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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小說 - 《亞利克斯戰記2》

亨達 | 2025-05-16 14:53:37 | 巴幣 0 | 人氣 111


第一章:海上相逢

海面風平浪靜,天氣出奇地好。
亞利坐在船舷邊,晃著腳,手裡轉著一枚銀幣,一臉「我為什麼在這裡」的表情。
「我說,漢斯,我真的是第一次坐船……不對,是第一次這麼久坐船。這東搖西晃的,誰能受得了啊。」
漢斯在他旁邊喝茶,氣定神閒地看著遠方海線:「這還不算什麼,少爺。等哪天真遇到風暴,才知道什麼叫受不了。」
「謝了啊,你就不能講點讓人安心的話嗎?」亞利有點頭暈地靠在欄杆上。
這趟航程,是亞利第一次離開帝都這麼遠。從他決定要追尋父親雷歐耐特留下的線索開始,這一連串的旅途就停不下來。
他知道父親有一段時間活動在帝國東部某些沿海地區,於是選擇搭上這艘民用船,前往位於東方海線上的克魯斯島。
「你以前坐船坐這麼多次……都沒暈過?」亞利問。
「當然有。第一次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當時……」
「停停停,我不想聽什麼少年漢斯海難記。」亞利擺手,「你只要說你習慣了,我會很羨慕你就行。」
漢斯笑了笑,沒再多話。
商船上的氣氛其實挺輕鬆,除了風一吹會讓人心思發散,這趟船說不上特別危險。旅客多是商人、小官吏、要遷移的平民家庭——當然,也有幾個神秘感明顯的人物。比如,那個靠牆站著、一言不發的紅髮少年。
那頭紅髮很特別,紅得像火一樣,還帶著一撮白色鬢角。他的金色法杖就那麼立在他身邊,幾乎和他本人一樣高,杖首的火鳥裝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氣勢十足。
亞利曾偷偷觀察過他幾次。
「你覺得他是什麼來頭?」亞利問。
「神職者。」漢斯淡淡地說,「看他站姿與法杖形制,是優希亞教廷那一系的驅魔師。」
「啊?這麼年輕?」
「年輕,不代表弱。特別是在神職體系裡,天賦比年紀重要多了。」
亞利本想繼續問,結果話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



黃昏時分,警鐘大響,船員喊叫聲此起彼落。
「海盜——!快備戰!」
幾艘掛著黑旗的小船迅速靠近,鉤索甩上甲板,一群面目兇惡的海盜撲了上來。
乘客尖叫,商人藏箱,場面瞬間混亂。
亞利剛想拔劍,漢斯就攔了他一下,輕聲道:「少爺,這次讓別人先動手。」
「誰──」
下一秒,那名紅髮少年邁步走向甲板中央。
他沒說一句話,只是輕輕握起身旁的法杖。
那法杖閃過一道光芒,並非魔法,而是金屬打磨後的冷冽反光。
他踏步上前,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踏在海盜心上。
第一個衝上來的海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記乾淨俐落的橫掃打暈在地。
第二個撲過來,正面被一記杖擊砸中胸口,痛得趴倒。
全程沒有咒語、沒有魔法光芒,只有簡單直接、帶著節奏感的「敲擊」動作。
「……他完全沒用魔法?」亞利皺眉。
「正是如此。」漢斯語氣多了一分讚賞。
紅髮少年轉身看向人群,緩緩開口:「杖術,是不殺之技。惡人亦是人,應感謝優希亞的慈悲。」
這句話像經文,也像警告。
亞利瞇起眼:「教廷的人……還真是一本正經。」
「那不是壞事。」漢斯說。

——

船平安抵達克魯斯島。
下船前,亞利主動找上那名紅髮少年。
「你好,我叫亞利,剛剛的事,多虧你了。」
對方只點了點頭:「伊薩。優希亞教廷 驅魔師。」
亞利想多聊幾句,但伊薩沒再多說什麼,只轉身離開。
「好吧……下次再找機會搭話。」亞利摸了摸鼻子。



克魯斯島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忙碌和乾燥。船隻出入頻繁,但氣氛卻不太熱絡。街邊茶館裡的閒聊聲雖大,但語氣總壓得低低的。
亞利從幾個旅店老闆那打聽到一些新話題。
「你說妖鬼之海?」亞利聽見這名詞時頓了一下。
老闆點點頭:「就在北邊那片海域。最近幾年,只要往北航行,十之八九回不來。就算回來……也不是完整的。」
「什麼意思?」
「有的瘋了,有的失憶……還有的嘴裡一直說著『異形』、『海魔』那種話。」
亞利立刻記了下來。
一旁的漢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照舊平靜:「少爺想去那裡嗎?」
「你問這還用說?」亞利笑了笑。
但問題是——沒有人願意帶他們去。
船家一聽到「妖鬼之海」三字,紛紛搖頭避之唯恐不及。
更有船長語重心長地勸:「那裡不是人該去的地方。你們要是想找什麼東西,去別的島吧。」
某天黃昏,亞利在港口轉了一圈,意外又看到伊薩。
對方也在詢問出海的事,結果……也是碰壁。
亞利走上前,笑道:「你也要去那片海吧?」
伊薩淡淡看了他一眼,沒否認。
這時漢斯從小巷走出來,手上晃著一張帳單。
「少爺,伊薩大人,若無意見的話——我來想辦法搞船吧。」
亞利轉頭盯著他:「你這次該不會又要去賭場坑人吧?」
「嘿,我這人向來有創意。」漢斯笑著推了推眼鏡,「總之,船很快就會有的。」




第二章:妖鬼傳說

克魯斯島的夜晚,比亞利想像中還冷。
港口附近那間「不存在於地圖上的」地下賭場,就藏在一間鹽倉後頭的地窖裡。進門那刻,亞利只覺得鼻子被一股潮濕發黴又混著香水與酒氣的味道狠狠撞了一下。
「這地方你怎麼知道的?」亞利皺眉問。
漢斯笑得像條老狐狸:「這世界上有一種職業叫管家,少爺。需要知道什麼地方有好賭桌是基本技能。」
裡頭燈光昏黃,油燈晃動,煙霧繚繞。賭徒們吼叫、咒罵、抱頭抓髮,有人已經輸到衣服只剩半件,還硬說自己「等一下就會翻盤」。
漢斯沒說話,只輕巧地坐到最大的賭桌旁,對坐那個肥得像豬頭的莊家笑了笑,把金幣啪地一聲往桌上一丟。
「這一晚,我只賭船。」
眾人一聽,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莊家笑出豬叫聲:「你在開玩笑?」
漢斯淡淡回:「你看我像是來開玩笑的樣子?」
——三局之後,莊家額頭開始冒汗。
——五局之後,漢斯連出三次同花。
——第八局時,整張桌只剩漢斯與莊家兩人,圍觀者的臉已經貼上桌面,像在看一場宮廷決鬥。
「你出老千——」
莊家憤怒拍桌,手下衝上。
啪!一道銀光閃過,一把飛刀穩穩地插進對方袖口,釘在牆上,衣料卻絲毫未損。
「我勸你們冷靜點。想要檢查牌?歡迎。」漢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賭場一片鴉雀無聲。
莊家嘴角抽搐,過了好一會才咬牙道:「船給你,自己開,別吵我。」
「爽快。」漢斯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轉頭時還不忘補上一句:「你這店的通風要改善,太悶了。」



天未亮,漢斯就在碼頭前將一艘老舊但完整的中型帆船呈到亞利與伊薩眼前。
「少爺,貨已到。」他像推銷蔬果的菜販一樣介紹這艘船。
亞利看得目瞪口呆:「你到底怎麼弄的?你該不會真的賭來的吧?」
「我說了嘛,全能管家。」
亞利繞著船轉了一圈,看著船體構造:「這種規模的船……至少也得十人才開得動吧?」
漢斯微笑不改,推了推眼鏡:「一人當三人用,就剛好夠了。」
他話裡半真半假,讓亞利一時不知道該苦笑還是點頭。
這艘船原設計為十人編制,但如今卻只靠三人駕駛。原因很簡單——沒有船家願意冒險踏入妖鬼之海的航線。即使再高報酬,水手們聽到「海魔」與「異形妖鬼」這幾個詞就轉頭離開。這片北方海域的傳說,不只是故事。
於是這趟航程,就成了亞利、漢斯、伊薩三人單挑深海詛咒的旅程。
伊薩靜靜站在船邊,一語不發,只握著法杖默念經文,像是在提醒自己:這世界還需要信仰,尤其是與這兩個人相處的時候。
三人啟航,船朝著北方妖鬼之海駛去。



