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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達人專欄
當三人踏上那片鋪滿光學纖維的階梯時，整個世界都像安靜了下來。
大廳門口早已有接待人員等候，他們身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耳後懸掛著小型神經傳導裝置。
「歡迎光臨，星見玲音小姐、海堂杏奈小姐、木場勇治先生。」
「村上先生正在頂層宴會廳等候諸位貴賓，請跟我來。」
這次真可惜，還是沒辦法與花形說到話。
玲音心想著，並遵循接待人員的指引步入尖塔的大廳。
「我們是不是該先聯絡Mr.Smart說我們到了……。」
玲音小聲地對勇治說，剛剛在車上還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一到場地卻緊張地忍不住發抖。
勇治悄悄拿出手機，結果發現訊號是空的。
「怪了，手機沒有對外的訊號。」
勇治將手機轉了個方向再試了幾次，畫面依舊停留在「沒有訊號服務」的圖示。
「算了，這裡應該很多禁止外流的機密，不過以他們的技術，我們不用主動聯絡，應該也知道我們抵達了。」
玲音回頭望向他們剛剛走進來的那片自動門，上面也許搭載了隱形的臉部掃描及熱成像儀；覆蓋天花的半透明薄膜似乎不只是裝飾，可能是某種監控網路的一部分。
「好像我們每一個動作都在監控之下……。」
杏奈站在中間，各抓著勇治與玲音的手，這個空間有如一個豪華的鳥籠，所有來賓是籠中的金絲雀。
被觀察、被欣賞、被試探、被評價。
「這麽說來……。」杏奈企圖緩和氣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們是不是該跳支舞讓他們開心一點？搞不好可以拿到額外的甜點。」
「反而妳比我還放鬆。」玲音看著杏奈那身蓬蓬裙扮相，跳起舞來確實毫無違和感。「真是佩服妳了……不過我是舞癡，別找我跳喔。」
「純血者的王女居然不會跳舞。」
勇治故作驚愕，結果下一秒便挨了玲音一記手刀。
「誰說純血者一定要會跳舞……。」
玲音摸了摸手背，翻了勇治一個白眼。
此時電梯彼端出現了一位熟悉的白色人影，笑臉盈盈地往這走過來。
「Mr.Smart……。」
「Smart老師！」
杏奈朝著Mr.Smart揮揮手，而Mr.Smart隨即脫帽向三位致意。
「歡迎，今晚的宴會，因為三位的到來，才算得上圓滿。」
他的聲音溫文優雅，像是精心調配過的琴音，他戴著淺銀色手套的手輕輕按胸，對玲音微微低頭，一如騎士向王女的古典致意。
「你連純血者的禮儀都會啊？」
「略懂略懂，敝人不過是從一些考據的文獻裡照本宣科而已。」Mr.Smart一如既往地不動聲色，只是輕輕一笑，「我或許該感謝命運，讓這些不實用的知識終於有了價值。」
「確實挺不實用的……。」
玲音認同道，接著便隨者Mr.Smart的引導進入了電梯內，前往頂層的宴會廳。
近乎密閉的銀白圓艙……會隨乘客靠近而發光的神經網……此刻流轉著如同星辰脈動般的深邃藍光，令人有種置身深海的錯覺。
天花板上漂浮著三隻細小的水母探測機，盤旋在他們頭頂，像是在掃描，又像是在紀錄。
「那個……。」杏奈抬頭，指著水母低聲說：「那三個小東西會一直跟蹤我們嗎？」
勇治也抬頭一看，那三隻小水母看起來不像是有害的東西，僅是無聲地環繞著他們。
「只要你們沒有釋放任何敵意，它們就只是觀察者，他們的名字是『阿瑪希亞型探測機』，簡單來說，它們是這棟塔的耳與眼。」
杏奈故意對其中一隻黃色水母揮揮手，水母頂端微微亮起一道淡黃的光環，在回應她的招呼。
「哇嗚，高科技！」
「興奮得太早了……說不定等一下有別的黑科技。」
玲音潑了杏奈一冷水，目光從三隻水母身上移開，但其中一隻白色的水母卻故意進入她的視野範圍內，固執地不願走開。
