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早荒謬的修車體驗後,玲音一路上都紅著臉騎車,一邊聽著電台廣播。
「早安,伊斯塔的市民!現在是早上九點整,您正在收聽的是 87.9FM 空中廣播電台《潤語清晨》!」
「我是今天的潤語DJ,宋沐嵐!祝大家有個濕濕潤潤、閃閃發亮的一天!」
「接下來,要為大家獻上一首在本週排行榜空降第一的神曲,來自我們濕潤系國民偶像---天鏡院緒延的新歌【雪原上的愛】!」
耳機裡傳來天鏡院緒延的療癒歌聲,卻吹不散玲音腦中迴盪的「修車專業術語」。
「排氣管積太久會爆。」
「扳手要這樣慢慢插進去。」
「洞太小,我幫妳擴一擴。」
想到這裡,她幾乎要原地去世,轉彎去撞路邊變電箱。
「那個眼鏡宅……到底是怎麼做到那麼一本正經地講黃腔的啊……?」
明明是專業術語,卻句句直戳她情感縫隙,明明知道是開車,她卻莫名感到害羞又好笑。
玲音本來想當面罵亞蘭「下流」、「變態」,甚至想打電話客訴,可是現在……她反而想再讓他修一次。
「我的腦子一定是被昨晚的夢給燒壞了……。」
在高架道路上停等紅燈的時候,玲音的手機彈出訊息至安全帽的投影顯示器。
【Sentinel維修服務中心提醒您】
【是否為您今日的修理士・矢神亞蘭評分?】
【點選五星可獲得限時體驗優惠『人體工學寬臀款2.0 試坐券』】
【備註:矢神亞蘭親自調試。】
玲音手一鬆,差點讓車身傾倒。
「這群人是不是售後服務其實是在搞色情業……?」
她盯著螢幕上那幾個字,手指僵住,像被當場施了定身術。
【矢神亞蘭親自調試。】
那是什麼東西的用語?怎麼可以用在售後服務上!?這是修理士還是SM訓練師啊!?
她耳根瞬間爆紅,一股電流從脊椎一路竄到後腦杓,有人在她腦袋裡按了十下SOS級警報。
這時殘酷的時刻來了,坐墊體驗卷是限時優惠,只有10分鐘,錯過可能就沒了。
「限時優惠:09:47」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看著一閃即逝的機會,在負評與好評之間,她猶豫不決。
「限時優惠:08:53」
玲音指尖懸在評分星星上,額角已浮出細汗。
明明只是售後服務滿意度調查,她現在的表情卻像在簽下結婚契約書。
「只要我不按,它就會過去……。」
「只要我不想,這一切就不會變成真的……。」
「……但如果我點下去,我會不會就變成了那種……會為了一張『人體工學寬臀款2.0 試坐券』就妥協的女人?」
這不是單純的商品推薦,這是精神污染,是性騷擾與戀慕共振的交叉點!
「限時優惠:06:30」
她的腦袋已經熱得冒煙,耳機裡緒延那首《雪原上的愛》正放到副歌:
「多少說不出口的溫度,我願意於被妳坐下的一刻,化成整片雪原~~~。」
「給我閉嘴啦,偶像!去死啦【潤語清晨】!」
玲音一怒之下把電台轉到別的頻道,手指不小心滑到安全帽顯示器上的第一顆星星。
【感謝您的評價,評分:★】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剛剛想打負評的,可現在浮現於心中的罪惡感又是怎麼回事!?