出航第三天,海面像被無形的手撕裂。
雲層壓得低低的,天色晦暗如暮夜提前來臨。風捲浪湧,不斷拍打船體,像有千萬條海蛇在海下蠢動。
「不對勁……這不是自然天候。」漢斯眉頭緊鎖。
遠處,一道幽深暗影在波濤中浮現。那不是普通的暗礁,也不是什麼鯨魚。
那是一種——讓人從心底冒寒意的形體。
嘶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低沉、黏稠,像是金屬在骨頭上摩擦,又像千百夢魘同時哀嚎。
然後——水面爆裂。
那東西升起時,整片海像被掀開。九條腕足如深海巨蛇蜿蜒舞動,中央是一個血紅神經纏繞的「眼核」,無瞳孔、無情感,只有冷漠與本能。
「……海魔。」伊薩喃喃道,神情極度凝重。
亞利拔劍,卻發現手腳有些發僵,那不只是恐懼,而是一種被牠逼視的——存在性壓迫。
海魔表層像深海礁石與血紅腸道融合,每一腕足都滴著黏液,末端變形為如鉤如刃的觸突,空氣中瀰漫一種刺鼻腐臭。
而最可怕的是,牠的動作「太慢」。
每一下襲擊,都像預言著什麼將發生。
伊薩挺身而出,舉起金杖,聲音從風雨中清晰傳來:「優希亞教廷執行者伊薩,在此剿滅異端——姆亞教團的產物!」
說罷,他迅速構式:「《風戒.殞彈》!」
「聖風繞指,破戒成矢!」
數枚壓縮風彈從他掌間射出,迅捷如箭,直擊海魔身軀,但只見氣浪在牠皮表炸開,留下短暫的霧氣與傷痕,隨即復原如初。
「再來……!」
伊薩接連數次使用《風戒.殞彈》,但即使命中關節處、感應孔,依舊無法造成實質重創。
「牠不只是強,是被設計出來的。」伊薩臉色發白,「這是……武裝獸化體。」
暴風瞬間升級成颶風,電閃雷鳴轟然而至。海浪比房屋還高,將整艘船高高托起,再拋下。
「牠改變了氣候結構!」伊薩咬牙:「這是禁術級——天候干涉!」
亞利試圖切斷一腕,卻發現斬下後的斷面迅速再生,還冒出數條更細小的觸手朝他撲來。
「我要轉換咒式,準備上級魔法——」
「來不及了!」漢斯一手穩舵,一手抓住繩索將亞利拉回。
下一瞬,海魔猛然撲擊,整艘船像紙片般被巨浪捲入漩渦。
亞利只來得及看見伊薩的法杖發出最後一道殘光,然後——
世界陷入混沌。




第三章:島嶼的少女

亞利是被海風冷醒的。
他嘴裡一陣苦鹹,掙扎睜開眼時,只覺得整個人像從鹽水裡撈出來一樣,全身濕透,連睫毛都帶著鹽漬。
海浪拍打沙灘,節奏規律又有點煩人。他費力抬頭,第一眼看見的,是伊薩倒在旁邊,臉朝下,一動也不動。
「喂,伊薩……還活著嗎?」
亞利掙扎著爬起來,一邊喊,一邊試圖去查看伊薩的呼吸。
就在他伸手時,一道柔聲插入了風聲與海浪之中。
「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我剛剛確認過了。」
亞利轉頭,只見沙灘不遠處,一名少女手持水壺,正走近他。
她身形瘦削,衣著乾淨卻異常地格格不入。白色高領制服外套在風中微微飄動,袖子捲到手肘,腳下赤足踩沙,卻神情冷靜。
那雙紅眼,在夕陽餘暉下閃著淡淡的光,像玻璃珠藏著某種說不出的情緒。
「喝水吧。」她遞上水壺。
亞利接過來,一口喝下,鹹味褪去,終於有點回過神。
「……謝了。你是這座島的人嗎?」
少女點點頭,淡淡道:「我叫莎娜。」
伊薩在不久後甦醒,坐起來後第一句話竟是:「少說兩百個單字以上的經文……好險沒念出來。」
亞利忍不住笑出來:「還活著就好。」
莎娜見兩人能行動,便主動提議帶他們暫時避難:「這裡不安全,天黑前我們最好離開海岸。」
離去前,亞利回頭看了海洋:「漢斯應該還活著吧。」
漢斯被淹死的畫面,亞利怎樣都無法想像。



島上並不大,只有十來戶人家,散落在森林邊緣。這些居民對亞利與伊薩極度冷漠,有些甚至不掩敵意。
「我們只是想找個地方歇腳——」亞利嘗試交涉,換來的只有關門聲與低聲咒罵。
「他們彼此間也不太往來。」莎娜解釋時語氣很輕,像是在說「這裡的天氣一向不穩定」一樣自然。
「這座島……」伊薩皺眉。
他拉著亞利到一旁低聲說道:「這一帶的島嶼,我查過,都是姆亞教團曾用來做實驗的地點。包括這裡。」
「那種怪物的那種實驗?」亞利記起那些關於半人半獸的傳聞。
還有姆亞教團。
姆亞是教廷的至聖之稱,自稱就是異端,姆亞教團以聖名自稱更是異端之最。不明的屠村慘案、奇形異獸的目擊事件,這些都市傳說的背後都有教團的影子。
伊薩點頭,表情異常嚴肅:「這一帶,就是妖鬼之海。」



翌日午後,海邊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鳴聲。
那聲音不像鳥,也不像風,而像是某種受傷野獸在遠方哀號,但又低沉得不真實。
「是『海哭』。」莎娜抬頭看向海平線,神情冷靜卻透著壓力。
「海哭?」亞利問。
「每次這聲音出現,就代表實驗要開始了。」
她語畢便帶著兩人穿過林間小徑,往島的高地方向避難。
還未抵達避難地,一聲撕裂似的慘叫從村落方向傳來。
三人回頭,只見海邊正有某種東西踉蹌地走上沙灘。
那東西像人又不像人,身體結構明顯錯位,一半像狼,一半像軀幹未完成人類。
「那種怪物……!」伊薩臉色一沉。
妖鬼咆哮一聲,撲向最近的一戶人家。木門被撞開,島民們驚叫著四散奔逃。
亞利來不及多想,拔劍衝上,短短幾步便揮出一記迅速斬擊,將那怪物的喉嚨一劍貫穿。
那東西掙扎著倒地,抽搐一會後斷氣。
然而還來不及喘息,海邊又浮現更多身影。
有像蜥蜴、有像魚、有像昆蟲,甚至還有兩足反關節的模樣,每一隻都像是被拚湊出來的錯誤生物。
亞利握劍站在前方,但身體已隱隱發顫。他明白,自己擋不了太久。
就在這時——伊薩出聲了。
他緩步走出,站到亞利與妖鬼群之間,杖尖輕點地面。
「——到此為止吧。」
風開始變了。
他開始咏唱——
「奉聖名召東風,斷絕罪翼之飛。」
「四刃循環,繞界為鎖,破形為矛。」
「裂天為劍,縱橫九域──應風斷罪!」
《聖風.裂界殉斷》!
那一瞬間,風暴降臨。
四道巨大的風刃從天而降,在伊薩身後形成十字旋輪,氣流交錯如刃,切割空間本身。
風牆如巨手橫掃而過,所有迎面而來的妖鬼瞬間被撕碎成肉塊,連叫聲都未發出。
整片沙灘彷彿被洗過一遍,只剩下斷肢與風聲。
亞利看著這一幕,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他在海魔襲擊時見識過魔法,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那種如神罰般的上位魔法。

