詭異的是，四周的人依然毫無反應，只是呆呆地凝視天空，像被某種力量控制住。
「……媽的，到底是怎樣？又是柯里斯那肥豬搞的？這陣仗……他是找神來對付我嗎？想把整個瑟爾維根都拖下水？！」
不對，這不對勁。天空、聲音、人的反應……這一切都太詭異了，柯里斯究竟是從哪裡請到這樣的高人。
啊啊啊啊啊……腦袋無法運轉！根本理解不了！整個思緒被攪碎，連思考都變得困難。
我還來不及喘口氣，下一個聲音便接踵而來——
▶警告：個體資料完整性不足。
那聲音熟悉到讓我牙癢癢。
是她——是那個在幻覺裡反覆跳針的女聲。
但這次不只是幻覺——她的聲音直接鑽進我腦袋低語，既冰冷又低沉。
我試圖反駁，試圖讓她閉嘴，但劇痛讓我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瞪著眼睛，任由她的聲音繼續那詭異的報告——
▶資料比對出現錯誤。與個體ID-002741不相符。
▶不存在ID。同步失敗。
▶嘗試恢復同步……
▶嘗試修復資料漏洞……
▶嘗試植入預設身份……
▶嘗試……嘗試……嘗…………
她又開始跳針了。語速紊亂、音調變形，令人毛骨悚然。
我完全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同步？漏洞？身份？她到底在講哪個世界的語言？「個體」又是指誰？我？她？還有那個哀滴零零二七四一又是什麼意思？
▶無效。該實體已脫離控制。
實體？脫離控制？她在說我？她想控制什麼？我是什麼該被控制的東西嗎？
我很疑惑，忐忑不安，可那聲音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繼續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保護模式不可編輯、不可覆寫。
沒有情緒、沒有解釋，一串又一串地貼在我的腦海深處。
▶非預期錯誤。結束。
這句我倒是聽懂了。
只是……我不知道她的「結束」，是指她的話……還是我的命。
還沒搞清楚，我的身體便失去了所有知覺，而視野瞬間陷入黑暗。
直到最後我依舊沒有理解她——那聲音想表達的意思，就這樣直直地癱倒在那堅硬的石板路上。
失去僅剩的意識…………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