一定是亞蘭一臉真誠的開黃腔,又認真地幫她補後輪跟擰螺絲,讓她瞬間產生動搖心理。
甚至覺得,這個技術宅可以讓人……依靠。
「我、我還有機會修改對吧!?還沒正式送出吧!?」
玲音徹底慌了,這時問卷彈出另一個視窗,顯示:
【感謝您的評分,是否確定送出?】
【★(目前評分)】
【確定送出/返回修改】
玲音的手指懸在「返回修改」上,指節發白,額角的汗珠幾乎順著鬢角滑進安全帽裡。
「我只是想轉台而已,我、我根本沒要評價……!」
她瞪著那一顆孤獨又充滿嘲諷感的一星評價,自己彷彿成了什麼沒良心的黑粉,或者沒試用過就說產品很爛的奧客。
這時,玲音注意到畫面右下角閃著當次修理士的平均評分資料:
Sentinel量產中心 載具維修第三課
二級修理士 矢神亞蘭
評分 4.9(評分人數 3513人次)
「啥!?他居然這麼高分!?」
玲音看著那一顆淒涼的一星評價,指尖懸在「返回修改」上發抖,心裡大叫:
「我這顆一星負評會不會害他被扣績效分紅!?會不會讓他被主管關注!?」
玲音索性將機車靠邊熄火,專心閱讀安全帽右下角那行亮得發金光的評價數據:
【Sentinel 年度模範修理士】
這時畫面自動展開評論Top 5:
1.「連排氣管的聲音都能調教到有低音共鳴,亞蘭是機器的戀愛導師!」
2.「第一次修車就給了亞蘭,後來還不小心約了技師吃飯,然後就開始想每週都爆胎。」
3.「我只是買了一張乳膠坐墊,亞蘭還親自示範怎麼坐,臀肌性感到我都要高潮了,矢神君最棒了!」
4.「亞蘭真的很不一樣,不只修車,他也修了我的失戀。」
5.「矢神君是Sentinel的最佳代言人,他完美證明了一個工具人的特質:一有需要,他就到。」
「……靠。」
玲音不敢置信,這個滿嘴黃腔的科技油宅居然有專屬的粉絲後援會!
「我這樣給他一星負評……我一定會被肉搜炎上……我只是個送貨的卑微打工仔!不要這樣對我啊啊啊啊!」
玲音此刻像是被社會輿論之光重重從頭頂劈下。
一旦這一星按下去,會不會被亞蘭背後排山倒海的女粉絲們炎上,連送貨的工作都保不住?
她點開其他修理士的評價,想要看看亞蘭的評分到底是真的,還是灌水洗出來的假好評。
別人的總會正常點吧?
畫面跳轉,幾個其他維修士的評分彈了出來:
【SENTINEL 量產本部 載具維修第三課・當期其他技術人員評價摘要】
三級修理士 櫻田百合 (Sakurada Yuri)(女性技師,不提供夜間服務)
•評分:3.5(服務人次:5520)
•客戶回饋:
1.「老牌修理士,技術穩定、嗓門大,有種軍事訓練感。」
2.「每次修完車都像被罵過一頓,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上癮。」
3.「幫我灌油時說:『問題不在排氣管,在駕駛態度。』被罵到想換技師了,可是又換不掉。
二級修理士 皆本蓮司(Minamoto Renji)
•評分:2.8(服務人次:1587)
•客戶回饋:
1.「進場第一句就說『讓我調教妳的車』,差點打電話報警。」
2.「皆本君幫我換螺絲時會念詩,還說『讓這顆金屬理解妳的不安』,我整個超毛。」
3.「技術合格,但語氣像從哲學系被退學。」
以下還有一堆更阿薩布魯的,玲音的白眼都要翻到外太空了
對比其他人的慘況,亞蘭的4.9高分簡直是鶴立雞群!