——

戰鬥結束。
海邊暫時平靜,只留下血水與碎屍殘骸。
但島民卻沒有感謝他們。
反而有人大聲喊:「都是你們帶來的!這些妖鬼以前沒這麼頻繁!」
「你們用邪術,引來災禍!」
石頭砸過來,亞利舉手擋了一下。
「喂,我們救了你們耶!」他忍不住回喊。
「沒必要爭。」伊薩淡淡道,轉身離去。
「他們只會將責任丟給外人。」
莎娜走過來,小聲說:「你們還是跟我走吧,這裡不適合久留。」



莎娜領兩人來到她的居所。
那是一座小島,與本島之間海水極淺,只需捲起褲管就能走過去。
她的住所不大,但意外整潔。牆角堆著些乾糧、鹽巴、工具與幾本書,地上鋪著乾草編的坐墊。
「食物不多……但我可以分一些出來。」她說著,便開始準備簡單的晚餐。
亞利坐在門邊,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這地方……你一個人住?」
莎娜點頭:「其他人不太喜歡我。」
她沒多說理由,但亞利與伊薩已經能猜到。
一會兒後,飯菜上桌。簡單的鹽煮魚與黑麥麵包,還有一碗淡到幾乎沒味道的湯。
亞利毫不在意地吃了起來:「妳煮得很好了,真的。」
伊薩則端坐如儀,先低聲誦念女神優希亞的祈禱文,才一口一口慢慢進食。
「感謝女神的慈悲,也謝謝妳。」他向莎娜點頭。
莎娜低下頭,嘴角有那麼一瞬間上揚,但很快又恢復成那副安靜無表情的模樣。
窗外,風繼續吹。
但在這短暫的寧靜裡,三人像是暫時被留在了世界的邊界。




第四章:疑雲初現

飯後的屋內安靜得出奇,除了窗外浪聲拍岸,還有偶爾一聲乾柴燒裂的「啪啦」。
伊薩是第一個開口的人,他將手中的空杯子放下,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該談正事了。」
亞利轉頭看他,莎娜則還坐在墊子上,雙手交疊放膝上,一臉若有所思。
「我這次的任務,是清剿與姆亞教團有關的一切異端。」伊薩直視亞利,「我知道你們一路上有些疑問。那就讓我說清楚。」
他語氣仍是那種帶著禱告儀式感的平靜:「這些怪物——我們叫它們『混種體』,是姆亞教團混種實驗的產物。將人類與其他物種基因融合的試驗體。」
亞利皺眉:「就是之前那些……像是狼的怪物?」
伊薩點頭:「那只是半成品。那些其實是教團眼中的『失敗品』。只有徹底獸化,失去人性,才算『成功』。成功的混種體會變成純粹殺戮兵器,打完一場就自滅或者被回收處理。」
他語氣裡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為了讓混種體盡快獸化,他們會在意識裡植入一種『食人衝動』。那是一種干擾式精神程式,就像毒癮一樣。只要不斷想吃人,形體就會朝獸化方向進化。」
「整個妖鬼之海,是他們的大型實驗場。這些島嶼,就像是試管。」
亞利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會吃人的東西就不能留。」
他的語氣雖然不大聲,卻有一種實戰者的直白與決斷。
伊薩則補了一句:「不被女神祝福的異形,就是異端。該連根拔除。」
語氣沒有轉圜,像是在宣讀信仰而非說話。
這時,一直安靜的莎娜突然開口了。
「……混種體也不是自己想吃人。」她的聲音不高,但穩定,「如果能搬到無人地帶,遠離人類,就不會有問題,不是嗎?」
她的話像把細針,刺在兩人立場的正中心。
亞利愣了一下,看著莎娜,那句堅決「不能留」的話突然卡在喉頭。
「他們是被製造出來的。不是自願的。」莎娜繼續說,語氣平淡得像是陳述事實,但每一字都像敲進空間裡的鐘聲。
伊薩的臉色當場沉了下來。
「那不是理由。」他冷聲道,「殺人者就是兇手。吃人者就是異端。無論動機或意願——我們不能讓這種妥協的思維存在。」
莎娜靜靜看著他。
「那如果我……也是混種體呢?」
空氣像被扯破一樣,一下子僵住。
亞利回頭看著她,瞳孔微縮。
伊薩已經站了起來,握緊他的金杖。
「重說一次。」他的聲音低到近乎咆哮。
莎娜眼神沒有閃躲,只是輕聲說:「我不知道自己的構造,但我沒有想吃人的慾望。現在一點都沒有。」
亞利喉頭一緊,他腦中閃過莎娜那雙孤獨的眼睛,那些舉止與島民格格不入的細節。
——早就有跡可循。
「現出妳的惡魔印記。」伊薩的聲音如雷轟,金杖指向莎娜,「獸化過程會有特徵。只要妳乖乖配合,哪怕是異端,也能獲得無痛的死。」
「……我沒有。」莎娜聲音低沉,「我不想死。」
「說謊者的語氣我聽得出來!」伊薩邁步上前,語氣漸怒,甚至一度抬手作勢要撕開莎娜的衣物。
亞利猛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別這樣!」亞利怒聲喝道。
「她沒有傷害任何人!」
兩人四目相對,火花幾乎炸開。
伊薩冷冷道:「那只是現在。等她的食人衝動顯現,你還能這樣說嗎?」
亞利咬牙,無法回答。
因為他知道,伊薩說的也對。只是……他無法對那樣一個人——一個像人一樣活著、害怕、掙扎的少女——下那樣的結論。
他的手沒有放開,他的腳步沒有退後。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說的那種東西。但她現在是莎娜。就這樣。」
伊薩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氣。
就在這時——
「嗚————」
海面那頭,再次傳來深沉的海鳴。
第二次「海哭」,再次響徹夜空。
這聲音像來自海底的詛咒,沉重、壓抑、難以忽視。
伊薩眼神一變,轉身離去。
「我去處理接下來的東西。」他語氣平靜地令人發寒。
金杖在他背後閃爍著金紋的微光。
亞利站在原地,莎娜靠在牆邊,紅眼中有掙扎,有恐懼,也有一絲說不出口的歉意。
風從門縫灌進屋內,燭火晃動,牆上的影子輕輕搖曳。
他們三人,站在對彼此完全不同的立場上。
沒有誰是絕對錯,也沒有誰是真正對。
只有那個已經開始逼近的夜晚,和海邊再度響起的,來自深淵的低鳴。




第五章:人與魔之界

夜色已深,海面不再寧靜。
從沙灘前方傳來的「海哭」聲如裂帛穿心,那並非自然的鳴響,而是某種扭曲生命的共鳴呼號。伊薩知道,這不是偶發的異變,而是另一輪儀式的開始。
他站在沙灘前線,已經等候多時。
天幕陰沉,雲層緊密,島嶼如同孤懸在深淵邊緣。
伊薩的眼神,冷靜、銳利,仿若神殿壁畫中降下天罰的審判者。
他閉上雙眼,將意識緩緩釋放,如絲線般向四面八方攀展而去。
風中殘留著海的鹹味與死亡的氣息。
數以十計的異形正從不同海岸爬上島嶼,氣息錯雜。
伊薩深吸一口氣,杖尖落地,低聲吟出詠唱:
「以聖耀之環,裁不義於虛闇之影——」
空氣中凝聚出聖光的輪廓,天空悄然裂出七道光痕,仿佛有無形星環在夜空盤旋,照亮整座島嶼。
「七曜照天,一心鎖敵,萬線歸源——」
光輪開始運行,捕捉每一頭潛伏的妖鬼,精準無誤,如神罰簽定。
「願神之光,化為劍雨——審斷異端!」
轟然墜落的七道光柱彷彿來自天頂的雷神之槌,一道接一道,毫不遲疑地將妖鬼殲滅於山林與沙灘之間。
焰熱貫穿,光華消散時只剩焦土與靜謐。
從屋內窺視這一幕的島民全都愣住,有人跪下,有人顫抖,紛紛向伊薩奔來,撲通跪倒於沙地,哭喊祈求他將他們帶離這片詛咒之地。
「我們只是普通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是被抓來的!我們根本不是這座島的人啊……」
伊薩低頭,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身負任務,無法兼顧爾等。」
仍有幾名村民繼續哀求,一步步逼近,他的眉宇微皺,杖尖一頓,一道無傷的光壓如海浪擴散,強制將所有人壓回地面。
「只要堅定信仰,必得救贖。」
這既是告慰,也是界線。
他轉身離開,卻沒有回到住所。
而是獨自一人,在夜色下漫無目的地踱行於沙灘與礁岩間。
這不是第一次。
任務行動中、或結束後,總會有人請求他:「請帶我們一起走」、「請救我家人」、「求你留下來」。
可他的回答,始終如一——任務優先。
從未改變。
那麼,這次有什麼不同?
他腦中浮現那個名叫莎娜的女孩——那雙紅眼,那句:「如果我是混種體呢?」
伊薩停下腳步。
他不懂,為何自己會動搖。