至於最後一隻紫色水母則是停在勇治的頭上，像是在不打擾宿主的情況下，吸取他腦中的記憶。
「……這隻好像黏上我了。」
勇治挑了挑眉，頭微微偏向一側，看著懸在他頭頂那隻紫色水母，不敢太快揮開，深怕一不小心就觸發什麼防衛機制。
「這個小可愛對勇治哥太感興趣了吧？」杏奈忍不住偷笑，指著勇治頭上的小傢伙。「你腦袋裡是不是對玲音藏了什麼色色的想法？」
「呃……。」
勇治不曉得要說「是」、還「不是」，但感覺兩個答案都十分不妥。
幸好電梯即時開了，否則他要尷尬到死。
「叮……。」
電梯門的開啟聲簡直是法外開恩的救贖。
一道柔光從外照入，像是一劃刀割斷尷尬的靜止空氣，富麗堂皇的藍水晶吊燈掛在正中央，地板則以鑽石般反射七彩流光的複合材料鋪墊，能想像，每一個步伐都是巨星般耀眼、光彩奪目。
「這些小傢伙不會跟著我們出電梯吧？」
「放心，不會。」
Mr.Smart微笑低語，只見他伸手摸摸巴著勇治不放的水母，水母隨即乖巧聽話地回到原位。
「好了，請隨我來吧，我先帶你們去跟副社長打個照面。」
「那個……我們非得先見他不可嗎？」玲音眉頭微皺，語氣難得地透露出幾分抗拒，視線飄向遠方的香檳塔。「我比較想先找吃的在哪裡。」
「我可以跟妳去找。」杏奈附和，一邊低聲咕噥：「我光是看到村上先生的模樣，我就消化不良了。」
「呵呵，這些話我不會讓副社長聽到的。」Mr.Smart不動聲色地微笑著，像是在回應玩笑，卻又沒有給半點逃脫的餘地。「就當作是一種禮節，三位今晚可是SmartBrain的貴客呢，我們別讓他等太久吧。」
勇治同意Mr.Smart的說法，向兩位女生示意這時應該聽話。
「玲音、海堂小姐，我們雖然是受邀的，也不能太失禮。」
「是啊，我們可是代表著……嗯……人類與非人類共存的希望？」
杏奈點點頭，一臉「太認真就輸了」的表情。
「那麼，讓我們的希望們，光榮登場吧。」
走出電梯那刻，一道宛如劇場聚光燈的柔光灑下，映照著三人踏上仿如星辰鋪成的地面。
會場的交談聲隨之低了一拍，所有目光，如同潮水般，悄然聚攏。
那是一種奇特的靜止——沒有歡呼，沒有鼓掌，連呼吸都幾乎凝滯……只有安靜而銳利的觀察，每一雙眼睛都在打量、分析，掂量他們是否值得這「主角」的位置。
「木場勇治……！」
「是木場勇治跟那個純血者女生……聽說鬼頭跟井上就是被他們宰掉的......。」
「海堂同學也來了？」
「為什麼村上先生會把那個叛徒找來……？」
「聽說他進了我們的產品設計部門……藤澤先生要頭痛了……。」
唯獨勇治能夠聽得見的雜音，在周圍此起彼落著。
那些聲音像是從牆壁縫隙裡滲出來的冷風，一點一點地鑽進勇治的意識中，無聲地剝離他的鎧甲，提醒他他從來不是被真正接納的那一方。
他緩緩掃過四周，與某些視線對上，那些人立刻別開眼，彷彿害怕自己被看穿太多。
「……看來我在這裡的名聲比想像中還差。」
玲音則微微側頭看著他，不明白他感受到了什麼，但並未多言，僅伸出指尖，輕輕勾住他的衣袖，給予一個最單純卻堅定的訊號。
你背後有我，你並不孤獨。
勇治隨即將那份片刻的動搖隱入心底。
「三位請。」Mr.Smart微笑著，伸手做出引導，「坐在中間那主桌的就是村上先生。」
主桌坐著一神態端正的男子，看上去年齡約四十前後，瀏海整齊地半遮額頭，濃眉大眼、鼻樑高挺，薄唇輕抿，整張臉幾乎沒有多餘的表情，卻有著令人不敢多看的霸氣。
在主桌兩旁各置著幾個高層專用席，幾位Smart Brain高層表情皆是冷峻，有人戴著智慧眼鏡，有人手中拿著分析終端，有人塗著金色眼影，有人穿著大紅亮皮洋裝，一看就是品味獨特的大人物。
玲音一眼看見北崎望碧坐在側翼位置，此刻正優雅地抿著氣泡酒，一雙帶有侵略性的琥珀色眼瞳彷彿能看透任何虛偽與矯飾。
而她的左手指節上，赫然戴著一枚象徵Lucky Clover首領地位的十字戒。
「咦，Lucky Clover居然跟副社長不同桌？」
勇治有些小小地驚訝。