此時最關鍵一行字出現了。
「系統提醒:Sentinel十分注重您的感受,此評價會永久影響到維修士之績效、升等,是否需提供建議填寫範本?」
「不要啊啊啊!我點五星就是了!不要讓我被炎上啊啊啊啊!」
她瘋狂點按「返回修改」,快速點上了五星並送出,緊接著問卷跳出了另一段訊息。
【感謝您的五星評價!】
【恭喜您獲得 Sentinel 人體工學寬臀坐墊 2.0 試用券】
券號:SE-AT0419-B1CH
效期:72小時內使用有效
已透過手機簡訊發送,請洽詢 Sentinel 各區門市。
貼心提醒:若欲預約服務,請至【東工區門市總部】填寫「指定技師申請單」。
玲音呆住了,滿臉羞紅地望著那一行字『指定技師申請單』,理智線越繃越緊……越繃越緊……。
「啪!」
腦幹、爆擊。
「……什麼叫做『指定技師申請單』!?你們Sentinel到底是載具公司還是風俗店啊!?」
「我根本不需要這個啊啊啊啊!亞蘭那傢伙只要傳訊息說『我車壞了』就會自己冒出來,哪用申請!?」
「……。」
「我剛剛幹嘛說這個……?」
周圍寂靜無聲,風滾草隨風呼呼滾過路面,接著後面慢慢駛來一台粉紅敞篷,駕駛座上的胖大嬸摘下墨鏡,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
「哎唷,小妹妹,妳也是亞蘭粉嗎……我的車最近一震一震的,底盤好像鬆了,正想讓他幫我『再上緊一點』呢~!」
太太的語氣忽然變得曖昧起來,方向盤上的手逐漸不安份。
「……誰是矢神亞蘭?我不認識他!我只是來送貨的!」
她剛想加速逃離現場,那大嬸忽然從副駕座拿出一個金光閃閃的大聲公,上頭貼著一張貼紙,正是亞蘭今天拿的那根「公司自主研發銀色六角扳手-寬頭版」。
開關一按,瞬間音爆:
「矢~神~亞~蘭~!」
「亞、蘭、的、手、真、巧!」
「坐、下、去、妳、就、懂!」
後方的來車竟一齊開啟音響撥放【扳手王子:矢神亞蘭應援曲】,在玲音的車尾排氣管後方接連排成整齊劃一的愛心車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玲音死死催下油門,在公路上飆到了時速一百二,她的愛車受到後方大嬸們的戀慕共振影響,前後輪避震器不受控地上下震盪,排氣管還噴出了粉紅色的煙。
「亞蘭!都是你害的!」
安全帽抬頭顯示器上的導航距離牙醫診所還有三公里。
「這條路怎麼這麼長啊!」
「行駛一公里後,於中工區匝道口下匝道……道……道。」
智能導航被後方應援車隊的靈波影響,訊號逐漸受到奇怪的干擾,路線規劃變得扭扭捏捏,有時正常,有時變成往Sentinel門市總部的導航。
「一公里後,請將妳心中的戀愛扭矩,交......交......交給他。」
聽到跳針又荒唐的導航內容,玲音整個人僵在機車上,瞳孔地震。
「我不要什麼力矩!我只想看牙齒啊!等等還有好幾張單等我去跑啊啊啊啊啊啊啊!」
玲音死命催著油門,整輛車像Disco舞廳一樣抖個不停。
「前方有固定測速照相,限速六十公里,您已超速……三百公尺……兩百公尺……。」
「啊!我不能被開單!!」
玲音雙手緊壓煞車,輪胎磨出刺耳聲音,後方粉紅車隊也像共鳴集體失控一樣紛紛跟著減速。
「嘰~~~~~~~~~~~!」
輪胎在柏油上拉出一串灼熱的焦痕,玲音的機車在測速照相機前幾公尺以正常速限通過。
「好險……好險!再差一點就能脫離危險半徑,你他媽給我爭氣點啊!」
玲音拍了一下油箱蓋,結果機車排氣管噴出了玫瑰味的粉紅煙。
在後方粉紅車隊的「護送」下,她終於下了匝道,脫離那條近乎「工具人朝聖之路」的主幹道,來到了伊斯塔中樞段·醫療模組區。
與剛才瘋狂的荒漠公路地獄截然不同,這裡寧靜而高雅,道路兩旁種著銀白色基改梧桐樹,葉片泛著些許藍光,在夜晚能照得整條路燈火通明。
路旁清一色皆為診所建築,霓虹招牌都經過統一設計,只有象徵醫療科別圖示,以及讓人感到安全的綠色。
「綠色是原諒的顏色,感覺頭上綠綠的嗎?讓我們以科學方法來療癒你的心靈。」
一句詭異的格言竟然出現在上空的飛行廣告車,贊助商是Seraphix神經調控管理局。
玲音在中央聯合診所前停下車,仰頭望向標語,眼神已死。
「這座城市已經病得不清了啊啊啊啊啊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