同一時間,莎娜的住所內。
空氣冷冽,但氣氛比寒風更令人難受。
莎娜縮在牆角,雙手緊抱雙膝,眼神呆滯如玻璃。
亞利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底湧上一股又酸又苦的情緒。
他走上前,小心地坐到她身旁:「我……我不會傷害妳的。」
莎娜緩緩抬起頭。
她的聲音沙啞,但仍平靜:「如果是亞利的話……可以檢查我身上有沒有『惡魔印記』。」
亞利愣住,整個人像被雷打到。
「等、等等,這……這種事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自然啊!」
他幾乎跳了起來,臉頰開始發燙,「妳、妳是女孩子啊!怎麼可以隨便讓人……那個……看……」
莎娜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什麼是『女孩子不能讓人看』?我不知道……以前有醫生檢查我、也有研究人員幫我洗澡、穿衣服,沒有誰問過我要不要……」
亞利嘴巴張了張,最後乾脆埋頭嘆氣:「不對!那不正常!這不是什麼醫學問題,是……是人的尊嚴問題啦!」
莎娜歪著頭看著他,好像第一次聽說「尊嚴」這個詞。
「如果這就是『正常的女孩子』的思維……那我真的……不懂。」她垂下眼睫,聲音幾乎聽不見。
亞利愣住,忽然心頭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那不是陌生的感覺。
他想到米莉亞。
那個在父親面前,從未擁有選擇權的少女,那個總是笑著順從、但從沒真的快樂過的她。
莎娜此刻的模樣,幾乎與她重疊。
「沒關係的,」亞利輕聲說,「等妳願意說的時候再說,不管有沒有印記,我都相信妳是妳。」
莎娜眨著眼,像是沒想到這句話。
她的眼眶紅了,但嘴角微微翹起:「亞利……真奇怪。」
「妳才奇怪吧……」亞利嘴硬地回了一句,語氣卻柔了下來。
他已在心底立下決心——不論她是誰,變成什麼,他都會保護她。




第六章:海魔之語

夜深了,風停了。
亞利靜靜站在莎娜住所外。沙灘上的夜色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彷彿連海浪的聲音都壓低了呼吸。明明才剛經歷過第二次「海哭」,他卻仍感覺有什麼異樣——太靜了,靜得不像話。
他握緊劍柄,步出屋外,順著潮聲緩步前行。
在不遠的沙洲上,他瞧見一頭妖鬼蹣跚行走。牠渾身獸化特徵明顯,狼爪般的前肢拖著沙地,皮膚佈滿暗紅斑紋與龜裂血管,但動作卻緩慢遲鈍,眼神空洞如夢遊。
「沒發現我……」亞利暗自觀察。他低聲自語:這些妖鬼似乎只會對人類展現食人衝動,那就代表——莎娜應該是安全的。
他準備以自身為餌,引誘牠靠近,再一舉斬殺。
然而——
「轟!」
海面炸開,一道龐然巨影從黑海中躍出,掀起數層浪濤。
那是一團觸腕如星芒散射的巨大異形,軀體呈圓盤狀,如岩層與肉質交織的龐大核心在月光下閃著生物發光的詭色。九支腕足在空中盤旋,如觸手亦如鉤爪,尾端的紅色感應孔如血眼蠢動,像在窺視每一處動靜。
妖鬼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那怪物猛然撲上,觸腕捲起,咀嚼聲與骨裂聲在濤聲中炸裂。
血霧四濺。
短短數息,原本還在遊走的妖鬼就被吞得一乾二淨,彷彿從未存在。
亞利瞪大雙眼,反射性拔劍出鞘,身體已進入戰鬥姿態。
「退下,莎娜!」他下意識想護住身後的女孩。
「等等!不要動手!」莎娜急急衝到他身側,大喊:「沒事的,他是我朋友!」
亞利一臉懷疑地看著她,再轉向那龐然異物。
那怪物……沒有再向他們逼近。
隨著緊繃的僵持,亞利的腦中,突然響起一道念波般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無意與你為敵,請收回敵意。」
這聲音理性、清楚,絲毫不像剛才那吞噬妖鬼時的狂性存在。
亞利眉頭一皺,回道:「你弄沉了我們的船,還敢說無意敵對?」
海魔回應道:「那是我的本能之一。所有進入此海域的船隻,皆被設定為目標。只要沒有船,我不會主動攻擊任何人。」
「他說的是真的……」莎娜小聲補充。
亞利望著她,又望著那巨獸的核心——那類似眼球卻無瞳孔的主腦仍懸浮在空中,像是在審視他。
最終,他收起劍鋒。
「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亞利開口問道。
海魔緩緩回答:「我是被派駐在此地的守衛,任務是確保實驗順利進行。我的一切行動皆受制於設定指令,不容違逆。」
這個說法雖簡短,卻令亞利心頭一沉。他想起伊薩曾說過的「姆亞教團」與生物實驗的情報——這頭怪物,就是那群異端組織打造出來的傀儡?
海魔繼續道出牠的三大本能:
「第一,排除進入此海域的船隻。第二,不得離開妖鬼之海。第三,捕食任何試圖離開控制區的混種體。」
亞利盯著牠:「你剛剛吞掉那隻妖鬼,是因為牠是混種體?」
「沒錯。」海魔應道。「我沒有食人衝動。但我被賦予的,是對混種體的專屬捕食衝動。只要牠們顯現異型徵兆,我就會被強制視為目標。」
亞利一驚,立刻站到莎娜面前,緊繃道:「那麼——你會吃掉她嗎?」
海魔的聲音沒有波動:「她目前未顯現異型徵兆,不會被我判定為混種體。」
亞利沉聲問:「所以,她是人類嗎?」
這次,海魔沉默了許久。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亞利沒放過:「那她有沒有可能……得救?」
海魔回道:「『食人衝動』是程式化控制,可以被附加,也可以被移除。此機制是為因應任務需求而設計的調整工具。」
亞利頓時精神一振:「怎麼移除?去哪裡找?」
但海魔已不再回應。
牠身軀緩緩下沉,隨最後一句話:「這超出我被允許透露的範圍。」
那龐大觸腕漸沒於水面,連同牠駭人的身影與意志,也一併沉入黑海。
亞利獨自站在沙灘上,濕風再起,濤聲如歎。
雖得不到解法,但這場短暫對話,讓他心中升起明確的火苗——只要找對地方、找到方法,莎娜就有希望。
他握緊劍,回頭望向黑夜下的住所。
自己,終於有目標了。