「這有點一言難盡……我們Lucky Clover的立場是偏向花形先生的，所以習慣分桌而坐。」
Mr.Smart毫不避諱地回答道，但很快便閉上嘴，因為村上峽兒已經從主桌站起身，朝著他們幾位邁步而來。
「星見小姐，木場先生，海堂同學。歡迎來到SmartBrain的科技中樞Neuron Tower。」村上的聲音沉如洪鐘，且精神抖擻。「今晚，我們終於得以在這同聚一堂，坦率對話。」
「謝謝您的邀請。」勇治則是率先開口，腦中齒輪高速運轉，不斷想著如何客套，「在如此盛大的場面，貴賓雲集，著實惶恐。」
「是……是啊。」杏奈在一旁應聲道，語氣刻意謙虛。「我明明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對比其餘兩人，玲音則一臉冷靜，僅以微笑致意，身上的黑色戰鬥服，在燈光下宛如暗夜中閃爍的隕鐵。
她感覺到副社長的視線，他正在把自己從頭到腳省視一番，而村上對玲音無動於衷的反應也不以為然，這女孩的保護色底下，存在著一處無比脆弱的玻璃花園，她的不安來自於「不被認同」的危機之上。
「站在群體邊界，卻不知該向哪方靠近」的矛盾，村上對此非常能感同身受。
「名護小姐，在這裡您不必感到格格不入，D&P、嶋財團都跟我們SmartBrain是合作無間的好夥伴，我們能夠提供您支援。」
村上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只遞給玲音一人。
「......。」玲音快速看了看名片，並以雙手必恭必敬地接下，「謝謝您的好意。」
「好女孩。」村上微微一笑，接著看向Mr.Smart。「Mr.Smart，帶他們三位到小林先生所在的那一桌吧。」
「是。」
Mr.Smart低頭致敬，做出一個既優雅又不失速度的手勢，引導三人離開主桌區。
村上則在三人轉身之後，緩緩坐下，慢條斯理地舉起酒杯，手指輕輕旋轉著杯中的紅酒。
他緩緩將杯緣靠近唇邊，卻並未立即飲下，只是任那股醇厚的氣息充盈鼻間，像是在細細品味這場即將揭幕的盛宴。
「……真有趣啊。」村上低聲自語，看著玲音漆黑的背影。「那就是……未來的變數嗎？」
而在他右手側，坐在高層專用席上的北崎用琥珀色的眼瞳微微側目，注意到了村上細微的動作，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再次舉杯，優雅地飲了一口氣泡酒。
她開始疑惑、開始揣測，這樣如此隆重、如此龐大的場面，身為社長的花形卻因故缺席，由副社長代為主持，甚至連Lucky Clover也被迫配合出席……。
這絕非單純的感謝宴。
或許，村上想趁著這次的感謝宴拉攏友方，擴張自己的勢力；又或者這場宴會本身是一場篩選。
另一邊，玲音等人被引導到小林義雄所在的那桌，與主桌隔了約六、七席的距離，只見義雄坐在靠角落的位置，身穿一般西裝，頭部微低，一副沒那麼有精神的樣子。
見到玲音他們接近，義雄的眼神多了一分光芒。
太好了，救星來了。
「海堂小姐，名護小姐……咦，還有這位先生是……。」
義雄用陌生的眼神看著勇治。
「我是木場勇治，請多指教。」
「你……你好。」
幾人坐定，Mr.Smart回到了自己的那一桌，他的位置在結雲的旁邊。
距離義雄最近的勇治，微微傾身過去，低聲對少年說：
「沒事的，今晚我會盡量幫你擋著。」
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不只義雄，連勇治自己都愣了一下，他與義雄只是初次見面，根本沒有交集過，這句話就像誰附了他的身，替他說出來一般。
「海姆達爾，你堅信守護眾生，卻忽略人性險惡，只怕他日遭受背刺，落得一無所有之地。」
耳邊迴響著昔日老友的耳提面命。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聲音了，他們總是意見相左，以言語交鋒。
