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寺深雪這幾天持續觀察著。
她沒有再參加賭局,也沒有公開現身,只是每到午休或放學後的特定時段,就會出現在後棟走廊盡頭的小角落。
那裡,有一台販賣機。
而花野響,總會出現在那裡。
第一次見到她來這裡,是在那場賭局之前。她站在販賣機前花了將近三分鐘,最後才按下了一罐「煉乳草莓牛奶」。
第二次,也是一樣。
深雪記得每個細節:站姿、猶豫時間、視線游移的方向、按鈕順序。
她不是有意去記的,但那些畫面像是自己走進她的腦海,擦也擦不掉。
——這種人,怎麼還沒逃?
按照常理,被那樣公開圍觀、連輸三場,還被別人當眾「接手」的人,通常會消失一陣子吧?
但響沒有。
她依舊出現,依舊在那台販賣機前反覆做著和過去一模一樣的動作。
直到第四天午休,深雪站在遠處,看著響猶豫地舉起手,停在「煉乳草莓牛奶」與「牛奶咖啡」之間。
她終於決定出手。
「請稍候,交易進行中,NoxaPay支付完成。」
「欸?我沒──」
一罐粉嫩的草莓牛奶掉了下來。
響呆住。
她正準備蹲下撿起時,一隻手比她更快將瓶子拿起來。
「站太久了,這是妳最常選的那瓶。」
「學、學姊……?」
「三天前是這個,五天前也是。根據妳的選擇模式,這是命中率最高的結果。」
深雪冷靜地說著,同時已經打開瓶蓋,下一秒,瓶口就直接遞了過來。
「嘴張開。」
「欸──嗚!?」
她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灌了一口。
濃郁的煉乳與草莓味衝進喉嚨,響驚訝之下猛吸一口氣,當場嗆到。
「咳咳咳咳咳咳!!」
「嗆到了?」
「當然會嗆到啊啊啊啊啊!學姊妳怎麼可以──」
「妳猶豫太久。下次我會調整傾斜角度。」
「重點不是那個啦!!」
響還在狂拍胸口,臉紅得跟瓶子一樣,眼角都泛著水光。
深雪只是默默喝了自己的那瓶「焦糖牛奶雙倍濃厚」,語氣一貫平淡:
「妳嘴角還在抖。喝甜的會好一點。」
「我、我沒事了啦!……等、妳怎麼記得我喝這個啊?」
「妳總是在那幾個選項之間猶豫太久,動作和順序幾乎一樣……看起來,就像是在被我觀察一樣自然。」
響再度語塞,腦袋裡一團亂。
『這什麼講法啦……怎麼聽起來像我是一個被實驗觀察的樣本一樣啦啊啊啊啊!!』
她逃也似地道了聲「我先走了!」,抱著那瓶草莓牛奶迅速轉身,小跑著消失在走廊轉角。
一路上她沒再回頭,腳步飛快,連教室門口的腳墊都差點踩空。
一進教室,她就立刻衝到座位,把瓶子藏進抽屜,整個人趴在桌上,不斷拿手背掩著臉。
『嗚嗚嗚嗚……太丟臉了啦!!我居然被學姊強餵飲料還嗆到!』
她忍不住埋臉哀號,旁邊的同學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正想開口時,卻突然皺起眉頭。
「欸,響……妳嘴角怎麼黏黏的?那是煉乳嗎?」
「什──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瞬間用手遮住嘴,整個人直接栽進桌墊裡。
這一天她回去後,臉一直紅到晚自習。
回家路上,她刻意繞遠路走公園那條小徑,只為了讓風吹一風吹散臉上的熱度。
手上那瓶空了的草莓牛奶仍沒丟,手指不停在瓶身上轉著,像是想把剛剛的畫面也順便轉走。
『嘴張開……』
她抖了一下,把瓶子往包包裡一塞,然後用圍巾把臉埋住。
『不行不行,為什麼那句話會在我腦中重播啦!?我又不是什麼笨蛋小貓,要人餵才會喝!』
可惜她內心的反駁完全無效,只要一想到那張冷靜卻又靠得超近的臉,她的心跳就像剛跑完800公尺一樣瘋狂。
進了家門後,她還在恍神地換鞋,結果左腳穿進右鞋,差點踉蹌。
「我回來了……唔哇!」
房間裡沒人應聲,只有她自己悶聲尖叫。
晚飯後,她窩在自己房間裡,一邊抱著抱枕滾床一邊反覆碎念:
『我不是在意她,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一直看著我啦!!』
她滾了整整三圈,臉埋進被子裡,發出一聲小小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我完蛋了,我是不是對她有點在意了啦……』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腦袋裡全是那瓶草莓牛奶的甜味──還有深雪的聲音,那句「嘴張開」。
『她真的只是……剛好在嗎?還是她根本就是……等著我出現?』
她從枕頭裡探出半張臉,又馬上埋回去。
『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麼啦!!她只是觀察能力很強而已啦……』
但腦海裡卻浮現那句:
「妳總是在那幾個選項之間猶豫太久,動作和順序幾乎一樣……看起來,就像是在被我觀察一樣自然。」
『……等一下,她該不會真的看了我好幾天吧!?』
『她是不是一直、一直都在看我啊……』
就在響的腦袋快要冒煙時,隔天放學前,走廊另一頭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
「花野響,現在,跟我來。」
她回頭。
是神宮寺深雪。
對方站在那裡,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如往常地冷淡,長髮隨著微風吹動,眼神依舊清冷。
「欸、欸欸欸!?等、等一下現在!?為什麼又突然──」
「妳不是說想還人情?」深雪看著她,語氣仍然平靜。
「我說過了,我會決定方式與時間。現在,就是時候了。」
響愣愣地看著她,心跳在胸口怦怦亂撞,耳朵發燙,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盤旋:
『我只是想還個人情……為什麼會變成這種少女漫畫的展開啦啊啊啊啊!!』