第七章:七塔與協議

夜風清涼,月色浮映在沙灘水痕間。亞利蹲下,把手掌按在還溫熱的沙粒上,環顧四周。他沒有帶劍,只帶著莎娜,一起來到這處他猜想能見到伊薩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人依舊坐在潮線前,像岩像般一動不動。
伊薩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你們來了。」
亞利挑眉,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接話:「你不覺得這樣坐著像個詛咒老人的雕像嗎?」
莎娜站在亞利身後,有些不安地攥著衣角。她仍記得那晚那根高舉的法杖,以及那句「現出惡魔印記」的命令。
伊薩視線終於落在她身上,卻沒有先前的排斥。他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語氣平靜:「目前我仍有要事在身,無暇顧及實驗體。妳,暫時無須處理。」
莎娜聽完,神情鬆弛下來,眼中泛起淡淡水光。她小聲說:「謝謝……」然後深深一鞠躬。
伊薩似乎想說「別靠近我,異端」,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只轉過頭說道:「慈悲與寬容,是教義的一環。妳該感謝偉大的優希亞。」
莎娜沒怎麼聽懂那些詞,但她聽懂了語氣,那不是怒斥,而是接納。像解除警報的野貓一樣,她小心地湊近伊薩,慢慢蹲下來坐在他旁邊,雖然還有些拘謹,卻已不再閃躲。
亞利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你啊,這種不坦率的性格還挺受歡迎的嘛。」
伊薩沒回嘴,只瞥他一眼,像是沒力氣與他拌嘴。
「回去吧,吃點東西。你這副坐禪樣子再待下去,我怕你直接成神像。」
莎娜轉頭輕輕點頭,小聲說:「今天晚上的水煮根菜湯,我還放了點鹽……」她話音很小,像是不確定這種事值不值得說出口。
伊薩想了半晌,終於起身,語氣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在交代:「也好。人的身體,還是得吃點東西。」
三人一前一後走在夜路上,腳步聲隨著海浪起伏交疊。誰也沒說話,但那沉默不再像昨夜一樣令人壓迫。像是冰層融化後,還來不及流動的溫水——不明顯,卻確實存在。




深海。
在最黑的水層中,海魔睜開眼。
牠沉眠於海底珊瑚礁之下,感知之網依舊覆蓋著整片妖鬼之海。牠不需要睜眼,也能知道莎娜的動態。
她仍活著,身上尚無獸化徵兆。
這讓牠產生些微的波動,那並不是情緒,而是某種模糊的、像記憶殘響一樣的感受。
那天,莎娜墜海,掙扎中穿越他的領域。牠明明可以忽略她,因為她的狀態未被判定為「任務目標」。但牠出手了,違反最低干涉原則,救起了她。
為什麼?
牠說不清。
也許是因為她在海水裡並沒有掙扎,也沒有恐懼,只是沉默地漂浮,像一片落葉。
那樣的沉靜,牠從未見過。



日夜更迭,兩天過去。
亞利坐在莎娜小屋前,跟伊薩說明他的推測與目標:「海魔說,食人衝動是可以被移除的控制項。那就代表有結構、有對應的方法可以處理。只要找到源頭……」
「七塔。」伊薩接話,聲音平靜。
亞利看向他。
「姆亞教團在這片海域的中樞據點。依情報判斷,那裡是他們所有混種體研究與操作的核心,也是我此行真正的任務目標。」
「七塔……」亞利低聲重複。
「我們不能指望在某處地洞裡翻出一本說明書。」伊薩補充,「但若七塔被攻克,優希亞教廷將接收其設施。屆時,由教廷研究部門調查其禁術技術,莎娜有可能……得救。」
亞利原本還想高興,聽到這句話又沉下來:「有可能?」
「干涉生命屬性的高階技術,不是民間符咒或藥水能解。這不比治風寒。」
他說得嚴肅,卻沒有冷淡。
這兩天來,伊薩與莎娜的關係也在悄悄改變。
莎娜給他遞水,他不再回絕。
她模仿他的祈禱動作,念得亂七八糟,他沒有責備,只輕輕皺眉:「那不是這樣唸的。」
她說:「我只是學樣子,沒有惡意。」
他說:「我知道。」
然後他低頭繼續唸經。
那夜,亞利轉身進屋時聽見莎娜問:「你會為誰禱告呢?」
伊薩停頓一下,答:「不為誰。」
「那是……為自己?」
他沒有回答,只將雙手再度合起,眼神安靜如海面。
這世界有許多灰色地帶,亞利知道。但他也明白——只要人願意互相理解,無論彼此站在哪個陣營,也能找到共同的語言。
哪怕只是一碗鹽不夠的根菜湯,也是通往信任的開始。




第八章:裂縫與崩壞

海魔潛伏於妖鬼之海深處的裂谷,無聲無息。牠那如山般龐大的身軀緩緩沉浮,巨大的腕足蜷縮盤繞,包裹著中心那枚圓球狀核心。這片海域黑得如同墨染,連光都不願靠近。
他已習慣了這樣的寂靜——無潮流、無語言,只有低頻的脈動回蕩在腦中。這不是孤獨,而是歸屬。
當年牠完成獸化,被判定為「成功例」。但牠沒有失控。當牠睜開眼時,仍記得自己是誰。
那時,一道無法直視的存在俯瞰著他,聲音如水晶敲擊般清脆而古怪,說道:
「這個樣本很有趣。先不要移除他的人性,看看會發生什麼。」
那命令被寫入了他的本能。也就是從那一刻起,牠成為了「八魔將」之一。
可某個瞬間,那股脈動裂開了一絲縫。
如潮的情緒,像紅色的煙霧,從某處滲入牠的感知領域。
——莎娜。
他彷彿瞬間甦醒。
那股震動,不屬於命令,不屬於本能,而是撕扯著他「人」的部分。那是焦躁、不安、渴望逃離的哀號,混雜著某種即將潰堤的脆弱。
牠的九支腕足彷彿本能地展開。岩質與膠質混合的殼層輕輕摩擦,閃現不規則的深藍與血紅紋路,鱗片之間微光流動,彷如深海生物的信號。
牠無需思考,朝莎娜所在的島,毫不遲疑地游去。
那是一段詭異的行進。牠不應該移動,命令中未包含「前往保護實驗體」的指令。可牠還是游了。因為莎娜不是實驗體。她是——他主動救下的第一個人。
而現在,他感覺到莎娜的裂縫正在打開。



午後。陽光並不炙熱,海風也不急。島上民居疏落,氣氛卻不安。
莎娜像往常一樣提著竹籃,走到島民住家前敲門,輕聲問:「可以……用這些藥草換一些米或鹽嗎?」
回應她的,是一道厭惡的怒吼與一把破布般扔出的菜渣。
「滾開!我們不和你這種人打交道!」
「妖鬼養的……」
莎娜低頭道歉,默默收回籃子,轉身欲離。
她早習慣了。
但今天的情緒不知為何特別沉重。島上空氣仿佛凝滯,海風吹來時帶著怪異腥味。
下一瞬,有人從後方扔出一塊碎石,狠狠砸中她額角。血珠滲出,她卻沒有叫喊,只是怔怔地站住。
「快滾!不然等妖鬼來了你第一個被抓走!」
她抬起頭,眸中反光異常。那對原本暗紅的眼,此刻宛如水面映出火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輕顫,嘴角的肌膚微微裂開,一道異樣的鋸齒狀構造悄然浮現——如鯊魚般的多排牙齒,在唇內若隱若現。
她腳步前移,像夢遊般走向人群。
島民驚覺異狀,有人驚叫:「她……她變了!」
幾個孩子開始哭喊,大人們拖著家人退入屋中關上門。剩下的聲音,是莎娜靜靜的腳步,踏過沙地,朝恐懼的人群靠近。



「莎娜!」
亞利與伊薩趕到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亞利一眼就認出那不是莎娜的正常神態。她的眼神是空的,毫無焦距,像個被放空的軀殼。
亞利衝上前,喊道:「停下來!妳在做什麼!」
她沒有回應,腳步仍朝前。當亞利伸手擋住她時,她猛地撲上前,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鮮血瞬間濺出,亞利痛呼一聲,差點跪倒。
「莎娜……妳醒醒……妳不是這樣的……」他忍痛抱住她,緊緊將她環在懷裡。
那一刻,莎娜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像是從噩夢中驚醒般發出低鳴。牙齒一點點鬆開,她癱軟倒下,跪在亞利腳邊,喃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亞利咬牙,額上冷汗直流,扶起她低語:「妳做得很好,妳自己停下來了,妳還是妳……」