「亞蘭德，我是『守護』本身，我的存在即是守護。」
「你可以守護世界，卻守護不住人心。海姆達爾，別把所有人都看作值得拯救的對象。」
「呃……！」
一股難以忍受的頭痛猛然侵襲勇治的腦門。
「勇治，怎麼了？沒事吧？」
率先出聲的是坐在他身邊的玲音，玲音在桌下握住了勇治的手，勇治那混沌的意識勉強穩住了。
「頭有點痛，是不是冷氣太強了？」
勇治故意揉著兩側的額頭，笑著搪塞過去，當開場曲一放完，來賓們紛紛起身去餐點區。
玲音與杏奈不愧是女孩子，正餐都還沒吃，便直衝甜點與飲料吧，只是冤家路窄，結雲也恰好在那兒，他手中拿著幾個杯子，似乎是想用這些飲品來調製自己的專屬特調。
「這麼剛好啊？純血者小姐，妳來這裡幹嘛？」
結雲依舊出言不遜，玲音真想脫下她磁吸的鞋子扣在男子臉上。
這場宴會必然會碰到幾個討厭的人，但沒想到在宴會剛開始的階段，就碰上這個宇宙無敵霹靂第一討厭鬼。
「來拿甜點，順便找個出氣包揍。」
玲音看了結雲一眼，把注意力轉回每樣都垂涎欲滴、罪惡無比的甜點上頭，杏奈則是在旁邊捏把冷汗。
「海堂同學，我還真……同情妳有這種動不動就訴諸暴力的室友。」
結雲語氣酸得像檸檬，嘴角上揚，一副看戲不嫌多的模樣。
玲音沒看他，只淡定地取走一盤草莓奶酪，冷冷回敬：
「羨慕嗎？某人好像是連室友都沒有的邊緣人，想被打也沒人陪。」
結雲一愣，眼神微沉。
「邊緣人」這三個字，說得太準太毒。
「妳今天是撿到槍還是吃了炸藥？」
他低頭冷笑，混著一點對純血者的殺意。
「才不是。」玲音夾起一塊檸檬千層酥放到盤子裡，「我只是學會對付你這種人不需要講道理，直接命中要害就好。」
「妳還在記那天的事？」
結雲挑眉，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任何不對。
「就算木場勇治被打成什麼樣，妳用白夜之力照樣能把他救回來，那妳還在氣什麼？而且他要是進Smart Brain，就得學會尊重Lucky Clover，管他是不是原生種，這是規則，不爽也得吞下去。」
聽到這裡，玲音的手一頓，眼神瞬間冷透，就在空氣彷彿全被汽油取代，以火柴點燃前的一秒，勇治的聲音從結雲背後傳來：
「所以我就活該被你打嗎？」
「哦？黑暗騎士親臨啊，連衣服風格都這麼貼身。」結雲打量勇治身上的華麗行頭，毫不客氣的說：「看來公司還真捨得給你特權。」
「在這種場面，連吃飯都有可能變成開戰的導火線，這樣的衣服……方便我隨時拔劍砍人。」
那一瞬，勇治的氣場明顯壓過結雲的氣勢，而結雲也沒想與他多嘴，只是露出一個意義深長的笑容，意思是「以後你就知道」。
「好啦，我就先回去了，海堂同學，妳可別被他們兩個帶壞啊，否則我會很困擾的。」
「好……。」
杏奈一臉尷尬，她這下真的可以確定，玲音說的是真的，勇治與結雲之間的嫌隙難分難解，只求以後結雲別在學校刁難自己。
「真精彩。」北崎看著木場勇治那堅定的眼神，詭異地浮現出愛憐的表情。「還是第一次看到曹子建在嘴上吃癟……不過嘛……海姆達爾會這麼直接開嗆，倒是難得一見。」
「都到了現世，就別以靈界的名字稱呼了吧。」Mr.Smart在一旁拿起酒杯，「他們對於自己的真實記憶應該還很薄弱，現在仍是破碎的殘片，連做夢的權利都是奢求。」
「記憶越少，影響越小，就越容易選邊站，是吧？」
北崎淺笑，低聲說著，眼神從未離開勇治與玲音離去的方向。
「只是可惜了……昔日的子建大人一向伶牙俐齒，今天竟被海姆達爾堵得啞口無言……想必，是舊情未斷？」
說到「舊情未斷」那四個字時，她刻意加重了咬字，並在說完後慢慢別過頭去，看著坐在她右側的安傑羅，那張帶著淺淺微笑，幾乎無暇的側臉。
那是一記極為精準的試探。
「……那妳呢？諾雅，妳對靈界的記憶還記得幾分？」
Mr.Smart不正面回答，而是反問北崎。
此刻的燈光已經緩緩暗了下來，在女伶的歌聲之中，北崎閉上眼睛，回憶起那朦朧的片段。