伊薩站在不遠處,雙手緊握金杖。
那一瞬,他已經準備好詠唱光系咒文。但法咒卡在舌尖,咽不下也吐不出。
「動手啊。」他低語,「她已經不受控了……」
他抬起法杖,指尖顫抖。但莎娜蜷縮著哭泣的模樣,讓他停頓。
他從未想過一個「異端」,一個「混種體」,會如此……像人。
這遲疑讓他覺得痛苦,彷彿某種根深蒂固的信仰正在裂解。他咬牙,撤回法杖,回過頭去,不讓人看見他眼中的迷茫。



然而這時,地鳴傳來。
整片海面翻湧出一道暗紅波紋,巨大的黑影自水中躍出,海魔,現身。
牠那放射狀的九腕張開,覆蓋了半個海灣,岩質的表皮折射出不祥的紫光,中央那顆無瞳眼球核心滲著血絲,如活物一般旋轉。
島民已崩潰尖叫,有人跪地,有人跌坐沙地,驚恐得語不成聲。
亞利立即將莎娜護到身後,拔劍準備迎戰。但下一瞬,他感覺到了——這不對。
海魔全身顫抖,腕足彼此扭曲纏繞,身軀不斷抽搐。那不是攻擊的姿態,而是……自我抗拒。
莎娜抬起頭,看清海魔的狀態,眼中竟無一絲恐懼,只有悲傷與……釋然。
她微笑著站起,步伐輕盈,走向那座黑色山脈般的存在。
「謝謝你,當我第一個朋友。」她喃喃說道,聲音幾乎淹沒在風裡。
她回頭想再看亞利與伊薩一眼,像是有話想說。
但那一刻,海魔已撲下。
無聲。無光。無殘留。
莎娜的身影消失在巨獸張口間。



時間仿佛凝滯。
沙灘上,一片死寂。
海魔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那一刻,牠似乎失去了什麼,也完成了什麼。牠緩緩收起腕足,回頭望向亞利——目光中毫無勝利,只有無盡空洞。
他沒有離去,只是靜靜站在原地,彷彿在等待什麼,又彷彿無法再動。
亞利跪倒,拳頭砸入沙地,眼神失焦。
伊薩則緊閉雙眼,低聲唸起經文,但每一個字都彷彿失去了重量。
海浪一波一波沖上岸邊,沙地上空無一物。
只剩下島上的浪聲,低低哀鳴,如同深海在哭泣。




第九章:斷裂與命令

沙灘上,只剩下潮聲。莎娜的身影消失之後,一切都彷彿被按下了靜止鍵。
伊薩跪倒在原地。
他沒有詠唱,沒有發聲,甚至沒有動作。他只是跪著,盯著海浪拍岸的方向,像是試圖在那片逐漸平靜的水面上找到某種答案。
——這樣的結果,是正確的嗎?
他曾經背誦無數次的教義條文中,找不到一條能對應眼前的局面。他知道異端應被審判,知道混種體是罪的延伸。但那個少女,在他面前說著「我沒有想吃人」時的眼神,還歷歷在目。
他的法杖還握在手中,卻像沉重的鉛一樣,無法舉起。
「優希亞……這就是你的慈悲嗎……」伊薩喃喃,聲音低得像風中碎語。
不遠處,亞利仍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雙手握劍,僵在原地。
他不是沒有反應,只是整個人還陷在剛才那個瞬間:莎娜回頭望向他,那眼神是這麼清楚,他卻一動也動不了。
然後,她就被吞噬了。
那不是戰場的失誤,不是敵我衝突的犧牲,而是——他眼睜睜看著她走向必死的結局,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肩膀還痛著,那是被咬傷的痕跡。但那點疼痛遠比不上胸口此刻的沈重。
這時,一道念波打破死寂,毫無預警地闖入亞利腦中。
——『殺了我。拜託,殺了我。』
他愣住了。
那是海魔的聲音。
——『我不被允許自殺……你可以用任何理由,請殺了我。』
那聲音沒有怒吼,沒有狂暴,卻像從萬丈深淵裡掙扎出來,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自毀的渴望。
亞利下意識握緊克拉姆,劍柄瞬間亮起。神器的力量開始回應,劍身浮現銘文與光芒,極限模式啟動的預兆逐一展開。
只要他下定決心,一個呼吸之間,這頭強大的混種體就會從世上消失。
但他沒有揮劍。
他看著眼前那龐大卻靜止的身影,看著那雙如深海般沉寂的眼。
「……我辦不到。」
亞利收回劍勢,低聲說:「這不是你的錯。」
海魔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垂下那猶如岩柱般的腕肢。牠明白亞利的拒絕代表什麼,卻也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經無法再回到任何立場上。
正當空氣僵硬到極點,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
「這道難題對少爺而言,還太早。讓我來吧。」
聲音來自他們的身後,語氣輕描淡寫,卻攜帶不容拒絕的權威。
地面震動,一根根鋒利的石柱從海魔腳下穿刺而出,像是從大地心臟裡長出來的審判之劍,瞬間刺穿牠的下腹與核心。
海魔發出一聲悶哼,沒有抵抗,也沒有閃避。
亞利與伊薩同時轉頭,看見一道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沙灘邊緣——漢斯,整整齊齊,像是剛從下午茶回來般風度從容。
「你……!」伊薩下意識想質問,但還未開口,就感到一股巨力壓頂。
轟然一聲,他被重力壓制跪倒在地,連呼吸都困難,魔力瞬間被封鎖,整個人像是被天地鎖住。
「安靜點。」漢斯說。
語氣不大,但壓迫感足以讓一名教廷高階魔法師無力反抗。
伊薩咬牙抬頭,額上滿是冷汗,他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位亞利的管家,遠遠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疇。
漢斯走到海魔面前。
沒有詠唱,沒有動作,只有一道視線。

他的雙眼緩緩張開,那是一道帶著濃黑色紋理的魔眼,如深淵中綻開的火紋。
海魔像是聽見某種號令,停下所有動作,僵直地站在原地。
腐蝕啟動。
黑色的紋路從海魔的傷口開始擴散,如燒毀的紙頁般向外龜裂、崩塌。他的身體一片片脫落,像被時間侵蝕般瓦解成塵。
沒有嘶吼,沒有掙扎。
海魔只是閉上眼睛,任憑身體一點點散去。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像是在微笑。
亞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漢斯,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腦海裡浮現無數問句,最強烈的一個卻卡在喉嚨裡:
——漢斯,你究竟是誰?
他終究沒問出口。



最後,還有一段專屬於海魔的故事。
意識的餘燼,墜入了無形之中。他看見一段不屬於此地的風景。
海邊,陽光溫暖,浪聲輕柔。
莎娜赤腳踩在沙灘上,轉身對著他笑。
他也在那裡。
不是這副怪物的模樣,而是那個還叫得出名字的人類青年。他站在莎娜身邊,像是在某場對話後一同漫步。
這不是記憶,是世界為他準備的最後夢境。
也是,唯一的安息。




第十章:沉沙與神罰

海魔死後,小島重歸沉寂,宛如風暴過後的寧靜。
伊薩被解除重力束縛後,靜靜留在原地,不再追問漢斯,也不發一語,神情如石。
有幾名島民鼓起勇氣前來向漢斯求援,目睹他消滅海魔後將其視為唯一希望。
漢斯面帶笑意回應:「救援會到的。這段時間,請努力活下去。」
雖是輕聲一語,語氣背後卻帶有某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使島民不敢多言,靜靜散去。
漢斯與亞利一同回到莎娜的離島住所。室內空氣帶著哀傷與未說出口的話語。
亞利終於問出那句長久積壓在心底的疑問:「漢斯,你究竟是誰?」
漢斯沉默片刻,望向遠方,語氣罕見嚴肅:「這次不能再用發酒瘋當藉口了,是時候該說明白了。」
他低頭行禮,忽然做出一個堪稱完美的五體投地動作,語氣誠摯:「這個祕密隱瞞少爺這麼久,真是對不起。」
亞利一時語塞,完全沒預料到這樣的展開。沉默幾秒後,他忽然失笑:「……果然,漢斯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漢斯。」
他補了一句:「雖然我有很多想問的,但這個事實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無論世界如何崩壞,只要漢斯還在,他就能找到現實的重心。
漢斯站起身,替亞利泡了紅茶。茶香熟悉,是過去每日晨間的味道。
亞利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笑著說:「一模一樣。」
他再度問:「現在有什麼秘密是可以讓我知道的嗎?」
漢斯淡然回答:「我跟某幫人馬有些過節,我會用私人時間處理,不會妨礙少爺的生活。」
亞利不追問。他已能猜到——那些人馬的名字,叫做「姆亞教團」。
兩人無聲達成共識,並一同開始整理住所,替莎娜與海魔進行最後的悼念。
正當兩人忙碌時,漢斯忽然停下手中動作,抬頭望向窗外:「哦?開始行動了。不過一個人去也太衝動。」



視角轉至沙灘。
伊薩站立於風中,臉上再無猶疑。他啟動中級風系魔法《翔風・懸律飛環》。
「引導氣輪,繞體為翼,封重為輕。」
「踏雲無痕,翔身天律──懸律飛環!」
風流繞體,伊薩升至半空,在夜色與雲層間穩穩懸浮。他閉上雙眼,展開極限意識網絡,涵蓋整個妖鬼之海。
幾秒後,他睜眼低語:「找到了。」
他的視線望向島嶼東北方,眼中浮現炙熱決意。他如流星般高速飛去,獨自直指七塔。



抵達七塔上空,伊薩如降臨審判的神明,冷冷環顧全局,恢復冰冷的執行官模式。
無言間,他施展上級光系魔法《七曜.審光輝環》。
「以聖耀之環,裁不義於虛闇之影。」
「七曜照天,一心鎖敵,萬線歸源。」
「願神之光,化為劍雨──審斷異端!」
七環星光自天而降,化為雷霆之矛,擊潰七塔各處關鍵節點。
整片設施在光柱下逐一熔解、崩塌、燃盡,僅餘一道道斷壁殘垣在熱流與風壓中倒落。
然而伊薩並未停手。
他一聲低吟,風起。
他舉起右手,咒語再次響起:
「奉聖名召東風,斷絕罪翼之飛。」
「四刃循環,繞界為鎖,破形為矛。」
「裂天為劍,縱橫九域──應風斷罪!」
上位風系魔法《聖風.裂界殉斷》發動。
四面風場如刃盤旋,交錯成巨大的風刃十字,切裂空間與大地。
整座七塔在劇烈撕裂中崩潰,防禦結界被連根切開,異端者如紙人翻飛、血肉橫飛。
空中風輪席捲殘火與焦煙,彷彿神罰後的荒原。
而這一切交錯著伊薩壓抑的情緒。
悲傷與憤怒交織於胸,他不再克制。他想起莎娜,想起那些被視為實驗體的人們,那些曾被忽視、拋棄、失聲的存在。
「這不是審判……這只是遲來的清算。」他喃喃。



畫面轉至無邊黑暗空間。
那裡無牆、無界,只有無限虛無。
一名宛如乾枯枯骨的老人坐在猶如神話遺跡般扭曲的王座上,正靜靜注視著前方全息影像。
畫面中央,是在廢墟上空懸浮的伊薩身影。
老人低聲道出:這個孩子,自誕生以來便在他監控之下。
他是敵對勢力耗費十數年,以信仰與魔法精煉而成的「人形兵刃」,設計目的就是用來對抗自己。
老人似與某人對話,嘲諷道:「卡西里翁又把實驗丟下不管了,這是第幾次?」
小小抱怨後,老人語氣轉為讚賞:「實力還可以。若他隸屬於我,八魔將的位置可以空出來一個。」
但隨即語調轉冷:「可惜……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價值。李維德行事還是那麼慎重又溫吞。」
老人笑了,冷冷說:「那我就代勞,將那層偽裝撕掉。孩子總該長大,面對虛構世界觀底下的真實。」
隨後,大量異質符文浮現在老人面前,在其意志牽引下組合、堆疊,化為一道龐大命令。




第十一章:神跡之影

七塔的天,變了。
雲層捲動如渦,非隨風而動,而是彷彿具備意志,在高空之上慢慢聚合、旋轉、壓縮。天色迅速轉暗,未及日落,整片天幕已如暮夜。
伊薩靜立於塔頂,一身白銀法袍無風自動。他的目光凌厲,早已鎖定那不尋常的異變。他見過這種雲層變動的記錄——這是姆亞教團首領「尊師」現身的前兆。
「果然……」他低語。
下一瞬,天空劇震。雲層內翻騰的影像凝結為一張巨大而模糊的臉孔,那是人類難以理解比例與結構的臉,但又確實是張臉。
尊師的聲音自天穹轟然傳下,如天雷滾滾,嘲弄之意濃烈無比。
「消氣了嗎?李維德養出來的愚昧稚兒。」
伊薩面色不變,語聲冷峻:「你就是尊師。」
「正是我。怎樣,不像你期待的魔王模樣?」
「不,我早知道你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惡徒。你只是……病了。」
尊師笑聲大作,響徹天際。「病了?病態的是這個世界,是你們這些把女神名號當成遮羞布的奴僕!」
「那位女孩,不過是一個失敗的混種實驗體,值得你如此認真對待嗎?」
「她是人。」伊薩不假思索,語氣堅定得如鐵,「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類之一。」
尊師聲音驟冷:「信仰不堅的小子,我就替李維德,重新『教育』你。」
話音未落,大地震動。
七塔下方的海域突然沸騰,海面崩裂,宛如整個海底在崩塌。一尊龐然巨影從深淵中緩緩升起。
那是「巨人」。
由珊瑚、礁岩、沉船、殘骸、異形屍骨構築而成的複合體。其上半身便已高聳入雲,臉部模糊不清,肩上還可見破碎城牆與塔樓殘片,宛如戰場遺跡的集合體。
伊薩面對這龐然巨物,呼吸一頓。
這不是他曾經對抗過的任何存在可比。
巨人緩緩轉身,目標並非伊薩,而是遠處莎娜生活過的小島。伊薩雙眼驟縮,立刻施展魔法。
「煉焦.燄核終熾!」
「集熱於芯,封火於寂,無形之焰無聲燃……」
「灼心不動,萬界皆冷,惟焦點得見審判……」
「一念成核,萬焰同歸──燄核終熾!」
空氣瞬間失聲。伊薩掌心凝聚出一點白焰核,世界如被熔爐凝住。
焰核脫手而出,無聲擊中巨人左肩——轟然爆開。整個左臂連帶肩膀處炸裂,碎石與火光如火山爆發。
尊師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錯嘛。但……這招呢?」
巨人彎腰,撿起那被炸落的左臂。那已非單純斷肢,而是重構後的兵刃。
右手高舉,巨臂如天劍。
緩緩,朝小島揮落。
不是斬擊,而是天崩。
伊薩不退反進,咒語立起。
「土以鎮體,水以調息,風以驅力,火以戒侵……」
「光為誓言之盾,闇為斷絕之壁,六環環生──以我為律。」
「萬象止步,諸邪退散──創界守律!」
六重結界自伊薩周身展開,環繞旋轉,形成正面最大強度的「盾面」。
轟!!!
巨劍落下。
世界一瞬間彷彿安靜。
下一秒,天地撕裂般的轟鳴炸開。六重結界如紙般崩潰,伊薩被震飛,整個身體幾乎撕裂。
他強行偏轉軌道,令巨人落擊角度偏斜,小島雖未被全毀,仍失去五分之一面積。
海面崩碎,伊薩如斷線風箏墜入海中,失去意識。
天空傳來最後一聲冷笑。
「蛋殼破了……第二層殼呢?呵,還能撐多久?」
語氣中藏著未知的、更大的黑暗。




第十二章:鳳火與蒼光

巨人肆虐後的海域,浪潮未平,天地不見靜止。
亞利站在岸邊,雙目緊盯遠方那片被巨臂轟碎的雲幕。七塔上空煙霧瀰漫,殘陽將天際染得如血。他的喉嚨乾澀,無法言語。
漢斯卻沒有看向那邊,他的目光落在另一端,正是伊薩墜落的方向。他淡淡說:「差不多要開始了……破殼而出的靈鳥,誕生的第一道產聲。」