她扭動長長的身軀，有時在冥河的水中輾轉反側，看著一艘艘輕舟經過的漣漪，悠遊自在；有時在高高的山上與雷光共舞，徜徉於閃爍之間，如同神祇的寵兒。
在那裡，她並不叫北崎望碧，但在把名字說出口之前，她中斷了回憶。
眼睛重新睜開，她將蒸馬鈴薯優雅地送入口中，嘴角依然掛著那抹幾乎無人能懂的笑：
「……至少現在有權利做夢。」
那是冷傲、是諷刺、是迂迴，也是一種「我知道你在逃避」的暗示。
「那就好，不像我……連做夢的權利都沒有。」
Mr.Smart輕抿一口紅酒，他眼神卻無動於衷，彷彿酒杯是空的，從未嘗到杯中之物。
不會做夢的體質，只能靠著記憶重現過去的美好。
緩慢旋轉的投射燈像月光的清冷，悄悄地掃過在場所有來賓的臉頰，掃過了Lucky Clover的眾成員---北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Mr.Smart依舊是萬年不變的紳士面容，而結雲則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
女伶的歌聲戛然而止，村上峽兒接過麥克風，站到了中央平台，開始了他的致詞：
「各位先生女士以及SmartBrain的同仁們，歡迎你們出席這以未來之名定義的晚宴……。首先，我要感謝某些人，他們不被種族、身分等觀念束縛，僅為共榮及和平付出努力。」
小林義雄拘謹地在座位上坐著，餐點沒動幾分，雙手緊握著大腿兩側的褲縫，深怕自己一個多餘的動作就會惹來別桌的注意。
「……他說的是我們嗎？」玲音問道。
「應該不只是我們吧？」
勇治並不喜歡對號入座，以村上這樣身居高位之人，應該不會隨便看上他們這群無名小卒。
「但他是不是看了我們這邊一眼啊？」杏奈湊過來小聲補了一句，剛剛村上確實往這快速瞥了一眼。「而且還是在說什麼共榮、和平之類的……就好像在指我們呢。」
當村上致詞完畢，接著是一系列的絃樂演奏，主桌的幾個人在這時紛紛起來向各桌敬酒。
北崎率先舉杯，高跟鞋踩在會場地毯上依舊清晰可辨，氣場全開地朝著最近的幾桌徐徐走來。
Mr.Smart幾乎與北崎同時起身，他脫下帽子，露出水藍短髮，異國的相貌也是焦點。
結雲慢了一拍才起身，他是打扮得最不正式的那一位，手中端著那杯自製的石榴酒，在玲音眼裡就像純血者最愛喝的血漬水果茶。
「原來，Lucky Clover真的有四個......只是我們一直忽略了村上先生的存在。」
杏奈看著敬酒的陣仗，恍然大悟。
「村上先生是個狠角色，不過其他人也都不遑多讓。」勇治的眼神落在正優雅地與旁桌寒暄的Mr.Smart身上，「他們四人，每一個都能單獨承擔整個大局。」
「所以我們現在，是被這四葉草的根系纏住了嗎……」玲音小聲吐槽，薄荷巧克力塔剛好剩下最後一口。「長得深又拔不掉。」
此時，北崎已經來到了他們這桌，知情的幾個人各個繃緊神經，不僅是先前在中京地區的激烈交鋒，他們還隱約知曉，義雄可能就是受到她的襲擊，才成為了使徒。
而且，玲音對於自己褲子破掉，在勇治面前露出內褲的那件事久久不能忘懷。
「小林同學......那場落水事件後，好多人在談論你呢……。歡迎來到SmartBrain的世界，希望你能在這裡活得久一點，乾杯。」
北崎無視義雄眼中的尷尬與畏懼，舉起酒杯與他相碰，而又轉向一旁的杏奈與玲音。
「海堂同學，多虧妳的勇敢，還有名護小姐的急救術，才讓我們免於失去一位夥伴，我在此由衷感謝。」
她暫且撇開先前在Sentinel的衝突不管，如此能屈能伸的交際手段只是在這間公司生存的基本，何況，她是僅次於花形與村上之下，Lucky Clover的實質管理者，位同公司中的執行長。
「謝謝北崎老師......。」杏奈率先應對，笑容中帶著標準的禮貌，「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首先要感謝小林的求生意志，他很努力地想活下去。」
玲音接著補了一句，把功勞拋回給義雄本身，讓話題迅速繞過北崎試圖建立的債權關係。