深海之下。
伊薩的身體在海中緩緩沉降。
四肢僵硬,血液停滯,他無法呼吸,也感覺不到任何外在刺激。
他曾無數次接近死亡,但這一次不同。
這是徹底的崩潰。肉體、魔力、思緒……一切都正在從內部解體。他聽不到聲音,眼前全是漆黑,連恐懼都顯得多餘。
但某一刻,一絲灼熱從胸腔深處升起。
那不是疼痛,是一種……溫度。
他早已麻木的意識,如一塊乾裂的泥土,碰觸到這道熱源後,裂縫開始延展,記憶與意志洶湧而來。
莎娜的聲音、亞利的聲音、戰場、責任、信仰——如火一般灼燒。
他彷彿看到一道極亮的光,在他腦海中炸裂開。
那是從未有人教導他的答案,卻又如此熟悉。
他並非要毀滅什麼,而是要「燃盡」。
下一瞬間,整片海域劇烈沸騰。
一道火光如驟然誕生的太陽,自深海爆發而出。
一隻展翼兩百米、由純粹焰羽構成的靈鳥衝出海面,振翅高鳴,氣浪捲動雲層,如同神話中的審判降臨。
——朱雀,從已滅絕的文明記憶中重現於世。



島上的亞利驚愕萬分,張口結舌。
天空被燒得如同裂開,雲層燃起通紅烈焰。海水被蒸乾,露出焦土般的地殼,島嶼震動,空氣中滿是鐵與炭的氣息。
漢斯依然平靜:「現在快跑還來得及,那已不是人類所能介入的領域。」
亞利仍盯著那道火焰中的靈體。他的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震動,那不是恐懼,而是共鳴。
「……伊薩?那是你嗎?」他喃喃
漢斯微微點頭:「是時候讓少爺知道另一件事了。」
他走上前,將一隻手輕輕按在亞利胸口,溫和地說:「別想太多,少爺。現在只要專注在自己最想做的事,這正是你該展現的時刻。」
下一瞬,亞利的身體化作一道青白光芒衝天而起。
雲端之上,另一道氣息醒來。
轟鳴隨之而來——龍吟震天。
一道蜿蜒如蛇、遍布銀鱗的青龍於天際現身,與朱雀遙遙相對。
蒼龍,象徵規律、平衡與覺悟,為文明初代所遺留下的幻想符號,與朱雀對應而生。
島民早已四散逃竄,有的跪地祈禱,有的痛哭失聲。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不是神跡,這是世界觀的崩壞。
朱雀與蒼龍在雲層相遇。
火焰與風暴交纏,鳥爪利爪互扣,巨大的靈體在空中激烈纏鬥。
天地因牠們而傾斜,島嶼也如小舟般搖晃。
最終,雙方一同墜入海中。
水牆衝天而起,整個海面像被撕開一道口。
數秒後,寂靜再臨。
濃霧中,亞利背著失去意識的伊薩,一步一步走回沙灘。
漢斯早已候在岸邊,手中端著乾毛巾與熱茶。
亞利將伊薩輕輕放下,自己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滿臉疲倦。
「下次能不能……先說一聲再動手?」他苦笑。
漢斯也笑:「一回生,二回熟。少爺從頭到尾都能維持意識,滿分。」
亞利擺手不理,閉上眼調息。
漢斯望著天邊逐漸褪色的火痕,喃喃自語:「我一手教大的少爺,精神韌性果然沒讓人失望。」
然後他轉身,回住所準備晚餐。



另一處,虛空深處。
尊師坐在無限黑暗中心,手中捻著半透明的印記。
他觀察著剛才的戰鬥,如同孩童玩弄棋子。
「這樣玩一玩,看看會發生什麼變化……卡西里翁的不良嗜好,我好像也能理解了。」
他手指一捻,全息影像消散。
臨走前,他目光停在漢斯的身影上,微微一笑。
然後整片虛空沉入深沉黑暗,連他未曾說出口的意圖與思緒,也一同被吞沒。




第十三章:遺緒與遠航

半個月後,妖鬼之海的風浪仍未全然平息,但那場足以動搖世界秩序的交戰,已然落幕。
伊薩留在島上,並沒有選擇離去。
他不再只是來去如風的審判者,而是主動留下,肩負起指揮與統籌的責任。教廷的支援部隊即將抵達,而在這之前,島上的生存與撤離,全由他來安排。
那些倖存的島民——曾經懼他如魔神的眼睛,如今帶著敬意與信賴望向這位沉默的少年。伊薩不曾教他們魔法,因為那是只有擁有特殊資質者才能掌握的技藝,不是普通人能學習的領域。
他能教的,是最基礎的避災知識與防禦習俗:如何識別妖鬼出沒前的異兆、如何製作臨時避難護符、如何誦讀祈言以穩定心神。
雖然這些無法像魔法那樣對抗敵人,但伊薩說:「堅持信仰,就像堅持呼吸,能讓人在崩毀前不至失衡。」
島民們信了,也照做了。
伊薩的身體與精神經歷巨變,曾在巨神的攻擊中墜海,沉入深淵,撕裂意識與身體分離。他曾以為自己已經死亡,直到那團灼熱的火在心底燃起
那不是普通的力量,那是靈魂之火,是屬於「朱雀」的記憶與本質。從未有人教他這個詞,但當他睜眼於火中,他就知道自己的名字。
——伊薩,朱雀,火焰之證。
不再只是人,不再只是兵器,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存在超出了教義所能解釋的範圍。
但他沒有迷失。
莎娜與海魔的記憶仍在,成為他心中最深的支柱。那對不被世界接受的生命體,卻活出了比大多數人更純粹、更真誠的樣貌。
伊薩記得莎娜拚命壓抑衝動只為守住「我不是怪物」的界線,也記得海魔在本能與命令間掙扎,最終選擇請求死亡來守護最後的意志。
他們教會他「人」是什麼。
如今,他想要找出這背後的答案。
李維德樞機主教——那個塑造了他一生的人。
但在此之前,他還有責任未了。他站在島嶼高處,望著大海盡頭,喃喃低語:「亞利……你們現在到了哪裡了呢?」



遠方的帝國東部海域,一艘大型民用船正破浪前行。
漢斯站在甲板高處,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目光如炬,語調平淡地指揮水手,水手們一個個動作俐落,看得出已被這位不尋常的管家「調教」得十分服從。
這艘船是漢斯在克魯斯島再次利用賭局與威壓取得的「替代品」,甚至順帶帶來了一批「臨時水手」。至於那些人是如何克服對妖鬼之海的恐懼……亞利選擇不問。
現在的他,躺在甲板後方的遮陽處,嘴裡咬著一根乾草,望著天花板,像是陷入無限沉思。
「喂,漢斯。」他忽然開口。
「嗯?」
「如果我當時,就能掌握那股叫什麼……『心之御子』還是『蒼龍』的力量……」他停頓一下,語氣變得低落,「我是不是救得了莎娜?」
漢斯沉默良久,沒有立刻回答。
「你想知道答案嗎?」
亞利望向天空,過了一會,搖搖頭。
「算了。你不用回答。那是過去的事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中有種奇妙的釋懷:「我只要記得她的名字就好……還有那個傢伙。」
莎娜,與海魔。
這趟旅途原本的目的,是為了追尋失蹤的父親雷歐耐特的行蹤。但亞利已經決定不再追尋。
不是因為放棄,而是他找到了比答案更重要的東西——他自己的價值與立場。
而這趟旅程的結尾,對他來說只是個暫停符。
「回去之後……我要帶什麼禮物給賽莉兒,讓她消氣?」他喃喃自語。
「還有……米莉亞那邊……」他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讓她笑的東西……大概不會太簡單吧。」
漢斯在甲板上聽得一清二楚,笑著搖搖頭,繼續指揮船員前進。
隨著陽光穿過雲層,灑落在遼闊的海面,整片波光宛如銀鱗鋪地,閃爍不休。
旅程仍未結束,但他們已不再是出發時的模樣。
就如破殼的靈鳥,與飛升的神龍——
他們已走上屬於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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