北崎聽到玲音的答案，臉上笑容反而更深，像是對這份反將一軍的技巧頗為欣賞。
「名護小姐果然有令尊的正直與風格，銳利、善良又勇往直前。」Mr.Smart隨即將話題接上，「讓您這樣的年輕人成為我的貴客，是我的......不，也是公司的榮幸。」
雖然刻意奉承的語氣明顯，但至少讓北崎與玲音雙方都有台階可下。
最後是結雲，他拿著自己的私人調酒，只對著義雄一人致敬，刻意無視其他三個人。
「初來乍到會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有空來四葉草酒吧坐坐吧，我再教你一些生存守則，不用錢的喔。」
「謝、謝謝……影山先生。」
義雄拿起自己的的草莓乳酸飲，試圖擠出笑容，但嘴角卻僵住了，只能頻頻點頭。
「叫我結雲就好啦，我跟你年紀也差不了多少。」
結雲這句話聽起來親切，語氣也算輕鬆，但勇治跟玲音都清楚這是結雲的話術，他會先表現出自己親和的一面，試圖拉近與對象之間的距離，當初優輔就是這樣掉入了他的圈套，傻傻地相信了他。
「Lucky Clover一定只有四個人嗎？」玲音直白地開口，「進Lucky Clover有什麼篩人的方法嗎？」
少女並不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話題，背後能牽扯出多麼嚴重且複雜的關係。
「嚴格說來......有。」Mr.Smart馬上把問題接了下來，儘可能避重就輕地回答，「就像一般職場的晉升方法，需要對公司有重大貢獻、或者具有獨特實力的人員，就有機會成為Lucky Clover的候補。」
「嗯。」北崎接著附和，「到時候，社長會協同既有成員，對候補人員進行選拔，會針對『戰鬥能力』及『邏輯推理』作為考核的依據。」
「所以說，你們會讓候選人們彼此對戰。」
「這麼說也沒錯，但由我們作為對戰對手的場合也不少。」結雲笑了笑，看著自己杯中的鮮紅酒液。「至今還沒有候補能夠過我這關。」
「所以那些人都……。」
只見杏奈一臉驚恐地看著結雲，又看向傳說中差點被他打到殘廢的勇治，不禁捏了把冷汗。
「海堂同學，沒事啦，他們都活得好好的。」
「呼……好險。」
「成為Lucky Clover的代價是以力量取勝嗎？」
這個問題，交由北崎來回答：
「不只是力量，還要有夠大的心跟膽識，比純血者覺醒成Checkmate Four的代價更大，這裡的席次有限，也沒人會幫你墊上坐墊，得靠自己踩著前人的屍體爬上來......。」
「雖說Checkmate Four的制度在二十年前就被鈴木先生廢除了，但這樣的比喻還是比較淺顯易懂。」
Mr.Smart語氣溫和地補充，試圖為氣氛降溫，卻又巧妙地把話題引回「制度」與「權力更替」這一塊。
「這種說法……會讓新同學很沒安全感耶。」
杏奈苦笑著，一邊擺弄著自己蛋糕的糖霜。
「不說清楚的話，他哪天撞破頭都不知道。」
北崎語氣毫無保留地接上，連聲音裡都帶著那種見慣血色的平靜。
「我……我還是當個普通的打工仔好了……。」
義雄說完後，頭便低了下去，再也不看任何人，應該是嚇壞了。
在高壓環境下，選擇退縮無非也是一種正確的求生態度，但是這個世界對軟弱的人從不仁慈。
「你才剛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犯錯，但當你成長之後，相信我，膽怯會是你最不願回憶的東西……。」
北崎語罷，舉杯對眾人輕點，身影便隨著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
「瘋女人說話還是那麼瘋……。」
一票人走遠之後，玲音才敢出聲，但她身邊的義雄已經驚恐得臉色無比蒼白。
因為，這場宴會從頭到尾，不是給他們致上感謝的。
……而是要他們學會如何「選邊站」。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